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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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物店的後屋內,昏黃的燈光下,三人圍坐在方桌旁。鉛盒擺在桌子中央,周圍撒了一圈朱砂,四角各點著一支白色蠟燭。陳老去城郊道觀辦事尚未回來,這給了他們獨處的空間。
沈青玄用銀針蘸取某種青色液體,在鉛盒表麵畫下複雜的符文。液體接觸金屬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絲絲白煙。林墨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靜電在增強,後頸的汗毛根根直立。
"這是顯形符,"沈青玄頭也不抬地解釋,"能暫時壓製盒上的封印。"
小雨坐在林墨旁邊,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角。自從回到舊物店,她就顯得異常安靜,時不時撫摸自己手腕上的鎖鏈印記,那裏偶爾會閃過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灰色光芒。
"準備好了嗎?"沈青玄畫完最後一筆,抬頭看向林墨,"這次你來打開。"
林墨喉結滾動:"為什麽是我?"
"那本書對你有所反應。"沈青玄的眼神銳利如刀,"在亂葬崗時,它選擇了你。"
林墨想起兩本《怨憎簿》在空中對峙的場景,以及自己背包裏那本自動飛出的詭異現象。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手。
"等等。"沈青玄突然攔住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先喝下這個,能保護你的神誌。"
瓶中的液體苦澀難當,像濃縮的草藥和金屬的混合味道。液體滑入喉嚨的瞬間,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至全身,最後匯聚在太陽穴,形成一種清涼的屏障感。
"現在,打開它。"
林墨的手指觸碰到鉛盒邊緣。與上次不同,這次沒有刺骨的寒意,隻有微微的麻癢感,像是輕微的電流。盒蓋比想象中沉重,打開時發出"吱呀"的金屬摩擦聲。
盒內的《怨憎簿》靜靜躺在黑色絲絨上,暗褐色的封麵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近距離觀察,林墨更能確認那絕非普通皮革——表麵有細微的毛孔紋理,甚至能隱約看到曾經屬於人類皮膚的皺褶和紋路。
"人皮封麵..."沈青玄低聲確認了林墨的猜測,"據說用的是幽冥教叛徒的背皮,以儆效尤。"
林墨胃部一陣翻騰,但某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他無法移開視線。書封上那三個暗紅古篆"怨憎簿"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動,像是在召喚他。
"碰它。"沈青玄命令道,同時右手按在青銅劍柄上,左手捏著一張金色符籙,隨時準備出手。
林墨伸出右手食指,輕輕觸碰書封。
刹那間,世界天旋地轉。
他站在一個昏暗的柴房裏,脖子上套著粗糙的麻繩,喉嚨火辣辣地痛。門外傳來怒吼:"我的兒子在哪?"接著是鞭子抽打在肉體上的悶響,和一聲蒼老的悶哼。胸前藏著的小肚兜被汗水浸濕,那是給老趙家閨女的,孩子死了,但至少能讓她穿著體麵地下葬...
場景切換。冰冷的地窖,七個玻璃罐排列在木架上,每個罐子裏泡著一截嬰兒手臂。一個穿黑袍的人俯身在罐前,口中念念有詞。手腕上的銜尾蛇紋身在燭光下泛著血光..."第七個終於齊了...幽冥之門即將開啟..."
再次切換。暴雨夜,一個年輕女子跪在泥濘中,懷中抱著什麽東西,哭得撕心裂肺。她麵前站著一個撐著黑傘的身影..."你的孩子先天不足,活不過滿月...不如獻給聖教,換你一生富貴..."女子瘋狂搖頭,抱緊懷中的繈褓..."不!絕不!"
"林墨!林墨!"
沈青玄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林墨感到自己被猛地拉回現實,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抓著桌沿,指節發白。鼻腔和嘴裏有鐵鏽味——他七竅都在滲血,細小的血絲順著下巴滴落在地板上。
小雨在一旁啜泣,試圖用半透明的小手擦去他臉上的血跡,但她的靈體太過虛弱,手指直接穿過了林墨的身體。
"太深了..."林墨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我看到了太多...血衣婆婆的記憶...還有別的..."
沈青玄麵色凝重,一手扶住林墨的肩膀,一手將金色符籙拍向桌上的《怨憎簿》:"封!"
符籙剛接近書冊,就聽"啪"的一聲脆響,符紙無火自燃,瞬間化為灰燼。與此同時,書冊自動翻開一頁,上麵浮現出幾行暗紅色的文字:
"沈青玄,青雲觀第三十七代弟子,擅金光咒、北鬥劍法。父沈星河,母李素衣,皆死於庚辰年七月十五..."
沈青玄如遭雷擊,連退三步,臉色煞白:"它怎麽..."
文字繼續浮現:"...汝尋《怨憎簿》十載,為報親仇。然幽冥永夜,非汝能窺..."
"夠了!"沈青玄厲喝一聲,青銅劍出鞘,劍尖直指書冊,"閉!"
