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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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揮了揮手,金絲眼鏡在晨光下微微反光:\"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見識,好好陪著小姐,要是讓小姐有什麽閃失,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碧玉衝管家吐了吐舌頭,發間絨花隨著動作輕顫:\"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沈夢雪笑了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車門上的鍍金鳶尾花:\"好了,夏管家你回去吧。\"
    黑色轎車碾過碎石路,載著三人駛入晨霧。
    兩小時後,車身在喧鬧的市井街道悄然停駐。
    雕花車門輕啟,最先探出的是一條纖細卻並不長的腿,凝脂般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在陽光下仿佛蒙著一層柔霧。
    腳踝纖細得像是能被人單手握住,小腿肚上有著少女特有的柔軟弧度,膝蓋小巧精致,隨著下車的動作微微彎曲。
    米白色蕾絲裙擺輕揚間,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膚,像是剛剝殼的雞蛋,吹彈可破,一看就是被精心嗬護著的富家小姐的腿。
    沈夢雪早已換下華貴裙裝,一襲藕荷色棉布旗袍裹著纖瘦身形,領口袖口繡著細密茉莉花,鬢邊白玉蘭簪子隨著步伐輕顫,素淨中透著溫婉。
    伶兒身著藏青色斜襟短衫配黑布褲,碧玉的淺粉色碎花布裙沾著槐花,三人並肩而行,倒像尋常巷陌裏的鄰家姐妹。
    青石街道蒸騰著煙火氣,糖畫攤的焦糖香、胭脂鋪的茉莉味、包子鋪的麥香交織纏繞。
    碧玉眼睛亮得驚人,盯著糖畫師傅勺子裏流淌的琥珀色糖汁,看遊龍戲鳳在石板上瞬間凝固;又踮腳湊近捏麵人攤子,被孫悟空的翎子、嫦娥的廣袖勾住腳步,連小販木車上滾圓的荔枝都能讓她蹲下身,指尖懸在紅殼上遲遲不敢觸碰,生怕驚碎了這份鮮活。
    沈夢雪立在斑駁的光影裏,任碧玉拽著自己的袖口東奔西跑。
    當小丫鬟舉著剛買的糖人轉身時,糖絲拉出的弧線正巧劃過她眼底的笑意——那抹被沈宅月光凍住的溫柔,終於在市井的喧鬧裏悄然解凍。
    伶兒警惕地盯著往來行人,粗布袖管下的手始終按在腰間短刀上,可看著碧玉沾著糖渣的嘴角,也忍不住彎起唇角。
    逛了一會兒,沈夢雪忽然頓住腳步。循著她的目光望去,街角老槐樹下支著根裹滿稻草的木杆,上麵插滿了紅通通的糖葫蘆,在日光下泛著晶瑩的糖霜,像綴滿枝頭的小燈籠。
    糖漿凝固的脆殼裹著圓潤的果子,山楂的豔紅、草莓的粉紅、橘子瓣的橙黃,在深褐色的稻草襯托下格外鮮亮,引得路過的孩童頻頻回望。
    \"你們要吃糖葫蘆嗎?\"她偏頭問,鬢邊白玉蘭簪子隨著動作輕晃,投下細碎的陰影。
    碧玉立刻眼睛發亮,粉撲撲的臉頰因興奮染上紅暈,發間絨花跟著一顫:\"小姐,我要!\"聲音清脆得像銅鈴,驚飛了簷下幾隻麻雀。
    沈夢雪轉而看向身旁的伶兒,眉眼彎成溫柔的月牙:\"伶兒姐姐你不要嗎?\"藏青色短衫的女子微微頷首,粗布袖口下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目光卻落在糖葫蘆攤前嬉笑的稚童身上:\"多謝小姐,我不想吃。\"
    付過錢後,沈夢雪接過兩串糖葫蘆。遞給碧玉的那串裹著渾圓飽滿的山楂,每顆都被透亮的糖衣緊緊包裹,咬下去時糖殼會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自己手中的則是嬌豔的草莓,鮮紅的果肉上凝著琥珀色的糖霜,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還未入口,酸甜的氣息便鑽進鼻腔。
    碧玉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糖殼碎裂的聲響混著山楂的酸甜在口腔炸開。
