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捕鯨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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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方霧氣之中,一片低矮的海岸線緩緩浮現。冰雪尚未完全退盡,泥灘與殘雪交錯其間,如一頭正在蘇醒的巨獸,裸露出灰白嶙峋的脊背。海水拍打著海岸邊初化的碎冰,泛起渾黃的漣漪,夾著融雪後的沙泥與鯨脂殘漬。“奧丁之怒”號緩緩靠近,風帆已收,桅杆在霧氣中高聳如林。船身在浮冰之間低聲摩擦,像老獸行走在尚未解凍的骨道上。
在這半融不凍的沉寂中,忽然傳來幾聲清脆急促的犬吠——那是雪橇狗的叫聲,從岸邊傳來,時斷時續,摻雜著風中攜來的鳥鳴。幾隻斑點海鷗盤旋在空中,掠過新解凍的水窪與裸露的苔原。再往前,是升騰的炊煙,一縷縷自低矮的雪屋間冉冉升起,在灰白天幕中劃出微妙的曲線,那是人類存在的痕跡,在極地初夏的薄霧中清晰而短暫,如生命般脆弱卻頑強。
海岸邊泊著幾隻剛拉上岸的皮艇,艇身尚掛著水珠,船頭堆放著新獵的魚群和海豹。一張張鮮魚皮在礁石間攤開,海風拂動,魚骨串在曬架上輕輕碰撞,發出像風鈴般的脆響。幾座由石塊、鯨骨與夯雪建起的雪屋排列在潮水邊,頂層覆著曬幹的毛皮和海豹油布。屋簷下,男女老少正忙碌著換季的勞作:有人修補雪橇滑板,有人削製箭簇和魚叉尖,有人則將積雪鏟出屋外,露出已經濕透發黑的地基。犬群三三兩兩伏臥在屋前,毛發正在換季,顯得淩亂而粗硬。它們或打盹、或發呆,有的已警覺地盯上那艘來船,尾巴在泥雪間無聲抽動。
幾名圖勒人站在高處的岩丘上,披著海獸皮,手中握著魚叉或骨矛。有人搭著長弓,有人帶著獵鷹的殘羽作飾。他們望著來船,不動不語,仿佛北風中的影子,沉默地衡量著一場未知的接觸。遠處高地,一道巨大的鯨骨拱門直立於解凍後的濕地之間,殘雪未褪,門上掛著鯨須編織的彩飾與風幹獸皮編帶,隨風輕擺,宛如某種儀式尚未結束的餘音。
李漓站在船首,望著這一切,心中泛起一陣未明的悸動——這是文明邊界的另一端,既原始,又秩序森然;既陌生,又讓人感到一種遠古的莊嚴。這是圖勒人的村落,一座在冰與風之間掙紮生長的家園。
“奧丁之怒”號緩緩靠岸,船身輕輕觸碰著碎石灘,發出低沉的摩擦聲。船剛停穩,村裏的圖勒人們便警覺起來。他們從帳篷中湧出,手持各式魚叉和弓箭,魚叉刃頭是鋒利的骨石,弓弦用鯨筋絞成,箭簇塗著赭石以示守護靈。女人占多數,她們矮壯而結實,皮膚深銅色,臉上畫著條紋圖案,目光銳利如獵鷹,簇擁著幾個男人圍向船隻,形成半圓陣勢。空氣中充斥著緊張的低語,“咕嚕咕嚕……”如喉音咒語,他們的武器雖未舉起,但箭在弦上,魚叉緊握,仿佛隨時準備迎敵。
船上,年長的女獵者——那位灰白辮子的女人,先是從驚恐中回過神,她站起,裹緊新換上的布衣,對著岸上的族人發出呼喊:“嗚嚕嗚嚕……嘰裏咕嚕!”聲音急促而高亢,如風中狼嚎,帶著祈禱般的節奏,似乎在解釋他們的遭遇和這艘外來大船的善意。
岸上的圖勒人們聞言,交換眼神,緩緩鬆弛弓弦,將魚叉收起,但仍圍在不遠處對峙,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船上的諾斯人和李漓一行。空氣中充斥著海風的呼嘯和狗吠的回音,緊張如弓弦拉滿。不久之後,人群中分開一條道,一位五十多歲的女族長在幾個男人的簇擁下走來,她身材魁梧而威嚴,皮膚如老樹皮般粗糙,臉上塗著複雜的赭石花紋,象征祖靈的守護,灰白的頭發編成多股辮子,綴滿貝殼和鯨骨珠,彰顯她的地位。她身披一件裝飾著狐狸尾的鯨皮披風,腰間掛著骨刀和魚叉頭,步伐穩健如大地之母。作為經驗豐富的長老,她在狩獵季節男性外出時,自然成為村落的決策者和守護者,男人們雖護衛在她身側,卻以她馬首是瞻。
