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雙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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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堂內,老夫人洪映蓉戴著老花鏡,指尖撫過泛黃的羊皮圖紙,忽然在一張北地莊園圖上停住。
    窗外小雨淅瀝,將她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上,顯得格外清瘦。
    “奇怪……”老夫人輕聲自語,將燭台挪近些。
    這張圖上不僅標注著北方祖宅每處院落尺寸,連後山密林裏的獵戶小道都描繪得纖毫畢現。
    她記得老侯爺生前最後那年,總愛把自己關在書房徹夜繪圖,當時隻當是排遣病中寂寥。
    “母親。”五小姐薛善秋端著茶盞進來,見母親對著圖紙出神,不由勸道:“您又翻父親這些舊物了。太醫說了,您這咳疾最忌勞神。”
    洪映蓉摘下眼鏡,揉了揉酸脹的鼻梁。
    “人老了,”愛想從前的事。”她指向圖紙一角,“你瞧這處地窖標記,咱們祖宅何時有過地窖?"
    薛善秋湊近細看,忽然“咦”了一聲:“這不是地窖,我以前聽父親說過改建的冰庫。那年北疆大旱,父親命人挖地三丈儲冰,說是要防備著什麽……”
    她突然頓住,臉色微變。
    老夫人目光驟然銳利:“防備什麽?”
    “沒什麽,我那時也沒在意。”薛善秋慌亂地整理其他圖紙,“女兒記不清了。”
    雨聲漸密,洪映蓉望著女兒躲閃的眼神,忽然想起老侯爺以前夢中,反複念叨。
    “北宅地窖,千萬當心”。
    當時隻當是囈語,如今想來另有他意?
    洪映蓉想著等所有子女終身大事成了,她就回北宅養老去。
    那裏有滿山的野梨樹,春來如雪,秋至果香,也不必再周旋於權貴之間。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雨聲的靜謐。
    大管家薛忠撐著油紙傘匆匆趕來,在廊下重重叩首:“老夫人,宮裏來旨意了!傳旨已到前廳!”
    洪映蓉整了整素色對襟衫,沉聲道:“開中門,擺香案。”
    前院青石板上,雨水積成小小的水窪。
    傳旨太監高全手持黃絹聖旨,猩紅傘蓋在他頭頂撐開一片威嚴。
    侯府上下百餘人黑壓壓跪了一地,雨水浸透了眾人的膝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興遠侯府長子薛元初,邊關立功,忠勇可嘉,著即承襲興遠侯爵位……”
    洪映蓉跪在首位,聽見身側薑書秀倒抽一口冷氣。
    小崇安被乳母抱著,不安地扭動身子。
    “……次子薛仲複,才學出眾,賜毅城男爵,歲祿八百石,不另賜府……”
    雨聲忽然大了,打在傘麵上的聲音像擂鼓。
    洪映蓉想起老侯爺下葬那日,也是這般大雨。
    那時皇帝說“三年後再行封侯”,誰曾想這爵位竟在風雨飄搖中失而複得。
    “臣婦領旨,謝陛下隆恩。”老夫人三叩首,額頭觸到冰涼的石板時,一滴熱淚混進雨水裏。
    傳旨太監笑眯眯地彎腰攙扶:“老夫人快請起。陛下特意囑咐,說薛家雙喜臨門,待二公子大婚時還要賜禦筆匾額呢。”
    洪映蓉朝薛忠使個眼色,老管家立即奉上早就備好的紅封。
    那沉甸甸的份量,讓傳旨太監眉開眼笑地離開了。
    正廳裏,薑書秀扶著婆婆的手微微發抖。
    她望著院中跪滿一地的仆役,忽然想起那個黑夜,丈夫被革除世子之位時,滿府下人躲閃的眼神。
    如今他們跪在雨裏,額頭貼著青石板高呼。
    “賀老夫人!賀少夫人!”聲音震得屋簷雨水簌簌落下。
    “母親。”薑書秀剛開口,就被洪映蓉拍了拍手背。
    “去給元初備朝服吧,明日他要穿吉服進宮謝恩。”
    幾日間,侯府的門檻已被賀喜的賓客踏得發亮。
    朱漆大門外,各府的車馬排成長龍,將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管家薛忠站在滴水簷下,看著一箱箱賀禮被抬進府門,不禁想起半年前門可羅雀的冷清景象。
    “忠叔,武安侯府的拜帖!”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來,“車駕已到巷口了!”
    薛忠整了整衣冠,正要迎出去,忽聽身後傳來龍頭拐杖叩地的聲響。
    老夫人洪映蓉不知何時已立在影壁前,素色衣裙外罩了件絳紫萬字紋比甲,發髻上的翡翠抹額泛著光澤。
    “開東側門迎客。”老夫人聲音不大,卻讓忙碌的仆役們立刻停下腳步,“告訴廚房,今日的席麵不必太過奢靡,按尋常侯府待客的規格減兩成。”
    管事薛忠遲疑道,“這……武安侯可是帶著厚禮……”
    “正是如此才更要謹慎。”
    洪映蓉目光掃過院中堆積如山的禮盒,“去把家規牌匾再擦亮些,讓所有下人未時到祠堂前。”
    未時的祠堂前,百餘名仆役整齊跪著。
    雨水洗過的青石地板上,映出老夫人挺拔的身影。
    她身後“忠孝傳家”的匾額新上了金漆,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發酸。
    老夫人洪映蓉的龍頭拐杖重重一頓。
    “從今日起,但凡有借著侯府名頭在外生事的,一律發賣出府!”
    “尤其是門房和采買上的。”老夫人繼續道,“收受門包、克扣商販這些陳年陋習,若讓我發現一例,決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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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花廳裏,薛元初正與幾位世交武將寒暄。
    忽然窗外傳來整齊的應諾聲:“謹遵老夫人教誨!”
    武安侯捋須笑道:“老夫人治家,還是這般雷厲風行。”
    “讓世叔見笑了。”
    薛元初拱手,餘光瞥見弟弟薛仲複正在廊下與禮部官員周旋,毅城男爵的緋色官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忽見門房管事匆匆穿過回廊,在薛忠耳邊低語幾句。
    老管家麵色微變,快步走到薛元初身旁,俯身道:“侯爺,西戎王子努爾哈都到訪,說是來賀雙爵之喜。”
    茶盞與托盤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席間幾位武將不約而同地按住腰間,那裏雖未佩刀,卻是個本能反應。
    薛元初放下茶盞,忽然朗聲笑道:“貴客臨門,豈能怠慢。”說罷起身,袍角帶起一陣風。
    垂花門外,努爾哈都負手而立。
    他今日未著戎裝,一襲玄色錦袍襯得眉目如刀,腰間隻懸了塊羊脂玉佩,反倒比滿院華服的賓客更顯矜貴。
    努爾哈都在京城的處境頗為微妙。
    作為曾與薛元初聯手擊退北狄的盟友,他本應受到禮遇;而作為西戎王子,他的身份又格外敏感。
    朝中大臣們對他禮數周全卻暗含戒備,朝堂上的每一道目光都在揣測聖意。
    這位異國王子的去留榮辱,全係於皇帝李隆澤的一念之間。
    見薛元初大步而來,他右手撫胸行了個西戎禮:“薛侯爺,別來無恙。”
    “王子遠道而來,蓬蓽生輝。”
    薛元初還禮時,餘光掃過對方空蕩蕩的腰間,竟連裝飾用的佩刀都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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