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最後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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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動堡壘內部,是地獄般的擁擠與顛簸。
    引擎在後方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每一次功率波動都伴隨著劇烈的震動,仿佛這鋼鐵怪獸的胸腔裏囚禁著一頭瀕死的巨獸在瘋狂掙紮。粗大的能量導管裸露在狹窄的通道壁上,閃爍著不穩定的幽藍光芒,發出滋滋的電流噪音,每一次光芒的明滅都映照出艙內擁擠、壓抑的景象。
    老人、孩子、傷員被塞在臨時用金屬板和毛毯隔開的“隔間”裏,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血腥味、嘔吐物的酸腐味以及濃烈的機油味。每一次堡壘碾過荒野的坑窪或岩石,劇烈的顛簸都讓艙內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痛苦的呻吟。光線極其昏暗,隻有幾盞應急燈散發著慘綠的光芒,勉強勾勒出人們驚恐而疲憊的麵容。
    堡壘前端,被韓冰粗暴切割出來的“駕駛艙”更是如同風暴的中心。這裏沒有舒適的座椅,隻有幾個用金屬支架和厚墊子勉強固定的“操作位”。韓冰深陷在輪椅裏,輪椅被幾根粗大的金屬鎖鏈牢牢固定在艙壁上。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緊抿,深褐色的眼眸死死盯著麵前展開的數個全息光屏。
    光屏上跳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流
    【能源核心並聯輸出功率65→71→58→69…(劇烈波動)】
    【引擎負荷97!溫度危險區!】
    【外部環境掃描(簡易)西北風,風速持續增強…溫度驟降中…】
    【後方能量波動(模糊)大規模集群持續逼近!距離約105公裏!(屍潮主力)】
    【前方能量波動(微弱)未知幹擾源增強…環境能量場紊亂!】
    她的雙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控製終端上飛速敲擊、調整,纖細的機械臂輔助著進行微調。每一次引擎的劇烈嘶吼和堡壘的瘋狂顛簸,都讓她的輪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鎖鏈繃得筆直。冷汗順著她的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控製台上。
    冷鋒就站在韓冰側後方,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一根從艙頂垂下的金屬管道,穩住身體。他的臉色同樣難看,強行擴大掃描帶來的精神力透支和晶核雜質汙染如同跗骨之蛆,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胸口的智腦核心不斷傳來冰冷的警告
    【警告後方爵位級(侯爵)能量反應持續追蹤!】
    【警告屍潮前鋒(快速單位)距離縮短至約95公裏!預計接觸時間8小時!】
    【警告前方環境能量場出現異常紊亂,幹擾源增強,疑似大規模自然異變或…未知高能生物活動!】
    時間!時間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烤著他們的神經!移動堡壘這粗糙的造物,在韓冰極限的操控下,正以接近極限的速度(時速約30公裏)在荒野中瘋狂逃竄。但引擎的嘶吼和能源核心的劇烈波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所有人——這瘋狂的逃亡隨時可能戛然而止!
    “引擎…撐不了多久了!”韓冰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手指在終端上敲出一個刺目的紅色警告框,“最多…再堅持兩小時!必須找地方停下冷卻!否則…自爆!”
    兩小時!冷鋒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光屏上那代表“環境能量場紊亂”的、如同風暴漩渦般的紅色區域。距離…大約五十公裏!那裏有什麽?是絕地?還是…一線生機?
    “方向不變!目標…能量紊亂區!”冷鋒的聲音斬釘截鐵。後方是絕路,前方是未知,但未知,至少還有一絲可能!
    就在這時!
    “咕嚕嚕…咕嚕嚕…”
    一陣微弱卻清晰的、食物在鍋裏翻騰的聲音,極其不合時宜地在擁擠、嘈雜、充斥著引擎轟鳴的駕駛艙邊緣響起。
    冷鋒和韓冰幾乎同時扭頭。
    隻見在駕駛艙最角落、一個相對平穩(隻是相對)的金屬支架旁,葉靈的身體不知何時被安置在了那裏。她依舊安靜地躺著,但她的“本能”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標。
    一口小小的、被熏得黢黑的合金行軍鍋(顯然是之前要塞裏那口),被幾塊石頭墊著,架在一個…微型晶能加熱盤上!那加熱盤,明顯是從某個拆卸下來的小型設備上臨時拆下來的,線路裸露,閃爍著不穩定的光芒。
    鍋裏,正翻滾著熟悉的、濃稠的糊狀物——幾塊被切得奇形怪狀的變異土豆根莖,混雜著少量蔫巴巴的變異胡蘿卜根(韓冰箱子裏那幾根),還有幾片被撕得碎碎的、風幹得如同木屑的不知名肉條。那奇異的、混合了泥土腥氣、植物清甜和焦糊味的“香氣”,再次頑強地彌漫開來。
    葉靈的身體側著,一隻蒼白的手虛握著那根熟悉的金屬棍,正極其緩慢、極其笨拙地…攪動著鍋裏的糊糊!她的動作僵硬而機械,眼神空洞地望著鍋的方向,仿佛在執行著某種刻入骨髓的程序。
    “嗷嗚?”(又…又糊了?)鷹眼的腦袋從葉靈腿邊的毛毯裏鑽出來,藍眼睛渴望又擔憂地盯著鍋裏,口水順著嘴角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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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嘰嘰!”(葉靈美女!火!火太大了!要焦了!快翻!下麵要糊了!)大白牙急得在葉靈的肩膀上直蹦躂,全身鑽石光澤閃爍不定,小爪子徒勞地在空氣中揮舞,意念頻道充滿了絕望的呐喊“左邊!那塊最大的土豆!快翻它!用棍子!不是用手!哎呀笨…糊味!本大爺聞到了!是毀滅的味道!是晚餐的哀歌!”
