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工人搭腔："對呀，我也覺得這樣，什麽保障？我都好久沒領工資了，找領導要，說沒錢，要命一條，不然讓我出去討飯！"
    “對！”又一個工人氣呼呼地說，“明知道不給錢，還讓我們完成那些狗屁的生產任務，連飯都吃不飽，怎麽完成任務？”
    “我們這些有本事的還得來上班，得完成所謂的生產任務。可那些領導呢？什麽都不懂，就在那兒瞎指揮。今天說要生產三噸，明天又要說一百噸，原料不夠，什麽都沒有，讓我們怎麽生產？”
    “我們每天都好好幹活，可那些領導什麽也不幹。不僅領導這樣，我們這麽多崗位，全是領導的親戚，他們什麽事不幹，拿了政府的補貼，反過來還說我們懶。”
    “我說，這廠子早就廢了，八成的人都不用上班，還照樣拿工資。我們這些幹活的累死累活，他們什麽都不幹，還要分房子，憑什麽？這公平嗎？”
    “可你們可以去反映情況！”陳岩石的聲音小了很多，“你們可以跟領導反映，也可以提提企業的毛病！”
    “算了吧！”田大剛冷笑一聲，“我問過了，我也反映過，有用嗎？一點用都沒有。我去反映的時候，他們怎麽跟我說的？”
    陳岩石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田大剛冷笑著繼續說：“政府那邊就說，這有問題嗎？沒問題！合情合理，讓我放心，早晚廠裏還是會給我們分房子的！”
    “你說這幫混賬，上上下下都是一夥的，我反映有個屁用！”
    “就是，廠子裏全是關係戶。這個部門、那個部門，生產線上才十來個人得幹活，他們坐在辦公室吹空調，對我們指指點點，憑什麽？難道我們就該被瞧不起？”
    “對！”
    大家七嘴八舌，好像把以前對單位的怨恨都翻出來了，一個個說話都不留情麵。
    陳岩石沉默了，覺得自己的一張臉火辣辣地疼。
    重重的耳光仿佛打在臉上。
    他還是不甘心，緩緩地說：“可是政府不是正在推進國有企業改革嗎？”
    “改革？”田大剛嗤之以鼻，“改革有什麽用？一句話，合法合規，我們能怎麽辦？裏麵全是關係戶，就算改革，得到好處的不還是這些人？”
    說到這兒，田大剛接著說道：“我就跟別人不一樣了。到了金山重工，我根本不用討好領導，我靠的就是真本事吃飯！”
    田大剛驕傲地說道：“我參加了壓路機的研發，還參與了生產線的設計，光獎金就有上萬塊呢。我在國企幹一輩子，能掙這麽多嗎？”
    陳岩石徹底閉嘴了。
    雖然他有很多話想說，雖然他對趙立春、周奕君，甚至是對洪直正都有話要說。
    但麵對田大剛這種人，他實在無話可說。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甚至此刻，他都覺得自己的話聽起來特別可笑。
    “我是不是做錯了？”陳岩石沉默了很久，然後又咬緊牙關說：“那你總得想想自己的未來，想想你需要什麽樣的保障吧。”
    田大剛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什麽叫保障，反正我知道，在以前的機械廠，就算我幹一百年，也掙不到這麽多錢！”
    陳岩石再次陷入沉默。
    趙立春在一旁笑著說：“看來咱們國有企業的改革還是挺成功的嘛。我們也要支持民營企業，讓民間的力量充分釋放出來才行！”
    “不對！”陳岩石抬起頭，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說道，“難道這樣就對了嗎？”
    所有人都驚呆了。
    誰也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陳岩石還有話說。
    陳岩石說：“難道就沒考慮過下崗的事嗎？多少人因此丟了飯碗，多少人因此失業了，難道這些問題我們不該關心嗎？”
    田大剛嗤之以鼻，帶著幾分輕蔑地說：“我不否認，確實有些人像我這樣有本事的也下崗了。”
    說到這裏，田大剛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陳岩石愣住了。
    田大剛接著說：“那些坐在辦公室裏看報紙、吹電扇的人不也下崗了嗎？我覺得挺好，我下崗了還能靠本事養活自己，他們要是下崗了，就知道自己真的沒用了。”
    陳岩石覺得頭有點暈。
    祁光遠卻暗暗笑了笑。他知道，陳岩石在這種環境下找到一個對國企改革不滿的人簡直不可能。
    因為金山重工的情況特殊，有了資本的支持，大部分人的收入都提高了，尤其是技術人員，工資更是漲了不少。
    所以在這裏工作的人幾乎沒人會對國企改革有意見。
    陳岩石想在金山重工找到反對國企改革的人，就像記者問高鐵上的乘客有沒有買到票一樣，這根本就是一個道理。