女族長身旁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她是族長的繼承者或女兒,皮膚光滑如深色蜂蜜,眼睛如黑曜石般明亮,臉上畫著簡潔的螺旋紋,象征青春與生育。她身材苗條卻強健,穿著海豹皮短裙和狐毛披肩,辮子綴著彩色骨珠,腰間別著小型魚叉,散發著活力與好奇。作為未來的領導者,她代表希望,目光中既有警惕,又有對陌生大船的驚奇。
語言不通,雙方開始用手勢比劃。女族長先是比劃落水和救援的動作,又指指船上,指指村落,模仿吃飯的姿勢——舀湯、撕肉,臉上擠出僵硬的微笑。年輕女子也加入,比劃著火堆和魚群,示意豐盛的宴請。李漓觀察片刻,漸漸明白對方的意圖:“他們要請我們吃飯!或許是感謝救命之恩。”
船上眾人議論紛紛。格雷蒂爾撓頭:“姐夫,他們的魚叉可不友好。進村?萬一這是陷阱,我們成烤肉了!”
蓓赫納茲冷笑:“艾賽德,這些野人看起來窮酸,宴請?怕是想搶我們的鐵器。別太天真。”
赫利點頭:“對啊,村裏女人多,男人少,誰知道她們打什麽主意。我可不想被當戰利品。”
托戈拉低聲:“主人,狩獵季節,男人外出多,女人守村。或許安全,但風險未知。”
阿涅賽卻說:“艾賽德,他們的眼神有感激。拒絕宴請,或許冒犯他們。去吧,帶上武器,小心點。”
烏盧盧拉著李漓袖子:“不……烏盧盧怕……圖勒……壞!”
李漓環視眾人,語氣堅定:“我們救了他們五人,他們不會恩將仇報。進村,了解當地風俗,對文蘭有益。帶上短劍,但別拔出。格雷蒂爾,留幾人守船。”
格雷蒂爾歎氣:“好吧,姐夫,你這仁慈會要我們的命。但奧丁喜歡冒險的傻瓜。走!”
一行人下船,女族長見他們接受,臉上綻放笑容,比劃著歡迎的手勢,領他們進村。
夏季的圖勒人村落樸素卻生機盎然,帳篷用鯨骨支架,海豹皮覆蓋,屋頂覆草皮防風,村中火堆熊熊,空氣中彌漫著鯨脂燈的油煙和烤魚香。女人忙碌著準備宴請:新鮮鯨肉切成大塊,生吃或輕烤,海豹肝髒堆在骨盤中,海象牙杯盛滿融雪水,藍莓和苔蘚混成的漿果醬作為調味。宴請豐盛卻原始——沒有桌子,大家圍坐在火堆邊,女族長親手遞上鯨肉,吟唱感謝歌。
“誰說他們不懂感恩……即使有語言障礙,但人類的情感是共通的。”阿涅賽說道,她嚐了口漿果醬,眼中閃光。
“未必都這樣,這次隻是運氣好!”蓓赫納茲說道,她小心翼翼地撕了塊鯨肉,“不過,今天遇到了這些人,我們現在應該是安全的。至少沒箭射過來。”
“吃生肉,我怕拉肚子……”赫利說道,她盯著盤中紅潤的肉塊,皺眉。
“自從我當了教士,就以吃生肉為恥!”格雷蒂爾說道,他勉強咬一口,嚼得像在啃石頭。
“這生吃鯨肉,嗯,真爽!”李漓滿足地說道,他大塊朵頤,鮮血順嘴角流下,卻滿臉享受。
“你有當野人的天賦!”蓓赫納茲對李漓說道,眼中帶著調侃。
李漓管自己大塊大塊吃著生肉,這種行為更多的是因為他在穿越來之前的後世喜歡吃生三文魚,那鮮嫩的口感讓他上癮,不過他可沒說什麽,隻是享受著這原始的滋味。然而李漓的這種行為,卻引來了圖勒人們的好感。女族長點頭微笑,比劃著大拇指,其他女人眼中閃過敬意——在他們文化中,生吃鯨肉是勇士的象征,代表與自然的親近。李漓的豪邁吃相,讓他們覺得這外來者如族人般強壯。
宴請漸入高潮,圖勒人們開始唱歌跳舞。喉音低沉的歌謠如海浪般起伏,女人們拉起鼓,用鯨骨敲擊節奏。三名女獵手站起,拉著男船員們圍成一圈跳舞,她們腳步輕快如海豹戲水,辮子飛舞,船員們自然欣然接受,格雷蒂爾大笑加入,揮舞手臂如托爾神。
