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沒有繼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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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夢雪端坐在雕花餐椅上,針織帽上的絨球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她麵前的骨瓷餐盤裏,煎蛋的邊緣泛著金黃,烤得酥脆的吐司上還淋著蜂蜜,在晨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暈。
    沈老夫人戴著珍珠戒指的手溫柔地撫過孫女的發頂,另一隻手拿著銀質餐叉,將鮮嫩的牛排切成小塊,小心翼翼地放進她碗裏。
    “寶貝多吃點兒啊,長個子。”老夫人眼角的笑紋裏盛滿疼愛,翡翠耳墜隨著說話的動作輕輕搖晃。
    她舀起一勺溫熱的南瓜粥,吹了吹才遞到沈夢雪嘴邊,“嚐嚐這個,廚房新熬的,可甜了。”
    梁頌年倚在椅子上,修長的手指轉著鎏金叉子,黑曜石袖扣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他上下打量著沈夢雪單薄的身形,故意誇張地咂了咂嘴:“快拉倒吧。”
    他咬下一口三明治,碎屑落在銀灰色披風上,“咱大小姐那麽挑食,看看這瘦的。”說著,他朝沈夢雪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眸裏滿是戲謔,“我看呐,嘖嘖嘖,是不能再長個兒了。”
    沈夢雪頓時漲紅了臉,米白色小熊掛飾隨著她激動的動作晃個不停。她叉起一塊牛排,氣鼓鼓地反駁:“胡說什麽呢?”針織套裝下的小手攥得緊緊的,“我今年才7歲,我還可以長個兒呢!”
    她仰頭看向沈老夫人,眼中帶著委屈的控訴,“奶奶,你看哥哥又欺負我!”
    沈老夫人輕輕敲了下梁頌年的手背,珍珠手鏈發出清脆的聲響:“就會逗你妹妹!”
    她轉頭又給沈夢雪盛了一碗甜湯,“別聽他的,咱們小雪以後肯定長得高高的。”
    梁頌年吐了吐舌頭,衝沈夢雪做了個鬼臉,惹得她抓起餐巾紙團就要砸過去,卻被沈老爺子威嚴的咳嗽聲打斷,整個餐廳裏頓時響起一片忍俊不禁的輕笑。
    沈夢雪攥著餐巾的指尖微微發白,委屈的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像綴著細碎星光的晨露。
    她仰頭望向端坐在主位的沈老爺子,深灰色西裝襯得他眉眼愈發冷峻,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壓下來。
    當那雙威嚴的眼睛掃過她泛紅的鼻尖時,沈夢雪渾身一顫,趕緊低頭盯著碗裏的南瓜粥,舀起一勺時,瓷勺碰撞碗沿發出怯生生的輕響。
    梁頌年剛張開嘴,準備再調侃兩句,沈老爺子突然重重放下骨瓷杯。
    滾燙的咖啡在杯中劇烈搖晃,濺出的褐色液體在雪白桌布上暈開,如同突然炸開的驚雷。\"如果誰覺得閑,就去祠堂。\"
    他的聲音低沉得像冬日的冰層,每一個字都裹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鎏金袖扣在晨光下泛著冷光,修剪整齊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皮質手杖,杖頭鑲嵌的黑曜石折射出森然的光澤。
    餐廳裏的空氣瞬間凝固,隻有壁爐裏的木柴偶爾發出劈啪爆裂聲。
    沈夢雪捧著碗的手微微發抖,針織毛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淡青色的舊痕——那是上次跪在祠堂冰涼地磚上留下的印記。
    梁頌年後背緊貼著雕花椅背,銀灰色披風下的脊背繃得筆直,喉結不安地上下滾動。
    他清楚記得祠堂暗紅木柱上的藤條,記得皮開肉綻時混著塵土的血腥味,更記得月光透過氣窗照在青磚上,將罰跪者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長。
    沈老夫人悄悄握緊了珍珠手鏈,鏈條在掌心勒出細密的紅痕。
    她看著兩個孩子驟然蒼白的臉色,繡著金線的絲帕攥了又鬆。
    窗外寒風呼嘯,冰晶撞在彩繪玻璃上,發出細碎的嗚咽,卻蓋不住祠堂方向隱隱傳來的回聲——那裏的青銅門環上,還留著幾代沈家子弟指節叩擊的凹痕。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灑入餐廳,在月光石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
    沈夢雪握著銀質湯匙的指尖還在微微發顫,舀起的粥羹顫巍巍地滑進碗裏,泛起細小的漣漪。
