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視線在金光與黑霧的交界處模糊不清。沈青玄的桃木劍每一次揮動都帶起刺目的光芒，將那些由痛苦麵孔組成的煙霧利爪斬斷。但黑霧源源不斷，被斬斷的部分很快又重新凝聚成形。
    "退後！"沈青玄厲聲喝道，手中劍勢不停，"這怨氣會侵蝕活人魂魄！"
    林墨踉蹌著後退幾步，後背撞上了實驗室的鐵櫃。櫃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露出裏麵一排排泛黃的實驗記錄本。他的左臂傳來陣陣刺痛——剛才被黑霧擦過的地方已經泛起不自然的青灰色，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蠕動。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林墨咬緊牙關，強忍著不適翻看那些記錄本。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某種神經刺激實驗的數據，每頁底部都簽著同一個名字：孫正德。
    黑霧突然劇烈翻騰起來，沈青玄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退數步，撞碎了身後的玻璃器皿架。無數試管和燒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濺。道士的嘴角滲出一絲血跡，但他立刻穩住身形，從袖中甩出三張符籙。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符籙在空中燃燒成三個金色火球，呈品字形飛向黑霧中心。爆炸聲中，黑霧被暫時驅散，露出實驗室中央一個扭曲的人形——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全身皮膚呈現不正常的灰白色，雙眼是兩個漆黑的空洞，無數細小的黑色絲線從他體內延伸出來，連接著周圍的黑霧。
    "孫...正...德..."那個身影發出沙啞的、非人的聲音，每個字都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
    林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他的共情能力被動觸發，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
    _深夜的實驗室，隻有一盞台燈亮著。年輕學生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最後的數據，眼睛布滿血絲。他保存文件，標題是《神經耐受性增強劑第七階段實驗報告》，作者署名：周明遠。_
    _第二天清晨，係主任辦公室。孫正德教授將一份幾乎相同的報告放在桌上，隻是作者換成了他自己。"小周啊，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發表論文。這次的項目就由我牽頭，你的畢業答辯我會特別關照的。"_
    _學術委員會聽證會。孫正德一臉痛心疾首："周明遠同學私自篡改實驗數據，這是嚴重的學術不端行為。"投影儀上顯示的是一份被修改過的實驗記錄，關鍵數據全部與原件不符。_
    _空蕩蕩的宿舍裏，周明遠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拒信——所有申請的研究所和公司都以"學術誠信問題"為由拒絕了他。女友發來的分手短信還亮著："我爸媽說不能和一個有汙點的人在一起..."_
    記憶突然跳轉到最黑暗的部分——
    _還是這間實驗室，午夜。周明遠站在中央，手中拿著一支裝滿透明液體的試管。那是他研發的神經毒劑，本應用於治療癲癇，卻因為數據被篡改而變成了致命武器。_
    _"既然你們都說我造假..."他苦笑著將試管舉到嘴邊，"那就看看真實的效果吧。"_
    液體滑入喉嚨的瞬間，劇痛如火山爆發般從體內炸開。周明遠倒在地上抽搐，皮膚下血管凸起，變成可怕的黑色。他的眼睛最先融化，然後是內髒、肌肉...最後連骨骼都開始扭曲變形。但死亡遲遲不來——毒劑改造了他的神經係統，讓他以非生非死的狀態存在著，痛苦永無止境...
    "啊！"林墨抱住頭跪倒在地，那段記憶帶來的痛苦幾乎撕裂他的意識。他能感受到周明遠死前的每一分絕望，每一絲憤怒，那些情緒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理智。
    "你看到了什麽？"沈青玄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道士正用桃木劍在地上畫出一個複雜的金色符文，暫時阻擋了黑霧的進攻。
    "是...周明遠..."林墨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研究生...被孫正德剽竊了成果...還被誣陷學術造假...他在這裏...服毒自殺..."
    沈青玄的眉頭緊鎖："所以這些怨氣是他死後形成的？"
    "不止..."林墨的視線模糊了，更多記憶碎片湧入，"他的毒劑...改變了性質...把痛苦...傳遞給了實驗對象..."
