第54章 夜行之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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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三日上午,北城第一人民法院大審判庭外人潮湧動。李德興案開庭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各大媒體平台激起千層浪,引發了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人群中,有受害者家屬期盼正義的目光,有記者們扛著攝像機、拿著筆記本,準備捕捉每一個關鍵瞬間,還有不少普通民眾,懷著對真相的好奇與對正義的期許趕來。
    十點整,庭審正式開始。法庭內莊嚴肅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主審法官身著黑色法袍,麵容嚴肅,手中的法槌重重落下,清脆的聲響在法庭內回蕩“現在開庭!”
    檢察官率先起身,身姿挺拔,神情凝重。他清了清嗓子,以堅定而洪亮的聲音展開起訴陳述“被告人李德興,涉嫌非法拘禁三人、故意傷害致一人死亡,長期通過精神操控手段,無情地剝奪他人基本人格尊嚴。其行為猶如一顆毒瘤,嚴重破壞了社會基本倫理與公序良俗,不僅具有極強的社會危害性,更存在極大的模仿可能性,給社會帶來了沉重的陰霾。”
    隨著檢察官的陳述,大屏幕上同步播放起案發時的部分證據片段。那些無聲的畫麵裏,一間間光線黯淡的房間映入眼簾,仿佛是黑暗的深淵,吞噬著受害者的自由與尊嚴。畫麵中,女性們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毫無生氣。整個法庭陷入一片寂靜,靜得仿佛能聽見每個人的心跳聲。旁聽席上,一些記者低頭飛速記錄,筆尖在紙上摩擦發出沙沙聲;受害人家屬們則緊緊咬著嘴唇,強忍著內心的悲痛與憤怒。程望坐在警務旁聽席最後一排,麵容冷峻,眼神如鷹般銳利,始終死死盯著庭心處的那名被告。
    李德興身穿淡灰色看守所製服,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整個人顯得格外平靜。他的眼神中既沒有愧疚,也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當檢察官念到“林佳”這個名字時,他的眉頭微微一動,像是平靜湖麵泛起的一絲漣漪,但很快又歸於沉寂,恢複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檢方的陳述持續了近五十分鍾,如同一場嚴密的戰役。他們有條不紊地列舉大量視頻資料、數字記錄、心理評估以及法醫檢驗結果,每一項證據都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直指李德興的罪行。檢察官著重強調“本案絕非普通暴力型刑事案件,而是極為罕見的‘精神控製型人格犯罪’。”
    這一定性,瞬間在庭內引發了不小的震動。人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紛紛。主審法官神色凝重,要求檢方就“控製”本質進行進一步說明。檢方隨即援引心理學專家報告“被告通過逐步剝奪受害人自主行為能力,將她們的生活結構、判斷標準、價值體係完全捆綁在自己的意誌之上。受害者雖然身體未被繩索束縛,但其生活自由在精神層麵遭受了嚴重削弱,如同被囚禁在無形的牢籠之中。”
    宣讀完畢,法庭內一片嘩然。主審法官見狀,重重敲下法槌,宣布法庭短暫休庭十分鍾。
    休庭期間,程望的目光落在前排一名年輕女性身上。她名叫張蕾,曾是“名單”中失聯者之一。案發後,警方曆經輾轉多地,克服重重困難,終於聯係到她。她沉默了整整三天,在內心進行了無數次掙紮後,主動提出願意出庭作證。此刻,她的神情看似平靜,但身體卻出賣了她的緊張。她的坐姿極為僵硬,雙手緊緊攏在腿間,手指不停地絞動著,指關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休庭結束,庭審繼續。
    李德興的辯護律師緩緩起身,他是一名中年律師,身著剪裁得體的西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透露出一股儒雅的氣質。他的語速溫和,態度沉穩,試圖將案件拉回傳統罪責判斷的軌道“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審員,被告人在大部分時間內並未對受害人實施直接暴力。部分所謂的‘控製行為’,在現行法律中缺乏明確具體的依據來界定其行為性質。關於是否構成‘非法剝奪人身自由’,應當以實際限製能力和受害人主觀狀態為判斷基礎。”
    說著,他不緊不慢地引用國外案例,試圖說明“順從性不能直接等同被害”“如果缺乏明確指令與直接強迫,是否就可認定為控製呢?再者,被害人為何不及時反抗或逃離?這些問題都值得我們深思。”
    這番言辭在聽眾席引發了短暫的騷動,有人忍不住低聲咒罵,對辯護律師的言論表示憤慨;也有人陷入了沉思,似乎被他的觀點所觸動。