    她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臉頰鼓得像小倉鼠,含糊不清地讚歎:\"喔,好吃!\"
    糖漿順著嘴角溢出,在陽光下拉出亮晶晶的絲線,沾得鼻尖都泛著糖霜,模樣俏皮又可愛。
    沈夢雪見狀忍不住輕笑,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糖漬,指尖殘留的甜香,混著街邊糕點鋪子飄來的香氣,將這一刻的時光都染得甜蜜起來。
    三人又逛了好一會兒,沈夢雪的腳步輕快得像春日裏的蝴蝶。
    她時而在胭脂攤前駐足,挑幾盒帶著茉莉香的香粉;時而被布莊新染的月白色綢緞吸引,買下幾匹料子。
    碧玉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手裏攥著剛買的糖人,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各種新奇玩意兒;
    伶兒則警惕地掃視四周,可看到沈夢雪唇角始終掛著的笑意,也不自覺地放鬆了幾分。不知不覺間,街邊的小吃、精致的繡品、有趣的小玩意兒,幾乎把攤位上的所有東西都買了一遍。
    跟在她們身後的暗衛們,此刻模樣有些狼狽。平日裏身姿挺拔、神色冷峻的漢子們,這會兒手上都塞滿了大大小小的油紙包、錦緞包裹。
    有的懷裏還抱著碧玉非要買下的竹編小兔子,胳膊上掛著沉甸甸的食盒,連腰間都別著幾串糖葫蘆,模樣滑稽又可愛。
    “小姐果然是愛我們的,給我們買了這麽多東西!”一個年輕些的暗衛咧著嘴笑道,眉眼彎彎,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懷裏抱著的布料還在往下滑,慌忙用下巴去頂,模樣十分滑稽。
    “真自戀,小姐又沒說給你的。”另一個暗衛翻了個白眼,嘴上雖這麽說,手裏卻緊緊攥著一盒沈夢雪買的桂花糕,生怕被人搶走。
    “怎麽可能不是我的,你看這衣服,這尺碼明明就是給我的,這上麵的花紋也是我喜歡的,就是給我的!”
    年輕暗衛把懷裏的布料舉到對方麵前,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光,“我看你就是吃醋,小姐給我買禮物不給你買。”
    “哪有!”被戳穿的暗衛耳尖泛紅,惱羞成怒地瞪了對方一眼,“胡說八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著嘴,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卻也不敢多做停留,隻當是哪家的小廝在打鬧。
    而不遠處的沈夢雪聽著身後傳來的動靜,唇角的笑意更濃了,眼底流轉著溫柔的光。
    沈夢雪突然在綢緞莊前駐足,轉身時鬢邊白玉蘭簪子掃過一縷垂落的發絲。
    她從繡著纏枝蓮紋的錦袋裏取出個方方正正的油紙包,素白指尖捏著袋口的流蘇輕輕一揚,喚道:\"羽傾,這是給你的。\"
    被點到名的暗衛渾身一僵,藏在藏青勁裝下的手指微微發顫。
    他匆忙將懷中抱著的糖炒栗子紙袋塞給同伴,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單膝跪地,接過紙袋時瞥見沈夢雪袖口滑落的珍珠,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
    拆開油紙的瞬間,濃鬱的桂花甜香撲麵而來。三層食盒裏,最上層擺著撒滿玫瑰花瓣的茯苓餅,中間層是裹著金箔的綠豆糕,最底層竟藏著兩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羽傾喉結滾動著咽下口水,抬頭時正對上沈夢雪彎成月牙的紫眸:\"記得上次聽你說饞西街的點心鋪。\"
    待沈夢雪轉身繼續挑揀綢緞,羽傾立刻貓腰躲到廊柱後。
    他小心翼翼捧著食盒,朝剛才拌嘴的暗衛晃了晃糖葫蘆,又掀開食盒讓金箔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得意忘形時連腰間玉佩撞在廊柱上發出清脆聲響都渾然不覺。
