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洪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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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廬江久攻不下,泥潭裏士兵們踩得鞋底生繭,倒似給城牆“跪拜祈福”。
    李秀成無奈,隻得揮師轉戰舒城。
    豈料舒城守將聞風而動,竟效仿吳長慶手段——城外掘溝三尺,埋鍋造飯之柴火皆搜刮淨盡!
    太平軍剛到城下,便見滿地溝壑縱橫,活似巨蟒盤踞,人馬行其間,跌跌撞撞如醉漢。
    士兵們哀嚎:“這哪是攻城?分明是給閻王爺修迷宮!”
    連戰馬都嘶鳴抗議,蹄子陷溝中拔不出,倒比人還先“掛彩”。
    轉至六安州,境況更絕——城頭清軍竟掛出“免戰牌”,上書大字:“今日休兵,待爾糧盡自退!”
    李秀成氣得捶胸,歎道:“這湘軍倒比戲班子還懂‘吊胃口’!”
    偏偏此時軍中糧袋見底,炊煙都稀得似寡婦的眼淚。
    將士們餓得嚼草根,忽聞斥候來報:“下遊湘軍增援將至,恐成‘甕中捉鱉’!”
    眾皆麵麵相覷,連最勇猛的悍卒都嘟囔:“肚裏無食,縱有萬斤力氣,也使不出半分呀!”
    李秀成仰天長歎,知再耗下去徒損兵力,隻得下令:“撤!回蘇南!”
    大軍東返時,沿途百姓聞是太平軍,皆關門閉戶,連村狗都縮進茅廁躲著——怕被“借”去做軍糧。
    將士們拖著疲憊步子,自嘲道:“咱這趟皖北走一遭,倒成了‘光棍遊街’,連棵救命菜都沒討到!”
    李秀成不回天京,為啥扭頭往蘇南跑?
    這事兒啊,說來話長,且聽老夫慢慢道來:老巢告急,火燒眉毛啦!
    蘇州那可是李秀成的“心頭肉”——大本營啊!
    前哨常熟一丟,李鴻章的洋槍隊就跟聞著腥味的貓似的,三路兵馬圍上來,吳江、江陰轉眼成了“狼嘴裏肉”。
    蘇州城裏的兄弟們納王郜永寬、比王伍貴文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求救信雪片般飛來。
    李秀成哪能坐得住?
    家底兒都在那兒呢,丟了蘇州,往後喝西北風去?
    “救老婆孩子”還是“救老媽”?
    天京是“老媽”天王洪秀全),蘇州是“老婆孩子”家當、地盤)。
    老媽天天催他回去守城,可老婆孩子眼看要被狼叼走,這當兒子的能不著急?
    李秀成跟洪秀全吵得臉紅脖子粗,甚至把八十歲老娘押在天京當“人質”,嚷嚷著:“等我收拾完李鴻章,立馬回頭救您!”
    ——這哪是打仗,分明是家庭倫理劇啊!“
    摟草打兔子”的算盤。
    李秀成心裏的小九九打得精:蘇州富得流油,守著這兒,錢糧美女應有盡有。
    要是丟了蘇州,回天京喝稀粥?
    再說,蘇州丟了,李鴻章那幫人就得寸進尺,天京早晚被啃光。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守住“聚寶盆”,日後再圖大事—。
    說白了,李秀成回蘇南,一是守土保疆,二是護那金銀細軟,三是爭那一口天王麵前的體麵。
    誰料這樁心事又要化作泡影——那曾國荃挖地道挖得連地龍都翻白眼了!
    前幾個月雨花台鏖戰之時,忠王尚未離京,曾九帥的長壕不過七裏之遙,如蚯蚓爬牆般慢騰騰。
    待忠王北上,這數月光陰,曾九帥竟如瘋魔了一般,揮鍬如雨,硬是將壕溝掘出數十裏,直繞天京成了一條土龍!
