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以彼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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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商慈讓流光去街上買了一紮黃表紙和朱砂。
這是商慈第一次畫符,好在有參照物,依葫蘆畫瓢,並不是件難事。
把離魂咒鋪在桌案上,鎮紙壓著,商慈像稚童剛開始學寫字似得,一筆一劃臨摹得認真。
畫出來的符威力效果有多大,跟畫符者是否專注和畫符的功底有關。
首先,筆劃不能斷,斷了這氣就散了,講究一氣嗬成,光是這點,商慈就練習了好久,剛開始畫得斷斷續續、歪歪扭扭,活像一條條在做引體向上的蚯蚓,直到畫到第五張的時候才略有起色。
商慈並不需要這符籙能像原符一樣致人癡傻,能維持住三五日的效果足夠了,況且她這臨時抱佛腳的畫符,也頂多起到這個程度的效用了。
流光原先還在納悶她沒事買黃表紙和朱砂做什麽,待了解事情原委,少年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頭,氣憤不已:“那廝心思也忒歹毒,那臭道士便罷了,那薑家小姐畢竟和你是姊妹,同氣連枝之情,良心上怎麽過得去?”
“這世上手足相殘的事還少麽,父子相弑都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何況我和她隻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商慈一邊畫符,一邊淡淡道。
她畢竟不是薑婉,繼母和妹妹對原主的所作所為並不能感同身受,而這一次,若不是誤打誤撞地看到了那團黑氣,她就是那隻被無辜殃及的池魚。
不過,她最擅長的就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畫出了最滿意的一張,商慈將符籙撚起,吹了吹,兩張符籙對在一起,一黃一白,一張上麵的花紋赤紅如血,一張粉淡如花蕊,除了符文中夾雜的生辰八字不同,兩張符籙幾乎沒有什麽明顯的差距。
商慈將那張新畫好的符籙遞給流光,原先的符籙就勢丟進香爐裏頃刻間燃成灰燼,流光接過掖進懷中,待到夜半時分,悄悄地溜出客棧。
薑府的府邸坐落在鬧市區,臨近宵禁,街上並沒有多少行人,流光圍著薑府府邸的牆轉了一大圈,繞到後門。後門兩旁是小型的花圃,植著兩棵李子樹叢叢的牽牛花。
流光鑽到樹後,沿著牆根開始刨坑,差不多挖了半尺深,將懷中的符籙貼在坑中壁上,上麵蓋了木板,撒了些土,又扯了些牽牛花做遮掩。
做完這些事,流光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經過,纖秀的少年三步並做兩步,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
薑府,午膳時分。
馮氏發現自家女兒最近有些不太對勁。
整日渾渾噩噩,上眼皮挨著下眼皮,像是沒睡醒似的,若說前些日子鬧暑熱,人懶怠得不想動彈是常情,可現在天氣轉涼,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這丫頭怎麽渾身上下都沒精打采的?
馮氏問她一句話,薑琉總是反應慢半拍,馮氏覺察到不對勁,待用完午膳,先讓她回屋去了,留下了她身邊的貼身丫鬟秋菱。
問及小姐近日有哪些反常,秋菱頷首低眉,想了想道:“說起反常,小姐近日總犯夢魘說胡話,渾身冒冷汗,一晚上被驚醒數次,以前是從來未有過的……”
“都說了些什麽?”馮氏眉頭微皺,身子前傾。
秋菱有些發慌:“那些夢中話字不成句,奴婢也聽得糊塗,隻隱隱約約聽到……聽到……”
馮氏拿出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威嚴,不耐地肅聲道:“快說。”
秋菱打了個顫,連忙垂下頭:“聽到二小姐在念叨大小姐的名字,還有些符咒、害人的字眼……”
馮氏心裏打了個突,薑婉?符咒?害人?
她怎麽也不會聯想到薑琉說夢話的根本原因,實際上是因她和李贄二人對商慈布下離魂咒而心虧,加之始終擔憂商慈會將他二人苟且的事說出去,精神壓力過大,加之符咒的效應,說夢話是正常的表現。
馮氏下意識地反應是:薑婉那小蹄子回來報複,用符咒魘住了她的女兒?