    就在這時，黑霧突然收縮，全部回到那個灰白人影體內。實驗室陷入詭異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周明遠——或者說他殘留的怨念集合體——緩緩轉向林墨，黑洞般的眼睛"注視"著他。
    "你...知道..."聲音不再是嘶吼，而是無數細碎的低語重疊在一起。
    林墨強撐著站起來，左臂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垂在身側像根枯木："我知道孫正德對你做了什麽...我知道你的痛苦..."
    "林墨！"沈青玄厲聲警告，"不要試圖與怨靈共情！你會被它同化的！"
    但林墨已經停不下來。共情能力如同打開的閘門，周明遠的記憶與情緒源源不斷湧入。他看到了更多——那些被當作實驗對象的孩子，被注射了改良版毒劑，在極度的痛苦中一個個死去，他們的怨念被周明遠的怨氣吸引，融合成了這個可怖的地縛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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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正德...後來怎樣了？"林墨突然問道。
    灰白人形劇烈顫抖起來，黑霧再次從它體內噴湧而出："逃...了...榮...譽...地...位..."
    "不，"林墨搖頭，盡管每個動作都帶來撕裂般的頭痛，"我查過資料...孫正德三年前就身敗名裂了。有人重新審查了神經毒劑的研究，發現數據有問題...他被撤銷了所有職稱。"
    黑霧的湧動突然停滯了一瞬。
    "你的研究...後來被證實有效。"林墨繼續道，聲音因痛苦而嘶啞，"改良後的配方...救了很多癲癇病人...學術期刊...發表了更正聲明..."
    "騙...人..."周明遠的怨靈低吼，但語氣中已經有一絲動搖。
    沈青玄看準時機，從懷中掏出一麵古銅鏡，對準怨靈："洞照陰陽，顯汝真形！"
    銅鏡射出一道清冷的光，照在灰白人形上。令人驚訝的是，在光芒中顯現的不是那個扭曲的怪物，而是一個清秀的年輕學生，穿著樸素的白大褂，眼神悲傷但清澈。
    "這是...他生前的樣子？"林墨驚訝道。
    沈青玄的表情也略微鬆動："怨靈顯真形，說明核心仍有善念未泯。"
    林墨突然明白了什麽，轉向那個虛幻的學生身影："周明遠，你的研究沒有白費。那些孩子...他們的痛苦也沒有白費。你們的犧牲最終阻止了更多悲劇發生。"
    幻影的眼神閃爍，周圍的霧氣開始不穩定地波動。
    "現在該放下了。"林墨向前一步，盡管沈青玄立刻發出警告的喊聲，"孫正德已經為他的罪行付出了代價，那些孩子...他們也該安息了。"
    灰白人影的形態在扭曲的學生和怪物之間不斷變換，實驗室的牆壁隨著它的情緒波動而震動，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林墨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痛苦和猶豫在怨靈核心處激蕩。
    "小心！"沈青玄突然撲過來，一把推開林墨。
    幾乎同時，怨靈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黑霧如海嘯般席卷整個實驗室。林墨被氣浪掀翻，重重撞在牆上，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他模糊地看到沈青玄也被衝擊波擊退，桃木劍脫手飛出，金光黯淡下去。
    "為什麽...騙我..."怨靈的聲音變得支離破碎，"痛苦...永遠...不會結束..."
