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頂開派對？不去下館子？這演唱會主辦方什麽毛病？”江唯一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衝著對講機吐槽著。
    “問就是劇情需要。”池藻默默道。
    “……你那邊如何？有什麽異常嗎？”池藻煩躁地撓了撓臉。
    也不知道這些npc是受了假李豐雲的示意還是什麽，全都像吃錯藥了一樣圍著池藻轉。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經紀人罷了。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個拉皮條的中間人，這群人哪來的那麽多話題和他聊……
    好說歹說編了個他男朋友找他的爛借口，這才在很多人一臉八卦的表情中逃了出來。他強烈懷疑這是假李豐雲為了侮辱他才放過他的。
    “哪有什麽異常……人好好的在我這。問題就是，這個什麽計劃真能成嗎？”
    江唯一的槍口抵著李豐雲的頭，後者的手還被緊緊地綁在背後，看樣子好像是暈過去了。
    “……不知道。製定計劃的人是吳悼，唯一的變數也在他身上。”
    “……你真相信他能把人看成動物？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
    “有沒有我倒是不知道……不過，這讓我想起一個這個遊戲裏的傳說。”
    “童話故事啊？不是哥，你這種時候也太有閑心了吧……”
    “……你進遊戲晚，資曆尚淺。沒有聽說過。這個遊戲中有一個神秘的玩家，他的代號叫做金魚。聽說他就是喜歡把遇到的玩家稱為動物，而且這些動物的印象和他們的職業或者之後的命運驚奇地相符。咱們報社的老板張思銳就曾經遇到過他，他稱我們的老板為——”
    “……行了哥，別講了。那個老資本家嘴裏的話哪有真的，全是他斂財的鋪墊！我把頻道調回去了啊，別再錯過什麽重要信息。”對講中爆發出一小陣電磁幹擾的聲音，然後聲音徹底消失了。
    “……別說，有點道理。”池藻也把頻道調了回去。
    “我已就位，計劃開始。”
    ……
    對講機裏正好就傳來了吳悼這樣一句話，證明他們調整頻道的時機剛剛好。
    吳悼把對講機放進係統空間。在係統空間裏的對講將會隔絕所有信號，變得無法溝通，但好處就是不會被輕易察覺。
    吳悼走向了站在天台欄杆附近的李豐雲。
    當然，這是假的那個。
    “我來了。”吳悼衝著李豐雲的背影道。
    李豐雲晃了晃紅酒杯，不是在品鑒，而是在欣賞中心的漩渦。
    “認出來了？”
    “這很簡單。你看起來氣質和他完全不一樣。”
    李豐雲猛地轉過身，看到了一臉淡然的吳悼。
    他不明白。這麽平平無奇甚至看起來有點毛病的人，是怎麽做到帶領人輪番破壞他的計劃的？
    “哈……氣質？氣質……”
    李豐雲背靠在欄杆上，他是裏世界的主宰，他可以在一念之間輕鬆消去身後的欄杆——或者任何什麽阻擋的東西。然後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重重在地上摔個粉碎。
    這很簡單。
    所以吳悼繃緊了神經。
    氣氛緊張得像一根拉滿的弓弦，隻要輕微碰撞，就會崩斷。
    “放心放心……別著急。我也不著急。”李豐雲笑著安撫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說的氣質是什麽氣質？我一般不常出現在人們麵前……所以……倒是從來沒聽說過他們對我的評價。”
    “……你看起來，更奇怪。”吳悼給出了一個無關痛癢的說法。
    “嘶……對不起啊，你如果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話來拖延時間的話，我可是不太滿意……提前預告一下，如果你表現好的話，我倒是不太介意把那家夥的死拖到第二天。這對我來說又沒什麽。但是似乎對你們來說……意義重大啊？闖入者們。”
    李豐雲緊緊盯著吳悼。他知道，吳悼看起來服服帖帖地對他說的話點了點頭，實際上隻是在兀自思考著什麽，心思根本就沒在對話上。
    “看來你對闖入者這個稱呼不太滿意啊。那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為……玩家？”
    巨大的幻感裹挾著巨浪一般的猜疑、震驚以及打破第四麵牆的不真實感淹沒了吳悼，就在幾句話之間。
    玩家？
    他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他的？
    僅從曾經出現在簽名牆上的那條留言嗎？
    “你動搖了，有意思。不過你們的存在本身好像更有意思。”
    “要是你們把李豐雲殺掉的話……我有沒有可能永遠的從這裏解脫呢？糟糕，聽起來好像很值得一試啊……”
    吳悼沒出聲。
    如果吳悼的推測沒錯的話，剛剛王小壯其實已經試過一箭射死李豐雲了。
    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假李豐雲想要通過點火觸發報警器，但被王小壯察覺。
