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風雪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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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恰赫恰蘭,風雪如刀,天地間一片銀白,寒氣刺骨,凍徹骨髓。大雪封山,恰赫恰蘭所在的戈爾高原被厚厚的雪毯覆蓋,商道僅剩幾道模糊的車轍,蜿蜒沒入遠方的白茫。城外,恰赫恰蘭的土牆在雪夜中若隱若現,城門緊閉,火把的光芒如孤星,微弱卻頑強,映出這座塞爾柱邊陲小城的戒備與孤寂。城外三裏的淺穀中,李騰阿哈茲)率領的托爾托薩商隊在風雪中艱難跋涉,龐大的隊伍綿延近半裏,上百匹駱駝昂首踏雪,三十輛木車深陷積雪,毛氈車廂結滿冰霜,四十多匹戰馬噴著白氣,蹄聲在雪地上交織成一片沉悶的咯吱。護衛們身披厚重羊毛鬥篷,腰間懸著彎刀與短矛,蒙麵的粗布下隻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圍著火堆,試圖驅散刺骨的寒意。
火堆微弱,火星在雪花中飛濺,映照出一張張疲憊而棱角分明的臉龐。淺穀的風如狼嚎,裹挾沙礫拍打車廂,發出低沉的悶響。駱駝低吼著,馱著沉重的貨包,步伐緩慢卻穩健,駝鈴在風雪中叮當作響,夾雜著馬匹的嘶鳴與車輪的嘎吱聲,匯成一曲粗獷的行旅曲。護衛們圍坐火堆,啃著凍硬的烤餅,喝著溫熱的羊奶,低聲交談,聲音被風雪吞沒大半。李騰騎著灰色戰馬,站在火堆旁,狼皮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頭巾下的臉龐被風雪曬得黝黑,眉宇間透著沙陀人的堅韌與果斷。李騰的目光穿過漫天雪花,投向恰赫恰蘭的土牆,心中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商隊繞道來到這裏,顯然不是為了賺錢,李騰背負著一個重要使命——聯絡蘇萊曼山裏中的沙陀族人,盡量說服他們歸順沙陀之主李漓,這件事是由李錦雲、李騰、哈迪爾,悄悄商定的。
夥計圖蘭沙蹲在火堆旁,搓著凍得通紅的手,嘴裏嘟囔著不滿:“這鬼地方,冷得能把骨頭凍碎!城門盤查那麽嚴,害得咱們隻能在城外挨凍。再不進城,怕是要凍死在這雪窩子裏!”他的頭巾歪在一邊,露出一張年輕而粗獷的臉,眼神裏既有對處境的抱怨,又帶著幾分不安。
烏爾薩瞥了眼身旁拴著的駱駝,貨包上覆著薄雪,低聲咒罵:“上百匹駱駝,三十輛馬車,寒冬臘月裏折騰到這破地方,真是倒了血黴!”
