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楊雪蘇醒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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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利貸換來的錢,暫時堵住了icu的窟窿。陳默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像一台被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開始了瘋狂的賺錢模式。
他辭掉了相對穩定但收入不高的建築質檢工作——那點工資在高昂的醫療費麵前杯水車薪。他托張磊幫忙,同時接了三份最苦最累、也最危險的活計:一份是給新落成的寫字樓做高空玻璃幕牆清洗,每天懸掛在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高空,僅靠一根安全繩維係生命,清洗劑和寒風刺激得他眼睛紅腫,皮膚皸裂;一份是跟著私人勘探隊下小煤礦做安全檢測,井下陰暗潮濕,空氣汙濁,充滿瓦斯和塌方的危險,每一次下井都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還有一份是在碼頭夜班搬運冷凍貨櫃,零下幾十度的低溫,沉重的貨物,透支著他的體力和熱量,每次下工都感覺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氣。
這三份工作,幾乎占據了他一天24小時的所有時間。睡覺成了奢侈品,隻能在通勤的公交車上或者工作間隙打幾分鍾盹。吃飯更是胡亂對付,一個冷饅頭,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麵,就是他一天的能量來源。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窩深陷,顴骨突出,皮膚粗糙黝黑,雙手布滿凍瘡和老繭。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每一天睜開眼,icu的賬單就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提醒著他欠下的巨額債務。
他每天都會在淩晨下工後或者清晨上工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悄悄來到icu外,隔著玻璃門遠遠望一眼。他不敢進去,一是怕打擾楊雪休息,二是怕自己這副狼狽憔悴的樣子嚇到她,更怕…被楊家人撞見,引來新一輪的盤剝和指責。
楊家人的探視倒是規律,每天下午半小時,雷打不動。陳默遠遠地見過幾次。李金花依舊帶著她那浮誇的表演,楊建國依舊維持著沉重的父愛姿態,楊偉和王豔則越來越不耐煩,探視時間越來越短。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陳默這個“提款機”的存在,每次繳費通知單下來,李金花總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陳默,用各種刻薄的語言催促他繳費,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陳默麻木地承受著這一切。他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隻剩下賺錢和繳費的本能。隻有在夜深人靜,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回到那間冰冷潮濕的出租屋時,巨大的疲憊和恐懼才會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高利貸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讓他寢食難安。疤臉強打過兩次電話,語氣一次比一次不耐煩,提醒他還款日期和利息數額,那冰冷的威脅如同毒蛇的信子,讓他不寒而栗。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一周後,在昂貴的藥物和持續血液淨化的支持下,楊雪的病情終於出現了轉機。感染指標明顯下降,凝血功能基本恢複,腎髒功能雖然依舊很差,需要靠藥物維持,但至少脫離了急性腎衰竭的危險期。醫生宣布,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這個消息,對陳默來說,像是黑暗中的一絲微光。至少,普通病房的費用,比icu少了一個數量級。這意味著他拚命賺來的血汗錢,能多支撐幾天。
楊雪被推出icu的那天,陳默特意請了半天假代價是扣掉當天的高危作業補貼),換上了唯一一套還算幹淨的衣服,早早等在了病房外。他緊張地搓著手,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知道楊雪現在是什麽樣子,不知道她對自己這個“救命恩人”兼“債務源頭”會是什麽態度。
病房門開了。護士推著輪椅出來。輪椅上,坐著楊雪。
她穿著一身寬大的病號服,更顯得身形單薄消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不再是那種死氣的灰敗,而是帶著一種大病初愈的虛弱和憔悴。長發簡單地紮在腦後,露出光潔但毫無血色的額頭。她的眼神有些茫然,看著走廊裏陌生的環境和人,帶著一絲怯生生的不安。當她的目光掃過站在角落、同樣緊張不安的陳默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陳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楊雪的眼神很複雜。有劫後餘生的茫然,有深不見底的虛弱,有對陌生環境的恐懼…而當她的目光落在陳默臉上時,陳默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轉瞬即逝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仿佛背負著千鈞重擔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疏離?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空洞而遙遠。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豁出一切救她性命的恩人,更像是在看一個…沉重的負擔?一個讓她感到無比壓抑和窒息的源頭?
陳默心中那點微弱的期待和暖意,如同被冷水澆滅的火星,瞬間冷卻。他準備好的關切話語,卡在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能局促地站在那裏,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小雪!我的閨女!你可算出來了!想死媽媽了!”李金花誇張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和楊建國、楊偉王豔一擁而上,圍住了輪椅。李金花更是直接半跪在輪椅前,抱著楊雪就哭嚎起來,眼淚鼻涕齊飛,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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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雪被母親的突然舉動弄得有些無措,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不適。她微微蹙眉,試圖推開母親,但身體虛弱無力。
“好了好了!孩子剛出來,身體虛,別鬧她!”楊建國沉聲製止了李金花,但看向楊雪的眼神裏也充滿了“慈愛”,“小雪,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楊偉和王豔也假意噓寒問暖了幾句。
楊雪被家人簇擁著,神情依舊有些恍惚和疲憊。她微微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沙啞:“我…還好…就是…累…”她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再次掠過被擠到人群外圍、像個局外人一樣的陳默。那眼神裏,依舊沒有陳默期待的依賴和熱切,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逃避?
護士推著輪椅,將楊雪送往安排好的單人病房李金花堅持要的單間,理由是安靜利於恢複,實則為了方便他們“照顧”和控製)。楊家四人簇擁著輪椅,熱熱鬧鬧地跟在後麵,仿佛一場盛大的凱旋。
陳默默默地跟在最後,像一個被遺忘的影子。他看著楊雪坐在輪椅上那單薄虛弱的背影,看著她被家人“熱情”包圍卻依舊顯得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心一點點沉下去。他忽然覺得,自己豁出性命、背負巨債救回來的,或許不僅僅是一個身體虛弱的女孩,更是一個…他可能永遠也無法真正靠近的、被沉重現實和複雜家庭包裹著的謎團。那無聲的疏離,比icu的賬單和高利貸的威脅,更讓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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