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感冒不是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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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布拉特哈爾德沉浸在近似極晝的奇異光輝中,太陽低垂在地平線,灑下金紅色的餘暉,仿佛時間被凍結在永恒的黃昏。夜晚短暫得可憐,從日落到日出不到三小時,空氣中夾雜著海鹽、柴火與濕草的味道,刺鼻而清冽。李漓打著哈欠,裹緊毛皮披風,踏上鎮上的“市集”——一片由木板、石堆和破舊帆布搭成的簡陋空地,四周散落著魚網、木桶和風幹的羊毛。市集雖寒酸,卻喧囂異常,諾斯人的吆喝聲與手勢交流的爭執此起彼伏,宛如一首粗獷的北地戰歌。
市集中央,五六個斯克雷林人圍坐在一塊鋪開的馴鹿皮上,展示他們的貨物。這些北極小工具文化的後裔身形矮小而結實,皮膚呈深褐色,飽經風霜,臉頰上塗著赭石與炭灰混雜的條紋,勾勒出簡潔的幾何圖案,象征狩獵與星辰。他們的頭發烏黑,短促而蓬亂,用骨針固定,綴著幾顆磨圓的礫石或鳥骨珠。衣著以厚實的馴鹿皮和海豹皮為主,縫線粗糙但牢固,邊緣裝飾著細小的貝殼和狐狸尾毛,散發著淡淡的動物油脂味。腰間掛著燧石刀和骨鏃箭袋,工具精巧卻原始,透露出極地古老部族對小型石器的偏好。十多張北極熊和幾十張北極狐皮毛堆疊在他們身旁,毛色雪白,厚實得能抵禦格林蘭的刺骨寒風;二十幾隻陶罐裝著黏稠的海豹油脂,還有五六顆海象牙,泛著幽暗光澤,卻沒有任何鯨脂或鯨骨的痕跡。
幾個諾斯人圍著斯克雷林人,手持鐵製魚鉤、匕首和一捆粗布,懶散地比劃著。語言不通,交易全靠手勢,氣氛卻冷淡而敷衍。一個諾斯人舉起一把鐵斧,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斯克雷林人則拍了拍熊皮,眼神冷漠,雙方都帶著幾分不耐煩。諾斯人偶爾用諾斯語嘀咕幾句,語氣中透著對斯克雷林人的輕蔑:“這些野人,懂個什麽價錢!”斯克雷林人則低聲用喉音交談,眼神警惕,仿佛隨時準備收攤走人。
李漓好奇地走近,試圖與一個在販售北極熊皮的斯克雷林人交談。他先用拉丁語試探,又換了希臘語和阿拉伯語、波斯語、甚至漢語,但對方隻是皺著眉,烏黑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嘴裏吐出一串低沉的音節,像是冰川裂縫的回響。李漓無奈地聳肩,退後一步。
“省點力氣吧,他們根本聽不懂人話!”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諾斯人轉過身,用磕巴的拉丁語冷冷說道。諾斯人身材壯碩,毛皮外套沾滿魚鱗,手裏握著一把剛換來的燧石刀,嘴角掛著不屑的笑,“想跟這些野人交易?學我,用手比劃,扔點東西給他們看!別浪費口水。”他晃了晃燧石刀,語氣中透著嫌棄,轉身繼續與同伴低聲嘲笑。
李漓皺眉,隨口問道:“他們怎麽沒有鯨身上的東西?不是說斯克雷林人擅長捕獵嗎?”