女族長身旁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她那十五六歲的臉龐如初夏的花朵,明亮的眼睛直視李漓,一把拉起他的手,要他陪她跳舞。李漓先是一愣,看看身旁的蓓赫納茲、赫利、阿涅賽,她們三人交換眼神,赫利先開口:“去吧!這個女野人看上你了!跳一曲又不會少塊肉。”
蓓赫納茲挑眉:“小心點,艾賽德,別讓她拉你進帳篷。”
阿涅賽微笑:“去吧,享受北地的熱情。”
烏盧盧見狀,眼中閃過怒火,她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劍,刀刃在陽光下寒光一閃,低吼:“不……烏盧盧李!”但李漓眼神製止她,溫和卻堅定:“烏盧盧,放下來。他們是朋友。”烏盧盧氣呼呼地收起劍,走到一邊,蹲下抱膝,眼神幽怨如受傷的小獸。
夜幕低垂,炊煙散盡,篝火在雪屋之間跳躍。風停了,天邊露出一輪銀色的新月,雪橇犬蜷伏在角落,偶爾低聲嗚咽。圖勒人圍坐在火堆四周,鯨脂燈燃起琥珀色的光,長鼓由鯨皮蒙麵,節奏緩慢地響著,如心跳,如遠海之潮。
李漓正與格雷蒂爾和村中長者用手勢比劃著交談,忽被一隻纖細的手拉住。李漓轉身,看見那位女族長身邊的年輕圖勒女子正望著他,嘴角含笑,烏黑的眼睛倒映著火光。她身披用海鳥羽毛編綴的披肩,身形苗條,步伐輕靈如雪野之狐。
年輕圖勒女子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入火圈之中。鼓聲漸緊,她開始跳舞。腳步重重跺地,節奏如擊打海岸的浪頭,手臂揮動如海潮與鯨躍,肩膀起伏間如雪山生風。她的喉音唱腔婉轉悠長,如獵歸之歌,又似遠北鯨靈的低吟。羽毛在她身上飄揚,仿佛冰原上的一束春風。
李漓愣了一瞬,然後模仿她的動作。起初他僵硬如木偶,腳下亂成一團,引來一陣哄笑。但他很快調整節奏,放下戒心,與她配合著跳動。他們手拉著手,在火圈中旋轉,腳步踏雪、轉圈如童戲,他的爽朗笑聲與她咯咯的笑語交織,在圖勒語與漢語之外,構成一種更古老的溝通方式。
圍觀的圖勒人們紛紛拍掌,老人們微笑,小孩咧嘴,雪橇犬也興奮地起身嗅著空氣。船員們起哄,格雷蒂爾吹著口哨,托戈拉咧著嘴直叫好,連赫利也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烏盧盧則站在遠處,麵色複雜。她的拳頭微微握緊,眼神閃爍,像在看一幕舊夢重演,又像在看一場她無法加入的遊戲。舞蹈漸入高潮。女子忽然靠近李漓,氣息帶著火光與海風的味道,她低聲說道:“咕嚕……咕嚕……”她的手比劃著一個心形的圖案,然後輕輕指向李漓的胸口,眼中帶著調皮與認真交織的光芒。那或許是圖勒人的示愛,也或許隻是一場舞的最後儀式。李漓輕輕一笑,眼中有光,但他沒有前傾。他回握她的手,卻保持了一個禮貌而明確的距離。他的回應不是冷漠,而是一種溫柔的分寸。鼓聲緩了,火焰搖曳,歌聲漸歇。李漓回到了人群中,那名女子則輕輕轉身,笑著退回了自己的族人之間。人群仍在拍掌,氣氛如雪夜裏的溫泉,短暫而溫暖。
宴會接近尾聲,夕陽的餘暉如金紅色的薄紗般籠罩著圖勒人的村落,火堆的餘燼還在微微閃爍,空氣中彌漫著鯨肉的腥香和漿果醬的甜膩。村落的半圓形帳篷在柔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雪橇狗的低吠聲從遠處傳來,孩子們已倦怠地鑽進皮毛窩中。女族長揮手示意結束,圖勒人們開始收拾骨盤和魚叉,李漓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站起身,對格雷蒂爾道:“教士,該回了。謝謝他們的盛情,我們得早點上船。”