    這詭異、心酸又帶著一絲荒誕溫暖的景象,在這末日逃亡的鋼鐵囚籠中,形成了一種強烈的精神衝擊。
    韓冰深褐色的眼眸掃過那口小鍋,又掃過葉靈空洞卻“專注”的側臉,疲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操控機械臂,極其輕微地、將葉靈身體旁邊一條裸露的、正冒著電火花的能量導管撥開了一點,避免碰到她。
    冷鋒看著葉靈那笨拙攪動糊糊的動作,看著她鼻尖上不知何時又沾上的一點黑灰,胸中翻騰的焦慮、痛苦和冰冷的殺意,如同被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洛璃冰冷的麵容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最終定格在眼前這口冒著焦糊氣的小鍋上。
    這是最後的晚餐嗎?在這瘋狂逃竄的鐵皮罐頭裏,由一具沉睡身體的執念烹煮的、注定焦糊的土豆宴?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和劇烈的頭痛。現在不是沉溺的時候!
    “王中尉!”冷鋒的聲音穿透引擎的轟鳴。
    “指揮官!”王中尉的聲音從後方擁擠的通道傳來。
    “統計現有晶核!所有!包括個人私藏的!全部集中到韓冰這裏!品質再低也要!”冷鋒知道這命令近乎殘酷,但現在每一分能量都關乎生死!
    “是!”王中尉沒有任何猶豫。
    “鷹眼!大白牙!”
    “嗷?”(主人?)
    “咕嘰?”(老大?要開飯了?雖然糊了…但本大爺不嫌棄!)
    “去後麵!告訴所有人,抓緊一切能固定的東西!接下來…會更顛!”冷鋒的目光投向光屏上那越來越近的、代表能量紊亂的紅色漩渦,“還有…守好葉靈!鍋翻了…也給我護住!”
    “嗷嗚!”(保證完成任務!)鷹眼立刻用巨大的身體小心地擋在葉靈和小鍋前麵。
    “咕嘰嘰!鑽石護盾!隨時準備為晚餐…呃,為葉靈美女犧牲!”大白牙瞬間鑽石化,趴在了葉靈握著金屬棍的手背上,試圖幫她穩住那笨拙的動作。
    命令下達完畢,冷鋒再次將全部心神沉入智腦。精神力依舊枯竭刺痛,但他需要信息!需要關於前方那片能量紊亂區的任何信息!
    他強行集中所剩無幾的精神力,無視智腦的警告,再次催動了“生態掃描”!範圍無法擴大,隻能集中在前方扇形區域,精度…提升到極限!
    嗡!
    清涼帶著劇痛的精神力被抽離!視野瞬間被黑斑覆蓋,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他死死咬住牙關,僅存的左手因用力抓住金屬管而指節發白!
    掃描圖譜艱難地在意識中展開,穿透移動堡壘粗糙的裝甲,刺向前方那片狂暴的能量場!
    他“看”到了!
    前方約四十公裏處!
    一片巨大無比的、覆蓋了整片天空和荒野的、如同末日風暴般的能量亂流!混亂的能量如同億萬條狂舞的毒蛇,互相撕咬、湮滅!冰藍色的寒流與暗紅色的地熱輻射交織碰撞!無數細小的、閃爍著不祥光芒的冰晶和放射性塵埃在狂風中如同子彈般激射!
    溫度…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暴跌!外部傳感器顯示,短短幾分鍾內,已經驟降了二十度!並且還在持續下降!
    能見度…無限接近於零!狂風暴雪正在形成!那不是普通的雪,而是混合了能量輻射、劇毒塵埃和鋒利冰晶的…死亡塵暴!
    在這狂暴的能量亂流核心區域,掃描受到了強烈幹擾,隻能模糊地感知到一股極其龐大、極其冰冷、如同遠古冰川般沉寂卻又蘊含毀滅力量的生命氣息…時隱時現!
    “暴風雪…能量輻射塵暴…還有…”冷鋒猛地睜開眼,瞳孔因震驚而收縮!是它!是信使口中提到的、在長春堡壘上空肆虐的“腐爛骨鳥”的源頭?還是…更恐怖的東西?
    “韓冰!”冷鋒嘶聲吼道,“減速!準備應對衝擊!前麵是…暴風雪!能量風暴級別的暴風雪!”
    韓冰深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縮!手指在終端上急速敲擊!
    【引擎功率強製降低!】
    【外部環境掃描模式切換能量護盾(薄弱)最大功率開啟!】
    【警告!能源核心輸出功率劇烈波動!護盾強度不足35!】
    幾乎就在韓冰完成操作的瞬間!