諾斯人嗤笑一聲,拍了拍身旁的木桶:“擅長?這些家夥連船都不會造!捕魚?想都別想!更別提捕鯨了!他們隻會拿骨矛戳海豹、海獅、雪狐,運氣好點弄點海象和雪熊。鯨脂?那是他們從別的部族換來的,稀罕得很,哪會這麽常見!”諾斯人斜了眼斯克雷林人,壓低聲音,“一群沒開化的野蠻人,毛皮和油脂就夠他們折騰了。”
“原來如此。”李漓點點頭,目光掃過市集,心中對斯克雷林人的生活多了幾分好奇,卻也察覺到諾斯人的冷漠與偏見。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鎮外傳來,打破了市集的冷淡氣氛。眾人轉頭望去,隻見一個瘦小的斯克雷林少女緩緩走來。她身形嬌小,皮膚深褐,帶著風霜的粗糙,臉頰塗著赭石畫成的螺旋紋,象征極地古老部族對星空與獵物的崇拜。少女的頭發短而濃密,用骨針紮成一團,綴著幾顆磨光的礫石和一根雕刻粗糙的鳥骨。少女身披一件馴鹿皮短襖,邊緣縫著海豹毛,腰間係著一條燧石片裝飾的皮帶,掛著一把骨質短刃,刀柄上刻著簡樸的魚骨與星點圖案,透露出極地古老部族獨有的小型工具的精湛工藝。她的背上背著一個沉重的海豹皮行囊,步伐踉蹌,臉頰凹陷,嘴唇幹裂,眼中卻燃著倔強的光芒,仿佛長途跋涉的疲憊無法壓垮她的意誌。
市集上的斯克雷林人一見那少女走近,臉色驟變,眼中浮現出掩不住的恐懼與厭惡。他們匆忙收起攤位上的毛皮和油脂,嘴裏低聲咒罵,語速急促,音節尖銳刺耳:“嗚嚕嗚嚕!嘰裏咕嚕!”……“嘩啦嘩啦,吱哩吱哩!”
有人揮舞手臂驅趕她,有人朝她吐唾沫,甚至有人撿起碎石朝她腳邊擲去,像是在驅逐某種邪祟。
少女隻是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那目光中透出一種不屑的孤傲,如雪原上踽踽獨行的雌豹。她頭也不回地穿過混亂的人群,直奔李漓而來。李漓的麵孔、膚色和骨相與諾斯人迥異,卻與斯克雷林人隱約相近。少女體內那一縷東北亞黃種人的血脈,使她對這個陌生的異鄉人本能地產生一種淡淡的親近感。
少女走到李漓麵前,毫不猶豫地將行囊甩在地上,解開皮繩,露出四十餘根雪白修長的海象牙,光潤如玉,在陽光下泛著冰雪般溫潤的光澤,宛如從極地深處孕育出的寶石。
幾個諾斯人好奇地湊近,想探頭細看。少女猛地抽出一柄骨質短刃,動作淩厲,那刃鋒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
“唔嚕哇啦哇啦!”少女低聲怒喝了一句根本沒人能聽懂的語句,聲音如寒風刺骨。
諾斯人嚇得連忙後退,嘴裏咕噥:“瘋丫頭……跟她那些野人族人一個德性,還是別惹的好。”他們語氣裏帶著冷漠與幸災樂禍,仿佛少女的孤立無援是理所當然的。
李漓蹲下身,目光在少女和那堆海象牙之間來回打量。她的眼神倔強而疲憊,臉頰泛紅,呼吸急促。李漓心中一震:這些海象牙的價值,足以抵消他此行在格陵蘭的所有開銷,甚至還可大賺一筆。李漓站起身,從腰間錢袋中取出五六個金幣,攤在掌中,示意少女自取。
少女瞥了一眼金幣,神色中閃過一絲困惑與輕蔑。她搖頭,指了指李漓靴上的短劍——那劍鞘銀絲纏繞,劍柄雕有東方式藤蔓紋路,精巧鋒利。又指向不遠處一個諾斯人身後的麻袋,裝滿了沉甸甸的燕麥,麥香隱隱飄出。
李漓一怔,心中暗歎:這女孩對貴金屬竟然毫無興趣,隻在乎生存之需。李漓轉向諾斯人:“這袋燕麥,多少錢?”