    林墨艱難地爬向桃木劍，左臂拖在身後毫無知覺。他的指尖剛碰到劍柄，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順著手指蔓延上來，差點讓他鬆手——這把劍對普通人而言太過"熾熱"。
    "沈...道長..."林墨咬牙將劍拋向對方，"接著！"
    沈青玄淩空接住桃木劍，立刻咬破中指在劍身上一抹："以血引靈，劍蕩群魔！"
    劍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道士的身影在光芒中幾乎變得透明。他揮劍斬向撲來的黑霧，所到之處怨氣如雪遇沸水般消融。但核心處的灰白人形依然頑固地存在著，那些連接著它的黑色絲線劇烈抖動，似乎在汲取某種力量。
    林墨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每當沈青玄的攻擊接近核心，那些絲線就會閃爍一下，將傷害分散到整個網絡。他環顧四周，在牆角發現了半張燒焦的照片，上麵依稀可見幾個穿病號服的孩子站在實驗室裏，背後是微笑著的孫正德。
    "沈道長！"林墨喊道，"不能直接攻擊核心！那些孩子...他們的怨氣分擔了傷害！"
    沈青玄聞言立刻變招，劍勢由劈砍轉為畫圈，在空中勾勒出一個複雜的金色符文："那怎麽辦？超度需要本體自願！"
    林墨的大腦飛速運轉。共情能力讓他理解了怨靈的結構——周明遠是核心，但那些受害孩子的怨念與他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共生係統。要淨化這個地縛靈，必須同時解決所有怨念。
    "周明遠！"林墨不顧危險地喊道，"那些孩子...他們和你一樣無辜！你忍心讓他們繼續痛苦嗎？"
    灰白人形猛地一震，轉向聲音來源。在銅鏡的光芒中，學生模樣的幻影再次浮現，這次更加清晰。林墨看到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麽。
    "我可以幫他們...幫你..."林墨艱難地站起來，扶著牆壁向前走去，"告訴我他們的名字...所有受害者的名字..."
    沈青玄震驚地看著林墨："你瘋了嗎？直接接觸怨靈核心會要了你的命！"
    但林墨已經停不下來。共情能力如同漩渦，將他和怨靈的意識越來越緊密地聯係在一起。他感到周明遠的記憶、情緒、甚至思維方式都在與自己融合。這種體驗既恐怖又奇妙，就像同時存在於兩個身體裏。
    "名字..."灰白人影低語，"不...記得..."
    "我記得！"林墨突然喊道，一段記憶從共情連接中浮現，"7號實驗體...唐雨...9歲...父母車禍雙亡...被送到福利院..."
    隨著這個名字被說出，連接在人影上的一條黑色絲線突然繃直，然後"啪"地一聲斷裂，化為光點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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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玄瞪大眼睛："你在讀取它的記憶？"
    "不隻是讀取..."林墨的聲音變得很奇怪，像是兩個人同時在說話，"我在...成為它的一部分..."
    又一條記憶浮現："3號實驗體...張子軒...12歲...先天性疼痛不敏感症...母親為了醫藥費自願讓他參與實驗..."
    第二條黑色絲線斷裂。
    林墨每說出一個名字和故事，就有一條連接斷裂。但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嘴角滲出鮮血，顯然這種深度的共情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巨大負擔。
    "夠了！"沈青玄想要阻止，"再這樣下去你會——"
    "5號...劉小慧...14歲...癲癇患者...以為實驗能治好她的病..."
    第三條絲線斷裂。
    林墨的雙腿已經支撐不住身體，跪倒在地。但他的眼睛依然緊盯著怨靈核心，繼續挖掘那些被埋藏的記憶。沈青玄見狀，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張紫色符紙，貼在林墨背上。
    "固魂定魄，陰陽兩分！"
    符紙燃燒起來，林墨感到一股清涼的力量注入脊椎，暫時阻止了意識與怨靈的進一步融合。但這隻是權宜之計——紫色符紙很快化為灰燼，而怨靈還有四條主要連接。
    "沈道長..."林墨虛弱地說，"幫我...一起念他們的名字..."
    沈青玄猶豫了一瞬，但看到林墨堅定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道士收起桃木劍，盤坐在林墨身旁，一手按在他肩膀上輸送真氣，一手結印穩定周圍的能量場。
    "6號...王磊..."林墨的聲音越來越弱。
    "8號...李思思..."沈青玄接上，盡管他不知道這些信息從何而來，但能感覺到每說出一個名字，怨靈的抵抗就減弱一分。
    最後一條連接是最粗的，黑得發亮，纏繞在核心上如同枷鎖。
    "這是...孫正德的部分..."林墨喘息著說，"周明遠...最恨的就是..."