    直到碧玉蹦跳著過來揪他衣角,才慌忙將食盒重新包好,卻仍忍不住隔著布料摩挲那層油紙,嘴角的笑意怎麽也壓不下去。
    那個年輕暗衛咬著下唇,眼巴巴望著羽傾捧著食盒得意的背影,眼底泛起一層水光。
    他攥緊了手裏沉甸甸的包裹,粗布手套邊緣磨得發毛,在綢緞莊琳琅滿目的珠光寶氣裏,顯得格外局促。
    終於,他鼓起勇氣,像隻受了委屈的小狗般,悄悄蹭到正在挑選首飾的沈夢雪身後。
    他的手指捏著裙角的動作極輕,像是生怕弄皺了那片淺粉的布料,指節因為緊張而泛白。
    沈夢雪轉身時,帶起的香風裹著茉莉氣息撲麵而來。
    他慌忙低下頭,露出後頸細密的汗珠,在陽光裏亮晶晶的,睫毛卻在眼下投出劇烈顫抖的陰影。
    \"小姐,\"他的聲音比蚊蠅還小,腳尖無意識地蹭著青石板,繡著暗紋的靴底在地上劃出細小的痕跡,\"我也想要好吃的。\"
    說完,他猛地抬起頭,杏眼濕漉漉的,像是蓄滿了即將決堤的春水,鼻尖還沾著剛才吃糖葫蘆時不小心蹭到的糖霜,模樣又委屈又可愛。
    沈夢雪唇角漾起溫柔的弧度,紫眸裏盛著細碎的笑意,宛如春日裏的晨露。
    她伸出手,指尖掠過少年頭頂烏黑的發,裝模作樣地揉了揉,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
    綢緞莊內的琉璃燈盞將暖光傾瀉而下,在少年仰起的臉龐鍍上一層金邊,連他耳尖泛起的紅暈都清晰可見。
    \"那你想吃什麽呀?\"她的聲音裹著蜜糖般的甜膩,尾音輕輕上挑。
    少年喉結滾動,緊張地吞咽了一下,藏在腰間的手掌攥成拳又鬆開,粗布勁裝被揉出深深的褶皺。\"什麽都行,隻要是小姐給的我都吃。\"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話語急促又堅定,說完後又覺得自己太過莽撞,慌忙低下頭,發梢垂落遮住泛紅的臉頰,卻遮不住嘴角那抹怎麽也壓不下去的笑意。
    \"那你在這兒等我。\"沈夢雪又揉了揉他的發頂,指尖殘留的溫度讓少年的心猛地一顫。
    \"不要走哦,就在這兒待著。\"她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神色一閃而過,轉身時裙擺掃過少年的小腿,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少年立刻挺直脊背,活像棵筆直的小白楊。他雙手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側,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夢雪遠去的背影,連眼都舍不得多眨一下。
    周遭的喧囂仿佛都與他無關,來往行人好奇的目光也被他自動屏蔽。
    偶爾有穿堂風掠過,掀起他額前的碎發,他卻紋絲不動,隻固執地守在原地,活像個等待主人投喂的忠誠犬。
    不過盞茶功夫,沈夢雪提著個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子款步而來。
    米白色裙擺沾著零星糖霜,發間白玉蘭簪子斜了幾分,倒添了幾分隨性的嬌憨。
    她小跑時胸口微微起伏,鬢角碎發被汗意浸得微濕,眼尾卻漾著狡黠的光,仿佛藏著什麽甜蜜的秘密。
    \"給你的。\"她踮起腳尖,將袋子塞進暗衛懷裏。粗布摩挲著少年掌心,沉甸甸的分量裏裹著溫熱,隱約透出焦糖與奶油的香氣。
    暗衛低頭,正對上沈夢雪仰起的臉龐——少女鼻尖沁著細汗,紫羅蘭色瞳孔裏倒映著自己呆愣的模樣,眼睫撲閃間像振翅的蝶。
    他喉結劇烈滾動,攥著布袋的手指微微發顫,連帶著勁裝下的胸膛都在發燙。
    明明沈夢雪穿著軟緞繡鞋,身形仍比他矮了不知道多少,此刻卻像個施予恩賜的神明。\"謝謝小姐!\"他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驚得街邊糖畫攤的孩童都投來好奇目光。
    沈夢雪歪頭輕笑,露出左側淺淺的梨渦,抬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
    珍珠耳墜在陽光下晃出細碎光斑,落在她嫣紅的唇畔:\"那現在可以走了嗎?\"尾音像根羽毛,輕輕掃過少年緊繃的神經。
    \"嗯嗯!\"暗衛忙不迭點頭,生怕慢了半拍惹她不快。