    王小壯用箭射殺假李豐雲，但假李豐雲既然能運用殺氣影響到王小壯的精神，沒理由無法察覺其他人對他的殺氣。
    所以，假李豐雲應該是在被箭射殺前的一瞬間完成了和真李豐雲身體的轉換。
    所以，剛剛的世界線重置，就是由玩家殺死保護對象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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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這裏是哪嗎？”顯然，李豐雲手中的這杯酒對他來說娛樂價值大於飲用價值，他直接把手裏的杯子順手從樓頂拋了出去，高樓的高度會讓杯子墜落許久，久到李豐雲可以聽到吳悼糾結許久之下給出的答案，再支離破碎。
    “……裏世界？”
    錯了。
    李豐雲聽到這個詞之後顯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對吳悼表現出了輕視。
    “不知道你這麽中二的詞是從哪來的。看來你們真把這裏當成遊戲在玩啊……”
    “真沒禮貌。”
    幾個呼吸之後，李豐雲像是強行找回了一點興致，耐著性子和吳悼解釋道：
    “這裏是……走馬燈。也是地獄。”
    又一杯酒從他手中憑空出現，快得看不出過程：“這就是地獄的折磨、刑罰。而我是執行者……我也是他，隻不過，我比較幸運。對……我足夠幸運……我是執行者。”
    吳悼嚐試理解……
    理解失敗，鑒定為癔症。
    吳悼心中露出關愛精神病人的表情，麵上因為還要繼續演下去，不露聲色。
    其實遊戲boss知道他們是玩家倒也沒什麽。據李有澤他們說，恐遊所有的遊戲都是閱後即焚的類型。所以在空有世界這種幾乎什麽都賣的地方，才單單沒有賣攻略。就算最終boss打破了第四麵牆，知道自己是在一個遊戲裏，也沒關係。
    現在重要的是……事情到底是誰和boss和盤托出的。
    出於什麽目的，和盤托出的。
    “你們竟然把這裏當成遊樂場……怪不得，這幾次這麽不順利。”李豐雲念叨著。
    “誰告訴你……這裏對我們來說是遊戲的？”
    李豐雲神秘地對吳悼笑了笑。
    “你的朋友。”
    “那個經常出現在修理工身上的東西。通過某種方式聯係到了我。打算從我這裏拿走某樣東西……愚蠢的家夥。剩下的，就不能告訴你了。”
    “……”
    吳悼在心中疑惑著。
    沒想到這個老趙還是個反骨仔？
    當初吳悼剛一看到趙銘城樣子的時候還覺得很放心，因為趙銘城的動物形象是藍鯨。藍鯨雖然是大型的食肉動物，但是是出了名的對人類溫柔的。
    沒想到藍鯨這麽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
    不過吳悼對這種情況不打算深究。畢竟吳悼自己也有他的秘密。趙銘城沒有義務告訴所有玩家他的道具或者能力產生效果的前置條件。畢竟在這種真人恐怖遊戲當中，任何的情報都可能關係到一個人的生命安全。
    趙大哥負責的部分還挺重要的……不過據他現在為止的表現來看，應該沒事。
    吳悼的表情不斷變換著。
    李豐雲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觀賞。但看到吳悼似乎是突然和自己和解了，頓時覺得沒意思了起來。
    現在的時間是2349，距離遊戲副本結束，還有整整11分鍾的時間。
    但是李豐雲已經開始感覺無聊了。
    “……你們這些玩家之間的羈絆都這麽深嗎？”
    “要說羈絆的話，其實我們是在這場遊戲裏剛剛認識的。”吳悼正色道。
    “……是嗎。”
    雖然已經有點不耐煩，但李豐雲莫名覺得自己應該把他和另一個的李豐雲之間的事情講清楚。
    他不知道這種分享欲從何而來。
    可能是想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給予一點敬意——也可能隻是因為孤獨吧。
    “你知道嗎。”他把杯子舉起，遙遙對著派對上的所有人：“我討厭當明星。”
    “我不是幹這行的料。我天生很害怕人多的場合。我希望所有人都離我越遠越好。”
    “我討厭這張臉。”李豐雲摸著自己的臉，指甲狠狠劃出三四道紅痕。
    “我討厭這個圈子。進去之後無論我之前是什麽樣子，都會變成一樣的東西。”
    “所以——為什麽我不再創造一個我出來呢？”
    “有一個人可以代替我，替我承受這個圈子造成的苦難，替我接受金錢地位造成的腐蝕，替我裝開朗，替我賺錢，替我假笑……這樣無論有什麽事情出現，我都可以怪罪給他。哈哈，我是不是很自私？”
    吳悼點點頭。
    這是一種院裏的醫生曾經用過的技巧。用這種表達自己在聽的動作，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興奮感從脊背竄上來，吳悼感覺自己此時此刻非常專業。
    他沒注意到自己點頭之前，李豐雲說的那句話是問句。
    李豐雲頓了頓，靜止的空氣仿佛在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不會讀空氣的人。
    但目前，他的聽眾隻有吳悼一個。
