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幹部康複療養中心特殊病區那扇沉重的自動玻璃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城市的喧囂徹底隔絕。門內，是漫長、寂靜、彌漫著濃重消毒水氣味的白色走廊。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照得牆壁和地麵一片冰冷死寂。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蘇晴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中孤獨地回響，每一步都敲在緊繃的心弦上。
    按照前台護士冷漠的指引和線人提供的模糊信息，她穿過數道需要刷卡的門禁，最終停在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沒有觀察窗的金屬門前。門牌上隻有一個冰冷的數字：074。
    074！ 這個如同詛咒般的數字再次刺入眼簾。蘇晴的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撞擊著。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烙印深處傳來的一絲冰冷悸動，抬手按響了門鈴。
    等待的幾秒鍾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門內毫無聲息。就在她幾乎要懷疑裏麵是否有人時，門鎖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向內開啟了一條縫隙。一個穿著淺藍色護工服、麵色疲憊的中年女人探出頭，眼神裏帶著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麻木。
    “找誰？”護工的聲音幹澀。
    “您好，我是財經記者蘇晴，”蘇晴拿出記者證，聲音盡量平穩，“想了解一下關於吳振華先生的情況，做一些…曆史背景的素材收集。”她刻意模糊了目的。
    護工的目光在記者證上停留片刻，又審視地看了看蘇晴，最終側身讓開。“進來吧，動作輕點。他……對外界沒反應很久了。”
    病房內的光線比走廊更加昏暗，隻有床頭一盞微弱的夜燈提供著照明。空氣裏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停滯的沉鬱氣息。病床上，一個瘦削得幾乎脫形的男人靜靜躺著，身上蓋著潔白的被單。他的頭發稀疏灰白，眼窩深陷，嘴巴微微張開，靠著一根鼻飼管維持著生命。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而單調的“嘀…嘀…”聲，屏幕上跳動著微弱的光點，是這死寂房間裏唯一的生命跡象。
    這就是吳振華。當年經辦甬江路營業部異常清算事件的唯一關鍵人物，如今隻是一具被時間遺忘的軀殼。
    蘇晴走到床邊，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試圖從中尋找一絲與父親蘇明遠可能存在的聯係痕跡。她輕聲開口，仿佛怕驚擾了什麽：“吳振華先生？您能聽到我說話嗎？關於1991年7月，甬江路營業部，那份074號檔案……”
    毫無反應。吳振華的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隻有心電監護儀那永恒不變的“嘀嘀”聲，像是在宣告一切的徒勞。
    護工站在一旁，歎了口氣：“沒用的，姑娘。我來這裏五年了，他就一直這樣。除了基礎生理反射，什麽反應都沒有。聽說當年送進來前，腦子就傷得很重很重了。”她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壓低了聲音，“說起來也怪，他這情況本來該在更普通的病區，但上麵一直安排他在這個特殊單間，費用全包，還要求詳細記錄每天的體征變化，特別是……腦電波。上麵交代過，任何微小的波動都要上報。”
    腦電波？詳細記錄？上報？ 蘇晴的心猛地一緊。一個植物人，為何受到如此特殊的“關注”？僅僅是幹部待遇？還是……有人需要確保他永遠“安靜”，並時刻監控他是否還有一絲蘇醒的可能？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病房。床頭櫃上，除了一些護理用品，還放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藥盒，裏麵分裝著不同顏色的藥片。蘇晴的目光在其中一種白色小藥片上停留了幾秒——那是一種強效的神經抑製類藥物，常用於控製嚴重的癲癇或精神疾病躁動，其副作用之一就是可能導致深度鎮靜甚至意識障礙加深。給一個已經深度昏迷的植物人長期使用這種藥物？
