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瓦爾特的質問，穹沉默了。
    他該如何回答？
    說自己不知道？這確實是事實，但在此刻的情境下，隻會是徒勞的辯解。
    說出腦海中那些模糊的、屬於“馬庫斯”的記憶碎片？
    那隻會坐實自己被一個未知的、危險的存在“寄宿”了。
    資料室裏一片寂靜，隻剩下星圖光點流轉的嗡鳴。
    最終，穹選擇了最誠實的回答。
    “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瓦爾特先生，您說的那些，我都沒有清晰的記憶。戰鬥的時候，我的身體會被另一種本能接管。感覺……身體裏住著另一個人。”
    他抬起頭，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和迷茫。
    “有時候，我會夢到一些東西。破碎的畫麵，陌生的名字，還有……戰爭。”
    瓦爾特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穹的坦誠，讓他之前的猜測轉向了一個更複雜的方向。
    “雙重靈魂？或者說，是某個強大存在的記憶傳承？”瓦爾特低聲自語，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星圖的光芒。
    “你胸口的那顆星核，我們檢查過。它的能量波動，與我們認知中的任何一顆星核都不同。”
    瓦爾特繞著穹踱步，仔細地審視著。
    “它像是一個……封印。一個偽裝得極其完美的、用來封鎖某種更龐大之物的容器。”
    “而你，就是那個容器的‘鎖’。”
    這個結論讓穹渾身一震。
    他一直以為星核是力量的源泉，卻沒想到，那隻是一個偽裝。
    “卡芙卡……那個女人，她知道這一切嗎？”
    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女人的笑臉。
    “星核獵手從不做無意義的事。”
    瓦爾特停下腳步，重新站在穹的麵前，“他們將你引導走上列車，必然有其目的。艾利歐的劇本，不會寫下無用的角色。或許，他們是想借助列車的開拓之旅，來解開你身上的‘封印’。”
    “為什麽？”穹忍不住問。
    “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瓦爾特說，“一個連星核獵手都無法直接掌控，需要用如此迂回的方式來引導的‘東西’，它一旦被釋放，會給這個宇宙帶來什麽？是新生，還是又一場……浩劫？”
    瓦爾特走到星圖前，伸出手在上麵輕輕一點。
    星圖迅速變化，無數光點匯聚，構成了一幅宏大的戰爭場麵。
    那是一支由無數艘金色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它們排列成嚴整的陣型，在星海中巡航，每一艘戰艦的艦首都雕刻著雙頭鷹的徽記。
    “這是智庫中一段非常古老的傳說。記載著一個失落的、強大的‘人類統合體’。”
    瓦爾特的聲音低沉，“傳說中，他們信奉一位端坐於黃金王座之上的‘神皇’，他們擁有足以征服宇宙的科技，他們的戰士無畏、忠誠、強大。”
    穹死死地盯住了那幅影像。
    他的呼吸，在看到那雙頭鷹徽記的瞬間，停滯了。
    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繃緊，雙拳緊握。
    “他們……稱呼自己為……‘人類帝國’。”瓦爾特一字一頓地說著，始終在觀察穹的反應。
    穹的嘴唇翕動著，一個模糊的、神聖的詞匯，幾乎要脫口而出。
    泰拉。
    “但這個強大的帝國，最終也迎來了自己的‘毀滅’。”
    瓦爾特的手再次揮過，星圖上的金色艦隊被一片血紅色的、由無數扭曲的血肉和嘶吼的邪魔組成的混沌所淹沒。
    “傳說，他們的敵人，來自宇宙之外，來自一個被稱為‘亞空間’的維度。那是純粹的、混亂的、以吞噬靈魂為樂的邪惡。”
    穹的呼吸變得粗重，他仿佛能聽到那些邪神的低語，聞到戰場上靈魂燃燒的焦臭味。
    “看來，你對這段‘傳說’，反應很強烈。”瓦爾特的聲音打斷了穹的回憶。
    穹猛地回過神，額頭上已滿是冷汗。他後退了一步，與那幅描繪著“大叛亂”的星圖拉開了距離。
    “我……”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不必解釋。”瓦爾特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穹的靈魂，與這段失落的傳說，絕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本身說不定就是那段傳說的……一部分。
    那個被稱為“人類帝國”的、失落時代的遺民。
    “穹。”瓦爾特的語氣，重新變回了那個溫和可靠的長者，“我不會再追問你的過去，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
    他走到穹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無論你曾經是誰，來自哪裏，現在，你是星穹列車的成員，是我們的家人，這就夠了。”
    這句話驅散了穹心中的不安。
    他抬起頭，看著瓦爾特用力地點了點頭。
    “但是，”瓦爾特繼續說，“這股力量不屬於這個宇宙的秩序。每一次使用，都會引起我們無法預料的後果。”
    “從今天起，你需要學習如何‘控製’。”
    “控製？”穹有些不解。
    “對，控製。”瓦爾特走向資料室的另一側，從一個塵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個古樸的、巴掌大小的羅盤。
    羅盤的表麵是黑曜石材質，上麵沒有刻度，隻有一根銀色的指針。
    “這是阿基維利曾經的遺物，【開拓者的羅盤】。”瓦爾特將羅盤遞給穹，“傳說中，它能指向未知的、值得開拓的新世界。”
    穹接過羅盤，入手冰涼。那根銀色的指針，立刻開始緩緩轉動，最終穩定地指向一個方向。
    “它指向了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瓦爾特說，“仙舟聯盟‘羅浮’。他們發來了官方的停靠請求，聲稱遭遇了星核危機，希望得到列車的幫助。”
    “仙舟羅浮……”穹默念著這個名字。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羅盤的中心，一根原本看不見的、細如發絲的黑色指針，突然浮現出來。它沒有指向羅浮，而是劇烈地顫抖著，指向另一個完全相反的、黑暗死寂的空域。
    一股不祥的氣息，從那根黑色指針上散發出來。
    穹的腦海中，關於羅盤的說明自動浮現。
    【開拓者的羅盤：銀色指針指向‘開拓’的未來。黑色指針，則感應著‘世界之癌’——那些曾被阿基維利親手封印或放逐的、對宇宙秩序造成根源性威脅的、來自古老紀元的恐怖存在。】
    “這是……”穹的呼吸一窒。
    瓦爾特也看到了那根黑色指針，表情變得凝重。
    “看來，我們這次的旅途，不會像表麵上那麽簡單了。”他看著穹，沉聲說：“或許，這就是你學習‘控製’的第一課。你的力量，與這些古老的威脅，有著某種……天然的聯係。”
    “在你成長起來以前，保護好自己，不要被某些星神找到。”
    注：瓦爾特·楊是地球人，作為理之律者的繼承者，他經曆了至少兩個宇宙，所以對穹馬庫斯）的過往並不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