諾斯人咧嘴笑道:“一個金幣,東方人!和那個小野人交易讓你賺大了,可我也得混口飯吃,對吧?讓我也賺點哦。”他拍了拍裝滿燕麥的麻袋,眼中滿是算計。
“成交。”李漓走過去,拋出一枚金幣,拎起那袋燕麥。隨後,李漓解下短劍,又取出那把枚金幣,遞到少女麵前。
少女眼中閃過驚喜,伸手接過短劍,細細端詳後別在腰帶上,又拎起燕麥袋試了試分量。她看了看李漓手中的那幾枚金幣,隨手取了一枚,把金幣塞進馴鹿皮襖的內袋,朝李漓勉強擠出一個虛弱和疲倦的笑容。那笑容裏有幾分感激,也有一絲倔強的驕傲。少女沒說一句話,留下那堆海象牙,轉身,步履踉蹌卻堅定地離開了市集。
可剛走出市集幾步,少女的身形一晃,仿佛被抽去了最後一絲力氣,撲通一聲重重倒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少女半睜著眼,目光渙散而迷離,眼中交織著驚恐與渴望,仿佛仍不願向命運低頭。她費力地偏過頭,看見李漓快步奔來,身體不由一顫,眼神中閃過一絲震驚與本能的警惕,又很快被虛弱取代。
少女的指尖微微顫動,在地上抓了幾把塵土,像是想掙紮起身,又像是想攥住什麽依靠。幹裂的嘴唇輕輕翕動,最終隻吐出一聲低低的呻吟,若有若無,如風中殘燭。
李漓立刻蹲下,伸手扶起她。少女的身體輕得出奇,幾乎像一片幹枯的落葉,瘦弱得令人心驚。他的手剛觸到她額頭,便皺緊了眉——滾燙得嚇人。
“她在發高燒!”李漓低聲咒了句,聲音裏多了幾分急切,“得趕緊救她!”
市集邊緣,一群斯克雷林人遠遠望著那一幕,眼中寫滿了恐懼與厭惡。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高高舉起骨矛,怒吼道:“哇啦哇啦!哇啦哇啦!”他的聲音如寒風中撕裂的鹿皮,尖銳刺耳。其餘人則倉皇應和,抓起地上的獸皮與海豹油脂,頭也不回地逃向市集外。一路上,咒罵不斷:“哇啦哇啦!嗚哩哇呀!”他們仿佛堅信,那少女身上的病是來自極地的天罰——一旦觸碰,就會將災厄帶入骨血,引來部族的覆滅。
諾斯人卻隻是冷眼旁觀。一個粗壯的男人啐了一口,冷笑道:“看樣子,她得了感冒!在這鬼地方,感冒就是斯克雷林人的死神!東方人,你別自找麻煩。”
另一個諾斯人抱著手臂,神情冷硬,語氣更冷:“她死定了。他們斯克雷林人最怕看到這種模樣——一旦有人病了,就會被族人們扔進雪地裏喂狼。”
這些諾斯人的聲音低沉,卻比格陵蘭的風雪更冷,語氣中沒有一絲憐憫,隻有習以為常的冷酷與麻木,仿佛人命在這裏不過是一口氣的長短。就在這時,鎮道另一頭傳來李漓熟悉的腳步聲,蓓赫納茲與阿涅賽正說笑著晃悠過來。
看到眼前的場景,蓓赫納茲快步上前,眼神淩厲,立在李漓身旁,手已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匕首上,警惕地掃視四周,“艾賽德,發生什麽事了?”
李漓看了看那些冷笑的諾斯人,目光沉如夜海,最終隻是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懶得與這群冷血者爭辯半句。李漓轉向阿涅賽,語氣急促:“阿涅賽,快,去找格雷蒂爾——讓他安排個能避風的地方,這女人得馬上安頓下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蓓赫納茲,來幫我扶著她。”
阿涅賽點了點頭,目光堅定,轉身飛快奔向鎮中心,裙擺在雪地上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不多時,阿涅賽帶著哈爾弗丹、格雷蒂爾、赫利和托戈拉匆匆趕來。眾人一見倒在地上的斯克雷林少女,臉色各異。
哈爾弗丹率先站出來,眉頭緊鎖,眼神冷淡,語氣裏毫不掩飾不悅:“阿裏維德先生,別多管閑事。斯克雷林人生病就病死,那是他們命該如此。他們的體質天生就差得可憐,一場感冒甚至能把整個部落一個不剩的都送走。你要救人,我不阻攔你,但你別把麻煩帶進布拉特哈爾德。隻要有她在,其他斯克雷林人就不敢靠近這裏,這會砸了我們的生意。”
“感冒不是絕症,人命關天。”李漓沉聲反駁,語氣堅定而淩厲,“格雷蒂爾,幫我安排個能安置她的地方。還有——鎮上有醫生嗎?”