    所以李豐雲歎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李豐雲犯了大錯。”
    “我們共用一個身體……李豐雲犯了大錯和我犯了大錯有什麽區別？”
    “一覺醒來，手機裏無數的消息……質問……謾罵……不可置信……以及未來有可能遭遇的，無休止的牢獄之災……嘲諷……勞動……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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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活著還不如死了。”
    “然後事情就如同你知道的一樣，某一天某個時候，我從某棟高樓上跳了下去。我逃過了牢獄之災，業界也把我的消息封鎖。我成了一個罪行真假難辨的藝人。”
    “真假難辨到……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李豐雲笑笑，他似乎想活躍一下氣氛：“當然，你們這些玩家也別想知道了。就讓這一切成為一個未解之謎，一遍又一遍地猜想去吧。因為你們永遠也得不到答案。”
    “作為我自私的懲罰，我被困在這裏一遍又一遍地審判這個惡徒……”
    “我的故事……講完了。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終局。”
    李豐雲笑著看向吳悼，他身後的圍欄一下子消失。
    他好像已經決定好時機了。
    現在的時間是2354。
    如果想要靠拖延時間來通關的話，吳悼還是要再拖延6分鍾。
    “所以其實你才是主人格……”吳悼摩擦著自己的下巴思考道。
    “……”
    李豐雲長歎了一口氣。
    他發現了，這個玩家根本就不好好聽人說話。
    “好了。你如果沒什麽話想和我說的，那咱們就——下次再見。”
    李豐雲把手裏的酒杯朝身後扔了下去，然後他展開雙臂，做出一副馬上就要仰躺下去的模樣。
    吳悼見狀，立刻朝前衝了過去！
    霎時間，李豐雲的身體順勢朝旁邊一側轉去，頓時讓吳悼撲了個空。
    如果繼續下去，李豐雲將毫發無損。吳悼會成為真正的墜落者，從這個高樓通往永眠。
    這些所謂的玩家已經全都聚集到他目前所處的這條線上了。所以如果玩家們在這條線上死亡的話……他們就再也不能來妨礙他了吧……這麽想著李豐雲的笑容出現在了臉上。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吳悼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並且順勢把李豐雲也連帶著拽了下去！
    兩個人雙雙從樓上墜落！
    樓上的派對傳來一陣驚呼！
    “以防你不知道！其實在我掉下去之前，是可以用這裏的力量把衣襟弄斷的！”
    裏世界的主人大喊。
    “你沒說可以用力量回到掉下去的地方，所以你確實可以死於墜樓，對吧？”
    吳悼回喊道。
    夜風烈烈地襲向李豐雲的臉，但這風並不強烈，因為風是通過他身下的吳悼處過濾而來。吳悼後背朝著地麵，風從他的身後向上灌去——脖子上掛的工作證被吹得在眼前亂飛。
    吳悼笑了。
    李豐雲看著在他下方呈大字型展開的吳悼，也笑了。
    “你是想犧牲自己一人拯救他們所有人嗎？”
    吳悼沒出聲。
    沒有大喊戳穿他是在馬後炮，沒有辯解稱自己隻是在做對的事，沒有中二宣言，沒有哭訴，沒有釋然。
    沒有遺言。
    不，也許有，不過不是對他說的。
    因為他看見這個玩家從不知什麽地方拿出了一隻對講機，沒有理會他，隻是對著對講機說了什麽。
    遺言，或者交代計劃什麽的。
    他從那個人處已經得知，玩家並不是萬能的，他們也會死，也會受傷。
    李豐雲拿準了吳悼不能像自己一樣，可以和另外一個自己交換身體。
    所以，吳悼必死無疑，
    不過，他就是想看看這些玩家掙紮的樣子。
    “我知道你們的計劃。”李豐雲笑著說道，“你們知道了我可以轉移到另外一具李豐雲的身體上，所以現在一定是把他控製了起來。他們選擇了最有可能看出我在什麽時候變成另一個人的你，準備在我轉移的瞬間在那個蠢貨的身體裏殺死我……所以，你到底是自願前來，還是被逼犧牲呢……讓我猜猜。”
    吳悼結束了對對講機那頭的吩咐，然後看向自己上方的李豐雲。
    這棟樓很高很高，他們會墜落很久，久到他們可以把很多話說完。
    但最後肯定會到達地麵摔得粉碎。
    “你剛才說什麽！風太大了！我沒聽見！”
    “……”
    李豐雲有點無語，他現在突然對吳悼這張木然的臉上的其他表情不感興趣了，甚至一眼也不想看他。
    他把頭偏向一邊。
    他跳過一次樓，很有經驗。盡管風吹得他流淚，死亡的恐懼也在不斷錘煉著他千瘡百孔的心，但還是能把景色盡收眼底。
    他看到地麵上，一個穿著不合體保安製服的男人正拿著一把槍。在他身前被槍口緊緊抵著的家夥，正是昏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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