書頁上的文字扭曲了一下,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詭異的是,那些字跡開始變化,從工整的楷書逐漸變成歪歪扭扭的筆跡,像是...小孩子寫的字:
"小雨,壬午年生,青山孤兒院第七靈童。鎖魂印烙於庚寅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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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雨尖叫一聲,捂住手腕後退,鎖鏈印記突然亮起刺目的灰光。
林墨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撲上前,一把合上書冊。"停下!"他怒吼道,雙手死死壓住封麵。
令人驚訝的是,《怨憎簿》真的安靜下來,不再翻動。但林墨能感覺到它在自己掌下微微震動,像是一隻被馴服的猛獸,暫時收斂了利爪,卻依然危險。
房間內一片死寂,隻有三人急促的呼吸聲。過了良久,沈青玄才緩緩收劍入鞘,聲音異常冷靜:"它選擇了你。"
林墨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怨憎簿》是活物,某種意義上。"沈青玄走到窗前,背對著他們,"它會選擇自己的主人。顯然,它選擇了你,而不是我。"
林墨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冊,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更強烈了。盡管剛才的經曆痛苦而恐怖,但他確實能感覺到與這本書之間建立了某種聯係。
"為什麽是我?"他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沈青玄轉過身,眼神複雜:"也許是因為你的共情能力。也許是因為別的。"他頓了頓,"幽冥教的聖物從不無緣無故選擇主人。這意味著什麽,我現在還不清楚。"
小雨怯生生地飄過來,盯著《怨憎簿》:"它...好可怕...但又好傷心..."
林墨突然想起什麽:"在亂葬崗,血衣婆婆叫你"小七"。這本書也提到了"第七靈童"..."他猶豫了一下,"小雨,你記得什麽嗎?"
小雨茫然地搖搖頭:"我隻記得孤兒院...還有黑暗...很冷..."她下意識地撫摸手腕上的印記,"然後就是哥哥你..."
沈青玄走過來,罕見地放柔了聲音:"沒關係,慢慢來。"他看向林墨,"現在的問題是,你打算怎麽處理這本書?"
林墨沒有立即回答。他輕輕撫摸著《怨憎簿》的封麵,那種奇異的觸感既令人不適又莫名熟悉。書中的確蘊含著可怕的力量,但剛才那一瞬間,他也感受到了某種...責任。
"我想留下它。"最終他說,"至少暫時。它似乎...需要我。"
沈青玄意料之外地點點頭:"明智的決定。拒絕《怨憎簿》的代價比接受它更大。"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疊成三角形的紫色符籙,"隨身帶著這個,能幫你抵擋部分反噬。但記住,不要過度依賴它的力量,也不要輕易展示給別人看——包括陳老。"
林墨接過符籙,感受到微微的溫熱:"你懷疑陳老?"
"不是懷疑,是謹慎。"沈青玄收起鉛盒,"《怨憎簿》現世的消息一旦傳開,幽冥教必定會有所行動。越少人知道越好。"
窗外傳來腳步聲,是陳老回來了。沈青玄迅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林墨會意,將《怨憎簿》藏入背包最隱蔽的夾層。小雨也回到養魂玉中,鎖鏈印記的光芒漸漸隱去。
"喲,都回來了?"陳老推門而入,手裏拎著一袋藥材,目光在三人身上掃過,"怎麽樣,找到血衣婆的屍骨了嗎?"
沈青玄神色如常:"找到了。已經超度。"
"好好好。"陳老點點頭,似乎沒注意到房間內異常的氣氛,或者選擇忽略,"我弄了些安神的藥材,待會熬一鍋湯,大家都喝點。"他看向林墨,"特別是你,臉色差得很。"
林墨勉強笑笑:"謝謝陳老。"
陳老轉身去廚房忙活,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沈青玄目送他離開,壓低聲音道:"我今晚回青雲觀查些資料。明天再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墨一眼,"小心那本書。也小心...你自己。"
林墨明白他的意思。《怨憎簿》不是普通法器,它會影響持有者。剛才那些湧入腦海的記憶碎片就是證明。但他別無選擇——從觸碰這本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被卷入了一個更深的漩渦。
沈青玄離開後,林墨獨自坐在床邊,取出《怨憎簿》小心翻看。令他驚訝的是,現在書頁上的文字變得清晰可讀了,雖然大部分內容仍然模糊,但關於血衣婆婆的記載已經完整呈現:
"李阿秀,壬辰年五月初七卒。生前接生嬰孩七十六,尤憐貧家子。第七子趙氏女,先天不足,守三日而夭,親製肚兜為殮衣。後遭張氏誣陷偷嬰,酷刑逼供,含冤自盡。怨念凝結:一為清白,二為"七子"。庚寅年八月,幽冥教取其怨靈,煉為"產難鬼",以七孕婦血祭之..."
文字在這裏中斷,但足以讓林墨脊背發涼。庚寅年——那是二十五年前,正是青山孤兒院出事的時間。而"第七靈童"小雨,與血衣婆婆執念的"第七子",還有幽冥教的"七孕婦血祭"...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他繼續翻頁,發現下一頁記載的竟然是剛才那個釘子戶老鬼:
"張全福,甲申年冬卒。因拆遷補償不公,獨守家園至死。怨念凝結:家與公正。丙申年七月,幽冥教取其怨氣,未果..."
林墨倒吸一口冷氣。這本書不僅能記錄古老的怨靈,還能實時更新新遇到的怨靈信息!而且幽冥教似乎一直在係統地收集各種怨氣...
"吃飯了!"陳老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打斷了林墨的思緒。
他匆忙合上書冊,藏回背包夾層。起身時,餘光瞥見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如紙,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色,而最詭異的是,瞳孔周圍有一圈幾乎不可察覺的暗紅色,像是被血染過的水環。
《怨憎簿》正在改變他,從內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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