哈爾弗丹甩了甩披風,冷聲道:“鎮外有間木屋,原是用來隔離病人的,如今空著。你要救人,就送她去那兒。”話音落下,他轉身離去,披風在風中掠起,背影如鑄鐵般僵硬,卻在那沉默的一刻,悄然透出一絲難以言明的憐憫。
格雷蒂爾撓了撓頭,咧嘴一笑,試圖緩和氣氛:“醫生?哈,我這身兼教士與木匠的萬事通,正是此地唯一的‘醫者’。”他朝李漓眨了眨眼,又壓低聲音補上一句,“不過,堂兄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斯克雷林人一旦病倒,十有八九都熬不過去。你得有心理準備,姐夫。”
“少囉嗦,快帶路。”李漓簡短地說,隨即俯身將少女背起。她的身體滾燙如火,呼吸淺而急促,卻在他背上微微顫抖。仿佛在本能中抗拒,又仿佛從這陌生人的懷中,感受到一絲莫名的安寧。
斯克雷林少女半睜的眼中浮現出複雜的光——驚懼、渴望,還有一抹難以置信的迷茫,像一朵深夜中的雪花,落在不該有雪的夢境裏。
蓓赫納茲彎腰拎起那袋沉甸甸的海象牙,赫利扛起裝滿燕麥的麻袋,托戈拉俐落地撿起骨刀與散落物什,阿涅賽亦快步跟上。一行人緊隨格雷蒂爾的腳步,穿過鎮道,朝鎮外那間孤立的木屋走去。
那間小木屋坐落在鎮外的山坡上,背倚懸崖,麵朝幽深的峽灣。屋身由粗獷的雪鬆木壘成,屋頂覆著厚厚的草皮,牆縫間塞滿了幹燥苔蘚,隱隱散發出潮濕的木香與泥土氣息。屋內陳設極為簡陋,隻有一張鋪著羊毛毯的木床、一座石砌的壁爐,幾隻磨損的木凳孤零零靠在角落。壁爐裏堆著些幹柴,還未燃起火光。屋角放著幾捆曬幹的草藥,一隻陶罐裏盛著金黃蜂蜜,隱隱飄出草本與花蜜的清香。
李漓將少女輕輕安置在床上,為她蓋上羊毛毯。少女的呼吸急促,臉頰紅得像炭火,嘴唇幹裂得滲出血絲,眼神中仍帶著驚恐與掙紮,又似乎藏著一絲渴望——她用一種近乎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李漓,仿佛不明白為什麽有人願意冒死救她一命。
格雷蒂爾早已蹲在壁爐前,正點燃幹柴,火光一點點在柴堆中攀升,驅散屋內的寒意。他在角落翻出一隻舊木箱,從中抽出一捆幹草藥,湊近鼻端嗅了嗅,自語道:“薄荷、接骨木花、鼠尾草……老修士的那一套,對付風寒感冒剛剛好。”
格雷蒂爾掏出腰間一隻陶罐,舀了一勺蜜,又抓起些幹薄荷葉與接骨木花投進小銅壺。銅壺裏是從屋外取來的雪水,此刻正架在火上加熱。爐火舔著壺底,咕嘟聲中,屋裏漸漸彌漫起清新甜潤的藥草香。
“治感冒,”格雷蒂爾邊攪拌邊嘀咕,“修士老祖宗們的方子,頂用得很。”
片刻後,格雷蒂爾將煮好的藥湯倒入粗陶碗中,濃鬱的清香夾著一絲苦味。他將碗遞給李漓,聳聳肩道:“姐夫,還是你來喂吧,這小野人可不一定會領我的情。”
李漓點點頭,接過藥碗,蹲在少女床前。他用木勺舀起一口,吹了吹溫度,柔聲道:“喝吧,這是維京修士傳下來的秘方。趕快喝了吧,不苦。”
少女眉頭緊皺,眼中閃過遲疑與抗拒,她的眼神如被困的獸,防備而敏銳。但當她觸及李漓那雙清明而堅定的眼睛時,仿佛終於卸下了一點點心防。她張開嘴,緩緩吞下第一口藥湯,喉嚨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像是風雪夜裏一隻迷路幼獸的回應。
格雷蒂爾咧著嘴看著那斯克雷林少女,笑嘻嘻地說:“瞧,這小野人算是搞明白了!再喝幾口,明兒個她就能蹦躂了!”
