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不行……哥，我對不起你……”
    李萍萍的哭聲帶著壓抑許久的絕望，淚水決堤，怎麽都擦不幹淨。
    書到用時方恨少。
    這句話，她今天才算嚐到是什麽滋味。
    那些空白的題目，像一個個無情的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臉上。
    完了。
    考試這一關，她搞砸了。
    她真是個沒出息的廢物，哥哥花了一萬塊鋪好的路，被她自己親手堵死了。
    “沒事，沒事。”
    李克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他大手輕柔地放在妹妹的頭頂，一下下地撫摸著。
    “讀書，是為了讓你長見識，明事理，不是非要你考上清華北大。別哭了，有哥在呢。”
    他心裏滿是疼惜。
    妹妹的前半生，世界隻有那個小小的村莊和鎮子。
    她的課餘時間，不是在田裏，就是在灶台邊。
    見識，格局，眼界，這些對她而言，都太過遙遠和奢侈。
    指望這樣一個女孩自己開悟，逆天改命，那才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必須拉她一把，哪怕是用盡全力。
    讀書，是她擺脫前世苦難命運的唯一捷徑。
    焦老師拿起李萍萍的卷子，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慘不忍睹。
    大片的空白，寫了的地方也錯得離譜。
    這樣的底子，進了一中也是鐵打的吊車尾，對她自信心的打擊恐怕是毀滅性的。
    哪個班主任會願意接手這樣的學生？
    他歎了口氣，目光落在正輕聲安慰妹妹的李克垚身上，又看了看哭到渾身發抖的女孩。
    最終，他還是把李克垚叫到了一邊。
    李克垚內心很平靜，這個結果，在他意料之中。
    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從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大不了，就退而求其次，去二中。
    再不行，就自己親自帶在身邊，一點點教，用錢砸也要為她砸出一個光明的未來。
    前世她眼裏的光，是被苦難磨滅的。
    這一世，他要親手再給她點亮。
    “李克垚，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焦老師的聲音很嚴肅。
    “你妹妹這個情況，進了班裏，很可能次次考試都墊底。這對一個孩子的自信心，打擊會非常大。”
    李克垚心中一動，猛地抬頭。
    “啊？焦老師，您的意思是……她能進？”
    他聽出了話裏的轉機！
    “我把我帶的一班，給她留個位置。”
    焦老師看著他，笑了。
    “問題不大。你回去好好跟她聊聊，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別氣餒就行。去把借讀費交了，以後直接來高一1）班找我。”
    壓力，他當然有。
    但比起一個冷冰冰的分數，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看到了一個女孩為自己的不爭氣而流下的、滾燙的悔恨淚水。
    更看到了一個哥哥為了妹妹，毫不猶豫一擲萬金的擔當和那份化不開的疼愛。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兄妹，值得他賭一把！
    “焦老師！太謝謝您了！您真是我妹子的貴人！”
    李克垚激動得無以複加，緊緊握住焦老師的手。
    “回頭您一定把孩子帶過來，我家院子大，讓他倆跟小寶一起玩，我妹子最會帶孩子了！”
    “好！”
    焦老師也爽快地答應了。
    李克垚怕夜長夢多，辦事雷厲風行。
    他直接回家取了一萬塊現金，風風火火地衝回學校。
    不過半小時，一張蓋著順城一中公章，寫著“李萍萍”三個字的入學通知書，就遞到了他的手上。
    李克垚拿著那張薄薄的紙，臉上的笑容再也抑製不住。
    他做到了！
    比預想中，順利太多了！
    這位焦老師，真是他們兄妹倆命中的貴人！
    當李萍萍的入學通知書擺在家裏桌上時，李勇兵和金秀蘭激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尤其是李勇兵，他想摸一摸那張通知書，又怕自己手上的老繭和泥灰弄髒了它。
    他跑到水龍頭下，用肥皂仔仔細細洗了三遍手，擦得幹幹淨淨，這才像捧著聖旨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通知書捧了起來。
    “小萍啊……我的閨女，也能當一中的高中生了……”
    他眼眶泛紅，嘴巴咧到了耳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來，我那掃帚還是管用啊！”
    李萍萍看著父母喜極而泣的模樣，又摸了摸手裏的通知書，那紙張的觸感，滾燙而真實。
    她突然說要出門一趟。
    她想起了曉雯。
    曉雯說，她在“九品海鮮”找到了洗烏賊的活。
    她想去看看朋友，也想把這個好消息，第一個分享給她。
    九品海鮮的廠址，就在李克垚曾經看過的那個廢棄釀酒廠。
    離一中不算遠。
    李萍萍還沒走近，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就鑽進了鼻子。
    這裏的衛生狀況，和哥哥的一品海鮮廠簡直是天壤之別。
    酷熱的夏天，空氣裏彌漫著腐爛的味道，成群的蒼蠅嗡嗡作響。
    她找到了曉雯。
    女孩正彎著腰，在一堆散發著惡臭的烏賊裏埋頭苦幹。
    她的手，在肮髒的水裏泡得發白、浮腫。
    手背上，被烏賊夾出的傷口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已經破皮流膿，被汙水一泡，傷口翻卷著，觸目驚心。
    “哎呀，萍萍，你怎麽來了？”曉雯抬起頭，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我……我來看看你。”李萍萍的聲音有些發澀，“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可以上高中了！”
    “真的？恭喜你呀！是二中還是三中？”曉雯眼裏閃過一絲羨慕。
    “一中。”
    當這兩個字從李萍萍嘴裏說出來時，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曉雯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她正抓著烏賊的手猛地一顫，被那東西的鉗子狠狠夾住！
    “啊！”
    她痛呼一聲，慌亂地把烏賊甩開，一串血珠從指尖飛濺出來。
    “好疼……”
    曉雯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她看著眼前穿著幹淨裙子、前途一片光明的李萍萍，再看看自己滿身汙泥和傷口。
    曾幾何時，她們明明是一樣的。
    可從今天起，她們的人生，將走向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隻因為，小萍有一個好哥哥。
    而她，沒有。
    ……
    這些事情，李克垚並不知道。
    此刻，他正騎著摩托車在街上轉悠，琢磨著給家裏那個大院子添置點東西。
    小寶身體底子弱，動不動就生病。
    他想弄個小型的兒童樂園，滑滑梯，蹦蹦床，讓孩子多運動，多出汗，把體質慢慢養起來。
    前世小寶永遠停在了六歲，這一世，他要讓他健康快樂地長大。
    剛在一個百貨商店門口停下，還沒來得及下車，兩道身影就猛地從旁邊躥了出來，直接攔在了他的車前。
    李克垚眼神一凜，抬頭看去。
    其中一人，正是他前不久才警告過的宋小天。
    而宋小天旁邊站著的那位西裝革履、一臉陰沉的中年男人，李克垚也認得。
    正是宋小天的姐夫，也是“狀元府”項目背後的大老板。
    焦忠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