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冰下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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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之上,那猩紅的主波峰,宛若死神宣告的印章,烙印在鋼軌的命脈之上。它像勝利的烽火,在死寂中頑固搏動,每一次脈動都如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坎上。然而,就在它那威嚴而冰冷的陰影邊緣,劉鑫的指尖,放大了那個形態詭譎的“伴生小回波”。它不像信號,更像一顆悄然滋生的冰冷毒株,瞬間凍結了方才那點剛剛燃起、稍縱即逝的興奮,將其徹底冰封。
“增益,再上調15分貝……” 王傑的聲音像是被巨石碾過,沉悶地壓在胸腔裏,每一個字都裹挾著金屬摩擦般的凝重,敲打在死寂的空氣裏,發出沉悶而令人窒息的回響,仿佛空氣本身都在抗拒。
他幾乎要把整個臉都貼上那冰冷的屏幕,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化作無形的鎖鏈,死死釘住屏幕上那個幾乎不可見的微小凸起。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虛幻的像素,硬生生將其剜出,釘在現實的牆上,讓它無處遁形。
慘白的探照燈光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勾勒出他側臉緊繃的線條,下頜骨的棱角堅硬得仿佛能劃破空氣。方才那若有若無的讚許,此刻早已被一層冰冷的審視覆蓋,他的眼神如同在評估一顆埋在生死線上的詭雷,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可能引發毀滅性的後果,讓整條鐵路線瞬間崩塌。
劉鑫的呼吸凝在唇邊,化作一小片白霧,又迅速消散。他凍得發紅的手指卻像磐石般穩定,操控著探頭在鋼軌那道致命傷損的邊緣,以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虔誠,進行著緩慢得令人心焦的移動。那不是簡單的操作,更像是一場與時間、與死神賽跑的儀式,每一步都踏在命運的鋼絲上。
耦合劑在刺骨的寒風中簡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活力,迅速變得如同風幹的泥漿,黏性盡失。劉鑫不得不屏息,小心翼翼地再次塗抹。冰冷的液體接觸到同樣冰冷的鋼鐵,發出一聲極其細微卻又異常刺耳的“嘶——”響。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那聲音仿佛被無限放大,直刺進每個人的神經,敲打著懸著的心,像是什麽東西正在悄然裂開。
林野掙紮著想站起來,膝蓋卻像灌滿了鉛,凍僵的肌肉完全不聽使喚。他隻能死死盯著王傑和劉鑫的背影,心髒在胸腔裏狂跳,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仿佛被冰封的肋骨,疼得他幾乎窒息。那誘人的三倍津貼?此刻更像是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嘲諷,一個笑話。“形態異常”——劉鑫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錐子,狠狠紮進他的神經。“不像是普通的結構反射或者耦合不良的雜波”——經驗豐富的探傷工說出這種話,隻意味著一個詞:未知。而未知,在這種關係列車生死的地方,往往披著致命凶險的外衣,伺機而動。
“亞曆克斯!把記錄儀鏡頭給我對準屏幕!全程給我錄下來!”王傑的聲音低沉,頭也不抬,每一個字都像敲在鐵板上,不容置喙。那命令帶著一股生鐵般的冷硬,仿佛一道無形的冰棱,瞬間刺破周遭凜冽的寒風,凍結了所有猶豫。
亞曆克斯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雙手穩穩地托起那台造型冷峻的高靈敏度設備。攝像頭如同被賦予了某種意誌,精準而決絕地鎖定了屏幕上那片被刻意放大、扭曲變形、仿佛藏著無數秘密的波形區域。鏡頭裏映出的每一絲顫動都帶著令人脊背發涼的意味,像某種未知生物的呼吸。