李騰翻身下馬,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嘎吱聲。他拍了拍馬頸,沉聲喝道:“住城外就住城外,少廢話!別惹麻煩,明天天亮再進城又有什麽大不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從鞍袋掏出一塊凍硬的烤餅,掰開遞給身旁的護衛,自己咬了一口,餅子硬得像石頭,嚼在嘴裏滿是冰渣的苦澀。他抬頭望向城牆,火把的光暈在雪花中搖曳,似在訴說這座塞爾柱邊城的森嚴戒備。身後,駱駝群在雪地中緩緩移動,駝鈴聲清脆卻單調,三十輛車的車輪被雪卡得吱吱作響,四十多匹戰馬不安地刨著雪地,護衛們忙著安撫,場麵既壯觀又略顯混亂。
夥計烏爾薩裹緊鬥篷,湊到火堆旁,壓低聲音道:“聽城門那些當兵的說,恰赫恰蘭來了個什麽公主,帶著塞爾柱皇帝的兒子法赫紮爾德在這兒當家。據說,如今這裏的沙阿,還是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男孩,目前由他的姑姑,那個什麽公主攝政,難怪盤查這麽嚴。聽說總督塔赫瑪斯普的權力被剝了個幹淨,那個公主把城裏管得跟鐵桶似的。”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揶揄,目光不時掃向城門。
圖蘭沙啐了一口,唾沫落在雪地上,瞬間凍成一小塊冰。他冷笑道:“塔赫瑪斯普那老狐狸,管了恰赫恰蘭這麽多年,淨會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權力被架空,活該!希望這公主能鬆點口子,減輕蘇萊曼山裏那些兄弟們的壓力。”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烏爾薩低聲道:“漓少爺還活著,賽琳娜夫人帶著少主椋少爺在托爾托薩站穩了腳跟,這對這大山裏的沙陀人來說,興許也是個好消息。”他踢了踢腳邊的雪,目光掃過龐大的商隊,駱駝的背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透著一種沉重的期待。
李騰的目光一沉,手中的烤餅停在嘴邊。他緩緩道:“明天,烏爾薩帶著大多數人留在城外,我帶幾個人進城去,趕緊補給,先把糧食裝滿了,然後換點貨就出城,隨後我們就去巴什赫部落找烏茲巴什,讓他幫我們聯係蘇萊曼山裏的我們的人。”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幾乎被風雪與駝鈴聲掩蓋,“希望他們能熬到我們到來。咱們得盡量說服山裏那些人,換個身份跟我們回去,重新開始。”他瞥了眼身後的三十輛馬車,貨廂裏裝滿了不久前用香皂換來的皮革、以及安托利亞生產的鐵器與精鋼兵器,駱駝馱著的包裹沉甸甸,金幣和銀幣的重量讓他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圖蘭沙皺眉,火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他壓低聲音,反駁道:“說服?以沁少爺的脾氣,他會低頭?哼!若論順位繼承,沁少爺才是沙陀之主!”他歎了口氣,語氣中透著遺憾與不甘,“唉,真可惜,當初若能早點趕回去稟告老主上,我們找到沁少爺了,沙陀之主大位哪輪得到漓少爺?”他低頭撥弄火堆,火星飛濺,映著他眼中的不甘,身後駱駝的低吼仿佛在附和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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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火堆旁的護衛們紛紛側目,低低的議論聲如漣漪擴散,混雜著駝鈴與馬蹄的雜音。
一名護衛,名叫巴赫拉姆,裹著灰色鬥篷,湊到火堆旁,聲音低沉卻帶著激動:“圖蘭沙說得沒錯!沁少爺是老主上的嫡子,沙陀就該由他來揮!漓少爺雖幹得不錯,可他……”他頓了頓,瞥了眼李騰,低聲道,“他終究少了點沁少爺的霸氣。蘇萊曼山裏的兄弟,哪會甘心跟漓少爺?”他拍了拍身旁的駱駝,駝背上的貨包沉重,似在承載他心中的信念。
另一名護衛,胡須花白的阿斯蘭,啐了一口,語氣中帶著不屑:“霸氣?沁少爺確實勇猛,可太剛愎自用!當年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得罪的人太多,他又何至於帶著這一百多號人躲在此地落草為寇?而漓少爺建立了安托利亞國,如今又控製了雅法,他的賽琳娜夫人還拿下來了整個托爾托薩。在安托利亞,阿明靠漓少爺給他安排的香皂生意成了大富豪,娶了八個老婆,聽說跟著他去安托利亞的沙陀人都發財了,誰沒兩三個老婆!讓跟著他的沙陀人日子越過越好,這才是真本事!”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就說咱們這支商隊,帶著安托利亞生產的各種暢銷產品去各地交易,賺到錢比以往多的多了,這不都是托漓少爺的福?”
