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4章 七七和丈夫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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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抱著胳膊,臉色蒼白地坐在醫務室外的長椅上。午後的陽光穿過老舊的百葉窗,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片片碎裂的玻璃。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絞痛還殘留在身體裏,像一條冰冷的蛇,順著脊椎慢慢往上爬。
    手機貼在耳邊,第三次撥號音響了很久,女兒才接起來。
    “喂,媽?”
    七七聽見電話那頭有風聲,還有隱約的地鐵報站聲。她忽然哽住了,原本想好的“沒事”“就是問問”全堵在喉嚨裏。手指無意識地揪住外套下擺的線頭,越纏越緊。
    “……囡囡。”她聲音發虛,“媽媽剛才……車子顛了一下,這裏疼。”她指了指左胸下方,明知道女兒看不見,“醫務室沒人,鎖著門。”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地鐵的轟鳴聲突然遠了,像是女兒走到了安靜處。
    “現在呢?還疼嗎?”女兒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她熟悉的、小時候打翻熱水壺時那種慌張。
    七七想說不疼了,但一陣新的絞痛突然襲來,像有人攥住她的心髒擰了半圈。她倒吸一口氣,手機差點滑落。長椅旁的夾竹桃落下一片枯葉,擦過她手背,癢得像是命運在提醒她什麽。
    “……疼。”她終於承認,尾音發顫,“你上次說,你們醫院救護車……”
    “我馬上叫!”女兒打斷她,背景音裏響起奔跑的腳步聲,“您現在在哪兒?還在園區嗎?紅色辦公樓那個醫務室?”
    七七抬頭看門楣上剝落的油漆,“嗯”了一聲。她忽然注意到門框上有道新的裂縫,像一道閃電的形狀。去年體檢報告還揣在她包裏,醫生說“再觀察”,她當時覺得小題大做,現在那幾張紙仿佛有千斤重。
    “媽您別掛電話!”女兒的聲音混著風聲,“我讓同事替我頂班了,現在打車過來。您把定位發我——不對,您先深呼吸,像我教您的那樣,慢慢……”
    七七照著做,但空氣裏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變得刺鼻。她想起小時候女兒發燒,自己抱著她跑去醫院,那時她多有力氣啊。現在角色顛倒,她才發現“害怕”原來是這樣具體——像小時候女兒打針前,指甲深深掐進她掌心的疼。
    “囡囡……”她輕聲說,“要是……”
    “沒有要是!”女兒的聲音猛地劈下來,帶著哭腔,“您數我呼吸,跟我一起——一、二、三……”
    七七閉上眼。夾竹桃的陰影投在她臉上,像女兒小時候用彩筆給她畫的麵具。疼痛還在,但電話裏傳來的數數聲像一根線,把她從墜落的邊緣慢慢往回拉。
    遠處終於傳來救護車的鳴笛,尖利得劃破七月黏稠的空氣。七七睜開眼,看見陽光裏浮動的塵埃,忽然想起女兒出生那天,產房的窗台上也跳著同樣的光斑。
    “來了。”她對著手機說,聲音輕得像歎息,“媽媽等你。”
    女兒的聲音一下子劈了叉,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媽!您千萬別動!就地躺下——對,就躺長椅上!把腿抬高,外套墊腦袋,我馬上到!”
    電話裏傳來她慌亂的腳步聲,撞到了什麽金屬,“咣當”一聲,接著是鑰匙稀裏嘩啦落地的響動。七七甚至能想象女兒蹲下去撿鑰匙時,手抖得對不準鑰匙孔的樣子。
    “好,媽不動……”七七慢慢滑下長椅,木質椅麵硌得肩胛骨生疼。她笨拙地把帆布包枕在腦後,手機開了免提放在胸口,屏幕亮著,顯示通話00:03:27。陽光正好落在屏幕上,像一小灘融化的金子。
    “您現在感覺怎麽樣?疼是像針紮還是像石頭壓?”女兒的聲音忽遠忽近,夾著汽車發動的轟鳴,“有沒有冒冷汗?手指麻不麻?”
    七七這才發現後背全濕了,棉麻襯衫黏在皮膚上,像第二層冰冷的皮。她試著動了動左手小指,木木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有點……麻。”她老實回答,聽見女兒在那頭倒吸一口涼氣。
    “媽你聽我說,”女兒的語速突然變得特別慢,像在嚼每一個字,“現在把右手舉起來,摸左邊脖子……對,就是鎖骨上麵,有沒有鼓包?”
    七七照做,指尖觸到皮膚下突突跳動的脈搏,比往常快得多。“沒有包,就是跳得厲害。”
    “好,好……”女兒的聲音發飄,背景音裏輪胎摩擦地麵的尖叫幾乎蓋過她,“我闖了個紅燈……沒事媽您別管!現在您慢慢把舌頭伸出來,看能不能舔到鼻尖?”
