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陽的病，像一把重錘，砸碎了李家表麵那層厚厚的冰殼。雖然寒意未散，但冰層下的水流，終於開始了緩慢而艱難的湧動。
    李明軒兌現了他的話，下午果然提前回來了。他手裏還拎著一個精致的蛋糕盒子，是陽陽最喜歡的那家店的水果蛋糕。
    “醫生說可以少吃一點點甜的。”李明軒把蛋糕放在桌上，語氣依舊平淡，但看向陽陽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哇！蛋糕！謝謝爸爸！”陽陽歡呼起來，小臉上滿是驚喜。他已經退燒了，精神也恢複了大半。
    陳嵐看著這一幕，心頭一暖，連忙去廚房拿盤子和小叉子。
    晚飯時，餐桌上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陽陽因為身體好轉，又吃了喜歡的蛋糕，話多了起來，興奮地說著學校裏新學的歌謠。陳嵐笑著應和，不時給兒子夾菜。李明軒雖然話不多，但也偶爾會回應兒子幾句，甚至破天荒地主動問起陽陽落下的功課打算怎麽補。
    “數學練習冊有兩頁沒做，語文要背一篇課文。”陽陽掰著手指頭說。
    “晚上我看看。”李明軒簡短地說。
    陳嵐有些驚訝地看著丈夫。以前輔導功課這種事，幾乎都是她的任務，李明軒很少過問具體內容。
    “嗯，讓爸爸幫你看看數學，媽媽陪你背課文。”陳嵐立刻接話，語氣輕快。
    晚飯後，李明軒真的坐在了陽陽的書桌旁，拿起數學練習冊。他講解的方式很直接，甚至有些嚴厲，但陽陽卻聽得格外認真，大概是難得享受到父親的親自輔導。陳嵐則坐在床邊，陪著陽陽背課文，房間裏回蕩著孩子稚嫩的讀書聲和父親低沉講解的聲音，構成了一幅久違的、充滿生活氣息的畫麵。
    陳嵐依舊每天變著花樣煲湯。她不再刻意提前盛好放在桌上，而是等李明軒回來再端上熱騰騰的一碗。李明軒有時會喝，有時則直接進書房。陳嵐也不氣餒，隻是默默收拾。但她發現，李明軒進書房的次數似乎在減少，更多時候會坐在客廳看會兒新聞，或者拿著筆記本電腦在餐桌上處理工作。
    一天晚上，陳嵐在廚房收拾碗筷。李明軒走進來倒水。陳嵐背對著他，正在用力擦洗一個粘了油汙的鍋底。
    “這個…用熱水泡一會兒再刷，容易點。”李明軒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陳嵐動作一頓，轉過身。李明軒手裏端著水杯，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鍋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哦…好，謝謝。”陳嵐反應過來，連忙應道，心裏卻泛起一絲小小的雀躍。這是關心嗎？雖然隻是關於一個鍋。
    李明軒沒再說什麽，倒了水就出去了。
    周末，陳嵐試探著提議“陽陽說想去新開的那家兒童樂園看看，聽說裏麵有個很大的攀爬架…”
    她的話還沒說完，李明軒就打斷了她“他病剛好，人多的地方少去，容易交叉感染。”
    陳嵐的心沉了一下，有些失望。
    “不過…”李明軒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城北公園人少點，空氣也好。下午帶他去曬曬太陽，活動活動也行。”
    峰回路轉！陳嵐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好！就去城北公園！” 陽陽也開心地拍手。
    下午，陽光正好。城北公園確實人不多，綠樹成蔭，空氣清新。陽陽像隻撒歡的小鹿，在草地上跑來跑去，追著蝴蝶。陳嵐和李明軒並肩走在後麵。兩人之間依舊隔著半臂的距離，沒什麽交談。但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微風拂過，帶來青草的氣息。沒有爭吵，沒有冷戰，隻有一種平靜的、帶著些許生疏的陪伴。
    陳嵐看著兒子歡快的背影，又偷偷看了一眼身邊沉默的丈夫。他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許。她鼓起勇氣，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輕輕勾住了李明軒垂在身側的一根手指。
    李明軒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腳步也頓住了。他沒有立刻甩開，也沒有回應，隻是側過頭，深邃的目光落在陳嵐帶著緊張和期待的臉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最終，李明軒什麽也沒說，隻是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但陳嵐勾住他手指的手，他沒有掙開。
    那微弱的觸碰，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傳遍陳嵐的全身。她的心怦怦直跳，臉上控製不住地泛起紅暈。她知道，這小小的動作，對性格內斂甚至有些固執的李明軒來說，已經是巨大的讓步。冰牆在融化，雖然緩慢，但裂縫正在擴大。她緊緊勾住那根手指，仿佛抓住了通往春天的繩索。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她眼前跳躍成一片金色的希望。她看著前方奔跑的兒子，感受著指尖傳來的、丈夫微溫的觸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個家，正在從寒冬的廢墟裏，艱難地、一點點地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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