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熱風裹著腐草氣息，在青紗帳般的稻田裏翻湧。陳水生踩著泥濘的田埂，手電筒的光束在雜草間晃動。他腰間的蛇皮袋已經沉甸甸的，裏麵幾十隻田雞正不安分地撲騰，這足夠換明天進城的車票錢。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蛙鳴，陳水生突然頓住腳步。那聲音不對——不是熟悉的"咕呱"聲，倒像是有人在水底掙紮時發出的悶響。他的光柱掃過前方，瞥見田埂盡頭的水潭泛著詭異的青白色磷光。
    "這荒郊野嶺哪來的水潭？"陳水生嘀咕著。記憶裏這片稻田平整得很，上個月來抓田雞時根本沒這玩意兒。水麵突然炸開個漣漪，他看見一截蒼白的手臂在水下忽隱忽現，腕間還纏著墨綠色的水草。
    "誰？"陳水生壯著膽子喊。回應他的隻有愈發密集的"咕咚咕咚"聲，像是有人在水下不停吐泡泡。蛇皮袋裏的田雞突然瘋狂撞袋，其中一隻竟從破洞跳出，直直蹦向水潭。陳水生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在潭邊的淤泥裏發現半枚帶血的指甲。
    潭水突然劇烈翻湧，無數田雞瞪著血紅的眼睛浮上來，密密麻麻鋪滿水麵。陳水生驚恐地發現，這些田雞嘴裏都叼著碎布片，拚湊起來竟是件褪色的碎花襯衫——和村裏失蹤的周寡婦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水潭中央緩緩升起個濕漉漉的人影。那是個女人，長發遮住臉，身上爬滿吸盤狀的水虱。她伸出布滿青苔的手，指甲縫裏嵌著爛泥："還我孩子...還我孩子..."聲音像是從灌滿水的喉嚨裏擠出來的。
    陳水生轉身就跑，蛇皮袋裏的田雞卻突然集體鳴叫，叫聲化作尖銳的孩童啼哭。他感覺腳踝一緊，低頭看見無數墨綠色水草纏住小腿，正把他往水潭方向拽。手電筒掉在地上，光柱裏浮現出數十雙慘白的小手，指甲縫裏塞滿淤泥。
    跌跌撞撞逃回村口時，陳水生渾身濕透，褲腳還滴著腥臭的黑水。村口老槐樹下，幾個納涼的老人臉色煞白。"後生，你闖大禍了！"王大爺顫巍巍點著煙袋，"那片田地下頭埋著個難產死的孕婦，二十年前漲大水，墳被衝開了..."
    當晚，陳水生的噩夢開始了。午夜的蛙鳴準時響起，他看見自家水缸裏浮著孕婦的臉，眼睛被蝌蚪啃食得隻剩空洞。每到淩晨，枕邊都會出現濕漉漉的田雞，肚子鼓鼓囊囊的，剖開後全是發黑的嬰兒胎發。
    村裏陸續有人出事。抓過田雞的張老三，在打水時被井裏伸出的手拽了進去；跟著陳水生去的小崽子，發高燒說胡話，指甲縫裏不斷滲出黑泥。陳水生決定去找鎮裏的陰陽先生，卻在半路上看見更恐怖的景象——整片稻田都變成了水潭，無數孕婦在渾濁的水下分娩，血水染紅了整片水域。
    陰陽先生看過陳水生帶回的水草，臉色驟變："這是怨潭！當年那孕婦難產，接生婆怕擔責任，把她和死胎埋在了水脈上。怨氣聚了二十年，專找抓田雞的人索命！"他遞給陳水生一串銅鈴，"今晚子時，帶著供品去潭邊，銅鈴一響就趕緊跑！"
    子時的月光泛著青灰色，陳水生顫抖著在潭邊擺上雞蛋和紙錢。水麵突然沸騰，孕婦的臉從淤泥裏浮出來，這次她懷裏抱著個腐爛的嬰兒。"還我孩子..."她的聲音混著無數嬰兒的啼哭，潭底升起密密麻麻的田雞，每隻眼睛都映著陳水生的臉。
    銅鈴突然劇烈搖晃，陳水生轉身就跑。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夾雜著骨骼碎裂的聲響。他不敢回頭，卻感覺有濕漉漉的東西貼在背上——是那個嬰兒，它腐爛的小手正摳著陳水生的後頸，嘴裏吐出腥臭的氣泡："叔叔...陪我玩..."
    第二天，村民在水潭邊發現了陳水生。他睜著空洞的眼睛，懷裏抱著個灌滿黑水的西瓜，瓜皮上密密麻麻刻著嬰兒的臉。從那以後，每逢夏夜，稻田裏都會響起詭異的蛙鳴，混著女人的啜泣和嬰兒的啼哭。有人說看見陳水生的魂魄在水潭邊遊蕩，手裏永遠提著個裝不滿的蛇皮袋，逢人就問："要抓田雞嗎？"
    更恐怖的是，村裏開始流行一種怪病。患者渾身長滿水泡，破裂後流出墨綠色的黏液，嘴裏不停發出"咕呱"的叫聲。老人們說，這是被怨潭裏的鬼魂纏上了，那些田雞都是枉死嬰兒的化身，在替母親索命。
    而那片詭異的水潭，依舊安靜地躺在稻田深處。每當月圓之夜，潭水就會變成血紅色，水麵浮起密密麻麻的田雞，它們齊聲鳴叫時，聲音竟組成了一句淒厲的詛咒："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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