    這絕不是標準的植物人護理方案！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蘇晴的脊背。吳振華的狀態，這特殊的病房，詭異的藥物，嚴密的監控……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結論：吳振華不僅是被“封口”，更是被一種極其專業和冷酷的方式，維持在這種不生不死的“安全”狀態！有人需要他“存在”，但絕不能“醒來”！那份消失的074號檔案的秘密，就鎖在這顆被藥物和創傷雙重禁錮的大腦中！
    烙印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比剛才更強烈，帶著強烈的警示意味。蘇晴感到一種冰冷的窺視感，並非來自眼前的護工，而是……這間病房本身？仿佛有無形的眼睛嵌在牆壁裏，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謝謝您。”蘇晴對護工點點頭，強作鎮定地轉身。她必須立刻離開這裏。繼續待下去，不僅一無所獲，反而可能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那個“074”病房的門牌號，此刻在她眼中如同一個冰冷的墓誌銘。
    浦東，老鋼廠改造項目工地邊緣，棚戶區深處。
    夜色籠罩下的裏弄狹窄、潮濕，彌漫著油煙和垃圾的混合氣味。低矮的磚木結構房屋擠在一起，窗戶裏透出昏黃的燈光。白天堵路抗議的喧囂暫時平息，但一種更壓抑、更粘稠的緊張氣氛在暗處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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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衛國手下一個精幹的小夥子，綽號“阿峰”，穿著不起眼的工裝，蹲在一個雜貨鋪的陰影裏，耳朵裏塞著微型耳機，目光銳利地掃過對麵一棟門窗緊閉的兩層小樓。那是帶頭鬧事的趙老頭家。
    耳機裏傳來技術組同事壓低的聲音：“阿峰，目標人物下午接觸的那個‘社區工作者’，身份核實了。掛靠在‘xx和諧發展促進會’下麵，但這個促進會的主要境外資金來源……指向一個活躍於東南亞、以資助環保和社區權益為名的國際非政府組織。該組織近期資金流動異常活躍，多個賬戶與離岸金融中心有頻繁往來。”
    “果然有鬼！”阿峰啐了一口，眼神更冷。白天趙老頭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煽動性極強，背後沒有專業推手根本不可能。
    這時，趙老頭家的後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穿著夾克、戴著鴨舌帽的矮胖身影閃了出來，警惕地左右張望，正是白天跟在趙老頭身邊最活躍的一個中年人。他沒走大路，而是迅速拐進旁邊一條更窄、堆滿雜物的黑黢黢的巷子。
    “目標二號出現，方向東南，往碼頭舊倉庫區。行動組跟上，保持距離！”阿峰立刻低語，同時自己從另一個方向快速包抄。
    巷子裏汙水橫流，光線昏暗。阿峰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移動，隔著一段距離，隱約聽到前麵傳來壓低的對話聲，是那個矮胖男人在打電話：
    “……放心，趙老頭這邊穩得很，錢到位，他們鬧得更凶！補償款被克扣的謠言已經散開了，效果很好……林默的人？他們架了屏幕搞公開透明，但沒用！我們的人在裏麵帶節奏，隻要明天再出點‘意外’，比如有人‘不小心’被推土機碰了，或者棚子‘自己’塌了砸到人……嘿嘿，照片視頻一發，輿論立馬炸！看他怎麽收場！……對，就是要亂！越亂越好！……明白，‘家裏’交代了，這邊鬧大，南邊礦上的事才方便……”
    聲音漸行漸遠，消失在巷子深處。
    阿峰貼在冰冷的磚牆上，屏住呼吸，眼中寒光閃爍。“意外”！“自己”塌了！ 這群人渣！他們不僅要煽動對抗，還計劃製造流血事件來栽贓陷害！目標直指林總，甚至還要配合“南邊礦上”的行動！
    矽穀，“默數”核心實驗室。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不再是瀑布般的數據流，而是一片深邃的、模擬宇宙星雲般的拓撲海洋。代表“默數”核心網絡的藍灰色星團在其中緩緩旋轉，散發著穩定的微光。然而，在星團邊緣的黑暗虛空中，數個微小的、不斷變換形態和位置的“暗點”正如同狡猾的食人魚，一次次地試圖突入星團的光暈範圍。
    每一次突襲，都會被一道驟然亮起的淡金色“拓撲疫苗”屏障精準攔截、瓦解。但“暗點”的數量和攻擊頻率正在以指數級攀升，它們相互配合，如同訓練有素的狼群，不斷試探著防禦體係的極限。
