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竹隱仙蹤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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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雪指尖觸到喉間新生成的梅花印記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印記與我後頸的胎記如出一轍,隻是顏色更淺,像用淡墨勾勒的梅枝,邊緣泛著極細的金光——那是墨竹淚未散盡的餘韻。
    蝕骨毒雖解,卻在她身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記,這讓我想起師父墓碑上未刻完的“止”字,突然明白有些傷痕從不是懲罰,而是為了讓光更好地照進來。
    “劍鞘……還在發燙。”梅雪輕聲道,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握劍的掌心已被燙出淺紅色的紋路,與劍鞘裂縫裏的“止”字完全重合。
    寒影劍鞘的裂縫滲出的金光穿透道觀的花格窗,在竹林裏投下斑駁的墨竹光影,每一道光紋都與蘇慕晴機關圖上的“止戈”紋路完美咬合,仿佛天生就該是一體。
    竹青用竹笛敲了敲院中的老槐樹,樹幹發出“咚咚”的悶響,樹皮的裂紋裏竟嵌著半枚青銅齒輪,齒牙上刻著千機閣特有的“問”字紋,與竹青畫像上蘇問山腰間的信物分毫不差。
    推開內堂東壁的暗門時,竹笛聲突然變得急促,像在提醒我們什麽。
    暗門後的密室彌漫著墨竹與陳年紙張的氣息,中央的石台上,三幅畫像被月光鍍上金邊。
    居中的蘇問山眉眼清臒,手裏捏著支竹筆,筆尖懸在一張機關圖上,圖上正是“滅世齒輪”的雛形;左側的冷無痕——我的父親,穿著玄色勁裝,腰間的寒影劍鞘裂著縫,裂縫裏露出半截木槿花瓣,想來是母親當年親手放進去的;右側的婦人梳著飛天髻,發間別著支竹梅發簪,簪頭的梅花缺了一角,與梅雪那支斷簪的缺口嚴絲合縫,正是梅雪的母親。
    竹青的手指撫過畫像上母親的發簪,眼眶泛起潮紅:“五十年前,我們四人在木槿崖立誓,要用‘止戈’之心守護天機石,可趙衍……他偏不信命。”
    他突然解開領口,露出鎖骨處的疤痕,那疤痕比脖頸的齒輪疤更深,形狀像半片碎裂的竹甲,“這是他用‘裂竹掌’打的,當年他偷學蝕骨毒被蘇先生發現,我替他求情,他卻反過來誣陷我私通魔教。”
    竹青將竹笛橫在膝頭,笛身的七孔在月光下轉動,突然“哢嗒”一聲,笛尾彈出半截竹筒,裏麵卷著張血書。
    血書的邊角已經發黑,但字跡依舊淩厲:“竹青吾弟,見字如麵。趙衍已被‘恐懼碎片’反噬,他所見未來皆是心魔幻象。天機石非神物,不過是麵照妖鏡,照出人心貪念罷了。破解之法,不在碎片,在‘止戈’二字,在持石人的心。”
    落款是冷無痕,旁邊有行娟秀的小字,是母親用胭脂寫的:“青哥,雪丫頭若能見此信,定已遇冷家兒郎,切記‘血梅同枝,劍簪共鳴’。”
    梅雪的指尖落在血書上的梅花印記上,淚水滴在紙麵,暈開一小片水漬。
