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第一聲蟬鳴裏，夢琪琪正在給宜妃演示新式紡車模型。
    檀木底座的小輪子剛轉了兩圈，門外突然傳來管家的通報：“福晉，繡坊行會的王會長求見。”
    宜妃捏著絹帕的手頓了頓：“這老東西平素連節慶都不來，怎麽突然登門？”
    夢琪琪卻注意到模型齒輪上沾著的金粉——那是今早李公公來送綢緞時蹭上的。
    她朝宜妃使了個眼色，故意提高聲音：“快請進來，正好讓王會長看看這紡車多省力氣。”
    王有德進來時弓著背，錦緞馬褂上繡著密密麻麻的纏枝蓮，袖口露出半枚羊脂玉扳指。
    他盯著紡車看了許久，忽然咳嗽兩聲：“福晉這物件雖巧，可要是傳出去女子擺弄機器，怕是要招人閑話啊。”
    夢琪琪給宜妃添了盞茶：“能有什麽閑話？不過是說我家要開女子學堂，搶了某些人的生意罷了。”
    茶湯在細瓷杯裏晃出漣漪，她故意讓陽光掠過王有德緊握的拳頭——那手背上有道新鮮的鞭痕，和上次在胭脂胡同看見的護院手上的傷痕一模一樣。
    宜妃突然拍了下桌子：“我當是誰在背後使絆子，原來是那些靠克扣繡娘發家的蛀蟲！”
    她轉頭看向夢琪琪，“你前兒說的那什麽...工藝學堂，真能讓姑娘們坐著賺錢？”
    “娘您看這賬本，”夢琪琪展開泛黃的宣紙，上麵記著繡坊女工的收支：“普通繡娘月錢二百文，可要是會設計花樣、能管賬房，月錢能翻三倍。王會長家的繡坊，光是賣假金線就賺了上千兩銀子吧？”
    王有德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扳指在桌沿刮出刺耳的聲響：“福晉這話可要講證據！”
    “證據？”夢琪琪輕笑一聲，從抽屜裏取出個小布包，裏麵是幾截斷金線，“昨兒有個繡娘來報信，說您讓人把黃銅絲裹金粉當金線賣，還往絲線裏摻魚膠充數。這些要是送到內務府查驗...”
    宜妃嫌惡地皺起眉頭：“趕緊拿出去，別髒了我的屋子！”
    王有德哆嗦著站起來，錦緞馬褂沾了桌角的金粉，像落了層諷刺的霜。
    三天後，乾隆在乾清宮批奏折時，內務府總管李公公忽然跪了下來。
    他手裏捧著本《女戒圖說》，書頁在抖得嘩啦響：“萬歲爺，大事不好了！五福晉要辦什麽工藝學堂，讓女子拋頭露麵不說，竟還教她們擺弄機器，這、這簡直是要壞了祖宗規矩啊！”
    乾隆放下朱筆，目光落在李公公新換的翡翠扳指上——那成色和王有德的羊脂玉扳指出自同一家鋪子。
    他還沒開口，一旁的刑部尚書也跪了下來：“臣附議！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殿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乾隆忽然想起上次在禦花園看見的場景：夢琪琪蹲在地上給小宮女講齒輪原理，陽光透過她的發梢，在青磚上投下一片細碎的光。
    他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慢悠悠開口：“李公公，你說這學堂怎麽就有傷風化了？”
    李公公額頭磕在金磚上：“萬歲您想啊，那些女子要是學會了管賬、跑生意，哪還會安心在家？再說那機器隆隆作響，驚了龍脈怎麽辦？”
    這話讓乾隆皺起眉頭。
    ————
    “老佛爺駕到。”
    晴兒扶著老佛爺進來時，宜妃正陪著夢琪琪在給佛堂換供花。
    珊瑚香爐裏燃著沉水香，夢琪琪故意選了支特大號的羊脂玉瓶，裏麵插著鬆枝、墨菊和幾枝麥穗——這是她特意讓花房準備的“五穀豐登”造型。
    “哀家聽說，有人在朝堂上彈劾欣榮？”老佛爺往榻上一坐，眼睛卻盯著供瓶，“欣榮啊，你說說，辦這學堂到底圖個啥？”
    夢琪琪摘下手套，露出指尖淡淡的墨痕——那是今早幫宜妃記賬時沾的：“回老佛爺，孫媳不為別的，就為給咱們家爭口氣。您看這供花，要是咱們家能做出會轉的花籃，供在佛前多體麵？再說江南織造年年進貢，要是咱們府上的姑娘能設計新花樣，皇上說不定會誇您治家有方呢。”