    她偷偷瞥了眼主位上正翻看報紙的沈老爺子,報紙翻動時發出的沙沙聲在死寂的空氣裏格外清晰。
    梁頌年僵硬地坐著,往日隨意翹起的二郎腿此刻規規矩矩地並攏,銀灰色披風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出青白。
    直到沈老爺子終於放下報紙起身,皮靴踏在地板上的聲響驚得兩人同時挺直脊背。\"還不快去。\"
    他簡短的命令像把鋒利的刀,瞬間劃破凝滯的空氣。沈夢雪如蒙大赦,慌忙將最後一口粥塞進嘴裏,針織褲腳掃過地毯,帶起幾顆被青玥咬碎的毛線球。
    梁頌年動作利落地起身,卻在轉身時撞翻了椅子,鎏金椅腳刮擦地麵的刺耳聲響讓他臉色驟變,好在沈老爺子隻是微微皺眉,並未發作。
    兩人幾乎是小跑著穿過長廊,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裏凝成細小的冰晶。
    沈夢雪的毛絨棉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噗噗的悶響,米白色小熊掛飾隨著急促的步伐撞在羽絨馬甲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梁頌年緊跟在後,時不時回頭張望,生怕老爺子突然改變主意。
    校門口的馬車已經備好,黑亮的馬匹不耐煩地刨著蹄子,銅鈴叮當作響。
    沈夢雪被傭人扶上車時,淺灰色針織套裝的衣角被寒風掀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
    她剛坐穩,梁頌年便跳上車,重重坐在對麵的絲絨座椅上,震得車廂微微晃動。車簾落下的瞬間,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相視而望時,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載著兩個心有餘悸的孩子駛向學校。
    馬車碾過結冰的石板路,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沉悶的咯吱聲,車廂內的空氣仿佛也被凍得凝固。
    沈夢雪蜷縮在絲絨座椅角落,淺灰色針織套裝與米白色羽絨馬甲襯得她身形愈發單薄,小熊掛飾垂在膝頭,隨著車身顛簸輕輕搖晃。
    她望著車窗外紛飛的雪幕,睫毛上很快凝起細小的冰晶,恍惚間,記憶裏那雙手又撫上了她的臉頰。
    那時她尚不足四歲,雪地裏母親的圍巾總是裹著溫暖的茉莉香。
    母親會把她的小手焐在掌心,教她堆胖乎乎的雪人;三哥則故意把雪球扔偏,看著她笑彎了腰跌進雪堆裏。
    如今隔著三年時光,那些畫麵卻鮮活如昨,連母親鬢角散落的發絲都清晰得刺痛眼眶。
    梁頌年百無聊賴地轉動著鎏金懷表鏈,黑曜石袖扣在昏暗車廂裏泛著冷光。
    餘光瞥見沈夢雪突然顫抖的肩膀,他這才發現少女早已淚流滿麵。
    淚珠順著她粉嫩的臉頰滑落,在針織毛衣上暈開深色的痕跡,鼻尖也被凍得通紅,整個人像株被雪壓彎的鈴蘭。
    “喂,喂?”他伸手在沈夢雪眼前晃了晃,表鏈碰撞發出細碎聲響。
    少女茫然轉頭時,他這才看清她眼底翻湧的悲傷,如同窗外呼嘯的北風,瞬間卷走了所有生氣。
    梁頌年喉結動了動,罕見地有些無措,銀灰色披風下的手指攥緊又鬆開。
    “叫你半天了,這是怎麽了?”他刻意放軟語調,卻仍帶著少年人別扭的關切。
    沈夢雪吸了吸鼻子,睫毛上的冰晶簌簌掉落:“沒什麽……我想我媽媽了……”尾音被哽咽絞碎,化作一聲顫抖的嗚咽。
    車廂裏的寂靜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梁頌年望著沈夢雪顫抖的雙肩,忽然想起祠堂裏積灰的牌位——那裏供奉著連畫像都模糊的母親。
    他扯了扯披風,金屬扣環發出輕響,別過頭去時,聲音不自覺放柔:“啊……你媽呀……時間還長的很呢,你總有一天會再次遇到她的,別傷心了。”
    猶豫片刻,他別扭地伸出手臂,將沈夢雪攬進懷裏。
    她頭頂的針織帽蹭著他下巴,玫瑰發香混著淚水的鹹澀,意外地讓人鼻尖發酸。“你至少還見過你媽,我都沒見過我媽……”
    他盯著車頂搖晃的水晶吊燈,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雪裏的羽毛。
    馬車繼續顛簸前行,兩道影子在昏暗車廂裏相依,窗外的雪卻越下越大,將沈家老宅的輪廓漸漸映入白茫茫的世界。
    沈夢雪窩在梁頌年懷裏,淺灰色針織套裝的衣角被壓得發皺,米白色小熊掛飾垂落在他銀灰色披風上,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搖晃。
    她仰起頭,鼻尖還沾著未幹的淚痕,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起,琥珀色的眼眸裏盛滿疑惑:“你為什麽沒見過你媽媽?”