    李明哲的十指在虛擬鍵盤上舞出殘影，鳥窩般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眼球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壓力測試通過閾值！攻擊源數量激增！特征碼動態混淆，核心汙染代碼在進化！媽的，這群混蛋升級了武器庫！”
    他猛地拍下一個按鍵。屏幕上，藍灰色星團內部，幾個原本看似休眠的數據節點驟然亮起，發出強烈的脈衝信號，如同燈塔般射向拓撲海洋的深處！這是李明哲布設的“主動誘餌節點”，偽裝成非洲礦脈項目的關鍵數據接口。
    “魚兒咬鉤了！”李明哲低吼。追蹤信號顯示，超過70的攻擊流量瞬間被這幾個誘餌節點吸引過去！與此同時，他構建的逆向追蹤程序如同無數條隱形的鎖鏈，沿著攻擊者主動建立的連接通道，閃電般反向刺入那片數據海洋的黑暗深處！
    屏幕一角，代表追蹤深度的進度條瘋狂跳動。無數經過層層偽裝的跳板ip地址被瞬間穿透、剝離。數據海洋的黑暗被強行撕開一道裂口，追蹤程序如同最精密的獵手，死死咬住了那狡猾獵物留下的一絲最原始、最難以偽造的物理路徑痕跡——一個極其短暫的、用於協調攻擊指令的加密通信脈衝源！
    “鎖定物理坐標！”李明哲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東經xxx，北緯xxx！位於……印尼雅加達北部一個數據中心集群！具體物理位置正在精確定位！”
    他立刻接通與林默的加密信道，語速飛快：“老板！物理位置鎖定！印尼雅加達！攻擊協調中心就在那裏！需要立刻啟動物理反製預案嗎？”
    短暫的沉默。屏幕那端，林默站在香港中銀大廈的頂層，異化的左眼穿透玻璃，仿佛跨越了物理距離，看到了那片拓撲海洋中的獵殺與定位。他視野中，指向印尼方向的暗金色概率裂痕再次閃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危險。
    “不，明哲。”林默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不要打草驚蛇。反向植入‘信標’，持續監控那個物理節點的一切進出流量。同時，把我們在非洲礦脈的‘非市場風險對衝模型’的‘測試版’，通過‘拓疆者’的某個外圍情報節點，‘泄露’給他們。要做得自然，像是被他們‘奮力攻破’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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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哲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更亮的光芒：“明白！您是要……將計就計？讓他們把假情報當寶貝，引他們入局？”
    “非洲的礦脈，將是他們為自己選擇的‘概率’墳場。”林默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風暴將至的寒意，“既然他們想在那裏製造混亂，那就讓混亂……從他們的內部開始。‘拓疆者’會配合我們演好這場戲。現在，全力加固核心防護，確保‘信標’的隱蔽性。”
    “是！獵殺進入第二階段！”李明哲興奮地搓著手，目光重新鎖定那片數據海洋，仿佛獵人看到了獵物正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印尼雅加達，北部某數據中心集群深處。
    一間沒有窗戶、布滿機櫃閃爍燈光的密室內，幾個盯著屏幕的技術人員突然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
    “突破了！我們終於撕開了‘默數’在非洲礦脈項目的一個關鍵數據接口防護！”
    “快！下載數據！分析他們的風險對衝模型！”
    “有了這個，我們就能精準預測他們在當地應對衝突的薄弱點，製造更大的混亂！”
    為首的一個戴著耳麥的男人看著屏幕上正在下載的加密數據包，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拿起加密電話，聲音低沉而恭敬：
    “先生，‘鑰匙’已轉動。非洲礦脈的‘黑天鵝’計劃，可以進入實施階段了。林默的‘防火牆’，出現了我們為他預留的‘後門’。”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過精密變聲處理的、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
    【很好。讓混亂的風暴，從礦脈深處開始席卷。記住，目標不僅是摧毀項目，更是要徹底汙染林默賴以生存的‘概率’根基。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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