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塑料袋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陳默的手心。四萬五千塊，散發著油墨和黴味的“救命錢”，卻讓他感覺無比肮髒和沉重。他不敢回醫院，怕被楊家那群吸血鬼看到，更怕被他們追問錢的來源。他找了個僻靜的at機，將大部分錢存進了繳費的銀行卡裏，隻留下一點零錢備用。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存款數字，他沒有任何輕鬆，隻有一種墜入深淵的無力感。
    做完這一切，他才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疲憊不堪地回到醫院。icu外的走廊依舊冰冷空曠。他找了個角落的長椅坐下，身體因為高利貸的恐懼和後怕而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他想給姐姐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也想聽聽她的聲音，汲取一點溫暖。但一想到姐姐家裏的風暴，伸向手機的手又縮了回來。他不能再去刺激姐姐了。
    就在他蜷縮在長椅上，昏昏沉沉幾乎要睡過去的時候，一個熟悉而帶著壓抑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默默…”
    陳默猛地睜開眼。陳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麵前。她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臉色蒼白憔悴，頭發有些淩亂，身上還穿著早上那件家居棉服，褲腳被雨水打濕了一片。她看著陳默疲憊不堪、失魂落魄的樣子，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
    “姐…”陳默掙紮著想站起來。
    “別動！”陳嵐按住他，在他身邊坐下，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你…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上下打量著陳默，眼神裏充滿了擔憂和心疼。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陳默強撐著搖頭，不敢看姐姐的眼睛，“錢…我借到了…繳上了…夠撐幾天了…”他含糊地說道，刻意回避了錢的來源。
    “借到了？找誰借的？張磊？”陳嵐追問，她知道弟弟沒什麽有錢的朋友。
    “嗯…磊子…還有一些…工友…”陳默眼神閃爍，聲音低了下去。
    陳嵐是何等敏銳的人，她看著弟弟躲閃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心中猛地一沉。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她太了解這個弟弟了！他老實，甚至有些懦弱，絕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向工友借到這麽大一筆錢！除非…
    “默默！”陳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驚恐和難以置信，她死死抓住陳默的肩膀，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裏，“你…你是不是去借高利貸了？！”
    陳默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沒想到姐姐一下子就猜中了。巨大的恐懼和秘密被戳穿的慌亂讓他無所適從，他張了張嘴，想否認，卻在姐姐那洞悉一切、充滿了絕望和心痛的目光注視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能痛苦地低下頭，默認了。
    “你瘋了！陳默！你瘋了嗎？！”陳嵐的情緒瞬間崩潰，她用力搖晃著陳默的肩膀，聲音帶著哭腔和撕心裂肺的憤怒，“那是高利貸！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沾上了就甩不掉的！你會被他們逼死的！你知道嗎？！為了一個楊雪！你值得嗎？！你把自己都毀了！毀了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充滿了絕望的控訴。周圍零星幾個等待的家屬投來異樣的目光。
    陳默被姐姐搖晃著，像個破布娃娃。姐姐的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滾燙灼人。姐姐的憤怒和絕望，像一把把刀子，狠狠紮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姐姐說得對，他知道高利貸的可怕。可是…
    “姐…”陳默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也盈滿了淚水，聲音嘶啞而絕望，“我也不想…可我沒辦法…醫院催繳費…明天就可能停藥…楊雪她…她等不起啊！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我做不到…”巨大的委屈和壓力讓他再也控製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我簽了字…我答應了的…我不能不管她…”
    看著弟弟痛哭流涕、絕望無助的樣子，聽著他嘶啞的哭訴，陳嵐所有的憤怒和指責瞬間被巨大的心痛淹沒。她猛地抱住陳默，將他緊緊摟在懷裏，自己的眼淚也洶湧而出。
    “傻弟弟…我的傻弟弟啊…”陳嵐的聲音哽咽破碎，充滿了無邊的痛楚和憐惜，“你怎麽這麽傻…這麽傻啊…”她用力拍著弟弟的後背，仿佛想把他拍醒，又仿佛想給他一點支撐的力量。
    姐弟倆在冰冷的長椅上抱頭痛哭。壓抑了一整天的恐懼、委屈、憤怒、絕望，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周圍的世界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這對在絕境中相互依偎、被殘酷現實壓得喘不過氣的姐弟。
    不知哭了多久，兩人的情緒才稍稍平複。陳嵐鬆開陳默，用袖子胡亂擦著自己和弟弟臉上的淚水，眼神裏充滿了疲憊和深深的憂慮。
    “借了多少？利息多少？跟誰借的？”陳嵐的聲音沙啞，但已經恢複了冷靜，她必須知道最壞的情況。
    陳默不敢隱瞞，將疤臉強和那份魔鬼合同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姐姐。
    月息五分！利滾利！三個月八萬！陳嵐聽完，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上來。她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三個月後，別說八萬，就是八千，以陳默現在的收入，都拿不出來！到時候，那些放貸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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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窟窿…太大了…”陳嵐喃喃道，臉色灰敗。她看著弟弟那茫然絕望的眼神，心像被生生撕裂。她不能讓弟弟被那些人毀了！她必須想辦法！
    “姐…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陳默看著姐姐灰敗的臉色，愧疚感幾乎將他淹沒。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陳嵐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強硬的決斷，“錢已經借了，人必須救！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icu的費用，然後…想辦法賺錢！拚命賺錢！”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狠厲，“至於那個疤臉強…姐會想辦法…盡量拖一拖…”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但此刻，她必須給弟弟一點希望。
    “姐…”陳默看著姐姐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絕光芒，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他怕姐姐為了他，再去動那絕對不能動的“教育基金”，再去激怒姐夫…
    “別擔心姐。”陳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姐有分寸。你…你照顧好自己，也…也看著點小雪。錢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她拍了拍陳默的手，站起身，身體因為疲憊而微微晃了一下。
    “姐，你要去哪？”陳默緊張地問。
    “回家。”陳嵐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陽陽…還在家…你姐夫他…”她沒有說下去，但陳默已經明白了。想到姐姐要獨自回去麵對姐夫的怒火和兒子的委屈，他的心像被針紮一樣疼。
    “姐…我…”他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別說了。”陳嵐打斷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脊背，“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別再做傻事！天塌不下來！有姐在！”她最後看了弟弟一眼，那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心疼、憂慮、決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壯。然後，她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背影單薄而孤獨，卻帶著一種為母則剛、為姐則強的倔強。
    陳默看著姐姐消失的方向，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姐姐的眼淚，姐姐的決絕，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他知道，自己必須振作起來！必須拚命賺錢！為了楊雪的命，為了償還張磊的情，為了不讓姐姐的心血白費，也為了…三個月後，能從那群魔鬼手裏，贖回自己殘破不堪的人生！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隻能咬著牙，一步一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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