    梁頌年的身體瞬間僵硬,攬著她的手臂不自覺收緊。鎏金懷表鏈在他指間纏繞,發出細碎的金屬摩擦聲,黑曜石袖扣映著車廂內昏暗的光,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偏過頭去望著車窗外紛飛的雪幕,卻始終沒開口,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
    沈夢雪察覺到他的異樣,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她跪坐在絲絨座椅上,針織小帽歪到一邊,淺棕色毛絨棉鞋輕輕蹭著車廂地板。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她第一次見梁頌年如此沉默——往日那個總愛調侃她、言辭鋒利的少年,此刻卻像被抽走了所有鋒芒,連銀灰色披風都顯得有些空蕩蕩。
    “怎麽啦?不能說嗎?那我不問了。”她伸手想去拽他垂落的手指,卻在半空停住。梁頌年忽然轉頭,粉紅色的眼眸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像極了暴風雪來臨前翻湧的雲層。
    “也不是不能說……”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平時,伸手將歪斜的針織小帽扶正,指尖觸到沈夢雪冰涼的耳垂時,下意識縮了縮,“隻是……”
    “隻是什麽?”沈夢雪跪得更近,裙擺掃過他的膝蓋,玫瑰發香混著車廂裏淡淡的雪鬆香。梁頌年盯著她發間晃動的珍珠發飾,突然輕笑一聲,笑容卻沒抵達眼底:“你真想知道?”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緩緩坐直身體,披風下擺滑落在絲絨座椅上,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也不是什麽說不出口的事情。”
    他扯了扯領口的金絲領帶,金屬扣環碰撞發出清脆聲響,“你知道……什麽叫私生子嗎?”
    沈夢雪歪著頭,淺灰色針織套裝的高領裹住她纖細的脖頸,像隻懵懂的幼獸。她誠實而天真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車廂外風雪呼嘯,卻蓋不住梁頌年接下來沉重的呼吸聲,他望著她清澈的眼眸,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仿佛有無數冰棱卡在那裏,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梁頌年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銀灰色披風下的指節泛著青白,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緒都鎖進骨骼裏。
    他垂眸望著自己交疊的雙腿,鎏金袖扣在昏暗的車廂裏泛著冷光,聲音卻像被砂紙磨過般沙啞:“我媽是個小三兒。知道什麽是小三兒嗎?”
    沈夢雪蜷縮在座椅角落,淺灰色針織套裝裹著小小的身子,米白色小熊掛飾隨著她輕微的顫抖輕輕搖晃。
    她咬著下唇,搖了搖頭,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像受驚的幼鹿般小心翼翼地望著梁頌年。
    “就比如一對情侶,他們本來相處的好好的,卻突然來了一個第三者,那個女人把那個男人搶走。這就叫小三,知道嗎?”