    老佛爺挑眉看了她一眼，宜妃趕緊接口：“皇額娘您是不知道，那些繡坊有多黑！克扣繡娘不說，還拿假金線糊弄人。欣榮說的學堂，其實是教姑娘們辨真假、學本事，以後咱們府上用繡品，也不用看那些奸商臉色。”
    供瓶裏的麥穗輕輕晃動，老佛爺忽然想起去年壽宴上，夢琪琪用立體繡做的壽桃屏風，連洋人使節都讚不絕口。
    她敲了敲拐杖：“哀家不管什麽機器不機器，隻要別給皇家丟臉就行。皇帝要是問起來，哀家就說...就說這是閨中女紅的新法子。”
    夢琪琪心裏鬆了口氣，麵上卻仍是愁容：“就怕有人在皇上麵前說學堂搶了男人飯碗，其實孫媳算了筆賬，學堂開起來，光是賣花樣圖紙就能賺不少銀子，還能給宮裏多進貢些新鮮物件。”
    老佛爺的目光落在她指尖的墨痕上，忽然輕笑出聲：“你這丫頭，倒比男人還會打算盤。行了，哀家心裏有數，明天讓皇帝來給哀家請安，咱們娘兒幾個好好說說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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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禦花園的涼亭裏，乾隆陪著老佛爺喝茶，宜妃和夢琪琪遠遠站在假山旁。
    老佛爺用銀匙攪著蓮子羹，忽然開口：“皇帝啊，哀家聽說你在為難欣榮？”
    乾隆趕緊放下茶盞：“母親這話從何說起？兒子隻是擔心女子拋頭露麵...不太合適。”
    老佛爺舀了勺蓮子羹：“哀家問你，去年江南進貢的立體繡屏風，是不是欣榮設計的？洋人使節誇咱們天朝上國心靈手巧，是不是因為那屏風？”
    乾隆點點頭，忽然想起國庫賬本上，江南織造的進項確實比往年多了兩成。
    老佛爺接著說：“哀家還聽說，那些繡坊行會私下裏囤了不少假金線，坑的都是老百姓的錢。欣榮辦學堂，說白了是斷了奸商的財路，你要是聽他們的話，豈不是讓好人寒心？”
    宜妃適時走過來，手裏捧著個錦盒：“皇上您看，這是欣榮設計的新式荷包，用的是雙麵繡技法，裏麵還能放銀票呢。要是讓姑娘們都學會這手藝，咱們宮裏的用度都能省不少。”
    乾隆打開錦盒，繡著瑞獸的荷包裏果然藏著個暗袋，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
    他忽然想起夢琪琪上次說的“女子亦能治國”，當時覺得荒唐，此刻看著荷包裏的暗袋，卻莫名覺得有些道理。
    “這樣吧，”他合上錦盒，“學堂可以辦，但隻能在府上辦，不準宣揚。另外，所有花樣圖紙都要先呈給內務府查驗。”
    夢琪琪在假山後聽見這話，攥著帕子的手終於鬆開。
    係統界麵在視網膜上閃過：“乾隆決策動搖度+20，觸發‘製度破冰’事件。”
    她望向禦花園裏盛開的石榴花，在這深宮裏，任何改變都要像石榴結果一樣，先裹著層層花萼，才能露出裏麵的籽實。
    當晚宜妃房裏，夢琪琪正在給紡車模型上油，宜妃忽然關緊門窗：“你實話告訴娘，那李公公是不是收了王有德的銀子？”
    “何止是銀子，”夢琪琪轉動齒輪，聽著裏麵發出順滑的聲響，“王有德答應給李公公的侄子在繡坊謀個管事的職位，還說等學堂辦不成，會送他兩箱南洋珍珠。”
    宜妃啐了一口：“這些蛀蟲！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知道老佛爺會幫咱們？”
    夢琪琪停下手裏的活，目光落在牆上的《女戒》屏風上：“因為老佛爺最清楚，什麽叫‘麵上的體麵’。隻要學堂能給皇家臉上貼金，能讓她在洋人麵前有話說，她就不會真的反對。至於‘女子掌機’...額娘您看這紡車，轉起來像不像鳳冠上的珠串？”
    宜妃盯著轉動的齒輪，忽然笑出聲：“你這丫頭，把鳳冠拆了做成紡車，也就你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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