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多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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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望去,隻見吏部侍郎蘭正清猛地一步跨出班列,他年約四十許,麵容方正,此刻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壓抑已久的怒火與痛心。
“夠了!都閉嘴吧!你們還有什麽臉麵在這裏吵?”蘭侍郎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帶著積壓已久的悲憤,瞬間壓過了殿內的喧囂。
所有人的目光都驚愕地聚焦在這個平日低調的官員身上,他想要幹什麽?
蘭侍郎不看任何人,隻對著龍椅上的皇帝,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
“陛下!諸位大人!”蘭正清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開達城百姓何辜?北境將士何辜?天下受苦的黎民何辜?朝堂之上,諸公不思如何賑濟災民,撫恤將士,整肅貪腐,匡扶社稷!反而在此互相口誅筆伐,推諉塞責,捕風捉影,甚至攀誣構陷!將朝堂變成市井罵街之地!成何體統!”
他環視一周,目光掃過那些麵紅耳赤的官員,掃過沉默的藩王,最後落在風鳴衛指揮使身上,帶著深深的失望:“風鳴衛!曾是順帝所設,我祖蘭恩曾是第一任指揮使,本為天子耳目,監察百官,護衛宮禁!如今呢?貪腐橫行,民怨載道,爾等可曾聞?可曾查?可曾報?!屍位素餐,形同虛設!要之何用?!”
殿內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蘭正清這石破天驚的直言震住了。
幾大家剛剛發言的人臉色此刻難看至極,風鳴衛指揮使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蘭正清,卻沒有反駁。
蘭正清轉向龍椅,深深一揖,聲音悲憤:“開達城百姓為何圍府?因為活不下去了!據臣了解,貪官汙吏層層盤剝,敲骨吸髓!你們!”他猛地轉身,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滿朝文武,尤其是那幾大世家的核心人物。
“趙家!常家!白家!吳家!周家!劉家!還有你們這些依附的爪牙!你們捫心自問,曆代先皇當年定下的規矩,順帝陛下早規定農稅不得過三成,地方官員不得私自經商,風鳴衛監察百官直報天聽……這些規矩,還守著多少?!”
他痛心疾首,聲音帶著哭腔:“都被你們這些所謂的‘伐天世家’之後,啃噬殆盡了!五成、六成的稅都敢收!官商勾結,囤積居奇,強搶民女!百姓賣兒賣女,餓殍遍野!北境將士流血犧牲,糧餉卻被層層克扣!你們在這裏吵什麽?吵的是誰貪得更多!吵的是如何把髒水潑給別人!吵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權勢富貴!”
他再次轉向皇帝,深深一躬,帶著絕望的懇求:“陛下!看看這朝堂吧!這祖宗留下的江山,快被這些蠹蟲蛀空了!風鳴衛的眼睛,難道隻盯著宮闈瑣事,隻傳遞這些狗咬狗的汙言穢語嗎?!”
蘭正清對著龍椅,又重重的做了一揖,聲音悲憤:“陛下!臣鬥膽直言!今日朝堂亂象,根源何在?在於法紀廢弛!在於監察失靈!在於各派隻顧私利,罔顧國事!長此以往,中梁危矣!百姓苦矣!請陛下明察!整肅朝綱,重振風鳴衛,嚴懲貪腐,撫恤軍民!此乃當務之急!否則,國將不國啊!”
大殿死寂。
蘭正清的話如同尖刀,剝開了所有華麗的偽裝,露出了血淋淋的膿瘡。
幾大世家的官員更是臉色鐵青,羞怒交加。
“放肆!”丞相立刻出言嗬斥著哭倒在地的蘭正清,“全天下的人眼睛都瞎了,獨你蘭侍郎一人是忠臣賢臣良臣?還膽敢指責陛下,來人,立刻打出去!”
藩王們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風鳴衛指揮使依舊麵無表情,但眼神似乎波動了一下。
皇帝的臉色,由青轉紅,最後變得一片鐵青。
他死死盯著下方那個膽敢將一切不堪都撕開在他麵前的臣子,胸膛劇烈起伏。
明明他隻想看個戲,沒想到真有不長腦子的人敢挑釁天威!
