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決斷與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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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的怒吼和陳嵐帶著哭腔的控訴,在狹小壓抑的陋室裏回蕩,像困獸的悲鳴,撞擊著冰冷的牆壁。那份印著法院徽章、如同毒蛇般盤踞在桌上的起訴狀副本,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意。它不僅僅是幾張紙,它是楊雪和孫莉精心淬煉的毒液,是試圖將陳默和他所珍視的一切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宣言。
陳默站在那裏,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塊被凍透的石頭。起訴狀上那些顛倒黑白、惡毒至極的字句,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長期家暴”、“毆打”、“冷暴力” —— 他那些沒日沒夜守護在病床前的疲憊、那些低聲下氣四處求借錢的屈辱、那些啃著冷饅頭卻給她買營養品的沉默付出,在這些指控麵前,都成了可笑的諷刺。
“母親陳桂芬及其姐姐陳嵐助紂為虐”、“共同圍毆” —— 母親被楊偉推撞在桌角、痛苦蜷縮呻吟的畫麵,姐姐陳嵐奔波勞累、心力交瘁的身影,此刻被扭曲成了惡毒的幫凶形象!這比直接捅他一刀還要痛!
“因無端猜疑原告與他人有染而實施極其殘忍的毆打” —— 他那時小心翼翼、帶著心疼的詢問“小雪,公司…是不是有人亂說話?別理他們,你最好。”),隻是想保護她免受流言困擾啊!怎麽就成了“猜疑”、“殘忍毆打”的導火索?這徹底的汙蔑,徹底否定了他最後一點善意和關心!
“分割夫妻共同財產”、“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二十萬元” —— 這更是赤裸裸的敲骨吸髓!他們哪裏還有財產?隻有他為了救她而欠下的、足以壓垮幾代人的巨額債務!楊雪不僅要將這些債務全部留給他,還要從他身上再剜下一塊肉來!這已經不是貪婪,是滅絕人性的掠奪!
一股腥甜的鐵鏽味猛地湧上喉嚨!陳默死死咬住牙關,才將那口幾乎要噴出來的心頭血咽了回去。眼前陣陣發黑,巨大的憤怒和一種被拖入無底汙穢深淵的窒息感,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那份起訴狀上惡毒的文字腐蝕、撕裂。
“默哥!默哥你說話啊!別憋著!” 張磊看著陳默臉色由慘白轉為不正常的青紫,額角青筋暴跳如雷,身體卻僵硬得紋絲不動,嚇得連忙用力搖晃他的肩膀,聲音帶著驚恐,“你看著我!看著我陳默!別被這狗屁玩意兒氣壞了身子!不值得!為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氣壞了,不值當啊!”
陳嵐也撲了過來,抓住陳默冰涼的手,哭喊著:“小默!你別嚇姐!你說話!你哭出來!喊出來!別憋在心裏!姐在這兒呢!媽在這兒呢!我們都在!”
床上的陳母,掙紮著側過身,渾濁的老淚洶湧而出,她伸著手,虛弱地呼喚:“默…默啊…媽沒事…媽真沒事…你別…別這樣…媽看著心疼啊…” 老人家的痛苦,更多是來源於兒子的痛苦,她寧願自己再被撞十次,也不願看到兒子這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張磊和陳嵐的呼喚,母親那虛弱卻充滿心疼的聲音,像幾道微弱卻執著的電流,穿透了包裹陳默的重重冰殼和滔天怒火,刺入他混沌的意識深處。
是啊…不值得…
為楊雪?為楊家?為孫莉?
他們配嗎?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清明,如同北極的寒風,瞬間吹散了他腦海中翻騰的怒火和窒息感。所有的痛苦、屈辱、憤怒,並沒有消失,而是被這股寒風強行壓縮、凝固!它們不再是無序的烈焰,而是化作了最堅硬、最冰冷的核!
他的目光,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那份令人作嘔的起訴狀上移開。不再看那些惡毒的文字,而是看向了桌上另外幾樣東西:
那份蓋著鮮紅印章的《人體損傷程度鑒定書》——母親輕微傷的鐵證!
報警回執——警方立案調查楊家人施暴的憑證!
陳嵐手機裏拍攝的、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被踹壞的門、狼藉的客廳、母親痛苦蜷縮的身影、自己臉上的抓傷!
還有…張磊剛剛帶來的,那裝著幾萬元現金、沉甸甸的塑料袋——兄弟毫無保留的信任和雪中送炭的情誼!
這些,才是真實!
這些,才是力量!
這些,才是他必須守護、必須為之戰鬥的東西!
楊雪和孫莉想用汙穢的謊言將他拖入泥潭?想用惡毒的構陷將他徹底毀滅?想榨幹他最後一絲價值然後像垃圾一樣踢開?
休想!