    這個荒謬的指令讓七七突然想笑,但一笑胸口就抽疼。她試著伸舌頭,嚐到一點鐵鏽味——可能是剛才咬破了口腔內壁。“舔不到……”她喘了口氣,“囡囡,你慢點開……”
    “來不及了媽!”女兒帶著哭腔喊,緊接著是一聲急促的喇叭,“我看到您說的紅色辦公樓了!再堅持三十秒!”
    救護車的鳴笛這時也近了,和電話裏女兒的喘息聲奇妙地重疊在一起。七七望著天,發現剛才還刺眼的太陽被雲遮住了,光線變得像浸了水的宣紙。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到太陽穴,分不清是汗還是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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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您別閉眼!”女兒的聲音炸雷似的響起來,“我數到三就下車——一、二——”
    最後一個數字被真實的摔門聲截斷。七七轉過僵硬的脖子,看見女兒穿著醫院發的薄荷綠刷手服,像一顆炮彈衝過花壇,高跟鞋掉了一隻也不管。她手裏高舉著工作證,對追趕的保安喊“急診通道!我媽——”
    那一刻,七七突然覺得,原來“害怕”也是有力量的。它能讓一個小時候打針都哭的小姑娘,變成此刻劈開所有阻礙向她跑來的大人。
    七七望著女兒朝自己奔來的身影,眼眶一陣發潮。那抹薄荷綠在熾白的日頭底下像一汪剛化開的春水,晃得她眼睛發酸。她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夏天——女兒剛學會走路,一顛一顛撲進她懷裏,小腦袋撞在她下巴上,疼得她直抽氣,卻笑得比誰都響。如今角色對調,女兒踩著掉了一隻高跟鞋的步子,跑得比記憶裏那團小肉球還要跌跌撞撞,卻同樣不管不顧地衝她張開手臂。
    “媽!我來了!”
    聲音隔著十來米就炸開在空氣裏,帶著哭腔,卻硬是被她掐出一股子“凶巴巴”的勁兒。七七太熟悉這股勁兒了——小時候女兒發燒四十度,死攥著她衣角不許她走,嗓子燒得冒煙還要強“我才不怕打針!”;青春期跟她吵架,摔門之前總要惡狠狠補一句“誰要你管!”可半夜又偷偷把熬好的薑湯放在她床頭。刀子嘴,豆腐心,連關心都要裹著一層辣椒麵,生怕被人看見裏麵的甜。
    救護車的後門“哐”地被拉開,隨車醫生跳下來。女兒卻先一步撲到長椅邊,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嘶”了一聲,卻隻顧伸手去摸七七的脈搏。指尖冰涼,抖得像風裏的樹葉,可聲音還是硬的“讓你別亂跑!這麽大太陽,中暑了怎麽辦?”說著就去解七七領口第一顆扣子,動作輕得像在拆炸彈。
    七七想笑,眼淚卻先滾下來。她抬手想給女兒擦汗,結果一抬胳膊,胸口又是一陣抽疼。女兒立刻按住她“別動!”轉頭朝醫生喊“她左胸放射性疼痛,伴冷汗,舌下含服硝酸甘油了嗎?”
    七七怔住——這串專業術語從女兒嘴裏蹦出來,像一粒粒滾圓的珍珠,砸得她心口發燙。她想起女兒剛實習那年,回家背書背到哭,把解剖圖貼在冰箱門上,一邊切菜一邊背“胸骨角平對第二肋”。那時她還笑女兒“走火入魔”,如今那些深夜的燈影,全化成了此刻女兒眉宇間的鎮定。
    護士推來擔架床,女兒彎腰要抱她。七七下意識搖頭“媽自己……”
    “閉嘴!”女兒凶巴巴地吼了一嗓子,尾音卻打著顫。她小心翼翼把七七托起來,像托著一片羽毛,手臂卻在發抖。躺上擔架的瞬間,七七摸到女兒腕骨凸起的棱角——瘦了多少啊?為了給科室排班,為了攢年假陪她體檢,這孩子熬出了青黑的眼圈。
    救護車門關上前,女兒突然俯身,用額頭貼了貼她的額頭。短短一秒,像小時候她哄做噩夢的女兒那樣,輕輕蹭了蹭。沒有“我愛你”,沒有“別怕”,隻有一句硬邦邦的“到了醫院先抽血,不許耍賴。”
    可七七看見了她睫毛上掛著的淚珠,看見了她咬得發白的下唇,看見了她攥著擔架欄杆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裏麵全是疼,全是愛,全是小時候她給女兒織的圍巾、熬的梨湯、縫的紐扣,如今一股腦全還回來了,沉甸甸地壓在她心口,卻比任何止疼藥都管用。
    車子啟動的顛簸裏,七七伸手勾了勾女兒的手指。女兒立刻反握住她,掌心全是汗,卻暖得驚人。七七在晃動的白光裏眯起眼,忽然想起自己媽臨終前說的話“閨女,別怕老,別怕病,你養大的小棉襖,到頭來是給你遮風擋雨的。”