    法官見此情形,要求李德興本人陳述。
    李德興緩緩站起身,他的語調依舊平靜,仿佛在講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沒有逼迫她們做任何事。她們選擇留下,是因為我給予了秩序。我既沒有鎖門,也沒有給她們上銬,更沒有使用暴力。”他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自負,“我隻是替她們設計了一個安穩的生活係統。”
    檢方立刻打斷他的話,言辭犀利“你所謂的‘係統’,就是不許她們關燈睡覺、規定每日語言字數、監控廁所使用時間?這就是你口中的為了她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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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為了她們好。”李德興語氣略顯不耐,皺了皺眉頭,仿佛不被理解的是他,“她們太混亂了,需要人管理。”
    法官神情嚴肅地記下李德興的陳述,隨後宣布進入證人證言環節。
    張蕾第一個被傳喚。她穿著一件素色上衣,頭發緊緊紮起,步伐略顯沉重地走上證人席。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顫抖的聲音平靜下來,可話一出口,仍帶著抑製不住的哽咽“我當時剛失戀,整個人就像掉進了黑暗的深淵,萬念俱灰。是他在社交平台上出現,那些安慰的話語,就像黑暗中的一絲微光,讓我不由自主地靠近。起初,我真的覺得他幫了我,給了我希望……後來,他開始讓我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吃飯,甚至規定我每天要說多少次謝謝。”她的聲音漸漸低沉,帶著無盡的痛苦,“我竟然沒發現不對勁,直到有一次我感冒,起晚了二十分鍾,他就連續十小時不理我,對我冷暴力。我當時慌了,害怕失去他的‘關心’,隻能跪在門口求他原諒。”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眼圈泛紅“我以為真的是我不對。我真的這麽想了很久,久到我那時候覺得他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後來……後來我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我完全失去了自我。”
    另一名證人,是趙琳的姐姐,她麵容憔悴,眼神中滿是悲痛。她代替已確認死亡的妹妹出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妹妹本來就不太愛說話,性格比較內向。她跟我們說,她‘交了個導師’。我當時以為是老師或者心理醫生,能幫她疏導情緒,還挺開心的……她出事前幾天給我發了語音,說‘這次我是真的好起來了’。可我後來才知道,她已經一個月沒出過門了。她不是好起來了,她隻是已經不敢逃了,她的身心都被那個人牢牢地控製住了。”
    現場沉默許久,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
    法庭最後宣告因證據複雜、法律界定需慎重考量,宣判將擇期進行。
    ……
    那天傍晚,程望獨自走出法庭。他站在門外的廣場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街頭巷尾,有年輕情侶手牽著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老人邁著緩慢的步伐,悠閑地散著步;有剛下班的白領,腳步匆匆,神色疲憊;還有從法院出來麵無表情的證人,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經曆這場庭審後的疲憊與沉重。城市依舊喧囂,生活的節律似乎從未改變。
    可程望知道,在某個黑暗角落,有人曾被迫放棄了自我、名字、語言、睡眠、光線,那些受害者所遭受的痛苦,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著他的心。林佳曾聲嘶力竭地喊過,趙琳選擇了沉默,張蕾雖然活著,但她的聲音裏,有一部分已經破碎,再也無法拚湊完整。
    程望點了一支煙,卻沒有點燃,隻是靜靜地咬著過濾嘴,目光凝視著遠方。隨著夜幕降臨,燈光一點點亮起,可那些黑暗中的傷痛,真的能被這微弱的燈光驅散嗎?他忽然記起林佳房間牆角那個記錄打卡的小本子。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每日作息和“完成”字樣,那看似普通的日程表,實則是她的掙紮日誌。她在用對方的方式,向這個世界發出求救信號。而這個世界,終於在曆經漫長的黑暗後,聽見了她的聲音。
    ……
    本案至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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