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訪白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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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會這麽晚才意識到開靈眼這件事,是因為它實在太罕見,是和葛三爺那件可以抵擋天道的法器一樣,是近乎傳說的東西,商慈自然沒有見過。

    有這麽一種生來具有某種特殊體質的人,在生命中的某個時段,因緣巧合之下,會開啟某種特殊的能力,這種能力被分為天眼、地眼、靈眼。

    天眼,據說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看到人事變遷,甚至一個國家的興旺衰敗。

    地眼,可穿越屏障,看到任何地點所發生的事,俗稱就是千裏眼,足不出戶,卻可知曉天下事,運籌於千裏之外。

    而靈眼,則是可以看到人身上的氣運,物件器具上的氣場,山水之間的氣場,一切所謂的煞氣、陰氣、鴻運福氣,都會以實質的狀態看到。

    比如,如何判斷一件開光法器。氣場這東西很玄乎,看不見摸不著,所以一般人都是直接帶著物件求上道觀寺廟,或者通過佩戴在身上經過一段時間得知,這東西究竟是不是可以驅邪納福的法器。很多在民間流傳的所謂法器,都是假貨,她的很多同行都上過當,從騙子手裏花高價買來一串可以保平安的佛珠,結果發現沒兩天照樣有了血光之災,這能才知曉買來的法器是假貨。

    她並非想成為一代鑒賞法器的大師,對她有用的是這一條:可以看到人身上的氣運。

    作為一個以相術混飯吃的算命先生,有什麽比能直接看到氣運更省力的呢,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偷懶金手指啊!

    雙眼灼熱,加上那日看到符籙上的煞氣氣場,都是靈眼將開的征兆。這種能力並非是隨著時間推移,就能自然而然的開啟,相反如果不去人為的引導,一段時間過去,這種能力便會徹底消失,再也不會有開眼的機會。

    商慈默默地想,她魂穿後唯一一件好事,大抵就是擁有了萬中挑一的靈眼體質吧……

    像師父這樣見多識廣的人物,也隻見過這三者之一的地眼。好在開啟三眼的方法都相同,師父為人很不著調,但在傳承衣缽、教導徒弟上可謂嘔心瀝血、盡心盡力,這大概也與他的怨念有關。

    師父這一生自負,卻沒曾開過三眼,開眼這種事可遇不可求,跟個人生來的體質有關,一般開眼都在三十歲之前,像師父這般一百二十三歲高齡的,早就沒指望了。所以,即使是開眼這麽低概率的事,師父也曾把引導這三眼正確開啟的方法教授給了他們三人。

    雖然師父嘴上沒說,商慈他們三個徒弟心裏都明白,師父是把這份執念寄托在了他們三人身上。為此,師父還專門為他們三人占過一卦,結果是巽方有開天眼之資,庚明有開地眼之資,商慈則卦象不明。

    猶記得當時,商慈雖然自己是個莫名其妙的“卦象不明”,但知道巽方、庚明都有可能會開眼後,開心得不得了,隻道有粗大腿可以抱了,尤其是為師兄開心。地眼、靈眼雖說罕見,但至少有人見過,而天眼據說一個朝代隻會出一人,絕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擁有,可稱得上是今朝獨一無二的存在,唾手可得的富貴權勢,隻在一念之間而已。

    然而,當時的師父看起來似乎並不高興,反而表情凝重,隨即給他三人分別賜了一句話,叮囑他們時刻銘記於心。

    賜給巽方的是:“遇事當隱鋒於鈍,藏器於身,若自持其重,妄窺天道,必自毀之。”

    給庚明的是:“三思而後行,擇明主而傍之,凡事留有餘地,切記明哲保身。”

    而到了商慈,師父一改凝重,抖著胡子笑了,沒有叮囑,給了一句類似評價的話:“生來蓬間雀,無鯤鵬之誌,甘囿於田壟,避於囂世,反得幸也。”

    商慈琢磨半天,覺得師父大概是在安慰她,沒有開眼的體質,自在地當個蓬間雀,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到了現在,商慈才明白當初的卦象不明是怎麽一回事,她原本的體質是開不了眼的,然而魂穿之後,誤打誤撞地擁有了靈眼體質,不得不說是造化。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命運給了她開靈眼的機會,她必然好好珍惜。

    商慈回憶起開靈眼時需要準備的材料,其他都很好找,唯有一樣,隻能上京城的第一寺廟白馬寺走一遭了。

    第一次眼皮有灼熱症狀是已是大半個月以前,不知多久這症狀會消失,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商慈想趁著天色還早,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罷。

