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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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夢雪渾身僵硬地縮在真皮座椅角落,指尖摳進掌心掐出新月形紅痕。
    車窗外的陽光被深色玻璃濾成冷調,在沈磊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明暗交界線,他把玩銀鏈的動作突然頓住,琥珀色瞳孔危險地眯起。
    “聽說你今天買了不少東西。”他忽然開口,聲線像浸在冰水裏的絲綢,“給暗衛們分了茯苓餅和糖葫蘆?”
    沈夢雪睫毛劇烈顫動,指甲幾乎要紮進掌心。
    她想起羽傾躲在廊柱後偷吃綠豆糕的模樣,想起那個年輕暗衛捧著布袋時亮晶晶的眼睛,喉間泛起苦澀。
    “你祖父說,”沈磊忽然傾身,雪鬆與鳶尾花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來,指尖挑起她下巴迫使她抬頭,“大小姐最近太縱容下人了。”
    翡翠袖扣擦過她鎖骨,沈夢雪猛地偏頭避開,耳墜撞在車窗上發出細碎脆響。
    後視鏡裏司機的脖頸繃得通紅,指節攥著方向盤泛白。
    “他們......都是跟著我的人。”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半空的羽毛,卻在觸及沈磊眼底冷意時驟然消散。
    男人突然笑了,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尾細密的紋路。
    “跟著你的人?”他重複,指腹碾過她下唇,“記住,沈宅裏的每一片瓦、每一個人,都是沈家的。包括你。”
    沈夢雪渾身血液仿佛凝固。車在沈宅雕花鐵門前緩緩停下,兩名黑衣保鏢立刻上前拉開車門,陽光裏飄著幾瓣晚開的槐花,落在她汗濕的鬢角。
    沈磊下車時順手整理袖扣,銀鏈在腕間晃出冷光。
    他轉身望著呆坐在車內的女兒,忽然伸手替她扶正歪斜的白玉蘭簪子,指腹擦過她耳後碎發時忽然用力捏住。
    “祖父在書房等你。”他的聲音混著槐花甜香,卻讓她後頸泛起雞皮疙瘩,“別讓老人家久等——尤其是......今天發生的事。”
    車門砰然合上的瞬間,沈夢雪渾身脫力般癱在座椅上。
    後視鏡裏,沈磊正與管家低聲交談,金絲眼鏡在陽光下反著冷光。
    她顫抖著摸向旗袍內袋,指尖觸到半塊壓碎的茯苓餅,碎屑混著糖霜粘在掌心,甜得發苦。
    雕花鐵門緩緩打開,黑檀木車輪碾過碎石路,驚飛了池塘邊的白鷺。
    沈夢雪望著熟悉的九曲橋和垂落的紫藤花,忽然想起今早出門時,碧玉發間的絨花也是這樣在晨霧裏輕顫。
    “小姐,到了。”司機的聲音驚醒了她。沈夢雪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繡著珍珠的緞麵不知何時蹭上了糖漬,在陽光下泛著斑駁的光。
    她深吸一口氣,任由保鏢扶著下車,旗袍下擺掃過滿地槐花,像極了今早市井街道上沾著糖霜的裙擺。
    穿過長廊時,廊下掛著的鸚鵡突然發出刺耳的啼叫:“貴客到——貴客到——”
    沈夢雪猛地抬頭,看見祖父書房的朱漆門正緩緩推開,身著藏青馬褂的男人負手而立,翡翠扳指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雪兒,”祖父的聲音像陳年古鍾,“聽說你今天去了西街?”
    沈夢雪的指尖驟然攥緊裙角,指甲透過薄綢掐進大腿。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裏飄出來,輕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羽毛:“是,祖父。”
    男人抬手示意她走近,紫檀木桌上擺著她今早買的桂花糕,瓷盤邊緣還沾著半片玫瑰花瓣。
    沈夢雪盯著那抹嫣紅,忽然想起暗衛們捧著食盒時的笑臉,想起碧玉蹲在荔枝攤前遲遲不敢觸碰的指尖。
    “市井之地,魚龍混雜。”祖父的手指敲了敲桌麵,翡翠扳指與紫檀木相撞發出清響,“以後莫要再去了。”
    沈夢雪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糖漬在緞麵上洇開小塊陰影。
    她聽見身後的門被輕輕掩上,管家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廊下鸚鵡還在重複著“貴客到”,卻沒人注意到籠子裏掉落的尾羽,正靜靜飄向陰暗的角落。
    “是,祖父。”她輕聲應道,指甲終於刺破皮膚,在大腿內側烙下細密的血痕。
    窗外的陽光穿過雕花窗欞,在地麵織出破碎的光斑,像極了今早市井街道上,糖畫師傅石板上凝固的遊龍戲鳳。
    ——————
    沈夢雪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簷角銅鈴的餘韻也漸漸消散。
    沈磊抬手整了整袖口銀鏈,皮鞋踏過門檻時刻意放緩了力道,雕花木門在身後合攏的刹那,書房裏凝滯的空氣仿佛被割裂。
    祖父依舊背對著他立在窗前,藏青馬褂的下擺垂落在紅木地板上,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切在男人筆直的脊背上,將翡翠扳指映得愈發幽綠,倒像是嵌進皮肉裏的一塊寒冰。
    二十餘年未見,他鬢角沒有一絲白發,後頸凸起的骨節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倒和記憶中沒有的絲毫的變化。
    “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麵了?”男人的聲音裹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