說罷,格雷蒂爾又彎腰從木箱裏翻出一塊幹羊脂和一小瓶鯨油膏,邊翻邊嘀咕:“羊脂塗胸口,保暖化痰;鯨油膏擦額頭脖子,退熱消火。”格雷蒂爾把東西遞給蓓赫納茲,笑得壞兮兮:“蓓赫納茲女士,還是您來吧,總不能讓我這糙漢子親自動手,怪不好意思的。”
蓓赫納茲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接過來,蹲下身,剛掀起毛毯,卻對上少女一雙駭然的眼睛——像是一頭奄奄一息的猛獸,目光中既有驚恐,也有怒意。少女竭盡全力地扯緊自己破舊的毛皮上衣,像是護住最後一寸尊嚴。
蓓赫納茲頓住手,無奈地扭頭看向李漓:“艾賽德……要不,還是你來試試?”
“我?”李漓一愣,下意識地指了指自己,“你確定?”
“救人要緊!”赫利在一旁插話,語氣斬釘截鐵,“萊奧,你身邊有那麽多女人,別裝什麽正經人,快點動手!”
“唉,好吧……”李漓苦笑一聲,接過蓓赫納茲手中的羊脂和鯨油膏,走向少女。
令人意外的是,少女沒有再抗拒。她看了李漓一眼,然後緩緩鬆開緊攥的手指,閉上眼睛,像是終於認命,任由擺布——但那並非屈從,而是一種笨拙而艱難的信任。
李漓低下身,指尖小心地將幹羊脂塗抹在她發熱的胸口,又用指腹蘸了些鯨油膏,塗上她額頭與頸側。少女微微顫抖了一下,但臉上的驚懼漸漸褪去,眉心稍展,眼神中浮出幾分釋然。
這時,格雷蒂爾遞過來一塊浸了熱水、擰得半幹的布巾,“來,敷在她額頭上,濕敷能降溫——修士最愛的老法子。”
李漓接過布巾,輕輕地敷在少女額頭。溫熱的水汽順著她鬢角滑落。
“藥湯、羊脂、濕布——這一套下來,撐過今晚就沒事了。”格雷蒂爾拍拍手,語氣像在總結戰鬥成果,“剩下的嘛,就得看她自己……還有奧丁神的意思了。”
李漓眉頭輕蹙,目光卻始終柔和地停在少女的臉上。她的神色終於稍顯安寧,像是從風雪中暫時脫離出來。李漓回頭望向格雷蒂爾:“教士大人,辛苦你繼續留在這裏陪我盯著。”
格雷蒂爾拍了拍自己結實的胸膛,語氣中帶著一貫的自信和幾分頑皮:“姐夫你就放一百個心!我就在這裏待著。”說罷,格雷蒂爾哼起一段北地的小調,旋律古老而悠揚,仿佛帶著雪原的風聲與篝火的餘溫,屋內的緊張氣氛也隨之鬆弛下來。
斯克雷林少女的呼吸逐漸平穩,臉上的潮紅也悄然褪去。她緊繃的眉眼緩緩鬆開,如同冰封初融,在壁爐的暖意中沉入安逸的夢境,像一隻在暴風雪後找到庇護的幼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