    他小心翼翼將布袋護在懷裏,看著沈夢雪轉身時發間白玉蘭簪子掃落的幾片花瓣,突然覺得,哪怕此刻讓他抱著這袋珍寶站上三天三夜,腳底生根在青石板上,也甘之如飴。
    沈夢雪的素白指尖無意識地捏著裙擺,淺粉色綢緞被攥出細密的褶皺。
    正午的陽光斜斜地穿過老街的飛簷,在她汗濕的額角鍍上一層細碎的光,睫毛下的陰影隨著每一次眨眼輕輕顫動。
    她偷偷按了按酸脹的小腿,藏在繡鞋裏的腳趾早已蜷得發麻,可轉頭望見碧玉舉著風車在人群裏雀躍的背影,又立刻挺直了脊背,強撐起一個溫柔的笑意。
    街邊茶館的梆子聲此起彼伏,蒸騰的水汽裹著茶香撲麵而來。
    沈夢雪扶著雕花廊柱喘息,掌心觸到冰涼的石柱時幾乎要癱軟下來。
    綢緞旗袍的領口早已被汗水浸濕,貼著脖頸泛起淡淡的水痕,連鬢邊的白玉蘭簪子都歪得不成樣子,幾片花瓣簌簌落在肩頭。
    \"小姐,我背您吧。\"一名暗衛突然單膝跪地,藏青勁裝下的脊背繃得筆直,像座堅固的山。
    他微微側頭,露出後頸因日曬而泛紅的皮膚,發間還沾著方才在花市蹭到的幾片花瓣,\"這條街離車馬還有半裏,您這樣走回去......\"
    沈夢雪擺了擺手,指尖上還殘留著方才試戴胭脂的淡紅。
    她倚著廊柱輕笑,聲音卻掩不住沙啞:\"你們陪我逛了這麽久,都累了,我還沒那麽矯情,不用的。\"
    說著伸手去扶暗衛的胳膊,腕間銀鐲撞在對方護腕上,發出一聲清越的脆響。
    她垂眸瞥見暗衛鞋底磨破的補丁,還有碧玉蹦跳時露出的磨紅的腳踝,突然覺得自己這雙裹著軟緞繡鞋的腳,實在沒資格喊累。
    沈夢雪扶著廊柱緩了緩神,掌心的涼意漸漸驅散了雙腿的酸脹。
    她挺直脊背時,旗袍上的茉莉刺繡隨著動作輕輕起伏,發間滑落的碎發黏在汗濕的臉頰旁。
    看著碧玉仍在街邊小販處好奇地擺弄著撥浪鼓,那雙杏眼亮得驚人,仿佛裝下了整條街巷的熱鬧,她嘴角不自覺地又揚起了弧度。
    伶兒走上前,粗布袖管下的手指攥著帕子,輕輕為沈夢雪擦去額角的汗珠,嘴裏卻沒好氣地嗔怪:\"你這丫頭,說好了陪小姐出來玩兒的,結果自己倒去撒歡兒了。\"
    她話音剛落,碧玉就蹦跳著跑回來,發間新換的絨花隨著動作搖晃,手裏還舉著剛買的糖人,糖漿沾到了鼻尖也渾然不覺。
    \"算了,就讓碧玉好好玩兒吧,我們很少出來的。\"沈夢雪抬手替碧玉擦去鼻尖的糖漬,指尖殘留的甜香混著街邊糕點鋪子飄來的香氣。
    她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遠處茶樓的吆喝聲、小販的叫賣聲交織成一片,突然覺得這難得的煙火氣,比沈宅裏永遠寂靜的長廊要鮮活得多。
    轉過街角,朱漆招牌上\"悅來居\"三個燙金大字映入眼簾。
    沈夢雪領著眾人踏入雕花木樓,厚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整座酒樓早已被暗衛們提前包下,二樓臨窗的雅間裏,八仙桌上擺滿了精致菜肴:翡翠似的龍井蝦仁在青瓷盤中泛著油光,琥珀色的糖醋排骨淋著濃稠的醬汁,還有冒著熱氣的蟹黃湯包,褶子細密如菊,湯汁在薄皮下微微晃動。
    沈夢雪坐在主位上,銀質湯匙攪動著碗裏的蓮子羹,瓷勺與碗沿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她明明已經飽了,可看著麵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還是忍不住夾起一筷子鬆鼠桂魚。炸得金黃的魚身澆著酸甜的醬汁,入口外酥裏嫩,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讓她不自覺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暗衛們圍坐在另一張圓桌旁,平日裏冷峻的麵容此刻都染上了饜足的笑意。
    羽傾大口咬著醬肘子,肉汁順著嘴角流下也顧不上擦;另一名暗衛捧著一碗白米飯,就著紅燒獅子頭吃得酣暢淋漓。\"好吃!\"此起彼伏的讚歎聲在雅間裏回蕩。
    沈夢雪見狀,用公筷夾起一個油亮的雞腿,輕輕放進離自己最近的暗衛碗裏:\"好吃就多吃點,還有呢。\"
