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校園咖啡廳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墨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他已經提前二十分鍾到了，點了一杯拿鐵，現在咖啡表麵的拉花已經逐漸消散，就像他腦海中那些關於如何開口的預演一樣模糊不清。
    門口的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一個瘦高的年輕人推門而入，黑框眼鏡後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室內。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背著一個看起來很沉的電腦包。林墨立刻認出了他——照片上的李浩，隻是比照片上更加瘦削，肩膀微微前傾，像是長期伏案學習的結果。
    林墨舉起手示意。李浩猶豫了一下，緩步走過來。
    "林先生？"他的聲音比電話裏更加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叫我林墨就好。"林墨站起身，伸出手，"謝謝你願意見我。"
    李浩的手掌幹燥而溫暖，握力很輕，幾乎是剛一接觸就鬆開了。他在對麵坐下，沒有點任何飲料，電腦包放在腿上，像是一道屏障。
    "劉老師說...你有些關於我父親的事要告訴我？"李浩直奔主題，眼睛盯著桌麵。
    林墨深吸一口氣，從包裏拿出那個文件夾："是的。首先，我想告訴你，你父親李國富是個好人。"
    李浩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這裏有一些資料，"林墨小心地推過文件夾，"包括當年新聞報道和你父親留下的字條。簡單來說，他不是自殺，是被一個叫王德發的高利貸頭目逼死的。"
    李浩終於抬起頭，眼鏡後的眼睛瞪大："什麽？"
    "你父親借了高利貸，當時你母親生病需要手術。"林墨盡量保持語氣平穩，"後來還不上錢，王德發的人威脅要傷害你們母子。你父親...選擇了保護你們的方式。"
    李浩的手指顫抖著打開文件夾，首先看到的是那張合成的全家福。他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指尖輕輕觸碰照片上父親的臉。
    "這是...我怎麽不記得有這張照片？"
    "原版是你五歲時拍的，"林墨解釋道，"我把你現在的照片合成在了一起。我想...你父親會希望看到你長大的樣子。"
    李浩沉默地翻看其他資料：新聞報道複印件、借條碎片、那張寫著"盼歸"的紙條...當他看到警方打擊高利貸團夥的報道時，眉頭緊緊皺起。
    "王德發..."他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像是要牢牢記住。
    "他上個月剛出獄，"林墨壓低聲音，"而且我懷疑他派人在找你。昨天有人襲擊了我的公寓，可能就是他的手下。"
    李浩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為什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我不確定，"林墨搖搖頭，"可能是擔心你追究責任，或者...還有其他原因。總之，你要小心一個臉上有疤的男人。"
    "刀疤強，"李浩突然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小時候聽媽媽提起過這個名字。她說...說要是看到這個人就跑。"
    林墨心頭一緊："你母親告訴過你父親的事嗎？"
    "很少。"李浩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照片邊緣，"她隻說爸爸是被人害死的，但沒說細節。後來她病了...再後來..."他的聲音哽住了。
    林墨沒有催促，給他時間平複情緒。咖啡廳裏的嘈雜聲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遠處傳來咖啡機蒸汽的嘶嘶聲，某個學生的笑聲，杯碟碰撞的清脆聲響。
    "你為什麽幫我？"李浩突然問道，眼神銳利起來，"我們素不相識。"
    這個問題林墨早有準備，但他決定不說出全部真相——至少現在不說。"我在做一個關於非法借貸受害者家庭的社會調查，偶然發現了你父親的案子。我覺得...他的家人有權知道真相。"
    李浩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這個回答的真實性，然後微微點頭："謝謝。這些資料...我能留著嗎？"
    "當然，本來就是給你的。"林墨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如果你遇到任何麻煩，或者發現有人跟蹤你，立刻聯係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和住址。"
    李浩接過紙條，小心地放進錢包："我會的。不過..."他露出一絲苦笑，"我現在住校，平時很少出門，應該很安全。"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主要是關於李浩的大學生活和未來規劃。林墨驚訝地發現這個看似內向的年輕人在談到編程時眼睛發亮，言語間充滿自信。時間過得很快，李浩看了看表，說下午有課要準備。
    "再次感謝你，"分別時李浩說，這次主動伸出了手，"知道爸爸不是...自願離開的，對我來說很重要。"
    林墨握住他的手："他是個英雄。為了保護家人犧牲自己，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勇氣。"