就在這時,寒風愈發狂躁,卷起地上的細雪,如同無數細小的針尖,噗噗地、密集地撞擊在設備的金屬外殼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這噪音不僅幹擾著耳膜,更像無形的枷鎖,一圈圈收緊,將人牢牢困在一種幾乎要窒息的壓抑氛圍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他們對敵。
屏幕上,隨著增益的提升和探頭的精細掃描,那個原本模糊的“幽靈信號”逐漸掙脫了虛幻,清晰起來。它並非一個孤立的光點,而是一個形態極其怪異、令人不寒而栗的組合:
核心點異常尖銳:不同於主核傷回波相對圓鈍的峰頂,這個伴生信號的核心點呈現一種病態的尖銳,像一根淬了毒的針尖,直刺眼眸,仿佛要刺破這層薄薄的電子屏障。
低頻拖尾詭異:在尖銳核心的下方,拖曳著一條極其微弱、呈“蝌蚪狀”擺動的低頻拖尾。這絕非常規材料反射衰減應有的形態,反而更像是某種……刻意留下的振動殘留,帶著不祥的韻律,如同某種低語。
位置緊貼主傷:它並非孤立存在,而是如同盤踞的毒藤,緊緊纏繞在主核傷區域的最深處,位於傷損的“核心原點”,仿佛寄生其中,汲取著致命的能量。
“這……”劉鑫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王工,這……這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鋼軌傷損圖譜!就算是罕見的疲勞源二次萌生,波形也不該是這樣的!這……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
王傑的瞳孔驟然收縮,像兩枚冰冷的刀尖。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猛地轉頭,銳利如刀的眼神直刺癱坐在地的林野:“林野!京都實驗室數據庫!給我查所有關於‘伴生異常回波’、‘高頻尖銳信號耦合低頻拖尾’的記錄!特別是……三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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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劈進林野的腦海,讓他渾身劇震!他甚至顧不上雙腿的麻木刺痛,幾乎是撲向掉落在道砟上的平板電腦。冰冷的金屬外殼幾乎凍粘了他潰爛的手掌皮膚,但他毫不在意,粗暴地扯開。凍僵的手指異常笨拙,幾次險些滑脫,他幾乎是咬著牙撕開破皮的手套,用指節滲出血痕的手指,強行在屏幕上操作,登陸那片需要最高權限才能進入的後台數據庫。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內層早已凍結的衣衫,這汗並非因為寒冷,而是源於那個深埋心底、從未真正散去的噩夢——三年前,京都高速鐵路實驗室,那根在超高頻疲勞測試中“意外”斷裂的主梁鋼軌,導致了十二人重傷的慘劇!當時的探傷報告裏,他親手記錄下斷裂前一瞬間捕捉到的、一個極其短暫、形態模糊的“高頻尖峰信號”,隨後就被巨大的斷裂噪音徹底淹沒。事後分析輕飄飄地將其歸咎於測試設備的瞬間幹擾……難道……那根本不是幹擾?!而是……
平板屏幕亮起,刺眼的光線映著他瞬間慘白的臉。他以最快的速度調出塵封的、標著“絕密 事故分析”字樣的文件夾,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找到那條關鍵波形數據。
對比!
他將平板艱難地舉起,屏幕對準王傑和劉鑫的方向,同時將自己屏幕上那條三年前的波形片段,與此刻探傷儀捕捉到的“幽靈信號”並排展示。
嗡——
仿佛無形的電流擊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波形特征高度吻合!同樣詭異的尖銳核心點!同樣怪異的低頻“蝌蚪狀”拖尾!同樣緊緊依附在致命損傷的核心位置!
“一模一樣……”林野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王隊……京都事故……那個被認定是‘幹擾’的信號……和這個……一模一樣!”
他的視線驟然模糊,京都實驗室裏刺耳的警報、飛濺的碎片、痛苦的慘叫……瞬間與眼前呼嘯的風雪、閃爍的紅光、詭異的波形重疊在一起。那隻沾滿碎屑和泥土的手掌傷口,傳來陣陣灼痛,仿佛被三年前的烈焰再次舔舐,燒穿了皮肉。
“不是意外……”王傑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淬著寒冰,“是人為植入的‘病灶’!”
這個結論如同一顆炸彈在冰冷的空氣中爆開!人為?在關係國家命脈的鋼軌上,預先植入能催化致命傷損的“病灶”?這已經不是單純的破壞,而是精心策劃的、技術含量極高的謀殺!目標是整條鐵路線的安全,是成千上萬乘客的生命!