    “我娘……她早就知道我會遇見你。”
    她的發簪突然微微震動,簪頭的血玉與石台上母親畫像的發簪產生共鳴,發出細碎的鳴響。
    我腰間的劍鞘也跟著震顫,裂縫裏的金光與發簪的紅光交織,在密室的石壁上投射出兩柄交纏的劍影——一柄是寒影劍的清輝,一柄是梅雪劍的緋紅,劍柄處分別刻著“止”與“戈”。
    “這是……爹娘的劍招!”我驚呼出聲,師父教我的“破妄式”劍譜首頁,正是這交纏的劍影,隻是當時我看不懂其中玄機。
    竹青歎了口氣,從石台上拿起個巴掌大的竹骨盒,盒子表麵刻著並蒂梅圖案:“這是蘇先生留給你們的‘止戈’戒。他說,當冷梅兩家後人共持此戒,劍鞘與發簪的共鳴會喚醒千機城的‘生門’。”
    我和梅雪分別戴上戒指,我的戒指內側刻著細密的竹紋,她的則是梅枝。
    指尖相觸的瞬間,劍鞘與發簪同時發出龍吟般的清越聲響,密室西側的石壁突然裂開,露出幅巨大的機關圖——千機城的結構圖。
    圖上的千機城像隻展翅的巨鳥,核心位置標注著“滅世齒輪”,齒輪的軸芯紋路竟與我劍鞘的裂縫完全一致,軸芯旁寫著行小字:“貪狼蝕心,止戈為鑰。”
    “看這裏。”竹青指著齒輪邊緣的細小刻痕,“這是蘇先生晚年算出來的弱點。滅世齒輪需要七塊天機石碎片才能啟動,但每塊碎片都藏著‘止戈’的反製紋路,就像你劍鞘裏的‘止’字,是專門鎖貪念的。”
    光柱擊中齒輪的瞬間,我清晰看見——每塊碎片的 “止戈”紋與齒輪凹槽的反向紋咬合,像無數把小鋸子切割著齒牙。
    “貪念碎片”的金光最先潰散,化作黑煙被反向紋吸走;“恐懼碎片”在趙衍胸口劇烈震動,那些黑色紋路開始倒轉,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剝離他的皮肉。
    竹青在下方大喊:“這是‘相克律’!碎片的戾氣越重,被反向紋反噬得越狠!”
    他突然壓低聲音,“趙衍以為集齊碎片就能掌控一切,卻不知這是蘇先生設下的局——碎片越多,‘止戈’的力量越強,一旦齒輪轉動,貪念越重的人,被反噬得越狠。”
    蘇慕晴突然指著圖上的“離火”陣位:“這是千機閣的核心機關!我祖父說過,‘離火’最怕墨竹汁,當年他特意在陣位埋下墨竹籽,隻要用‘喚螢訣’激活,就能長出竹林困住齒輪。”
    她的指尖劃過圖上的墨竹標記,“這些標記的位置,和你劍鞘裂縫的走向一模一樣。”
    “咚——咚——”道觀的大門突然被撞響,伴隨著機械運轉的“哢嗒”聲。
    陳叔衝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不好!竹嘯幫帶著機械沙狐來了!那些沙狐的眼睛是用天機石碎片做的,能追蹤石光!”
    我湊過去一看,竹林裏閃爍著無數幽綠的光點,像鬼火般移動,光點之間的地麵隆起一條條土埂,顯然是沙狐在地下穿行。
    竹青突然吹響竹笛,笛聲尖銳急促,像是在呼喚什麽。
    片刻後,道觀周圍的竹子開始簌簌作響,竹節裏飛出無數螢火蟲,綠光匯聚成麵光牆,將機械沙狐擋在牆外。
    “這是蘇先生改良的‘喚螢陣’。”
    竹青解釋道,“這些螢火蟲是用天機石的餘輝喂養的,能感知人心的貪念,貪念越重的東西,它們越能困住。”
    梅雪突然指著光牆邊緣的一隻螢火蟲:“冷軒,你看它的翅膀!”
