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逆火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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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天蕩的晨霧還未散盡,三十六艘艨艟已如潛伏的巨鱷,在蘆葦蕩中蕩開細微波瀾。
    我撫過新製的牛皮箭囊,十二支雕翎箭尾的紅纓比前世更鮮豔——這次浸的不是淮河冰水,而是用金兵先鋒的血祭過的。
    韓世忠站在船頭,銀槍斜指水麵,槍纓上的狼頭銀飾正是從昨夜斬殺的金兵千戶頭上剝下的。
    “夫人,金兵樓船進入淺灘區!”青鸞的聲音透過水哨傳來,她腰間掛著的不再是短刀,而是我改良的連發弩,可藏三枚淬毒銀鏢。
    我登上三丈高的望樓,隻見十二道狼頭旗正從霧中浮現,桅杆頂端的銅鈴與我布下的響鈴交相呼應,像極了前世我在楚州聽過的催命曲。
    “擊鼓,變陣!”棗木鼓槌砸在油皮鼓麵,第一聲悶雷驚起灘塗水鳥。
    三十六麵戰鼓同時轟鳴,宋軍戰船如活魚擺尾,竟在急流中排出前世從未出現過的“雙鯉陣”——兩列戰船首尾相銜,中間水道暗藏百具火筏,筏上綁著的不是普通柴火,而是浸過鬆脂的狼頭旗。
    韓世忠突然抬頭,眼中閃過驚豔:“這是……‘魚腹藏火’?”
    我衝他一笑,鼓點驟然加快,第三聲鼓響時,青鸞帶著二十名女兵駕著漁舟從蘆葦叢衝出,每艘船頭都立著三尺高的稻草人,披著金兵降卒的鎧甲——這是我前世在楚州對付騎兵的“假人計”,此刻用在水戰竟格外合適。
    金兵統軍完顏烈的望遠鏡閃過反光,他顯然看見稻草人鎧甲上的狼頭徽記,正要下令衝鋒,卻見那些“金兵”突然甩出燃燒的火罐。
    火筏順流而下,撞上樓船的瞬間,我提前埋在船底的鐵鉤猛然繃緊——那是用韓世忠舊劍熔鑄的倒刺,專勾樓船的水密艙板。
    “咚!咚!咚!”戰鼓轉調,如萬馬奔騰。
    我看見完顏烈的臉在火光中扭曲,他終於發現那些火筏不是普通火攻,而是帶著狼首銀鏢的“火雁”——每隻火雁腹部都嵌著三枚銀鏢,隨著火焰燃燒,銀鏢受熱彈出,直擊船底薄弱處。
    前世他用這招燒了我楚州的糧倉,今生我便用他的狼頭旗,燒他的樓船。
    “快看!他們的主桅斷了!”宋軍陣中爆發出歡呼。
    三根主桅在火中轟然倒塌,狼頭旗墜入江水,激起的浪花裏,暗樁的倒刺劃破樓船底艙,江水咕嘟湧入。
    完顏烈踉蹌著衝向甲板,卻被我一箭射落手中令旗——箭簇上的灼痕,正是他去年在真州屠城時留下的。
    “收網!”
    我猛地揮出鼓槌,三十六艘艨艟同時轉向,露出船側的“狼牙拍”——用金兵戰船殘骸改製的鐵蒺藜,專砸樓船護欄。
    韓世忠的銀槍率先突入敵陣,槍纓掃過之處,金兵的頭顱如西瓜般滾落,他突然抬頭衝我笑,牙縫裏還卡著半片金兵的耳墜:“紅玉,這滋味比京口角抵台的酒還烈!”
    我笑著回以鼓點,卻在此時聽見水下傳來異樣的震動。
    不好!是前世完顏烈的殺手鐧——“水底雷”!
    我猛地扯出腰間銀哨,吹出三聲長鳴——這是比前世早十年發明的水戰警訊。
    正在後撤的宋軍戰船突然轉向,船頭的魚油潑向水麵,火借風勢,竟將潛伏的金兵蛙人燒得嗷嗷慘叫。
    完顏烈的慘叫混著戰鼓消散在江麵。
    當他的屍體被撈起時,胸前護心鏡已被我的銀鏢砸出裂痕,鏡麵上還留著我披風的殘影——猩紅如血,卻比前世更鮮豔。
    韓世忠拎著他的人頭來到望樓,突然單膝跪地,將狼頭旗的旗杆遞給我:“從此,這旗杆便是您的令旗!”