    轟——!!!
    移動堡壘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寒冰和狂風構成的巨牆!整個堡壘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劇烈的震動讓艙內所有未被固定的人和物瞬間拋飛!驚恐的尖叫和痛苦的悶哼響成一片!
    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堡壘粗糙的裝甲縫隙!溫度計上的數字如同自由落體般瘋狂下跌!眨眼間艙內溫度已降至冰點以下!裸露的金屬表麵瞬間凝結出厚厚的白霜!艙壁上那些閃爍的能量導管光芒變得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被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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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如果那狹小的觀察口還能稱為窗的話),徹底被一片翻滾的、如同墨汁般濃稠的黑暗所吞噬!狂風如同億萬怨魂的哭嚎,瘋狂地撕扯著堡壘的外殼!密集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鋒利冰晶如同子彈般劈裏啪啦地打在裝甲板上!更可怕的是其中夾雜的暗紅色塵埃,粘附在裝甲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暴風雪!死亡塵暴!降臨了!
    移動堡壘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瞬間被狂暴的能量風暴吞沒!引擎發出垂死的哀鳴,履帶在瞬間覆蓋的厚厚冰層上瘋狂打滑!整個堡壘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旋轉、顛簸!
    “固定!所有人抓緊!”王中尉的嘶吼在風暴的咆哮中顯得如此微弱。
    “引擎!輸出穩住!”韓冰的雙手死死按在終端上,指尖因用力而發白,輪椅的鎖鏈被繃得咯咯作響!
    冷鋒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在冰冷的艙壁上,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強行壓下的傷勢再次被引動!他掙紮著穩住身體,目光下意識地掃向角落。
    葉靈的身體被鷹眼用龐大的身軀死死護住,固定在金屬支架上。那口小小的行軍鍋…在剛才劇烈的撞擊中,終究是翻了!
    粘稠、滾燙(雖然很快在低溫下凝結)、散發著濃烈焦糊味的土豆糊,潑灑出來!大部分濺在了鷹眼厚實的皮毛上,瞬間凍結成黃黑色的冰坨!一小部分,則潑在了大白牙那鑽石化的軀體上!
    “嗷嗚!”(燙!燙!凍!凍!)鷹眼被滾燙的糊糊燙得齜牙咧嘴,又被瞬間的低溫凍得直哆嗦,卻依舊死死護著葉靈,不敢挪動分毫。
    “咕嘰嘰!!!”(本大爺的鑽石之軀!被玷汙了!被焦糊土豆玷汙了!老大!你要為本大爺做主啊!這比酸雨腐蝕還難受!這是對鑽石美學的褻瀆!)大白牙的意念頻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鑽石軀體上沾著幾坨凍結的、散發著焦糊味的糊狀物,讓它看起來像個被垃圾砸中的藝術品。
    而葉靈的身體,那隻虛握著金屬棍的手,還保持著攪動的姿勢。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著被打翻的小鍋,和潑灑一地的、在低溫下迅速凍結變硬的、最後的晚餐。
    引擎的嘶吼在風暴中越來越微弱。能源核心的指示燈瘋狂閃爍著危險的紅光!護盾強度已經跌至10以下!堡壘的外殼在冰晶和腐蝕塵埃的瘋狂攻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溫度還在持續暴跌!
    前方是未知的恐怖能量源,後方是緊追不舍的屍潮侯爵。而他們,被困在了這能量風暴的中心,這艘拚湊的鋼鐵堡壘,隨時可能解體!
    絕望,如同外麵的暴風雪般,冰冷刺骨,無孔不入。
    冷鋒抹去嘴角滲出的鮮血,扶著冰冷的艙壁,掙紮著站直身體。白金火焰在他僅存的左手掌心艱難地跳躍著,抵抗著刺骨的寒意。他看向韓冰,看向角落裏被鷹眼護著、茫然“望”著打翻鍋的葉靈,看向鬼哭狼嚎(意念)的大白牙…
    “韓冰!”冷鋒的聲音在風暴的咆哮中響起,帶著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瘋狂,“引擎!給我撐住!方向…正前方!風暴眼中心!衝進去!”
    與其被風暴撕碎,被屍潮碾碎,不如…衝進那能量亂流的核心!去麵對那未知的恐怖!或許…那裏是絕地!但也可能是…風暴中唯一的避風港!是葉靈…是所有人…最後一線渺茫的希望!
    韓冰深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芒!她猛地將控製終端上代表“引擎過載保護”的限製程序——強行解除!
    “坐穩了!”她的聲音嘶啞而瘋狂!
    嗡——!!!
    引擎發出了最後一聲、如同瀕死巨獸般的恐怖咆哮!所有能量導管瞬間被幽藍的光芒充滿!移動堡壘這鋼鐵怪獸,拖著瀕臨解體的殘軀,朝著前方那翻滾的、如同地獄之口的黑暗風暴眼中心,一頭撞了進去!
    最後的晚餐被打翻,凍結在冰冷的鋼鐵地板上。而通往未知深淵的航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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