格雷蒂爾打了個飽嗝,拍拍肚皮:“是啊,姐夫。這頓生肉吃得我腸子都打結了。夥計們,走吧!”他揮手招呼船員們,那些水手們已酒足飯飽——雖無酒,但融雪水和漿果汁讓他們臉紅耳熱。蓓赫納茲、赫利和阿涅賽三人交換眼神,起身跟上,烏盧盧則警惕地貼在李漓身邊,手按著腰間的短劍。托戈拉默默收拾著從宴請中帶回的鯨骨飾品,一行人向海灘走去,碎石在腳下咯吱作響。
可就在他們接近船邊時,身後傳來一陣喧鬧的腳步聲。圖勒人們湧了上來,以女族長為首,她那魁梧的身軀在火光中投下威嚴的影子,身後跟著幾個年長的男護衛和三名女獵手。他們沒有直接拉人,而是圍成半圈,女族長比劃著手勢:先指向救上船的五人,又指指村落帳篷,然後模仿分享食物的動作,最後比劃著某種象征——手拉手,指向外來男人和本族女人。她的喉音低語“咕嚕咕嚕……哇啦哇啦!”帶著祈禱般的節奏,似乎在表達感謝救命之恩,並以他們的習俗“款待”客人。幾個年輕女子站在一旁,眼神好奇而期待,但沒有主動上前,一切由女族長主導,仿佛這是一種社區儀式,而非個人衝動。
李漓被這現象驚呆了,他停下腳步,毛皮披風在風中微微顫動,看著那些圖勒人圍攏,卻不失秩序。他轉頭對格雷蒂爾道:“這……這是怎麽回事?他們要幹什麽?”
格雷蒂爾被一個中年女獵手示意性地拉了拉袖子,臉上紅如煮熟的鯨肝,他尷尬地笑了笑:“哎呀,姐夫,我曾聽說過他們這些冰雪世界的土著人有這個習俗……”
“什麽習俗?”李漓好奇地問道,他的東方臉龐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困惑,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格雷蒂爾壓低聲音,瞥了眼女族長:“讓他們的女人陪外來的男人過夜,作為感謝和聯盟的象征。據說這是為了換取友誼或資源……在北地,生存艱難,這種事如分享鯨肉般尋常,是丈夫或長老安排的互惠。想想看,大概是因為我們救了他們五人,他們或許想以此回報。”
“啊?!”李漓驚訝地張大嘴,臉頰微微發燙,李漓環顧四周,又有幾個圖勒女人走向水手們,隻見幾個水手已被示意性地拉向帳篷,有些尷尬地笑著,有些則好奇地跟上。空氣中回蕩著圖勒人們的低聲交談和比劃聲。
格雷蒂爾聳聳肩:“當然,我作為一名教士,肯定不會做這出這樣的事。教義可不允許亂來!”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大家在海上漂了這麽久……風高浪急,孤獨難耐,或許這也是奧丁的考驗?哈!但長老安排的交流,拒絕就顯得太不友善了。”
蓓赫納茲見狀,冷笑一聲,拉住李漓的胳膊:“艾賽德,依我看,我們應該回船上去吧!這些野蠻人習俗雖是好客,但我們不是他們!”
話音未落,女族長家的年輕女子已經靠近李漓,她在女族長的示意下走上前,輕輕推開擋在麵前的阿涅賽,擠了進來,來到李漓麵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她的手掌粗糙卻溫暖,帶著鯨脂的油膩味,臉上綻放出純真的笑容,比劃著帳篷的方向,低聲“咕嚕咕嚕”,眼神中滿是邀請,仿佛這舉動如分享漿果般自然。
“啊嗚!嘔嗚!”烏盧盧頓時炸毛,她對著眼前的圖勒年輕女子發出極不友好的低吟,如小獸護食般齜牙,同時已經拔出了短劍和骨刃,刀鋒在夕陽下閃著寒光,矮小的身軀擋在李漓麵前,深褐色的臉頰因憤怒而漲紅。
這一舉動瞬間激怒了周圍所有的圖勒人,他們的低語轉為怒吼,紛紛拿起魚叉和弓箭,箭簇瞄準烏盧盧,壯漢們低吼著上前,三名女獵手也握緊武器,空氣中劍拔弩張,雪橇狗的吠聲更急促,仿佛隨時會爆發衝突。女族長皺眉,比劃著製止,但她的族人們已如受驚的狼群,喉音咒語般咆哮:“哇啦哇啦!咕嚕咕嚕!”