    李浩的眼睛濕潤了，但他迅速低下頭，轉身離開。林墨看著那個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校園的人流中，心中五味雜陳。他希望自己做的是對的，但又隱隱擔憂——告訴李浩真相，是否也把他卷入了潛在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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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寓已是下午四點。林墨剛掏出鑰匙，就聽見屋內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他立刻警覺起來，輕手輕腳地貼門傾聽。
    "咯咯咯..."一陣微弱的、孩童般的笑聲從門縫下飄出來。
    林墨鬆了口氣，推開門："小雨？"
    客廳裏空無一人，但茶幾上的筆筒倒在一旁，幾支筆散落在地。廚房方向傳來水龍頭滴答的聲音——他明明記得出門前關緊了。
    "小雨，是你嗎？"林墨放下包，環顧四周。
    一陣微風拂過他的臉頰，雖然所有窗戶都關著。書架上的一本書突然自己滑了出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林墨走過去撿起來，是一本《安徒生童話集》，翻到了《小美人魚》那一頁。
    "你想聽故事？"林墨微笑著問，"等我先休息一下，好嗎？"
    自從上周從老宅帶回小雨的靈體，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魂魄就成了他公寓的"常駐客"。起初她非常害羞，幾乎不顯形，隻在深夜偶爾弄出些動靜。漸漸地，她開始嚐試與林墨互動——移動小物件，讓電燈閃爍，或者在他睡前製造一陣微風，像是晚安吻。
    林墨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茶幾上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上麵顯示一個用備忘錄畫的歪歪扭扭的笑臉——小雨的"簽名"。
    "你今天很活潑啊，"林墨笑道，"遇到什麽開心事了嗎？"
    手機屏幕上又出現一行歪斜的字："哥哥幫助了別人"
    林墨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跟著哥哥去了"小雨"寫"到，然後又補充，"不喜歡那個地方，很多人，很吵"
    林墨這才意識到，小雨的靈體可能一直跟著他，隻是沒有顯形。這讓他既感動又有些心酸——這個小小的魂魄是如此孤獨，把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下次我會告訴你一聲，"他柔聲說，"不過人多的地方對你不好嗎？"
    "累"小雨簡單地回答。
    林墨想起陳老說過，靈體維持顯形或移動物體需要消耗能量，而人多的地方"陽氣"重，對小雨這樣的靈體確實會造成負擔。
    "我明白了。以後去人多的地方，你就留在家裏，好嗎？"
    手機屏幕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對勾，然後所有字跡和圖案都消失了，像是被無形的橡皮擦擦掉。這是小雨表示談話結束的方式。
    傍晚，林墨煮了碗麵條當晚餐，給小雨"準備"了一小碟糖果——雖然靈體不能真的吃東西，但她喜歡聞甜食的氣味。飯後，他如約讀了《小美人魚》的故事，盡管不確定小雨是否能理解這個悲傷的童話。
    夜深了，林墨躺在床上，回想著今天與李浩的會麵。那個年輕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堅強，但眼底深處的傷痛無法掩飾。希望知道父親死亡的真相能給他帶來一些安慰，而不是更多的痛苦...
    窗外的月光被雲層遮住，房間裏一片漆黑。林墨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逐漸模糊。
    "叮鈴鈴——！"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炸響，驚得林墨從床上彈起來。他摸索著抓起手機，屏幕上顯示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時間顯示淩晨217。
    "喂？"林墨睡意朦朧地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隻有持續的電流雜音，偶爾夾雜著像是遙遠哭泣的聲音。那哭聲若有若無，時斷時續，卻讓林墨的後頸汗毛直豎。
    "你好？有人嗎？"他又問了一遍。
    回應他的是一聲尖銳的、幾乎不似人類的尖叫，然後通話突然中斷。林墨盯著手機，睡意全無。就在他準備回撥時，手機又響了——同一個號碼。
    這次接起來，雜音更大了，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卻聽不清任何一個字。林墨的太陽穴開始抽痛，一種奇怪的壓迫感從聽筒傳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試圖通過電話線爬過來。
    "你是誰？"林墨強忍頭痛問道。
    低語聲突然停止，一個清晰的、機械般的女聲說："四...零...四..."然後又是一陣刺耳的噪音，通話再次斷開。
    林墨的手指微微發抖，正準備關機，手機第三次響起。屏幕上那個號碼仿佛在跳動，數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求...救..."一個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幫...幫我們..."