    她說話時,腕間的銀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暗衛受寵若驚地抬起頭,嘴裏還嚼著米飯,眼睛卻亮得驚人:\"謝謝小姐!\"聲音含混卻滿是真誠,惹得其他暗衛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雕花木門緩緩推開,正午的陽光如瀑傾瀉,在沈夢雪的藕荷色旗袍上流淌出蜜色光暈。
    門外突然爆發的騷動聲裹挾著熱浪湧來,街邊小販的驚呼聲、人群的推搡聲混著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轆轆聲,驚得屋簷下的燕雀撲棱棱四散飛去。
    \"怎麽回事?\"沈夢雪攥緊了手中的團扇,扇麵上未幹的水墨荷花暈開細小的漣漪。
    她紫眸微凝,目光掃過暗衛們瞬間繃緊的脊背,藏青勁裝下的肌肉如弦上之箭蓄勢待發。
    \"小姐,我出去看看。\"離門最近的暗衛單膝微屈,腰間長刀隨著動作發出輕響。沈夢雪卻抬手按住他肩頭,袖口繡著的茉莉花擦過他發燙的皮膚:\"不用。\"
    她環視一圈眾人,素白指尖劃過鬢邊歪斜的玉簪,\"咱們一起出去看看。\"
    眾人魚貫而出的瞬間,街道仿佛被按下暫停鍵。
    隻見一輛漆黑鋥亮的賓利停在巷口,車身鍍著金邊的家族徽章在陽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
    圍觀的百姓們像潮水般退到兩側,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中,車門緩緩升起的電動踏板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沈夢雪踮起腳尖,繡鞋在石板上蹭出細小的聲響,卻仍隻能看到黑壓壓的人牆。
    突然腰間一緊,熟悉的皂角香裹著暗衛溫熱的掌心傳來,她整個人被穩穩托舉而起。視野豁然開朗的刹那,呼吸猛地凝滯在喉間——
    車門內探出的黑色牛津鞋擦過地麵,筆挺的西褲褲腳揚起細小的塵埃。
    男人垂眸整理袖口銀鏈的動作優雅得近乎矜貴,白襯衫領口解開兩顆紐扣,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
    及腰黑發被風掀起幾縷,掠過他冷白如玉的麵頰,琥珀色瞳孔漫不經心地掃過人群,最終定格在沈夢雪身上。
    那目光像是裹著冬日的初雪,卻又在觸及她時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小姐,是先生!是先生!\"碧玉突然攥住沈夢雪的裙擺,聲音裏帶著哭腔的顫抖。
    她發間絨花劇烈搖晃,指著男人的手指不住發抖,粗布裙下的雙腿激動得幾乎站不穩。
    而此時,沈磊不知何時已穿過人群,黑色西裝下擺掃過滿地槐花,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在男人與沈夢雪之間來回遊移,指節捏著折扇的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扇骨捏碎。
    沈夢雪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藕荷色旗袍下的雙腿還殘留著被托舉的虛浮感。
    街道上的喧囂如潮水退去,唯有蟬鳴在老槐樹上此起彼伏,將凝固的空氣切割得支離破碎。
    暗衛們整齊劃一的彎腰行禮聲驚起簷角銅鈴,叮鈴哐啷的聲響裏,男人始終倚著車門,琥珀色瞳孔像淬了蜜的琉璃,倒映著她蒼白的麵容。
    沈磊上前時,定製皮鞋踏碎滿地槐花,黑色西裝上的銀線刺繡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伸手的動作優雅得近乎殘忍,金絲眼鏡滑落到鼻尖,露出眼尾幾不可察的細紋。
    沈夢雪還未反應過來,後腰已被他扣住,帶著雪鬆氣息的體溫透過布料烙在皮膚上。
    “寶貝,想爸爸嗎?”沈磊的聲音裹著綢緞般的溫柔,卻讓她後頸寒毛根根豎起。
    男人掌心的溫度灼人,指腹輕輕摩挲著她腰間的蝴蝶結,翡翠袖扣擦過她的脖子,冰涼的觸感混著呼吸噴灑在耳畔。
    他抱著她轉身時,黑色披風揚起的弧度遮住了眾人視線,唯有垂落的發絲掃過沈夢雪顫抖的睫毛,像毒蛇吐信般纏繞住她即將出口的質問。
