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忠奸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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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外夜色如潑墨般濃稠,帳內燭火搖曳,映照著陳得才緊蹙的眉頭。
他深知,後方天京危在旦夕。
兒子陳扶昊另立之事,更如芒刺在背,令他忠義之名岌岌可危。
他握緊手中劍柄,指節發白,喃喃道:“天國將傾,忠奸難辨……”
忽聞帳外急促叩門聲,撕裂了死寂的夜。“誰?”
一旁的宋景詩猛然起身,嗓音沙啞如鏽鐵。
“軍長!是我,王五!”
聲音帶著惶急,“天國洪秀全聖旨到!命各地將領火速回援天京,並封公子陳扶昊為靖天軍師王,統領天下兵馬!”
陳得才僵立當場,喉頭如哽。
聖旨如一道驚雷劈開混沌——洪秀全此舉,究竟是拉攏?
是試探?
“什麽?”他喉間擠出一聲低吼,雙拳緊握,指甲深陷掌心。
帳外寒風灌入,吹散了他鬢角早已斑白的發絲。
他忽而仰天慘笑:“好個‘靖天軍師王’!聖上真當我父子是救國之棋?還是……棄車保帥的卒子?”
就在這時,宋景詩突然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哈哈,好啊!好啊!”
他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仿佛帶著一種解脫和釋然。
接著,他繼續說道:“如今,不管革命軍是救國之棋,還是卒子,您再也不必為是加入革命軍還是繼續留在天國裏而感到左右為難了!”
話音未落,隻見又有兩個人走了進來。他們步伐穩健,神情嚴肅,顯然不是一般人物。
這兩人正是遵王賴文光和天將黃中庸。
賴文光一進門,便直接說道:“不必再觀望局勢、見機行事了。依我之見,我們完全可以匯聚各路撚軍的力量,如同一股洶湧的洪流一般,直接殺向京城!”
宋景詩目光如炬,掃過帳中諸人,忽而冷笑一聲:“遵王此言差矣!如今天京如累卵,若率撚軍直撲京師,豈非成了清廷眼中釘?到時候恐怕我黑旗軍麵對的不隻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了吧!!”
他轉身向陳得才拱手,袍袖拂動如鷹翅,“依末將之見,此時與扶昊公子聯絡,匯軍一起,方是上策!”
黃中庸卻蹙眉駁道:“宋將軍此言過於迂回!撚軍,革命軍素與天國同氣連枝,若此時觀望不前,豈不冷了兄弟之心?”
“何況扶昊公子既掌兵權,正可借此號令諸軍”
他抽出腰間短刀,刀光映得帳內寒光凜凜,“大丈夫當斷則斷!遵王之計,直搗黃龍,方顯英雄本色!”
陳得才凝視燭火,瞳孔中火光搖曳。
忽聞帳外馬蹄聲驟起,如暴雨擊地,一親兵跌撞闖入,滿臉血汙:“軍長!清軍河南巡撫英翰部已繞至毫州,截斷糧道!我黑旗軍第七師……全軍覆沒!”
“師長吳青全戰死”
此言如冰錐刺入脊梁,眾人皆驚。
陳得才猛然起身,劍柄撞案,震落燭淚紛飛。
他望向賴文光與黃中庸,喉間湧起腥氣,卻咬牙道:“二位所言皆有理,然……軍無糧則潰,人無信不立!扶昊雖受封,但父子血脈豈容猜忌?”
“宋將軍,你向扶昊傳信;遵王、黃將軍,隨我率主力佯攻英翰,引其回防!若能破此圍,再議直逼京師之事!”
他忽而拔劍,寒光刺破帳頂,“天國存亡在此一搏,諸君——可願共赴生死?”
亳州城外的暮色如血,殘陽將斷壁殘垣染成一片猩紅。
英翰站在城樓之上,望著遠處撚軍潰逃後留下的焦土與殘屍,眉間擰成一道深壑。
他猛地將馬鞭重重砸在城磚上,鞭梢斷裂的聲響驚飛了簷角棲息的烏鴉:“什麽狗屁革命軍!不過是一群泥腿子裹挾著流民,拿著鋤頭鐮刀就敢號稱替天行道!”