正揣測間,忽聽有下人進屋來報:“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當時因為薑老爺消息封鎖的及時,加上事發第二日就將薑婉秘密送往淨慧庵,許多下人並不知薑婉出府的緣由,如今她回來,下人們照舊以主仆之禮相迎。
商慈一路無阻地徑直走進了馮氏的院落。
不遠處的人兒披著一身暖陽而來,翹起的唇角豐潤粉盈,雪膩的肌膚像是能掐出水來,兩道彎彎新月眉下,黑曜石般濃墨深邃的雙眼,一襲鵝黃色對襟羅裙,發髻裏簡單地插著根木釵,即便是很樸素的裝扮,依舊掩不住少女身上的光芒。
麵前的人完全不是預想之中被老尼姑們摧殘後的淒慘模樣,反而較之以前,更加的光采照人。唇角那抹意味悠長的笑意,好似是看到久違的故人而欣喜,往深裏琢磨,實是綿裏藏針。
馮氏在她踏入門的一瞬間就青了臉。
“母親,別來無恙。”商慈走至她麵前,屈膝行了個禮。
馮氏聞聲更是麵無表情,揮了揮手,支走了屋內的一幹丫鬟下人。
“你是怎麽從淨慧庵裏逃出來的?”
馮氏開門見山,連往日裏和善的慈母麵孔都不屑裝了,在她眼裏,薑婉完全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毛丫頭,十個她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她能把她送走一回,便能再送走第二回,那尼姑庵她特意囑托過,對薑婉要“好生照看”,她能從那一幹身強力壯的老尼姑中“突圍”,想必是費了不少心思力氣,不把握住這難得的機會逃得遠遠地,反而回來挑釁,簡直是自取其辱。
商慈笑吟吟地,走近了:“不論我是如何逃出,我這次回來,是想向母親討要一樣東西。”
“嗬,”馮氏忍不住嗤笑出聲,“你以為你是誰?還是薑家的嫡大小姐麽?不知廉恥、與下人苟合的下作東西,敗壞我薑家門風,討要東西?我薑家早就沒有和你有一分一毫的幹係了!”
商慈靜靜地聽完她這番夾槍帶棒的嘲罵,悠悠地問了句:“聽說薑二小姐最近精神不振,常陷夢魘?”
馮氏愣了愣,聲音越發厲了,手指遙點著她:“我就知是你這黑心蹄子做得手腳,你想借此要挾我?如意算盤打歪了!你有法子製出符咒,自然有人能解,求不到你身上!”
商慈聞言,很是讚同地點點頭:“不錯,會製符解符的能人是不少,尤其是第一道觀上清宮……”伸手摸了摸下巴,“哦,我想起來了,上清宮知觀座下弟子和二妹妹是老相好了,這點小事想必定會慷慨相助,替母親連做法事的錢都省了。”
她的話太出乎意料,馮氏臉色倏地變了,驚疑之下脫口而出:“什麽道士,你無憑無據,休要汙我琉兒清譽!”
商慈勾唇挑眉:“方才夫人說我什麽來著?敗壞門風?我想母親心裏清楚,這事若宣揚出去,敗壞門風的可就不止我一個了……”
馮氏陣陣冷笑:“你盡可去說,空穴來風的話,我但看有幾人信!謗議姊妹,這薑府終究是容不下你!”
“是真是假,問問你那好女兒便知,”商慈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這件事不止我一人親眼所見,當日與我一同的還有翰林府的大小姐周芷清,難不成翰林小姐也會上趕著汙蔑你家女兒的清譽不成?”
商慈言之鑿鑿,馮氏聽得心裏直打鼓,她心中清楚,薑琉在人情世故上比之前的薑婉還要不如,最經不住引誘挑唆,很有可能被巧言滑舌的道士三言兩語迷惑了去。
忽然想到女兒這半年來,去道觀裏進香的次數委實比尋常多了許多,馮氏心下更是大駭。
生怕商慈捕捉到心下的驚慌,麵上不敢表現,因著心虛,語氣不知不覺間鬆軟了幾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