    沈夢雪順從地往沈磊懷裏鑽,臉頰貼著他西裝外套的綢緞內襯,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雪鬆香混著陌生的鳶尾花氣息。
    她蜷縮的指尖無意識揪緊父親胸前的銀線刺繡,繡著沈家鳶尾紋章的布料下,傳來沉穩的心跳聲,卻讓她後背泛起細密的冷汗。
    沈磊抱著她走向豪車時,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規律而冰冷。
    他低頭注視女兒的目光裹著蜜糖般的溫柔,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卻像隔著層毛玻璃,讓人看不真切。
    \"幾月未見,我的寶貝女兒幾乎長高了不少,看來你祖父祖母把你照顧的很好。\"
    他的聲音低沉而親昵,拇指輕輕擦過她泛紅的耳尖,翡翠袖扣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映得沈夢雪睫毛劇烈顫動。
    車門自動閉合的瞬間,隔絕了外界的蟬鳴與喧囂。真皮座椅泛著冷冽的光澤,沈磊將她安置在腿上,手臂圈成溫熱的牢籠。
    車內香氛機噴出的霧氣裏,沈夢雪盯著父親腕間新換的百達翡麗,表盤上的鑽石切割著光線,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嗯。\"她垂眸應了聲,聲音輕得像片隨時會飄落的枯葉,藏青色裙擺下的雙腿繃得筆直,生怕顫抖會泄露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
    “似乎還重了不少。”沈磊手臂微曲,將她往上托了托,西裝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纏繞著金絲的腕表。
    他說話時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聲音卻像裹著冰碴的蜜糖,在密閉的車廂裏流淌。
    掌心隔著薄綢傳來的溫度,讓沈夢雪無端想起祖父書房裏那尊永遠泛著寒意的青銅燭台。
    沈夢雪將臉埋進對方頸窩,發絲掃過他喉結處的皮膚,語氣裏帶著恰到好處的嬌嗔:“是啊,祖母天天讓人給我做好吃的,我現在都胖了好多了。”
    她垂眸望著自己蜷縮在父親膝頭的腳尖,繡著珍珠的緞麵鞋尖輕輕晃動,在真皮座椅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車廂內的香氛愈發濃鬱,混著皮革的味道,幾乎要將她淹沒。
    沈磊修長的手指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力度卻不容抗拒。
    他低頭凝視著女兒,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看穿,拇指輕輕摩挲過她圓潤的臉頰,翡翠袖扣隨著動作擦過她耳垂:“嗯,可算是有點兒肉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呼出的熱氣撲在她唇畔,“這樣才好看。”
    指尖驟然收緊,沈夢雪疼得睫毛輕顫,卻在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時,生生將嗚咽咽回了喉嚨。
    沈夢雪強扯出一抹笑意,紫色眼眸裏卻泛著不安的漣漪。
    她伸手握住沈磊的手腕,試圖緩解臉頰上的疼痛,指尖觸到他腕間冰涼的金屬表帶,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爸爸弄疼我了。\"她輕聲呢喃,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絲綢,帶著委屈的尾音。
    沈磊這才鬆開手,指尖撫過她被捏紅的臉頰,動作突然變得輕柔起來,仿佛方才的粗暴隻是錯覺。
    \"瞧我,\"他低笑一聲,聲音裏帶著幾分自嘲,\"見到寶貝太高興,一時忘了輕重。\"