    梁頌年扯了扯領口,金絲領帶被他拽得歪斜,金屬扣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望向車窗外呼嘯的風雪,仿佛要將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吹散在漫天飛雪中。
    “你媽是小三兒?”沈夢雪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淺棕色毛絨棉鞋在地板上不安地蹭動。她的目光掃過梁頌年緊繃的下頜線,那裏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此刻正隨著他的吞咽動作微微起伏。
    “嗯……也不算是吧……”梁頌年突然笑了,笑聲卻比窗外的寒風更冷,“我媽……是被我爸強迫的……她不愛我爸。”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披風上的暗紋,仿佛在撫平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
    “啊,什麽意思?既然不愛,為什麽還要在一起?”沈夢雪跪直身體,針織小帽滑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紫色的眼眸裏盛滿困惑與同情,讓梁頌年別過臉去,不敢與她對視。
    “知道什麽叫侵犯嗎?”梁頌年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像重錘般砸在沈夢雪心上。
    少女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死死揪住羽絨馬甲的衣角,繡著小花的布料被她攥得發皺。
    “沒錯,我媽就是被我爸給侵犯的,我媽就是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百姓,但是有幾分姿色。我爸看上了她。不久之後,就有了我。”
    車廂裏陷入死寂,隻有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
    沈夢雪看著梁頌年單薄的背影,突然發現他銀灰色披風下的肩膀在微微發抖,像是暴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孤舟。
    “我媽本來是想打掉我的,但是她卻不忍心她留下了我……”梁頌年的聲音哽咽了,他伸手抹了把臉,卻抹不掉眼角的濕潤。
    “在我出生不久我媽就被我爸親手給殺死了……像我這種來曆不明的畜生,本不應該留在沈家的,是祖父祖母心善留下了我這個不該出現的畜生……
    你知道嗎?我在那一刻看見你的時候,我本來是想毀掉你的,但一想到你居然比我還小,我就……”
    沈夢雪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爬過去輕輕抱住梁頌年僵硬的身體。
    淺灰色針織套裝蹭著他的披風,玫瑰發香與雪鬆香在狹小的車廂裏交織:“抱歉。”
    她把臉埋進他的肩頭,聲音悶悶的,“提起了你的傷心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的,要是知道的話我就不問了……”
    梁頌年先是一僵,隨後緩緩垂下頭,任由沈夢雪抱著他。
    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兩人的影子映在車窗上,在紛飛的雪花中顯得格外單薄而溫暖。
    “你會把這件事告訴江正初他們嗎”他問
    沈夢雪搖頭“不會,我會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的,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梁頌年猛地抓住沈夢雪的肩膀,鎏金袖扣在昏暗車廂裏劃出冷冽的光弧。
    他琥珀色的眼眸裏翻湧著驚惶,鼻尖還沾著未幹的淚痕,呼吸急促得像瀕死的獸:“你真的不會說出去?你保證!”
    沈夢雪被抓得生疼,淺灰色針織衫的袖口勒進皮肉,卻仍倔強地點頭。
    她伸出小指,米白色小熊掛飾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我發誓!如果我說出去,就讓我永遠長不高!”
    梁頌年盯著她凍得發紅的指尖,喉結劇烈滾動。
    此刻少女的小指卻帶著溫熱的茉莉香,像春日的第一縷陽光,輕輕叩擊著他冰封的心房。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沈夢雪主動勾住他冰涼的手指,玫瑰發香混著車廂裏的鬆木味,在寒冷的空氣中暈開暖意。
    梁頌年的披風下滲出冷汗,將絲絨座椅洇出深色痕跡,而她掌心的溫度卻像火炭,順著血脈燒進他發顫的心髒。
    窗外的雪愈發肆虐,冰晶砸在車窗上發出細碎的脆響。
    沈夢雪忽然解開羽絨馬甲,露出裏麵印著小熊圖案的粉色毛衣,從貼身口袋裏掏出個油紙包。油紙邊緣沾著細密的糖霜,在昏暗車廂裏泛著微弱的光。
    “這是奶奶給我裝的桂花糖糕,還熱乎著呢。”她掰下一塊,糕點上的蜜餞閃著琥珀色的光,“吃甜的就不會那麽難過啦。”
    梁頌年望著她遞來的糕點,喉嚨突然發緊。
    記憶裏母親總把最後半塊紅薯塞進他手裏,自己卻啃著硬邦邦的薯皮。
    此刻少女的眼神澄澈如融雪後的溪流,將他滿身的刺都泡得發軟。
    “謝、謝謝。”他咬下糕點的瞬間,溫熱的糖漿在舌尖化開,混著沈夢雪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竟比記憶中母親的味道還要溫柔。
    馬車突然劇烈顛簸,沈夢雪被甩進他懷裏。
    米白色小熊掛飾撞在他鎏金懷表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兩人鼻尖幾乎相觸,能看見對方睫毛上凝結的細小冰晶。
    梁頌年的心跳震得胸腔發疼,他突然發現,少女紫色的眼眸裏盛著整個雪夜的星光。
    “我相信你。”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沈夢雪針織帽上的絨球,“但要是你敢說出去...”
