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院與“回家”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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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普通病房又住了將近兩周,在持續的藥物治療主要是激素和免疫抑製劑)和精心護理下,楊雪的身體終於有了明顯的起色。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消瘦虛弱,但眼神不再渙散,能自己坐起來吃點流食,甚至能在護士的攙扶下在病房裏走幾步了。
    醫生在最後一次查房後,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楊雪,恭喜你,恢複得比預期要好。各項指標都穩定了,急性期算是過去了。今天可以辦理出院了。”
    “出院?!”李金花第一個驚喜地叫出聲,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如釋重負,“太好了!閨女!咱們終於可以回家了!”她立刻開始張羅著收拾東西,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費錢。
    楊建國也明顯鬆了口氣,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楊偉和王豔更是喜形於色,終於不用每天跑來醫院“盡孝”了。
    陳默站在一旁,聽到“出院”兩個字,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方麵是鬆了口氣,終於不用再支付每天高昂的住院費了雖然普通病房比icu便宜很多,但對他而言依舊是沉重的負擔)。另一方麵,是深深的憂慮。出院隻是開始,楊雪需要終身服藥,定期複查,後續的費用依然是個無底洞。而且…出院後,她去哪裏?回她那間昂貴的單身公寓?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法一個人生活。
    就在這時,李金花像是看穿了陳默的心思,或者說,她早已盤算好了。她放下正在收拾的東西,轉過身,臉上堆起“和藹可親”的笑容,對著陳默說道:“小陳啊,你看小雪這剛出院,身體還虛得很,一個人住肯定不行!我們老兩口那兒地方小,偉子他們小兩口也擠著,實在不方便。要不…就讓小雪先跟你回去吧?你那兒…不是租了個單間嗎?雖然小了點,但收拾收拾,兩個人擠擠也能住!正好你也能就近照顧她,我們也放心!”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仿佛這是最自然、最貼心的安排。
    陳默卻如遭雷擊!讓楊雪跟他回去?住他那間不足十五平米、陰暗潮濕、連個像樣窗戶都沒有的筒子樓出租屋?那地方,他自己住著都覺得憋屈,怎麽能讓剛剛大病初愈、需要靜養的楊雪去住?!
    “阿姨!這…這不行!”陳默急切地反駁,“我那地方太小了!環境太差!又髒又亂!楊雪剛出院,需要靜養!住我那兒不合適!還是…還是讓她回自己公寓吧?或者…您和叔叔那裏擠擠…”他試圖尋找其他方案。
    “回自己公寓?”李金花立刻拔高了聲音,臉上露出誇張的為難,“她那公寓,一個月的租金頂你半年工資了!小雪這病,以後吃藥複查,哪樣不要錢?哪還租得起那麽貴的房子?再說了,她一個人住,萬一晚上有個不舒服,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多危險!”
    “我和你叔叔那兒…”楊建國沉聲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無奈”,“地方實在太小了,轉個身都困難。而且小雪這病,需要安靜,我們那兒鄰居吵,不利於恢複。”他直接堵死了這條路。
    “就是啊!”楊偉也立刻幫腔,語氣帶著輕蔑,“陳默,你那地方是破了點,但收拾收拾總能住人吧?小雪現在這樣,不跟著你這個‘恩人’,還能跟著誰?難道你還嫌棄小雪,不願意照顧她?”他直接給陳默扣上了“嫌棄”的帽子。
    王豔也在一旁假惺惺地勸道:“陳默,小雪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照顧。住你那兒雖然條件差點,但有你看著,我們大家都放心。錢要省著點花,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她把“省錢”這個大義名分也搬了出來。
    楊雪坐在病床上,聽著家人的“安排”,臉色越來越白,嘴唇緊緊抿著,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角。她抬頭看了一眼陳默,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對那間破舊出租屋的本能抗拒,有對家人推卸責任的悲涼,或許還有一絲…對陳默處境的同情和無奈?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無力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兩小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她像一個失去了所有自主權的木偶,任由家人擺布。
    陳默看著楊雪那沉默而抗拒的樣子,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他明白,楊家人根本不在乎楊雪住得舒不舒服,他們隻想盡快甩掉這個“包袱”,省下那筆昂貴的房租!而楊雪的沉默,更像是一種無聲的絕望和認命。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憤湧上心頭。他想拒絕!想大聲告訴楊家人,他沒有義務也沒有能力接這個“包袱”!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楊雪那單薄虛弱的身體上,看著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茫然時,所有的拒絕都堵在了喉嚨口。他能把她推到哪裏去?推回那個冰冷的、她一個人無法麵對的公寓?還是推回那個根本容不下她的娘家?
    他簽了字,他扛下了“擔當”的名頭。在楊家人眼裏,在楊雪眼裏,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在他自己心裏,楊雪的未來,似乎就已經和他捆綁在了一起。他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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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絕望感席卷了他。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苦澀和憤怒,聲音幹澀沙啞地說道:“…好。我…我回去收拾一下。”他沒有看楊家人那瞬間變得“滿意”和“如釋重負”的表情,也沒有看楊雪那複雜的眼神,轉身走出了病房。
    回到他那間位於頂樓、終年不見陽光的出租屋。打開門,一股潮濕的黴味混合著汗味撲麵而來。狹小的空間裏,一張硬板床,一張舊書桌,一個簡易布衣櫃,幾乎占據了所有空間。水泥地麵冰冷,牆角甚至能看到滲水的痕跡。唯一的窗戶對著隔壁樓的牆壁,白天也透不進多少光。
    陳默看著這個破敗不堪的“家”,再看看自己那雙沾滿油汙和凍瘡的手,一股巨大的羞恥感和悲哀感幾乎將他淹沒。這就是他給楊雪準備的“養病”的地方?這就是他“擔當”的體現?
    他像瘋了一樣開始收拾。把散落在各處的髒衣服塞進盆裏,用抹布拚命擦洗布滿汙垢的水泥地麵和牆壁,把那張硬板床上的被褥拿到走廊裏使勁拍打盡管拍出來的隻是更多的灰塵),試圖讓空氣流通一些…他做得滿頭大汗,手臂酸軟,卻感覺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改變這間屋子破敗、陰暗、寒酸的本質。
    當他累得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著這間被他“收拾”過卻依舊顯得肮髒破敗的小屋時,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感再次將他吞沒。他救回了她的命,卻隻能給她提供這樣一個…連狗窩都不如的地方?他所謂的“擔當”,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甚至…帶著一種殘忍。
    下午,他借了張磊那輛破舊的麵包車張磊看著他憔悴的樣子,什麽也沒問,隻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醫院接楊雪“回家”。
    當楊雪被楊偉和王豔楊建國李金花借口有事沒來)攙扶著,走進這間陰暗潮濕、散發著黴味的出租屋時,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盡管陳默已經盡力收拾,但惡劣的環境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目光掃過冰冷的水泥地,掃過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舊硬板床,掃過那個小小的、對著牆壁的窗戶…她蒼白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眼神裏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震驚、抗拒和…深不見底的絕望。
    她默默地站在那裏,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沒有哭,沒有鬧,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但那死寂般的沉默和眼中深沉的絕望,卻比任何哭鬧都更讓陳默感到心痛和窒息。
    王豔誇張地捂著鼻子,皺著眉打量了一圈,假惺惺地對陳默說:“哎呀,陳默,這地方…是破了點,委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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