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凹痕裏的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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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內瓦,自由深度學檔案館地下三層
    林野的戰術靴碾過地麵時,金屬探測器發出蜂鳴。他低頭,看見自己小腿骨上固定的鋼釘正抵著地麵——那是三年前逃離「真理中樞」時,醫生用報廢的機械義肢熔鑄的。此刻鋼釘尖端微微發燙,像在回應某種隱秘的召喚。
    展櫃在五步外。黑色啞光表麵流轉著幽藍的光紋,像某種沉睡的巨獸。道尺就躺在裏麵,青銅鑄造,尺身刻滿螺旋狀紋路,是他師父陳墨用命換來的「自由深度學」聖物。三天前,陳墨被「清道夫」組織的激光絞碎前,在他視網膜投影裏塞進最後一段影像:道尺入櫃時,展櫃會觸發「日內瓦陷阱」。
    林野摸向腰間的電磁脈衝器。這是他從廢棄的太空港偷來的,能幹擾三公裏內的電子信號——但展櫃的防護係統顯然不屬於常規範疇。
    他數到第三聲心跳時,展櫃突然震顫。
    天花板的激光發射器全部亮起,紅色光束如蛛網傾瀉而下。林野本能地翻滾,光束擦著他左肩劃過,在牆麵灼出焦黑的痕跡。第二波激光更密集,織成一張光網,將他困在中央。道尺所在的展櫃表麵浮現出納米級刻痕,像被無形的手用激光雕刻機反複切割——1435道,不多不少。
    「檢測到未授權生物體。」機械音在頭頂炸響,「啟動數據清除程序。」
    林野的後背抵上展櫃。他能感覺到青銅的溫度透過防護玻璃滲進來,像某種灼燒。1435道刻痕……他突然想起師父書房裏那本《星圖密碼》——1435,是赤道周長除以道尺長度的整數比。道尺長三十厘米,3.1416x÷30≈4189,不對;但如果用殖民時期的「海裏」計算,1海裏=1852米,÷1852≈21.64,也不對。
    激光網突然收縮。林野看見展櫃的防護玻璃出現蛛網裂紋,那是激光聚焦點的移動軌跡。他抓起電磁脈衝器砸向地麵,藍光炸開的瞬間,他撲向展櫃。
    玻璃碎片紮進手掌的刹那,他摸到了道尺。
    但更燙的東西紮進他的小腿——是那枚鋼釘。剛才翻滾時,鋼釘尖端穿透了褲管,此刻正抵著他的筋骨,像根燒紅的鐵釺。劇痛中,他看見道尺尺身的螺旋紋路在眼前流動,與展櫃上的1435道刻痕重疊,形成某種坐標圖。
    「警告!未授權接觸!」機械音變得尖銳。
    林野咬著牙把道尺拽出展櫃。青銅表麵的刻痕裏滲出暗金色液體,他湊近聞了聞——是鐵鏽味,混著某種金屬灼燒後的焦糊。
    地下五層,臨時實驗室
    納米檢測儀的藍光映在林野臉上。他將道尺固定在檢測台上,顯微鏡鏡頭緩緩移動,最終停在尺身最底部的凹痕處。
    「檢測到人工打磨痕跡。」儀器發出嗡鳴,「凹痕深度0.3毫米,底部嵌入異物。」
    機械臂伸出細針,挑出一粒暗褐色顆粒。林野湊近觀察——是鐵屑,表麵還粘著凝固的樹脂,形狀像極了殖民時期船錨的碎片。
    「殖民時代……」他喃喃自語。師父說過,「自由深度學」的起源,是二十三世紀末殖民者撤離時埋下的「真相種子」。他們用精密儀器在各大洲埋下「道尺」,尺身刻著被篡改的曆史坐標,而凹痕裏藏著能證明殖民暴行的鐵證——比如被焚燒的村莊遺址的土壤,被屠殺的原住民的骨灰,或者……
    「叮——」
    檢測儀突然發出警報。林野抬頭,看見納米探頭正瘋狂顫抖。凹痕底部的鐵屑正在發光,不是熒光,是某種能量反應。他伸手觸碰,指尖傳來刺痛——鐵屑的溫度在升高,像被遠程加熱。
    「林野,撤離!」耳機裏傳來同伴阿梨的聲音,「集團衛星鎖定了你的位置,他們啟動了『穹頂起義』協議!」
    林野這才注意到,實驗室的穹頂正在變成半透明。原本用來隔絕信號的鉛化玻璃泛起漣漪,外麵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是「清道夫」的武裝隊,穿著銀色動力裝甲,手中的粒子槍閃著幽光。
    他抓起道尺衝向窗口。下方三百米是日內瓦湖,湖麵結著薄冰,但足夠支撐他的重量。可當他躍出窗口時,激光網再次啟動,這次的目標是他懷中的道尺。
    「操!」林野罵了一句,翻身滾進旁邊的管道井。激光束擦著他的後頸飛過,在井壁上熔出焦黑的痕跡。他能聽見武裝隊的喊叫聲越來越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雜音。