    此刻她信了。
    淚水順著太陽穴滑進鬢角,她卻笑得像朵開皺的棉花“囡囡啊……”
    “幹嘛?”女兒凶巴巴地應,拇指卻輕輕摩挲她手背上輸液留下的淤青。
    “媽享福了。”
    女兒愣了一下,眼淚“啪嗒”砸在七七腕間,燙得她一哆嗦。下一瞬,那孩子把臉埋進她掌心,像小時候摔倒後把眼淚蹭在她圍裙上一樣,悶聲悶氣地嘟囔“閉嘴,再說這種話就……就不給你買糖葫蘆了。”
    救護車鳴笛長嘯,穿過七月滾燙的風。七七望著車頂晃動的燈光,覺得這輩子所有的苦與累,都被這一滴淚、這一句“威脅”輕輕抹平了。
    七七躺在擔架上,胸口還餘著一點鈍鈍的痛,卻悄悄把呼吸調得又輕又穩。她側過臉,看見女兒伏在擔架邊,睫毛上還掛著沒擦淨的淚珠子,像兩粒將墜未墜的晨露。她心疼得直抽抽,卻故意咧開嘴,用小時候哄孩子那副“一點兒也不疼”的腔調開口——
    “哎喲,囡囡,你哭什麽呀?媽剛才就是打了個盹兒,夢裏被你家那隻胖橘踩了一腳,這才疼醒的。”
    女兒正拿棉球蘸碘伏給她擦手腕,聞言手一抖,棉球在皮膚上劃出一道涼涼的黃線。她抬頭瞪七七,眼眶還是紅的,嘴角卻繃得死緊“您少來!心電圖都報警了,還打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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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眨眨眼,像做錯事被當場拆穿的小孩,又像是存心逗她,聲音軟綿綿地拖著尾音“真的嘛。那胖橘‘咚’一下蹦我胸口,跟小時候你跳床一樣,我還以為時光倒流了呢。”
    女兒“噗嗤”一下沒忍住,眼淚卻跟著滾出來,趕緊別過臉去。七七看著心疼,手指悄悄從被單底下探過去,勾住女兒的白大褂袖口,輕輕一拽——
    “別躲,讓媽看看,是不是瘦了?這袖子空蕩蕩的,都能塞個熱水袋了。”
    女兒吸了吸鼻子,故意粗聲粗氣“您再說話,我就給您打一針安定!”
    “好好好,媽不說話。”七七立刻抿唇,裝出一副“我很乖”的樣子,可沒過兩秒,又忍不住眯眼笑,“可媽就是想告訴你,剛才救護車一拐彎,我瞧見外頭有家新開的奶茶店,招牌上畫那麽大個草莓大福……等媽出院,咱娘倆去嚐?我請客,你掏錢。”
    女兒終於破涕為笑,眼淚還掛在下巴上,嘴角已經翹起來“您算盤打得倒精!”
    七七見她笑了,這才暗暗鬆口氣,又悄悄把因為疼而蜷起的腳趾一點點抻直。她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女兒垂在床邊的手背——那手冰涼,還在止不住地顫。七七便用指腹一下一下撫著,像小時候女兒半夜做噩夢,她拍著那小小的後背似的。
    “別怕啊。”她把聲音壓得又低又柔,像怕驚動塵埃,“媽還沒看你穿上婚紗、沒抱到外孫的小腳丫,哪舍得提前退場?咱娘倆約好了,八十歲還要搶公園晨練第一排呢。”
    女兒的眼淚又湧上來,卻死死咬著唇沒讓它掉。她反手扣住七七的手,掌心貼掌心,聲音啞得不成樣子“那您先答應我,到了醫院不許逞強,讓抽血就抽血,讓吸氧就吸氧……”
    “成!”七七立刻點頭,還孩子氣地伸出小指,“拉鉤。”
    女兒愣了一秒,哭著笑出來,小指勾住她的,輕輕晃了晃。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誰是胖橘。”
    救護車一個轉彎,車廂裏的人都晃了晃。七七趁勢把女兒的手包進自己兩隻掌心裏,像包住一團冰,想用體溫把它焐熱。她望著女兒哭花的臉,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女兒第一次學走路,摔了個屁股墩兒,也是這副又委屈又倔強的表情。那時候她蹲下去,拍拍小手說“不疼不疼”,如今角色倒轉,她依舊想給女兒一個最柔軟的懷抱。
    於是,她把最後一絲疼痛咽進喉嚨,用額頭輕輕蹭了蹭女兒的指關節,小聲嘟囔了一句隻有她們倆能聽見的話——
    “乖囡,別怕。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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