    沈青玄突然明白了："所以這個地縛靈不僅是周明遠和孩子們的怨念，還包含了他們對孫正德的仇恨！"
    林墨點頭，汗水浸透了衣服："必須...放下這部分...才能..."
    "周明遠！"沈青玄突然高聲喝道，"看看你都做了什麽！那些孩子因你而痛苦，現在又因你而無法超生！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灰白人形劇烈顫抖起來，學生幻影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孫正德已經受到了懲罰！"林墨接上，"他的名譽掃地，研究成果被收回，晚年孤獨終老...你還要讓這些無辜的孩子陪著你繼續恨下去嗎？"
    實驗室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然後，一聲長長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歎息回蕩在空氣中。
    "我...錯了..."學生幻影輕聲說，"放...他們...走..."
    最後那條黑色連接開始鬆動，像蛇一樣扭動著想要逃離。沈青玄立刻抓住機會，桃木劍再次出鞘："塵歸塵，土歸土，陰陽有序，各歸其位！"
    金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將整個實驗室照得如同白晝。林墨在強光中閉上眼睛，感到無數記憶和情緒如潮水般退去。當光芒消散時，灰白人形已經不見蹤影，隻有幾縷輕煙在空氣中緩緩上升，最終消散無蹤。
    實驗室的溫度恢複了正常，那種壓迫感也消失了。林墨癱軟在地，全身被汗水浸透，左臂的石化現象正在緩慢消退，但刺痛感依然強烈。
    沈青玄收起桃木劍，神情複雜地看著林墨："你剛才...差點就回不來了。"
    "但...我們成功了..."林墨虛弱地笑了笑。
    道士沉默片刻，突然單膝跪地，一手按住林墨的額頭："別高興太早。你體內還殘留著大量怨氣，不及時清除會留下後遺症。"
    林墨感到一股暖流從接觸點流入，在經脈中遊走，驅散那些陰冷的異物。隨著淨化進行，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清晰。
    "為什麽幫我？"林墨突然問，"你們道家不是主張直接淨化怨靈嗎？"
    沈青玄的動作頓了頓："因為...你讓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他收起手，站起身來，"但這不代表我讚同你的方法。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會被怨靈反噬。"
    林墨勉強坐起來，靠在牆上喘息："但這樣...他們得到了真正的解脫...而不隻是被消滅..."
    沈青玄沒有反駁，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丟給林墨："每天一粒，連服七日。能清除殘餘怨氣。"
    林墨接住瓷瓶，突然想起什麽："等等...那些名字...7號實驗體叫唐雨...小雨會不會..."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手機屏幕上顯示是陳老的來電。林墨剛接通，就聽到老人焦急的聲音："林墨！你在哪？小雨出事了！"
    "什麽？"林墨猛地站起來，隨即因眩暈而搖晃了一下，"她怎麽了？"
    "她突然變得很不穩定，魂體時隱時現..."陳老的聲音充滿擔憂，"嘴裏一直念叨著"實驗"、"7號"什麽的...我覺得她可能是..."
    林墨的臉色變得煞白："我馬上回來！"
    掛斷電話，他轉向沈青玄，猶豫了一下："我...需要你的幫助。小雨...就是7號實驗體唐雨...她現在有危險..."
    出乎意料的是，沈青玄沒有拒絕，隻是簡短地點了點頭："帶路。"
    當兩人衝出老實驗樓時，遠處已經響起了消防車的警笛聲——剛才的戰鬥引發了小規模火災。但他們顧不上這些，迅速向"塵緣舊物店"的方向跑去。
    林墨的心中充滿不安。如果小雨真的是那個逃脫的實驗體，那麽今晚發生的一切可能隻是開始。而那些畸靈臨死前的話——"找到她"——或許意味著更大的危機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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