    我接過旗杆,指尖撫過旗麵焦痕,忽然看見遠處江心倒映的火光中,不再是前世刑場的燈籠,而是屬於我的戰旗在燃燒。
    這一仗,比前世早十年擊潰金兵主力,更讓宋軍將士看著我腰間的鼓槌,眼中再無輕蔑,隻有敬畏——原來營妓的手,真的能握住天下的刀柄。
    京口大營的演武場從未如此熱鬧。
    三百名新兵列隊站定,其中竟有五十名女子,她們穿著改良的魚鱗甲,袖中藏著我設計的“袖裏箭”,靴底嵌著父親當年傳的鐵箭頭。
    我握著完顏烈的狼頭旗杆,旗杆頂端已被我改鑄成鼓槌形狀,輕輕一揮,便有金石之音。
    “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普通士卒。”
    我掃過隊列中那個曾嘲笑我的千夫長,他此刻低著頭,額角還留著昨夜火攻時的燙傷,“你們是‘火雁營’,專破金軍水陣;而你們——”我指向五十名女兵,“是‘狼首衛’,專取敵將首級。”
    青鸞突然出列,手中捧著個木盒:“夫人,這是從完顏烈船上搜出的密信。”
    我打開一看,瞳孔驟縮——竟是苗傅與金人勾結的證據,信尾蓋著的朱砂印,正是前世他用來騙我入城的“忠勇軍”印。
    韓世忠湊過來,眉間煞氣更盛:“原來這賊子早有反心!紅玉,我們——”
    “按兵不動。”
    我突然輕笑,將密信收入袖中,“苗傅要的是兵權,而我們要的,是讓他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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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頭看向演武場角落,那裏站著個戴鬥笠的書生,正是前世宗澤麾下的文書,此刻卻被我提前招致麾下,“張先生,煩請你模仿苗傅筆跡,寫一封‘求援信’,就說金兵已破京口,要他速速帶禁兵來援。”
    韓世忠猛然醒悟,銀槍在地上劃出火星:“妙!他若敢來,正好中我們的‘甕中捉鱉’!”
    我卻盯著他腰間帥印,突然伸手摘下:“這次,該讓我這個‘營妓’,去會會那位高高在上的樞密使了。”
    三日後,臨安禁城。
    我穿著從完顏烈船上搜來的金軍副將鎧甲,臉上塗著胡粉,腰間鼓槌藏在披風裏,竟無人識破。
    苗傅的議事廳裏,他正對著地圖發愁,腰間玉佩穗子還是素色——卻不知這素色,即將染上他自己的血。
    “報!京口急報!”
    我捏著嗓子闖入,將偽造的求援信拍在案上,“金軍已破大營,韓世忠重傷,唯有梁氏女帥死守角抵台!”
    苗傅的眼睛亮起,他顯然記得前世那個被他用兒子要挾的營妓,卻不知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是帶著三十名狼首衛的死神。
    他伸手接過信的瞬間,我袖中箭已抵住他咽喉。
    狼首衛同時破窗而入,袖裏箭封死所有退路。
    苗傅的親衛剛要拔刀,便看見我扯下胡粉,露出耳後“梁”字刺青:“樞密使可還記得,十年前在臨安大牢,是誰的頭顱落地?”
    他的瞳孔驟縮,終於認出我是誰。
    我猛地抽出鼓槌,砸在他案頭的銅鍾上,鍾聲混著狼首衛的呼喝,驚得禁城飛鳥四散。
    當韓世忠的銀槍從玄武門殺來時,我正踩著苗傅的官靴,將他的兵符係在腰間——這次,不再是用兒子的性命換,而是用我親手磨的匕首,抵住他的後心。
    “紅玉!”韓世忠衝進來,看見我手中的兵符,突然笑出淚來。
    他身後,七歲的韓亮正牽著青鸞的手,脖子上的銀鎖刻著新的字——“戰”與“安”,是我用完顏烈的佩刀親自所刻。
    孩子看見我,張開雙臂:“娘的鼓,比爹爹的槍還響!”
    我抱起兒子,感受他小小的身子貼著我胸前的鎖子甲,突然覺得前世楚州灘塗的血,今生黃天蕩的火,都值得了。
    苗傅被拖出去時,還在大喊“賤籍女子”,我卻摸著韓亮的發頂,對他說:“記住,這天下的刀柄,從來不分男女——隻要你敢握,便是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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