    那隻螢火蟲的翅膀上竟印著“貪念碎片”的紋路,紋路裏流動著與我劍鞘碎片相同的金光。
    竹青點頭:“當年蘇先生發現,天機石碎片的光芒會在生物身上留下印記,就像印章蓋在紙上。這些螢火蟲,其實是活的‘貪念探測器’。”
    他轉向我們,眼神凝重如墨:“趙衍已經在西域重建千機城,滅世齒輪就快完工了。他缺的,就是你劍鞘裏的最後一塊‘貪念碎片’。但他不知道,當‘止’與‘戈’相遇,當冷梅血脈相融,碎片非但不會助他啟動齒輪,反而會成為炸毀齒輪的火種——就像你爹刻在劍鞘上的‘止’字,不是停止,是引爆貪念的引線。”
    地麵突然劇烈震動,石台上的畫像搖搖欲墜。
    竹青推開密室角落的暗格,露出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道:“從這裏走,能到青城山的竹隱洞,那裏藏著最後一塊天機石碎片——‘希望碎片’。蘇先生說,那是當年你娘用木槿花汁封存的,隻有冷家血脈能開啟。”
    我背著梅雪鑽進暗道,陳叔和蘇慕晴緊隨其後,竹青斷後,笛聲依舊清亮,為我們指引方向。
    暗道裏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兩側的石壁上嵌著發光的墨竹片,照亮腳下的石階。
    石階的側麵刻著細小的劍痕,是父親的筆跡,每隔三級就有個“冷”字,旁邊必有個“梅”字,想來是當年爹娘一起開鑿的。
    “冷軒,”梅雪在我背上輕聲說,氣息溫熱,“我聽見劍鞘和發簪在說話。它們說……五十年前,木槿崖上,爹向娘求親時,用的就是這‘止戈’戒的雛形,是用兩截斷簪熔鑄的。”
    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原來我們的婚約,不是長輩的安排,是爹娘藏在時光裏的祝福。”
    暗道盡頭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一扇竹門擋住去路。
    門上刻著半朵木槿花和半朵梅花,花心處各有個凹槽,正好能放下我們的戒指。
    我和梅雪同時將戒指按進凹槽,兩朵花突然旋轉,拚合成朵完整的花,竹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後的竹隱洞豁然開朗,洞頂垂下無數鍾乳石,石尖凝結著晶瑩的水珠,滴落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像在演奏某種樂曲。
    洞中央的石台上,懸浮著最後一塊天機石碎片,碎片周圍環繞著成千上萬的螢火蟲,每隻螢火蟲的翅膀上都刻著極小的“止戈”二字,在黑暗中閃爍,像片會發光的星海。
    竹青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碎片,碎片入手溫潤,不像其他碎片那般冰冷。
    “這是‘希望碎片’。”他將碎片遞給我,“蘇先生說,七塊碎片中,唯有這塊不含貪念,隻藏著守護的心意。你爹娘當年用它封存了木槿崖的誓言,說若後世有難,此片能喚醒江湖人的‘止戈’之心。”
    我接過碎片,它立刻與我掌心的劍鞘紋路貼合,發出溫暖的光芒。
    後頸的梅花胎記與梅雪心口的印記同時發燙,形成道暖流,順著手臂注入碎片。碎片突然投射出畫麵:年輕的爹娘站在木槿崖上,爹將這枚碎片放進娘的發間,娘笑著將發簪插進爹的劍鞘,兩人的手腕上,戴著與我們同款的“止戈”戒。
    洞外傳來機械沙狐的嘶鳴,追兵越來越近。
    竹青和陳叔背靠背站在洞口,竹笛與竹棍同時舉起:“你們先走!去西域千機城!我們隨後就到!”
    竹青的笛聲變得激昂,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記住,千機城的生門在‘離火’陣,用墨竹汁和‘破妄式’劍招能打開!”
    我握緊梅雪的手,她的掌心溫暖而堅定。
    劍鞘與發簪的共鳴越來越響,與螢火蟲翅膀的震動、水滴的滴落、遠處的竹笛聲形成奇妙的和聲。
    我知道,這竹隱仙蹤的秘密,隻是揭開過往的序幕,而真正的決戰,在西域的千機城,在那等待被“止戈”終結的滅世齒輪之上。
    離開竹隱洞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陽光穿過竹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劍鞘裂縫裏的“止戈”紋路。
    我回頭望了眼竹隱洞的方向,竹青的笛聲仍在風中回蕩,那笛聲裏,有五十年的等待,有未說出口的歉意,更有對未來的期許。
    梅雪握緊我的手,戒指與劍鞘的共鳴提醒著我們:前路雖險,但有彼此,有“止戈”在心,便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