    “我就變成小矮子!”沈夢雪舉起剩下的半塊糖糕,沾著糖霜的嘴角揚起倔強的弧度,“比青玥咬壞的毛線球還小!”
    梁頌年看著她鼻尖沾著的糖粒,突然笑出聲。
    這笑聲驚飛了車頂棲息的寒鴉,也驚碎了窗外漫天的雪幕。他伸手替她擦掉糖霜,指尖殘留的溫度比壁爐的火還要熾熱。
    沈夢雪仰起頭,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淚珠,在昏暗的車廂裏閃著細碎的光。她歪著腦袋,米白色小熊掛飾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紫色眼眸裏盛滿好奇與驚喜:“原來你會笑啊!”
    梁頌年微微一怔,鎏金懷表鏈從指間滑落,在絲絨座椅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向嘴角,黑曜石袖扣在搖晃的光影中折射出冷冽的光,卻比不上此刻少女眼中跳動的溫暖。
    “嗯?”他挑眉,銀灰色披風下的脊背不自覺放鬆,粉色眼眸裏難得褪去防備,泛起幾分困惑的漣漪。
    “你每次都是陰陽怪氣的笑,”沈夢雪跪直身子,淺灰色針織套裝隨著動作微微起伏,玫瑰發香縈繞在兩人之間。
    她伸手比畫著,指尖幾乎要碰到梁頌年的臉頰,“這才是你發自內心的笑吧,你這樣笑起來很好看的。”
    少女的聲音清脆如鈴,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與直白,“明明都是小孩子,幹嘛那麽疑心重重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話音落下,車廂裏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和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梁頌年望著沈夢雪認真的模樣,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窗外的風雪依舊呼嘯,冰晶拍打著車窗發出細碎的聲響,卻比不上此刻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
    他別過頭去,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紅,銀灰色披風下的手指攥緊又鬆開,最終化作一聲輕歎:“小丫頭片子,懂什麽。”
    可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壓不下去,連帶著眼底的陰霾都被驅散了幾分。
    他伸手揉亂沈夢雪的針織帽,絨球在她發間搖晃,像是落進寒冬裏的一團暖陽。“管好你自己吧,矮冬瓜。”
    話語依舊帶著往日的戲謔,卻不再有尖銳的刺,反而裹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沈夢雪氣鼓鼓地拍開他的手,針織小帽歪到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叉著腰,小熊掛飾隨著動作晃個不停:“你才矮!我以後肯定會長得比你還高!”
    清脆的反駁聲裏帶著不服輸的倔強,卻讓梁頌年再次笑出聲,這次的笑聲終於衝破了所有枷鎖,在狹小的車廂裏回蕩,與窗外的風雪聲交織成一首意外和諧的樂章。
    梁頌年忽然伸手扣住車廂窗框,鎏金袖扣在晃動的光影裏劃出冷芒。
    他垂眸望著沈夢雪膝頭搖晃的小熊掛飾,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陰影:“喂。”
    “怎麽了?”沈夢雪抬起頭,淺灰色針織衫的高領裹著泛紅的鼻尖,淚珠在睫毛上凝成細小的冰晶,隨著她的動作簌簌掉落。
    車廂裏昏暗的光線勾勒出她單薄的輪廓,像一幅隨時會被風雪揉碎的畫。
    梁頌年喉結滾動了一下,披風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棱角:“有些時候我真懷疑,你真的是沈家的女兒嗎?”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混著車外呼嘯的風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
    沈夢雪的瞳孔微微收縮,針織褲腳不安地蹭著絲絨座椅。
    玫瑰發香被突然凝滯的空氣裹住,“什麽意思?”她的聲音發顫,米白色小熊掛飾在膝頭輕輕顫抖,仿佛也在替主人感到不安。
    梁頌年扯了扯歪斜的金絲領帶,金屬扣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望向車窗外模糊的雪幕,那裏隱約透出沈家老宅高聳的飛簷,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刀:“我以前經常聽祖父說,沈家兒女流血不流淚。”
    他頓了頓,粉紅色眼眸轉回沈夢雪蒼白的臉,“可是我已經不止見到你一次哭鼻子了。”
    沈夢雪的手指死死揪住羽絨馬甲的邊緣,繡著小花的布料被攥得發皺。
    她想起祠堂裏冰涼的地磚,想起小時候母親在她麵前的溫柔,眼眶又開始發燙:“我...”