    "你們在哪？"林墨立刻問道，"發生了什麽？"
    "死...都死了..."聲音變得更加微弱，"來...找我們..."
    通話突然變成了一陣忙音。林墨回撥過去，卻聽到"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提示音。
    "怎麽回事..."他喃喃自語，額頭滲出冷汗。
    就在這時，房間裏的溫度驟然下降。書架上的書開始輕微震動，桌上的水杯泛起漣漪。林墨知道這是小雨不安時的表現。
    "小雨？怎麽了？"他輕聲問道。
    衣櫃的門緩緩打開，一個半透明的小女孩身影飄了出來。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她表情驚恐，羊角辮散亂，小手緊緊抓著她那隻同樣半透明的兔子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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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壞東西..."小雨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這是她情緒激動時的溝通方式，"電話裏有壞東西..."
    林墨立刻關掉手機："別怕，已經掛了。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小雨搖搖頭，飄到他床邊，小手抓住他的衣袖："它...它在找東西。找能出來的路。"
    林墨心頭一緊："你是說，那東西想通過電話...出來？"
    小雨點點頭，突然更加緊張地看向窗戶："又來了！"
    果然，手機再次響起，還是那個號碼。林墨看著不斷閃爍的屏幕，猶豫要不要接。小雨拚命搖頭，小手冰涼地按在他手腕上。
    "不接！"她的聲音在腦海中尖叫，"它會記住你的聲音！"
    林墨遵從了小雨的警告，將手機調成靜音，塞進抽屜裏。鈴聲持續了整整五分鍾才停止。房間裏恢複了寂靜，隻有他和一個驚恐的小靈體的呼吸聲——雖然小雨並不需要呼吸。
    "你以前見過這種東西嗎？"林墨輕聲問。
    小雨搖搖頭，又點點頭："在...那個大房子裏。有東西在牆裏說話...但不像這個這麽凶。"
    林墨想起老宅裏那些詭異的經曆，不禁打了個寒戰。他輕輕摟住小雨半透明的肩膀——觸感像是摸到了一團涼霧。
    "別怕，我會想辦法弄清楚這是什麽。你先休息吧。"
    小雨點點頭，身影逐漸變淡，最後完全消失在空氣中。林墨知道她並沒有真正離開，隻是進入了某種"休眠"狀態，靈體也需要恢複能量。
    窗外的雲層散開，月光重新照進來。林墨坐在床邊，睡意全無。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那個電話號碼。前幾位數字顯示它屬於城西工業區一帶，但具體位置無法確定。
    "四...零...四..."林墨念叨著電話裏那個機械女聲說的數字，"這是什麽意思？房間號？門牌號？"
    他決定明天去陳老那裏問問，老人對這類靈異現象肯定比他有經驗。就在他準備關電腦時，一條本地新聞推送跳了出來：《城西廢棄工廠又現流浪漢屍體，死因成謎》。
    林墨點開新聞，內容很簡短：警方在城西廢棄工業區的某個舊廠房內發現一具男性屍體，初步判斷為流浪漢，死因尚未公布。這是該區域近三個月來發現的第三具屍體。
    "城西工業區..."林墨盯著那個陌生號碼的前幾位數字，與新聞中提到的區域完全吻合。
    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脊背。他迅速搜索了前兩起類似死亡事件的報道，發現共同點：所有死者都是在廢棄建築內被發現，屍體無明顯外傷，但麵部表情極度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難道..."林墨想起電話裏那個求救的聲音，"都死了..."
    他關上電腦，躺回床上，但睡意早已逃到九霄雲外。窗外的月亮又被雲層遮住，房間重新陷入黑暗。抽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盡管它應該已經被調成靜音。
    林墨沒有去看。他知道，無論那條消息是什麽，都不會是什麽好事。某種新的、更加危險的靈異現象已經盯上了他，而他對如何應對還毫無頭緒。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不再是孤軍奮戰——有小雨這個小小的靈體夥伴，還有陳老可以請教。明天，他將開始調查這個神秘的午夜來電背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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