    在管道井的拐角處,他摸到了那枚鋼釘。剛才被玻璃紮穿小腿時,鋼釘斷了一截,尖端露在外麵。他抽出鋼釘,對著頭頂的激光發射口——那是武裝隊在管道井頂部安裝的追蹤器。
    鋼釘折射的瞬間,他想起師父教過的「光的軌跡」:當光線穿過狹窄的金屬縫隙,會在牆麵投射出放大百倍的陰影。此刻,激光束穿過鋼釘的斷裂處,在井壁上拉出一道細長的光痕,正好指向管道井盡頭的通風口。
    林野笑了。他踹開通風口的柵欄,鑽進狹窄的通道。背後傳來武裝隊破拆管道井的聲響,但他已經顧不上了——道尺在他懷裏發燙,凹痕裏的鐵屑正在發出蜂鳴,像某種古老的歌謠。
    穹頂,自由深度學總部
    當林野撞開總部大門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梨衝過來,她的左臂在流血,但眼睛亮得驚人:「你拿到了!快,放到祭壇上!」
    祭壇是總部最核心的區域,由十二根青銅柱圍成,柱身刻滿星圖。林野將道尺放在祭壇中央,1435道刻痕突然亮起紅光,與穹頂的星圖投影完美重合。
    「現在!」阿梨按下腰間的按鈕。
    道尺開始震動,尺身的螺旋紋路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被殖民者抹去的真相:1879年,殖民軍在非洲草原焚燒了三百個村莊;1923年,他們在南美雨林投下毒氣彈,導致十萬原住民死亡;2047年,他們偽造了「生態危機」報告,將整個大陸的資源據為己有……
    「不!」武裝隊的指揮官嘶吼著衝進來,他的動力裝甲撞碎了半麵牆,「這些數據必須銷毀!」
    林野擋在祭壇前。他看見指揮官手中的粒子槍對準了自己,但他更在意祭壇上的道尺——凹痕裏的鐵屑正在劇烈震動,與穹頂的星圖產生共振。
    「你們以為能永遠掩蓋?」他輕聲說,「但真相是殺不死的。」
    指揮官扣動扳機。
    粒子束撕裂空氣的瞬間,林野抓起道尺,用盡全身力氣砸向穹頂。青銅與合金碰撞的巨響中,道尺的凹痕底部迸發出刺目的白光。那是鐵屑在高溫下氣化的信號——納米檢測時,他曾查過資料,殖民時代的鐵礦含有特殊的放射性同位素,當它們被氣化,會激發空氣中的氮分子,產生藍色熒光。
    白光過後,穹頂的星圖投影突然清晰。
    那是赤道星空,比任何天文望遠鏡拍攝的都要真實。牛郎星與織女星之間的距離,林野用道尺量過——16把道尺,正好是3.84億公裏,與真實數據分毫不差。
    武裝隊的人都愣住了。他們頭頂的星圖裏,牛郎星旁標注著一行小字:「被燒毀的卡蘭部落,1879年7月15日」;織女星旁寫著:「被毒氣覆蓋的雨林,1923年3月8日」。更遠處,獵戶座的腰帶三星連成一條直線,下方標注著:「2047年生態報告偽造處」。
    「這不可能……」指揮官的聲音在發抖。
    林野走向他。他的小腿還在流血,鋼釘上的血滴落在星圖上,暈開小小的紅點。但他笑了,因為他知道,這些紅點會像種子一樣,在所有看過星圖的人心裏生根發芽。
    「自由深度學的最後一課。」他說,「真相不會被刪除,隻會被刻進星圖。」
    穹頂的星圖開始流動。牛郎星與織女星的光芒匯聚成一道光帶,穿過地球的赤道,照亮了被殖民者掩蓋的所有角落。在非洲草原,被燒毀的村莊遺址上,一株幼苗破土而出;在南美雨林,被毒氣侵蝕的土地上,藤蔓開始攀爬;在太平洋島嶼,被淹沒的珊瑚礁中,小魚重新遊弋。
    武裝隊的人紛紛放下武器。他們仰望著星圖,有人流淚,有人下跪,有人握緊拳頭——那是被壓抑了百年的憤怒,終於找到了出口。
    林野摸向小腿的鋼釘。它還在發燙,但不再是灼燒的痛,而是溫暖的、像陽光曬過的金屬。他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話:「道尺不是測量工具,是指南針。當我們找到被篡改的刻度,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此刻,他的指尖劃過道尺上的「free」凹痕——那是他用鋼釘磨平所有刻度後留下的唯一痕跡。凹痕底部,還嵌著最後一粒鐵屑,在星圖的光芒下,閃著微弱卻堅定的光。
    窗外,日內瓦的黎明正在降臨。
    而星圖裏的真相,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