“蟻賊罷了,斬不完,殺不淨,倒讓這淮北之地成了煉獄!”
話音未落,一旁提著血淋淋人頭的李家英冷笑一聲,將師長吳青全的首級高高舉起,那人頭脖頸處還滴著黏稠的黑血:“大人所言極是!不過是撚軍和長毛勾結,又裹挾了陝回的叛匪,換個‘革命軍’的名頭便真當自己是天命所歸了?”
他聲音沙啞如磨砂,眼底卻泛著異樣的亢奮,仿佛手中人頭是戰功的勳章。
英翰倏然轉身,目光如刀剜向李家英。
這位曾為撚軍藍旗旗主的叛徒,此刻身著清軍官袍,腰間玉佩叮當作響,與滿身血腥形成刺目反差。
英翰嗤笑出聲,語調浸著冰碴:“李勤邦啊李勤邦,你倒是會說話!從張樂行的義弟搖身一變成為朝廷忠犬,如今倒對‘革命’二字嗤之以鼻?”
他刻意咬重“忠犬”二字,指尖在城垛上敲出譏誚的節奏,“當年你獻計擒拿張樂行,親手將親族送上斷頭台,不也是為了這‘革他人之命’的好處?”
李家英喉頭滾動,握人頭的五指驟然收緊。
他深知英翰話中鋒芒——自己背叛撚軍時,正是借吳青全人頭向清軍投誠,而今卻被舊主同僚譏為叛徒。
他忽將人頭擲向城牆之下,腐肉濺起的塵土中,他昂起下頜:“革命?革誰的命?張樂行裹挾鄉民時,我家破人亡;太平軍過境,焚我祠堂!如今朝廷剿匪安民,我不過是擇明主而從!”
他喉間迸出嘶吼,仿佛要將淤積的屈辱與恐懼一並噴出,“大人若嫌我肮髒,可曾見這淮北之地——蟻賊們打著‘均田’旗號,實則掠糧屠村!誰的手真正幹淨?”
英翰凝視他扭曲的麵容,忽而仰天大笑,笑聲震得城頭旌旗獵獵作響:“好個‘擇明主’!你且記住,今日你斬長毛撚軍之首,他日若朝廷視你為礙,你這‘革命’的刀,照樣會懸在自己頸上!”
他拂袖轉身,袍角掃過李家英濺血的鎧甲,留下輕蔑的尾音:“名字起得再好聽,不過是屠刀換個鞘罷了。”
英翰凝視著遠處被戰火焚毀的民宅,忽聽得李家英稟報:“大人,方才審訊叛軍俘虜,得知黑旗軍主力已退守曹縣,賊首陳得才部更是直抵周口,另有小道消息稱,陳扶昊那逆賊之子陳天授,竟也藏身曹縣!”
話音未落,英翰瞳孔驟然收縮,掌心攥緊劍柄,指節發出脆響:“陳扶昊……那個在陝西屠戮我二十餘員二品大員、數百將校的凶獠?好!天助我也!洪秀全如今已成塚中枯骨,這陳氏父子才是心腹大患!”
他忽而仰天大笑,笑聲中裹著凜冽殺意,震得城頭風燈搖曳。
盡管英翰與李家英的聯軍總兵力僅兩萬餘人包含蒙古騎兵與洋人部隊),卻能在戰場上對宋景詩麾下二十萬之眾形成壓製之勢,這一反差確屬罕見。
究其原因,勝負關鍵並非僅在於人數多寡,而是多重因素交織的結果。
宋景詩的二十萬兵馬雖規模龐大,然其構成複雜,老弱婦孺混雜其間,缺乏係統訓練與作戰協同,實際戰鬥力有限,難以形成有效作戰單元。
反觀革命軍正規部隊,其參戰兵力不僅在素質上占據絕對優勢,更憑借精良裝備、嚴整編製與高效戰術,在實戰中展現出遠超清軍的組織力與戰鬥力。
此役的結局,實為武器代差、兵力結構與組織效能共同作用的結果,折射出近代戰爭中軍事現代化對戰爭勝負的決定性影響。
隨後,英翰迅速將這個重要的消息傳遞給了北部作戰總司令僧格林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