“好啊,你頂朕頂的好啊!”皇帝猛地一拍龍案,聲如雷霆,震得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咆哮朝堂,汙蔑重臣,詆毀國政!你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朕看你是做官做糊塗了,活膩歪了!膽敢……影射於朕?!” 最後一句,寒意森然。
“做官不為民發聲,臣做這個官又有何用?”蘭正清昂首挺胸,毫無懼色:“臣不敢影射陛下!臣所言,字字泣血,皆為社稷,皆為黎民!若陛下認為臣有罪,臣甘願領罰!隻求陛下,睜開眼看看這天下吧!”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龍椅扶手,霍然站起,冕旒珠玉劇烈搖晃,“狂悖之徒!目無君上!來人!”
皇帝的怒火如同實質:“來人!將這狂悖之人拿下!革去官職,抄沒家產!全家……全家發配北疆苦寒之地,永不敘用!”
皇帝的最後一句,幾乎是咬著牙根吼出來的。
殿前的禁軍應聲而入,就要上前拿人。
“陛下息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丞相突然出列,躬身行禮,聲音沉穩,“蘭侍郎言語無狀,衝撞聖顏,確屬大不敬,理當嚴懲。然……”他話鋒一轉,“念其乃祖上有功,其也曾為國效力。且其言雖狂悖,究其本心,或出於憂國。若立行重典,恐傷忠臣之心,亦令天下士子寒心。臣鬥膽懇請陛下,念其一片忠心,收回發配全家之成命。將其下獄論罪,抄家以儆效尤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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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此刻的求情並非出於真心,而是敏銳地察覺到皇帝盛怒之下可能失卻部分人心,盡管蘭正清的話確實也隱隱刺痛了皇帝。
此刻出麵,既顯得顧全大局,又能稍微安撫其他非世家核心的官員,而且蘭正清畢竟攻擊了常白吳派,且此刻若真重罰一個敢言的,於他派係名聲不利。
常文淵等人雖恨蘭侍郎,但見丞相出頭,也樂得暫時觀望。
皇帝胸膛起伏,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蘭恩,又看了看躬身請命的丞相,眼中怒火與權衡交織。
殿內氣氛緊張得幾乎要爆開。
良久,皇帝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聲音冰冷刺骨:
“哼!……看在丞相也為你求情的份上,免其家眷發配。將這人革職下獄,交刑部嚴加議罪!抄沒家產!退朝!”
說罷,皇帝猛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滿殿神色各異的官員。
禁軍上前,架起癱軟在地、麵如死灰卻帶著一絲解脫般慘笑的蘭侍郎。
沉重的鐐銬聲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蕩,格外刺耳。
散朝了。
官員們三三兩兩走出承天殿,方才的劍拔弩張似乎瞬間消散,換上了一副副虛偽的笑臉。
“丞相,今日真是……唉,蘭侍郎也是,何苦如此剛烈?”常青走到丞相身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丞相則淡淡回應:“常侍郎說的是。不過,開達城之事,貴府那位遠房侄兒,恐怕還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才是。” 他特意加重了“遠房侄兒”幾個字。
常青臉色一僵,幹笑兩聲:“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趙相平時再忙,也得多管管吏部,選賢任能,責任重大啊。” 他暗諷吏部選官不利。
另一邊,周勳對著李維和兩位藩王低聲道:“哼,看到了吧?這朝廷,爛到根子裏了!風鳴衛?笑話!” 他瞥了一眼沉默走過的風鳴衛指揮使。
興王陰惻惻地接口:“急什麽?好戲……還在後頭呢。咱們這位陛下,心思深著呢。”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皇帝離去的方向。
戰王則粗聲粗氣地對興王說道:“我是搞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這些書生罵起人來簡直絕了……”
老開王在王世子的攙扶下正慢悠悠的走,聽到這句話腳步一頓,麵無表情地看了二王一眼,什麽也沒說,加快步伐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陽光照在承天殿前的漢白玉廣場上,冰冷而刺眼。隻有蘭正清被禁軍押走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而決絕。
老開王剛走到護城河,巡守的梁卿塵剛好也帶隊走到了這兒,梁卿塵趕忙向路過多各位大人行了禮,老開王遠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便和王世子離開了。
梁卿塵看著父親和王爺爺遠去的背影,重重的歎了口氣,他知道,正是因為他,才讓他們開王府成為眾矢之的,幾乎喪失了在朝的所有政治資本,目前隻能在皇後勢力下勉強自保。
但開王府也沒有人怪他,隻不過一直都是他很自責,這種愧疚也許在心裏,是很複雜的。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空有熱血的少年,他的肩上,是整個開王府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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