烏爾薩猛地拍了下大腿,附和道:“就是!沁少爺困在蘇萊曼山裏,帶著上百號人,成天打家劫舍,活得像狼群!漓少爺不一樣,托爾托薩的日子越過越好,祖爾菲亞幫襯著賽琳娜夫人,為萊昂哈德少爺管著整個托爾托薩,就是老主上在世時,我們沙陀人也沒這般風光。要不是念著舊情,我才不來這鬼地方!若我也去找漓少爺討要個差事,難道我混得會比李耀鬆差?老子還不信了!”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濺到火堆裏,發出嗤嗤的輕響。
圖蘭沙怒目而視,猛地站起,手指著烏爾薩,罵道:“烏爾薩,你就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鏃老爺過世後,沁少爺接手了商隊,當年對你們家多照顧,你爹看病的錢,你家一直還欠著沁少爺吧!”他的聲音在雪夜中刺耳,蓋過了駝鈴聲,引來更多護衛的注目。
火堆旁的空氣驟然緊張,風雪的呼嘯與駝鈴的叮當仿佛也變得更急促。護衛們分成兩派,目光交錯,隱隱透著火藥味。這支商隊不僅是托爾托薩的貿易命脈,更是沙陀族人聯絡四方的紐帶。
李騰猛地一拍馬鞍,厲喝一聲:“夠了!都給我閉嘴!”那聲音如霹靂劈落,震得雪花停滯,壓過了駱駝的低吼與車輪的吱嘎。
“大位既定,豈容妄議!”李騰冷聲斷喝,嗓音如鐵礫撞霜,鏗鏘作響,句句砸人心骨,李騰忽地壓低聲線,語調緩慢而沉重,仿佛暮鼓裂響,字字擊打在眾人胸膛上:“等我們見了沁少爺,若沁少爺執意不肯低頭……那麽,糧草、器械,我們一並留下,願留下的弟兄,也可以留下。我李騰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但記清楚——這一回之後,商隊再不會來了!沙陀——隻能有一個主上。”
圖蘭沙與烏爾薩對視一眼,悻悻坐下,低頭啃著幹糧,不再吭聲。巴赫拉姆與阿斯蘭也各自退開,護衛們的議論聲漸漸平息,火堆旁的緊張氣氛如退潮般消散。雪花無聲地覆蓋淺穀,火星飛濺,映照出一張張沉默的臉龐。護衛們裹緊鬥篷,蜷縮在毛氈下,沉重的呼吸聲與風雪的呼嘯、駝鈴的叮當交織。駱駝群低頭啃著幹草,戰馬不安地噴著白氣,三十輛木車在雪中靜默,宛如一群沉睡的巨獸。
就在此刻,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雪夜中傳來,打破了淺穀的沉寂。馬蹄踏雪,節奏鏗鏘,夾雜著盔甲碰撞的清脆輕響,似一曲急促的戰歌。護衛們猛地警覺,紛紛起身,手按刀柄,目光投向聲音來處,駱駝群也抬起頭,低吼著不安。李騰眯起眼睛,透過漫天雪花,隱約看見一隊騎兵從城門方向疾馳而來。馬匹噴著白氣,騎士們披著厚實的皮甲,鬥篷在風雪中翻飛,宛如一群幽靈掠過雪原。
領頭的騎士正是李保伊爾馬茲),古勒蘇姆親手提拔的騎兵小隊長。他騎著一匹黑色戰馬,鬃毛如墨,步伐矯健。厚重的皮甲上覆著一層薄雪,頭盔下的臉龐棱角分明,眉宇間仍帶著幾分書卷氣,卻多了沙場磨礪的銳氣。他的目光如鷹,掃視著雪夜中的商道,手中緊握韁繩,腰間的彎刀微微晃動。身後的二十餘名騎兵列成兩排,馬蹄聲整齊劃一,鎖子甲在雪光下泛著冷芒,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騎兵隊伍從商隊旁擦肩而過,馬蹄揚起一陣雪霧,撲向火堆,引來一陣低低的驚呼,駱駝群不安地挪動腳步。伊爾馬茲的目光掃過商隊,火光映出他年輕卻堅定的臉龐,但他並未停留,隻冷冷瞥了一眼,便策馬加速,帶著隊伍衝向城門。城門緩緩開啟,火把的光芒從門縫中泄出,映亮了雪地,騎兵隊如鐵流般湧入,盔甲的輕響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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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那領頭的不像是塞爾柱人。”圖蘭沙沉聲說道,眉頭微蹙。
“沒想到這裏還有這麽精悍的騎兵隊!”烏爾薩撇撇嘴,語氣裏多了幾分擔憂,“希望山裏的那撥兄弟,別撞上這種騎兵!”