    他倒不急著攻城,知曉自己兵疲馬乏,強攻不過是拿將士性命喂城牆罷了。
    故而埋頭苦幹老本行,專與泥土較勁。
    曾家工程營堪稱鬼斧神工,三月有餘,竟將戰壕從雨花台蜿蜒至孝陵衛,湘軍便如螞蟥吸血般,慢慢黏上了南京城的太平門、神策門,生生箍出個鐵桶陣來。
    天京城算是被土龍捆成了粽子,城內太平軍雖屢次出城擾敵,甚至鑽地道與湘軍玩“地鼠鬥貓”的把戲,卻始終如拳頭打棉花——使不上勁兒。
    洪天王見此景,豈能不急?
    恰在此時,忠王奏折雪片般飛來,上書曰:“因糧草將盡,青妖猖獗,蘇州危在旦夕。唯有棄‘北進南攻’之策,回師保蘇南...”
    洪天王閱罷,龍顏震怒,禦案拍得震天響,急得龍須都翹成了爆竹:“豈有此理!天京城外烽煙漫天,忠王卻惦記蘇南的家雀兒?他究竟是朕的忠臣,還是蘇州的田舍翁?速速傳旨——令李秀成火速回京護駕!”
    洪秀全剛把李秀成罵得狗血淋頭,忽見黃門官捧著密報踉蹌而入。
    慌道:“陛下!侍王李世賢...撤兵了!”
    天王手抖如篩糠,拆開密報一看——好家夥!
    險些背過氣去,驚得龍椅都顫了三顫,活似五雷劈中頭頂!
    信上赫然寫著:“李世賢攻金柱關不下,拔腿便跑,連聲招呼都不打,天王您且自求多福!”
    洪秀全肺都要氣炸,跳腳大罵:“這廝什麽意思?人家忠王好歹遞個奏本搪塞,他倒好,連封雞毛信都不遞,說走就走,眼裏還有朕這棵蔥嗎?這哪是天王麾下戰將,分明是山野逃竄的野驢!”
    越想越氣,洪秀全又遷怒忠王:“定是李秀成縱容胞弟,才養出這無法無天的混賬!朕若不治他,天國的律法豈不成了糊窗紙?”
    說罷,將密報撕得粉碎,紙片如蝴蝶漫天飛舞,末了還踹了龍案一腳,疼得自個兒直吸涼氣。
    氣消半許,洪秀全又提筆哆嗦著寫聖旨。
    聖旨開頭便質問李秀成:“天京被湘軍圍成鐵桶,你倒惦記蘇州的鶯鶯燕燕?是蘇杭暖閣重要,還是天京龍椅要緊?”
    接著訓李世賢:“你那弟弟膽大包天,竟敢學孫猴子偷跑花果山!速速傳信——若他肯滾回天京,朕便饒他不敬之罪,權當放了個響屁!”
    寫畢,洪秀全擲筆長歎:“朕這江山,怕是要被這群‘忠孝兩全’的王爺們,折騰成漏風的破篩子嘍!”
    洪秀全氣呼呼地召集群臣,洪仁玕、洪仁達、洪仁發與張朝爵魚貫而入。
    天王府議事殿內,燭火搖曳如鬼影,天王高坐龍椅,龍袍鼓動似要乘風飛去,雙目圓睜如銅鈴,直勾勾盯著底下四人。
    “諸位愛卿!”洪秀全一拍禦案,震得茶盞濺出幾滴。
    “李秀成不回援,李世賢擅撤兵,如今天京被曾國荃挖成烏龜殼!爾等有何妙策,速速奏來!”
    洪仁發挺著滾圓的肚子率先上前,嗓音如破鑼:“陛下莫愁!臣與二弟新製的‘洪票’正熱銷,城中商戶百姓皆以銀兩換票購糧。何不以此法籌軍餉?但凡糧草入城,皆需洪票通關,票稅一漲,銀庫豈不滾滾來?”
    說罷,從袖中掏出一遝花花綠綠的紙票,上印“洪氏天朝專用”字樣,活似財神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