陳默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得極其綿長,仿佛要將這陋室裏所有的汙濁空氣、所有的沉重壓力、所有的絕望冰冷,都吸入肺腑,再轉化為支撐他站立、支撐他戰鬥的燃料!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後歸於一種近乎恐怖的平靜。
他掙脫了張磊和陳嵐的手。動作並不激烈,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沒有再看任何人,隻是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張小方桌前。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起訴狀上,但這一次,裏麵沒有了憤怒,沒有了痛苦,隻剩下一種審視毒蛇般的冰冷和漠然。他伸出手,不是去撕毀它——撕毀毫無意義,法庭上需要它作為對方惡意的呈堂證供——而是將它拿起,與那份代表母親苦難的《輕微傷鑒定書》並排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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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報警回執。
然後是現場照片的打印件陳嵐在張磊來之前已經匆忙打印了幾張關鍵畫麵)。
最後,是那張冰冷的法院傳票。
他將這些文件,一份一份,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動作沉穩,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紙張摩擦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死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做完這一切,他挺直了因為長久壓抑而微微佝僂的脊背。昏黃的燈光將他染血楊母抓傷已結痂)卻異常平靜的側臉輪廓勾勒得如同刀削斧鑿。那雙曾經盛滿對楊雪無盡溫柔、如今隻剩下冰封死寂的眼睛,緩緩抬起,掃過淚流滿麵、滿眼擔憂的姐姐陳嵐,掃過病床上虛弱落淚、卻努力想給他一個安慰眼神的母親,最後,落在了張磊那張寫滿義憤、緊張和堅定支持的臉上。
他的目光在張磊臉上停留了片刻。兄弟眼中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豁出去也要幫你”的悍勇,像最後一塊投入冰冷熔爐的熾熱木炭,讓那被強行壓縮的冰冷內核,驟然爆發出足以焚毀一切汙穢的決絕火焰!
陳默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幹裂的唇瓣上還帶著一絲血痕被他咬破的)。他再次深吸一口氣,這一次,聲音不再嘶啞,不再顫抖,而是像一塊被投入冰水中的烙鐵,嘶嘶作響,帶著一種淬火後的堅硬、冰冷和斬釘截鐵的力量,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陋室壓抑的空氣裏:
“嗯。”
“我知道了。”
短暫的停頓,仿佛在積蓄最後的力量。
然後,是石破天驚的三個字:
“這官司……”
“我打!”
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炸響在陳嵐、陳母和張磊的心頭!沒有悲憤的控訴,沒有絕望的哀嚎,隻有一種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決絕!這三個字,宣告了他正式踏入這片由背叛和誣陷構成的、注定殘酷而肮髒的戰場!他不是去祈求憐憫,而是去戰鬥!去撕碎謊言!去奪回被踐踏的尊嚴和公道!
陳嵐的哭聲瞬間止住,她看著弟弟那張平靜到可怕卻又仿佛燃燒著無形火焰的臉,一股混雜著心疼、悲壯和巨大支持的力量湧遍全身。她用力抹掉眼淚,重重地點頭,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堅定:“好!小默!姐陪你!姐豁出命去也陪你打到底!”
“對!默哥!這才是我認識的陳默!” 張磊激動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東西都跳了一下,他眼中閃爍著悍不畏死的光芒,“怕個卵!跟他們幹!黑的永遠變不成白的!咱們有人有證!我張磊第一個給你當先鋒!需要幹啥,你一句話!刀山火海,兄弟陪你闖!”
連病床上的陳母,渾濁的眼中也迸發出一種微弱卻頑強的光芒,她艱難地伸出手,朝著兒子的方向,虛弱卻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打…好…” 這是母親最樸素也最強大的支持。
陳默沒有回應姐姐和兄弟的激昂。他緩緩低下頭,目光重新落回那摞代表著他即將麵對的狂風暴雨的文件上。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桌麵,似乎在整理思緒。
就在這時,他的指尖觸碰到了桌角一個不起眼的、落滿灰塵的帆布旅行包——正是那個昨晚楊偉用來裝“二十萬”假鈔、被他帶回來的包。包口沒有完全拉緊,露出裏麵一遝遝粉紅色的“鈔票”邊緣。
陳默的目光在那個包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一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甚至帶著點殘酷意味的念頭,如同深水下的毒刺,悄然浮現在他沉寂的心湖:
“二十萬”的假鈔…
楊雪起訴要求賠償的“精神損害撫慰金”,正好也是二十萬…
這“不存在”的錢,這充滿了欺騙和算計的包…
或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會成為一張意想不到的牌?
或者…一個致命的陷阱?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快得連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捕捉清晰。他沒有去碰那個包,隻是將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傳票和起訴狀上。
夜,已經很深了。陋室之外,是城市沉睡的寂靜。陋室之內,昏黃的燈光下,陳默像一尊沉默的礁石,開始仔細地、一項一項地整理那些將成為他武器的“證據”。他的側影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凝固成一個孤絕而堅韌的剪影。
長夜漫漫,訴訟地獄的大門已然敞開。但這一夜,在這片被砸爛的廢墟之上,一顆被徹底冰封卻也燃起複仇火焰的心,終於做出了決斷。微光雖弱,戰鬥的號角,已然由他自己親手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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