李漓瞬間明白,烏盧盧在挑釁圖勒人,於是急忙對烏盧盧說道,“烏盧盧,別!別!”他伸出手,按住她的短劍,眼神溫和卻堅定,“快收起來,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
烏盧盧委屈地看了李漓一眼,眼中淚光閃爍,低哼一聲,氣呼呼地收起了武器,但仍警惕地瞪著年輕女子。
“別!別!別打架!”李漓高聲喊著,急忙張開雙臂擋在兩方人中間,一邊比劃著一邊喊話,“我們是朋友!”
他雙手做出牽手的姿勢,又指著武器,然後搖頭,語氣堅定而緩和:“我們尊重你們的習俗……如果這樣可以避免衝突,那我們願意配合。但不是所有人都必須留下——有些人要回船。”
他話音未落,水手們已經在女族長的一個眼神下各自被圖勒女子牽著走向帳篷。有些人神情訕訕地回頭笑了笑,有些則滿臉興奮,笑聲與低語在冰風中蕩漾,逐漸散入村中各處。
“哎,要是我不是教士就好了!”格雷蒂爾長歎一聲,雙手插腰,看著那一對對人影消失在帳篷與鯨骨之間,臉上寫滿遺憾。
“萊奧!你個色狼,滾吧!”赫利怒氣衝衝,轉身便走,“算了,隨你們吧,我們回船上去!”她一邊說,一邊拉著蓓赫納茲和阿涅賽朝海邊走去。赫利嘴角一抽,又回頭大聲喊:“烏盧盧,你也跟我們走!別理他這個混蛋!”
烏盧盧回頭看了李漓一眼,咬了咬唇,低聲“嗯”了一句,快步跟上赫利。
“赫利,聽我說,我隻是為了避免衝突……”李漓有些無奈地解釋,臉上微微發紅,正看著先前那名年輕的圖勒女子走來,在女族長點頭許可下,拉住了他的手。
“艾賽德,你就繼續編吧,騙鬼去吧!”阿涅賽冷笑一聲,聳聳肩,快步追上赫利和蓓赫納茲。
“托戈拉,你留在這兒,盯著點。”蓓赫納茲臨走前冷冷吩咐。
“是。”托戈拉利落地點頭,站定在灘頭,手搭在腰刀上,眼神如鷹般銳利,在夜色與帳篷之間巡視著。
李漓無奈地被年輕女子拉著,走向她的帳篷。那是一座用粗大的鯨骨支起、覆蓋著厚重海豹皮的簡易構屋,門簾在風中獵獵作響,內裏透出柔柔的鯨脂燈光,隱約傳來低聲吟唱般的女聲。
女子回頭朝他一笑,眉眼彎彎,像在說“別怕”。她輕輕比了個“請”的手勢。李漓尷尬地笑了笑,低聲嘟囔:“這真是文化交流……”,還是跟著進去了。
而另一邊,格雷蒂爾剛想轉身,但女族長已健步走到他麵前。女族長的身形魁梧結實,披著厚重的熊皮披風,灰白的辮子在夕陽下泛著銀光,臉上是圖騰狀的淡藍色刺紋。她伸手,一把握住格雷蒂爾的手臂,力道驚人。
“啊——我隻是個教士!”格雷蒂爾頓時慌了,連連擺手,“不不不,我還沒破誓!我、我不合適!”
女族長咧嘴一笑,比劃著朝她自己的帳篷指去,周圍的圖勒女人已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我……我看上去有這麽老嗎?你都能當我媽了!”格雷蒂爾語無倫次地比劃著,試圖逃脫,但女族長的手卻抓得更緊,如熊掌鉗鎖。
“哎喲,輕點啊!奧丁啊,這考驗太大了!”格雷蒂爾一邊掙紮一邊被拽走,腳步踉蹌地在鯨骨小道上留下一串笑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