    “還有——”梁頌年突然傾身,銀灰色披風幾乎要碰到她顫抖的肩膀,黑曜石袖扣映著她驚恐的瞳孔,“你知道你現在最致命的弱點是什麽?”
    沈夢雪被他驟然逼近的氣勢驚得往後縮,後背抵上冰冷的車窗。她咬著下唇,睫毛上的冰晶融化成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是什麽?”
    “善良,同情心。”梁頌年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字字剜在沈夢雪心上。
    他坐回原位,披風下擺掃過座椅,帶起細微的塵埃在光束裏浮沉,“在沈家,這比任何利刃都致命。”
    車窗外的雪愈發洶湧,將最後一縷天光都吞噬。
    沈夢雪望著梁頌年緊繃的下頜線,那裏的疤痕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愛嘲諷她的少年,或許比她更懂沈家裏暗藏的獠牙。
    梁頌年突然猛地拽過沈夢雪的手腕,鎏金袖扣撞在她針織衫的袖口上發出清脆聲響。
    他琥珀色的眼眸裏翻湧著警惕,呼吸急促地噴在少女凍紅的臉頰上:“我隻是個私生子,沒有繼承權。”
    他死死盯著沈夢雪那雙盛滿困惑的紫眸,銀灰色披風下的脊背繃得筆直,“但你有。”
    沈夢雪被拽得生疼,米白色小熊掛飾在兩人之間劇烈搖晃。
    她試圖抽回手,玫瑰發香卻被梁頌年身上濃重的鬆木味死死壓住:“我也不止一次聽爸爸說過繼承人的事情,可是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話音未落,梁頌年已經用帶著薄繭的手掌捂住她的嘴,指縫間漏出的寒意讓她忍不住瑟縮。
    “這話不能說。”梁頌年壓低聲音,鼻尖幾乎要擦過她的額頭。
    他望著沈夢雪因為掙紮而微微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祠堂裏那些被堵住嘴拖走的下人——他們最後都消失在風雪裏,隻留下青銅門環上暗紅的血跡。
    沈夢雪用力掰開他的手指,針織毛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淡青色的舊痕:“我也不是一次被下人們捂著嘴,和我說這句話了。”
    她氣鼓鼓地揉著發麻的臉頰,睫毛上又凝起細小的冰晶,在昏暗車廂裏泛著冷光。
    梁頌年突然靠回絲絨座椅,披風下的肩膀卻依舊緊繃如弓弦。
    他轉動著鎏金懷表鏈,金屬碰撞聲混著車輪碾雪聲,在死寂的車廂裏格外刺耳:“沈家從來不在意繼承人是男是女,從始至終。隻靠權利和地位。”
    他頓了頓,粉紅色眼眸掃過沈夢雪單薄的身形,“你雖是女子,但卻是沈家唯一一個女兒,最重要的是你前些年都是待在沈磊身邊的,祖父存心培養你,你可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你的哥哥們雖然比你大那麽多,但是你長大以後也未必爭不上。”
    “我們還都是小孩子,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沈夢雪別過臉,淺灰色針織套裝裹著倔強的脊背,小熊掛飾隨著她的動作撞在車廂壁上,發出悶悶的聲響,“還有我說過了,我對繼承人的位置不感興趣。”
    她突然轉身,紫色眼眸裏跳動著火焰,“什麽私生子不能繼承,隻要自己努力,什麽人都可以繼承的。”
    梁頌年愣住了。車窗外的雪光透過結霜的玻璃,照亮沈夢雪通紅的臉頰和堅定的眼神。
    少女發間的珍珠發飾微微搖晃,像一顆墜入寒夜的星辰。他攥緊披風的手指突然鬆開,喉結滾動著咽下那些到嘴邊的嘲諷——這一刻,他忽然在這個總愛哭鼻子的妹妹身上,看到了某種比沈家老宅更堅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