    於是回到客棧放下包袱,戴上白紗幕籬,想了想,去敲隔壁的屋門。

    今日去薑府,為了避免旁人說閑話,橫生什麽枝節,商慈讓流光留在了客棧,然而敲了半天屋門,房間裏靜悄悄的,不知小乞丐跑到哪兒去瘋玩了,商慈嘀咕一句,就此轉身離開。

    白馬寺作為京城第一古刹,其殿宇廟堂的恢弘氣派自不用說,縹緲的梵音遠遠地便衝人耳膜,使人心神為之一滌,主殿屋頂鋪設得是最高級別的明黃色的琉璃瓦,除了皇家,也唯有白馬寺有資格用得了這種瓦片了。

    商慈獨自一人走在白馬寺中,奇異的是,這寺廟占地極廣,比上清宮還大,但其中來往走動的多是來上香的尋常百姓,和尚的人數極少,不像上清宮,到處可見站崗守門的小道童。

    對於道、佛兩家,師父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常常把“臭道士”三個字掛在嘴邊,雖然偶爾也會蹦出禿驢倆字,但相較而言,師父是更傾向於讚同佛教的要義。耳濡目染之下,商慈便也有些反感道士的做派,對佛教則表示中立。

    商慈像尋常香客一樣,進了大殿,來到釋迦牟尼金身佛像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隨即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似在向眾佛訴說著夙願。

    然而表麵上她在虔誠地跪拜,實際上隔著白紗,商慈並沒有完全地閉上眼,正有些無趣地掃視著大殿周圍,忽然注意到香案旁立著的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和尚,似是一直在打量著她。

    那和尚形容微胖,圓圓的臉,微凸出來的肚子看著就很有食欲,瞧見他身上披著的金絲紅袈裟,應該是此間掌管香火的廟祝,商慈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但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自己。

    祈禱完,她方才上得那三柱香也燃了一半了,於是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張上次畫符沒用完的黃表紙,另一隻手準備去抓香灰,然而爪子剛伸出去,就見在香案旁一直盯著她瞧的胖頭和尚笑了。

    商慈以為是看到了她手裏的黃表紙,道佛向來不合,在寺廟裏掏出黃表紙似乎確實不妥,於是趕緊把紙塞回懷中,換成了手帕,偏頭見那胖頭和尚仍笑眯眯地盯著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指了指麵前的香爐,衝他討好地笑:“大師,取點香灰,可以麽?”

    胖頭和尚走過來,說道:“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商慈被這一句沒頭腦的話弄懵了,她根本就不認識這位胖頭和尚啊,難道又是薑婉的老熟人?

    和尚立掌於胸前,朝她微微頷首俯身,同時比手:“施主,請隨我過來。”

    “好……”商慈猶豫片刻,應了。

    胖頭和尚帶著她從主殿另一側的門而出,走上了一條羊腸小道,商慈老老實實地跟在其後。

    雖然是不值錢的香灰,但如果人家不同意,她也沒法取到。雖然不知道這和尚要帶自己去哪兒,有求於人,還是乖乖地跟著走罷。

    商慈跟著他走了很久,直到把他後腦勺胖出的褶都數清了,胖頭和尚才停住腳步。

    麵前矗立著一座八角閣樓,上書“藏經閣”,胖頭和尚走上台階,咯吱一聲推開門:“施主,請進罷,我們住持在等你。”

    商慈再次打量了那胖頭和尚一番,沉吟片刻,閃身進了那道屋門。

    大殿中央坐著一位老和尚,垂至胸前的長須微微晃動,脖子上掛著的佛珠油光瓦亮,微闔著雙眼,似是在假寐,嘴唇蠕動,像是在念經,手指間撚動著串珠,氣息有些躁動不穩,像是在克製著什麽。

    老和尚身前擺滿了蒲團,商慈大致一掃,足有數百張,看來這裏是和尚們平日裏說法講經的地方,但是環顧大殿,除了老和尚,再沒別人。老和尚身後是望不見盡頭的博古架,上麵整齊地擺滿了各類厚重的古籍,一眼望去,藍、白、黑三色相間,不摻雜色,煞是壯觀。

    “姑娘,老衲這裏有一份機遇,你……要不要?”

    老和尚突然開口,嚇了商慈一跳。

    這裏的和尚都好奇怪。

    商慈在心裏腹誹,同時抱著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的想法,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要。”

    “啪嗒。”一本破爛的古籍應聲丟在她麵前,泛黃的書頁攤開著。

    商慈彎腰撿起,將那古籍翻正過來,看清那書皮上的書名後,當下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