李騰卻始終望著城門方向,久久沒有移開目光。伊爾馬茲的背影,悄無聲息地在他腦海裏徘徊不去,這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但他隻是淡淡開口,聲音低沉如常:“少管閑事,好生歇息。”
城內,恰赫恰蘭沙阿宮燈火通明,宛如雪夜中的一盞孤燈,與外界的風雪荒涼形成鮮明對比。宮殿的石牆上,波斯風格的雕花藤蔓在燭光映照下投下斑駁的陰影,昔日的輝煌在冬季的蕭瑟中略顯黯淡。古勒蘇姆端坐於雕木高椅,椅背鑲嵌著磨損的綠鬆石,透著塞爾柱貴族的典雅與邊陲的質樸。她的淡紫絲綢長袍在燭火下泛出冷冽的光澤,袍邊細密的銀線花紋如星光流轉,襯得她優雅而威嚴。案幾上堆滿羊皮文書與賬冊,墨跡未幹的記錄訴說著恰赫恰蘭的困窘——糧倉存糧日漸減少,商路稅收寥寥,塞爾柱朝廷的撥款如涓涓細流,遠不足以滋養這座幹涸的邊城。
古勒蘇姆的眼眸深邃如夜,藏著疲憊與憂慮,眉宇間卻透著不屈的堅韌。她手中握著一封來自巴格達的信箋,紙麵泛黃,塞爾柱皇帝巴爾基亞魯克的印璽赫然在目,字裏行間卻盡是敷衍——朝廷的撥款依舊寥寥,僅夠維持最基本的軍餉與城防。她輕歎一聲,指尖摩挲著信箋的邊緣,低聲自語:“蘇萊曼山脈裏的沙陀人,若能不與我為敵……興許,向南的商路就打通了,恰赫恰蘭就能成為波斯去印度商路上的明珠。”她的聲音低沉而悠遠,仿佛穿透了宮牆,飄向風雪籠罩的蘇萊曼山脈,帶著一絲希冀與沉重。窗外,風雪拍打著彩繪玻璃,發出低沉的嗚咽,似在回應她的思緒,又似在嘲笑這座邊城的渺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宮殿的寂靜,靴子踩在石板上的聲音在回廊間回蕩。侍衛長女官德妮孜帶著伊爾馬茲站在屋簷下,德尼孜朝古勒蘇姆的房間高聲稟告:“郡主,伊爾馬茲回來了!已在殿外候命。”
古勒蘇姆放下信箋,起身緩步至窗前,隔著薄紗窗簾望向庭院。伊爾馬茲站在雪地中,站得筆直,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等待著古勒蘇姆的問詢。
“伊爾馬茲,有蘇萊曼山裏的那些人的線索嗎?”古勒蘇姆隔著門問道,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急切,穿透了風雪,直達庭院。
伊爾馬茲微微躬身,雪花從他的鬥篷上滑落,聲音洪亮卻帶著幾分謹慎:“夫人,就半個月前又有商隊在蘇萊曼山區遇襲後,我們去了出事地點,卡拉赫瓦穀與達什特巴洛奇一帶搜尋了數日,未找到那些人的確切線索。但從當地老百姓那裏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那夥沙陀人在半年前,也就是我們到來之前,曾對恰赫恰蘭發動偷襲,試圖劫掠糧倉,但被塔赫瑪斯普率領守軍擊退。而他們的首領似乎在那次戰鬥中受了重傷,此後他們便再未出現在恰赫恰蘭附近。臣下推測,他們要麽被打怕了,龜縮在山中;要麽在養精蓄銳,伺機再動。”
古勒蘇姆聞言,眉頭微蹙,她沉默片刻,語氣恢複平靜:“你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伊爾馬茲單膝跪地,雪地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隔著門向古勒蘇姆行禮,聲音恭敬而堅定:“臣下告退!”他起身,步伐沉穩地消失在風雪中,盔甲的輕響被雪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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