    趙立春搞改革這事，必然會傷及一部分人的利益。這不是溫情脈脈或者彬彬有禮的事，過程中肯定會有很多人失業，甚至有些人恨得牙癢癢。
    趙立春肯定讓很多人利益受損，那些有能力做事的，可能也會受影響。不過這些人現在不會出現在金山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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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問這些人改革好不好，他們肯定說是好。但要是問那些下崗的人，他們可能會罵趙立春不是東西。
    陳岩石一時半會兒搞不懂這個道理。他心裏很矛盾，雖然在檢察院，每天看大量舉報信，他也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認為漢東省繼續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但現在，他感覺自己的想法被衝擊了，不知道該信誰不信誰，感覺腦子亂成一團。
    “陳岩石同誌！”旁邊的洪直正咳了一聲，說：“看來你跟群眾脫節太久啦！”
    陳岩石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就這一句話像雷一樣劈在他身上，讓他精神崩潰，陷入深深懷疑。
    接著考察還得繼續。
    過去一年半，金山縣變化巨大。祁光遠借了不少錢，李達康也不惜投入，政策資源也向這裏傾斜，金山縣確實變了很多，雖然沒京州發展快，但在漢東省內算發展得挺快的。
    甚至漢東理工在這裏設了個分校。工業、電子、農業有問題都能找分校幫忙，縣政府還牽線搭橋建了幾個實驗室，分校能賺錢，金山縣的問題也能解決。
    “這就是校企合作！”李達康笑著說，這主意是祁光遠提的，國外很流行，他作為校友，是第一個在校內推廣這種模式的。
    “校企合作，真是個好榜樣。”洪直正笑著誇道，“沒想到祁光遠還在嚐試各種合作方式呢！”
    祁光遠隻是笑著說道：“在國外的時候，看到一些我覺得挺先進的東西，就會推薦給大家試試，也算是個小合作吧。我希望這能成為個榜樣，以後還能往外推廣！”
    ……求鮮花……
    “金山縣發展得挺好，金山重工也不錯！”洪直正笑著說道，“我看到了波波的成長，也感受到了漢東的活力。趙立春同誌，你可真是給咱們省做了個好榜樣！”
    趙立春謙虛地回應：“洪直正同誌，我也就是為老百姓考慮考慮罷了。”
    之後，大家就在金山縣吃了晚飯。
    晚上就直接趕回京州市了。
    洪直正在漢東總共也就待了三天，明天下午就得回京城。
    明天上午，祁光遠還要給洪直正展示他的計算機操作係統——紅旗1.0，這也是為了在全國推廣我們自己的操作係統。
    這個係統是係統獎勵的，不用擔心跟微軟有什麽版權糾紛。
    “你看看陳岩石，從今天下午開始就跟丟了魂似的！”吃飯時，趙小蕙指著陳岩石笑著說，“就知道跟我們家老頭子對著幹！”
    祁光遠笑了笑，慢慢說道：“那是當然，他可是從群眾中來又到群眾中去的老傳統了。在部隊時，還講究這個，可現在呢？都被批評為脫離群眾太久了！”
    說到這兒，祁光遠搖搖頭接著說：“這種人嘴裏說得挺好聽的，總說自己跟群眾站一塊兒比命還重要。一旦被批評了，那感覺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趙小蕙吐吐舌頭：“活該！誰讓他脫離群眾太久，連群眾想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可清楚得很！”
    “你知道什麽？”祁光遠疑惑地問。
    “公平、公正，還有就是多賺錢，過上好日子。陳岩石這個人太落伍了，腦子裏還是那一套鬥爭的東西，早就過時啦！”趙小蕙聳聳肩。
    “我不這麽看！”祁光遠笑著說，“新的鬥爭一直在繼續。”
    “你怎麽說話也開始官腔了？”趙小蕙撇撇嘴，“我以前怎麽沒注意到？”
    祁光遠哈哈一笑：“我是有感而發！”
    “趙立春同誌，雖然陳岩石跟你有點小矛盾，但他畢竟是老同誌，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處，別為難老同誌。”
    吃飯時，洪直正也跟趙立春閑聊：“陳岩石同誌雖然有些偏激，但心還是好的。”
    “我能理解。”趙立春笑了笑。
    洪直正又補充道：“我會想辦法調整陳岩石的工作崗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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