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丹恒的身體猛然繃緊。
    哐當！
    他脫手的擊雲長槍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清脆的撞擊聲在死寂的倉庫中炸開，回音刺耳。
    “丹恒！”
    三月七的驚呼聲撕裂了沉寂，她一個箭步就想衝上前去扶住他。
    然而，她的指尖還未觸及丹恒的衣角，一股無形卻堅韌的斥力便悍然爆發，將她狠狠撞開。
    丹恒的雙眼失去了所有神采。
    那對曾映照過星海的金色瞳孔，此刻淪為兩麵死寂的琥珀，倒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同伴，而是一片無垠的屍山血海。
    “叛徒……”
    “罪人……”
    “因你而死！”
    無數怨毒的低語並非從外界傳來，而是從他自己的喉嚨深處、骨髓縫隙裏，一個字一個字地滲出。
    他的皮膚下，淡青色的龍鱗不受控製地浮現，卻在出現的瞬間就邊緣泛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剝落，化作灰敗的粉末。
    “他、他怎麽了？！”三月七穩住身形，聲音裏滿是無助與恐慌，她望向全場唯一還保持著冷靜的穹。
    “完了完了！沾上‘業煞’了！”
    青雀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臉色慘白，她手腳並用地向後挪，嘴裏哆哆嗦嗦地念叨著，“我就說這地方風水大凶！是‘怨龍回首’的絕戶局，誰來誰死，沒救了！”
    那位太卜司的副官更是六神無主，已經開始對著通訊器語無倫次地尖叫，呼叫支援。
    一片嘈雜。
    穹依舊保持著單膝蹲地的姿勢，外界的一切混亂都被他自動過濾。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在指尖那塊指甲蓋大小的玉簡碎片上，仿佛那才是整個宇宙的中心。
    “原來如此。”
    穹低聲自語，聲音平靜得令人心寒。
    “一種基於憶質信息素的定向模因汙染，以‘罪業’為邏輯奇點進行靶向錨定……設計得倒還算精巧。”
    他站起身，腳步平穩，一步步走向正在被自身記憶吞噬的丹恒。
    “穹！你快想想辦法啊！”三月七焦急的呼喊被他置若罔聞。
    穹隻是平靜地觀察著丹恒臉上閃過的痛苦、悔恨、憤怒，那張俊秀的臉龐因為極致的情緒而扭曲。
    “利用目標的靈魂記憶作為燃料，引爆負麵情緒，在精神世界內實現自我崩解，一個完美的閉環。”
    他微微點頭，似乎是在讚許這個陰毒的設計。
    “但是……太低效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穹伸出了食指。
    他的指尖上，亮起一點幽藍色的光。
    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絕對零度般的死寂與秩序，仿佛能凍結一切情感與混沌。
    他將這抹光，輕輕點在了丹恒的眉心。
    嗡——！
    一道無形的力場以接觸點為圓心，悍然擴散。
    三月七和青雀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聲音消失了。光影凝固了。時間感被粗暴地剝奪，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她們眼中的世界，所有色彩迅速褪去，隻剩下幽藍與黑白。
    而在穹的視野裏，則是另一番景象。
    世界已然重構，一切色彩與情感的偽裝都被剝離，還原為最本質的信息流。
    丹恒的身體，是一個由海量數據構成的複雜靈魂構裝體。
    而那股黑氣，則是一段惡性汙染源，正以指數級速度試圖篡改丹恒的“核心”——他的靈魂與記憶。
    【檢索到異常精神汙染……】
    【汙染源定義：概念武裝‘罪業之種’劣化版）……】
    【分析其邏輯結構……結構簡陋，基於信仰與怨念的混合編程……邏輯漏洞數量：127個。】
    【執行預案生成：】
    【方案一：強行抹除成功率99.8，目標靈魂將產生不可逆數據損傷）。】
    【方案二：協議覆寫淨化成功率88.4，耗時過長，效率低下）。】
    【方案三：逆向追蹤，建立臨時審訊鏈接，榨取情報價值成功率100）。】
    穹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毀滅太粗暴，淨化太無趣。”
    他的眼中，幽藍色的光芒驟然大盛。
    “我選擇……審訊。”
    下一秒，丹恒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他腦海中那片屍山血海的幻象，被一股更蠻橫、更無情、更霸道的意誌，以一種近乎撕裂的方式，強行入侵！
    血色的天空寸寸崩裂，露出其後由無數黃銅齒輪和白金電路板構成的機神穹頂。
    堆積如山的屍骨被無形的力量碾碎，化作黑鐵，鋪就成一座宏偉、森嚴、充滿哥特式風格的審判庭。
    丹恒的靈魂，或者說，屬於“丹楓”的那一部分罪業，被無形的鎖鏈拖拽著，重重地跪在了審判庭的中央。
    高高的審判席上，端坐著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影子散發著神隻般的威嚴，仿佛宇宙秩序的化身，赫然就是馬庫斯。
    “罪人，陳述你的罪。”
    一個威嚴、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在丹恒的靈魂深處轟然回響。
    “我……”屬於丹楓的記憶碎片在哀嚎，在恐懼，“我私造化龍，觸犯十王司鐵律，致使鱗淵境生靈塗炭……”
    “不夠。”
    穹，或者說馬庫斯，打斷了他。
    “坦白你的動機，目的，同謀。虛妄無法在此存留！”
    這是在丹恒的靈魂裏，強行開辟了一個審判法庭。
    將那縷帶有汙染的“黑氣”，連同丹恒本身背負的“罪業”，一起押上了被告席，進行最無情的靈魂拷問與情報榨取。
    外界。
    三月七和青雀終於從那種時間靜止的窒息感中恢複過來。
    她們看到丹恒臉上的痛苦表情已經消失，一縷縷漆黑如墨的霧氣，正不斷地從他的七竅中被強行抽離。
    這些黑氣沒有消散，而是在穹的指尖匯聚，被那點幽藍色的光芒不斷壓縮、提純、解析。
    “他……他在幹什麽……”三月七的聲音都在發抖。
    這畫麵太詭異了，太邪門了。
    短短幾秒後，穹收回了手指。
    最後一縷黑氣，被他指尖的光點吞噬殆盡，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丹恒的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這一次，三月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他緩緩睜開眼，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一種靈魂被掏空後的深深空虛。
    “我……我剛才……”
    “你做了一個噩夢。”
    穹平靜地打斷了他，隨後將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空蕩蕩的區域。
    他眼中的幽藍光芒緩緩褪去，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神性也隨之收斂。
    一抹熟悉的、陽光開朗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但他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驚訝。
    “而且，我知道那個給你托夢的家夥，現在在哪了。”
    穹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人畜無害。
    “走吧，我們去……查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