“立刻封鎖消息!”王傑當機立斷,眼神淩厲如出鞘的軍刀,瞬間切換到戰時指揮狀態,“劉鑫、亞曆克斯,現場所有數據,包括錄像、原始波形、坐標,最高等級加密,物理隔離存儲!林野的平板,切斷一切網絡連接!”他一把抓起加密對講機,“指揮部!我是王傑!k129+610區段確認重大人為破壞陰謀!模式關聯京都7.23事故!請求最高級別行動授權!重複,請求‘深淵’授權!”“深淵”顯然是他們內部預設的最高危機應對代號)。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更加狂暴,探照燈的光柱在漫天飛雪中劇烈搖晃,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沒。剛剛確認的核傷紅光依舊刺眼,但它的旁邊,那個被徹底揭開麵紗的“幽靈信號”,在屏幕上清晰無比地閃爍著,像一隻來自地獄深處的冰冷眼眸,嘲弄著他們的發現。
陰謀的冰山,終於露出一角致命的棱角。
然而,就在這極度緊張的時刻,被林野扔在一旁、連接著高精度聲波成像儀的軍用級平板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屏幕上代表鋼軌整體應力狀態的藍色背景網格,在傷損核心和“幽靈信號”的位置,瞬間爆發出刺目的深紫色!
深紫色——代表應力狀態異常劇變,遠超材料正常屈服極限!
“不好!”林野失聲喊道,“有什麽東西在……激活它?!”幾乎是同時,亞曆克斯手中的另一台用於監測環境震動的儀器也發出刺耳的警報:“低頻震動!頻率……1.5hz!強度在……持續攀升!來源不明!不是列車!”
1.5hz!這與那“幽靈信號”低頻拖尾的核心頻率詭異吻合!
“劉鑫!乙炔焰!立刻加熱‘幽靈信號’對應軌麵區域!快!”王傑的咆哮在風雪中炸響,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成形——這個“病灶”,能被特定頻率的能量激活!而此刻,某種遠程手段正在嚐試這麽做!
劉鑫幾乎是撲向乙炔焊槍,冰冷的閥門被他用盡全力擰開。藍色的火焰帶著灼人的高溫噴湧而出,瞬間籠罩了“幽靈信號”對應的冰冷鋼軌表麵。
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在高溫火焰的灼燒下,屏幕上那個尖銳的“幽靈信號”核心點,亮度猛然暴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下方那條低頻的“蝌蚪狀”拖尾,竟如同活物般開始劇烈蠕動、擴散!深紫色的應力異常區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沿著鋼軌內部不可見的路徑,向著主核傷區域瘋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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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吸收熱能!把熱能轉化成……諧振波!”林野看著屏幕上瘋狂變化的圖譜,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它在主動強化主核傷!頻率……正在同步外部那個1.5hz震動!”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無盡的黑暗風雪,“有人……在遙控催化斷裂!”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的電子合成音,來自王傑剛才用來發送加密請求的通訊終端。屏幕上,代表加密通訊成功的綠色標記旁,一個不起眼的、偽裝成係統更新的進度條,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悄然走到了100。
緊接著,一行微小如蠅頭的亂碼字符瞬間閃過,旋即消失無蹤。
王傑瞳孔驟縮!作為頂尖的戰場通訊專家,他瞬間認出了那短暫閃現的編碼模式尾部特征——一種極其罕見、隻存在於某個跨國私人軍事科技承包商“奧米茄解決方案”oega soutions)黑市交易中的數據包自毀確認信號!
“我們被監聽定位了!”王傑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怒,“加密信道被滲透!‘幽靈’……就在我們通訊鏈裏!”
寒意,比漠北零下三十度的寒風更刺骨,瞬間凍結了所有人的血液。屏幕上的“幽靈信號”在火焰中猙獰蠕動,深紫色的死亡陰影瘋狂擴散;遠方黑暗中,那來源不明的1.5hz低頻震動持續增強,如同死神逼近的鼓點;而此刻,他們最依賴的通訊係統,竟已淪為敵人窺視和操控的眼睛!
致命的圍獵,從未停止。獵人與獵物的界限,在風雪中徹底模糊。那三倍津貼截圖背後的陰影,終於露出了它操控一切、冰冷無情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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