    說著,他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發絲,將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指尖擦過她耳垂時,沈夢雪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就在這時,司機從後視鏡裏投來詢問的目光。沈磊微微頷首,黑色轎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細碎的聲響。
    沈夢雪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街邊的糖葫蘆攤、綢緞莊漸漸模糊成斑斕的色塊。
    她忽然想起碧玉還在外麵,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看,卻被沈磊攬住肩膀,強製將她轉了回來。
    \"別看了,\"沈磊的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低沉而不容置疑,\"祖父找你有事,我們得趕緊回去。\"
    他身上的雪鬆香混著陌生的鳶尾花香將她籠罩,沈夢雪僵在他懷裏,突然覺得車廂裏的空氣變得無比壓抑,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無形的枷鎖。
    而車窗外,陽光依舊明媚,卻照不進這輛載著秘密與寒意的黑色轎車。
    沈夢雪猛地挺直脊背,藕荷色旗袍下的脊背繃成脆弱的弧線,紫眸裏翻湧的驚惶幾乎要衝破眼眶。
    她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沈磊箍在臂彎裏的力道驟然收緊,翡翠袖扣硌得她肩頭生疼。\"快掉頭,碧玉他們還在那裏!\"
    她衝著駕駛座大喊,聲音尖銳得劃破車內凝滯的空氣,發間的白玉蘭簪子隨著劇烈動作搖晃,險些脫落。
    司機透過後視鏡與沈磊對視,喉結艱難地滾動。黑色轎車卻依舊沿著柏油路飛馳,引擎的轟鳴聲吞沒了沈夢雪的呼喊。
    沈磊將下巴重重壓在她發頂,呼吸掃過她後頸時帶著冰刃般的寒意:\"別鬧。\"
    他的手指插入她發間,看似安撫地梳理,實則將她禁錮得動彈不得,\"祖父的命令,誰都不能違抗。\"
    車窗外的街景如走馬燈般掠過,碧玉舉著糖人追車的身影逐漸縮成小黑點。
    沈夢雪望著少女跌坐在路邊,粗布裙沾滿灰塵,發間絨花散落一地,喉嚨裏泛起鐵鏽味。
    她徒勞地捶打著沈磊的胸膛,珍珠耳墜在劇烈晃動中磕在車窗上,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極了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跳。
    沈磊倚著真皮座椅,任由沈夢雪捶打的力道逐漸變弱,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是在觀賞一場鬧劇。
    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袖口銀鏈,金屬碰撞聲清脆得如同鎖鏈,在密閉車廂裏回蕩:\"我的寶貝兒是怎麽了?爸爸才剛到這裏就跟爸爸耍脾氣了。\"
    語調輕柔得仿佛在哄哭鬧的孩童,尾音卻裹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沈夢雪的拳頭突然僵在半空。她仰起頭,紫色眼眸裏盛滿驚怒與恐懼,像是被圍困的困獸。
    小手劇烈顫抖著,指尖泛著青白,藕荷色旗袍被攥得皺成一團,仿佛要將布料生生撕裂。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從發梢到繡著珍珠的鞋尖,細密的冷汗順著脊背滑落,浸濕了貼身的綢緞。
    車廂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沈夢雪望著父親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容像是蒙著薄紗的利刃,溫柔表象下暗藏殺機。
    她突然想起小黑屋裏潮濕的黴味,想起祖父翡翠扳指的寒意,喉嚨裏泛起一陣酸澀,卻死死咬住下唇,將嗚咽咽回腹中,隻剩顫抖的肩膀泄露著內心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