    窗外的紫藤花影在他臉上搖晃,將金絲眼鏡的倒影拉得支離破碎。
    沈磊喉結滾動了一下,西裝革履的挺拔身姿在滿室古色古香裏顯得格格不入。
    他忽然想起七歲那年也是這樣站在祖父書房,攥著被戒尺打腫的手心,看陽光把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都有20多年了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回響,尾音撞上檀木書架又彈回來,驚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發出細微嗡鳴。
    祖父轉過身時,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一張妖孽的臉。
    那雙和沈磊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瞳孔裏,此刻翻湧著渾濁的漣漪。“是啊……雪兒今年都已經7歲了……”
    他摩挲著翡翠扳指的動作突然加快,玉石碰撞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時間過得真快,快得連孫女都養得這麽大了。”
    男人拖著緩慢的步子走向雕花梨木桌,黃銅扶手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桌上攤開的宣紙還留著未幹的墨痕,“厚德載物”四個大字的最後一筆拖出長長的飛白,像是沒寫完的歎息。
    “坐。”他指了指對麵的酸枝木椅,袖口滑落時露出非常白皙,且沒有一絲老人氣息的手腕,與翡翠扳指的冷光形成詭異的對照。
    沈磊解開西裝紐扣落座,皮革座椅的涼意透過西褲滲進皮膚。
    書桌上突然傳來瓷器相碰的輕響——祖父不知何時倒了兩杯茶,紫砂壺嘴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兩人的麵容。
    “嚐嚐,今年的明前龍井。”男人人的聲音裏難得有了溫度,可當沈磊瞥見他握著茶盞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小時候被這雙手按在戒尺下的觸感,茶水送到嘴邊竟泛起一絲鐵鏽味。
    沈磊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收緊,青瓷溫潤的觸感卻壓不住掌心沁出的薄汗。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祖父的麵容,金絲眼鏡後的琥珀色瞳孔卻像淬了毒的銀針,直直穿透蒸騰的白霧。
    他輕抿一口茶湯,舌尖泛開的苦澀被刻意吞咽下去,喉結滾動時,脖頸處的青筋在冷白皮膚下若隱若現。
    “味道怎麽樣啊?”祖父修長的手指叩擊著紫檀木桌麵,翡翠扳指與木紋相撞,發出規律的脆響,像是某種隱晦的威脅。
    窗外的紫藤花影在他臉上搖曳,將那張妖孽的麵容切割成明暗交錯的麵具。
    沈磊放下茶盞,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杯沿留下淡淡的水漬。
    他扯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西裝革履的儀態依舊優雅,卻掩不住眼底轉瞬即逝的警惕:“父親的茶,自然是極好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廊下的銅鈴突然叮咚作響,驚得他肩膀不可察覺地一顫。
    祖父低笑出聲,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的冰塊,砸在寂靜的書房裏:“嗬,茶是好茶,隻是喝的人……”
    他緩緩起身,藏青馬褂下擺掃過地麵,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龍涎香。
    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那雙與沈磊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瞳孔,此刻卻翻湧著令人膽寒的暗芒,“你把夢雪教的可不怎麽樣啊……”
    沈磊後背貼上冰涼的椅背,皮革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他望著祖父緩步逼近的身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被按在戒尺下的那個午後——同樣的壓迫感,同樣帶著鐵鏽味的空氣。
    “夢雪性子軟,重感情,”他的聲音不自覺放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西裝褲上的褶皺,“父親是不知道,她有多麽的倔強。”
    祖父停在他麵前,翡翠扳指幾乎要擦過他的鼻尖。
    陽光穿透窗欞,在兩人之間織出一道鋒利的光刃。“倔強?”祖父冷笑,鏡片後的目光掃過沈磊緊繃的下頜線,“我看是被你養得愈發不服管教了。今天敢違抗命令私自出門,明天是不是要把沈宅的規矩都踩在腳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響,沈磊清晰看見瓶中插著的孔雀羽毛在劇烈顫動。
    沈磊背脊筆直地抵著雕花椅背,西裝麵料與皮革摩擦出細微的沙沙聲。
    他垂眸凝視著杯中漸冷的茶湯,倒映在琥珀色瞳孔裏的漣漪與祖父眼底的怒意無聲對峙。
    當翡翠扳指幾乎要擦著他眉骨落下時,男人忽然輕笑出聲,喉間溢出的氣流吹散了氤氳茶霧。
    “據我所知,”他慢條斯理地用銀質茶匙攪著杯沿凝結的茶垢,金屬碰撞聲清脆如冰裂,“是母親準許夢雪出去的。”
    話音未落,祖父攥著翡翠扳指的手重重砸在桌麵,檀木紋路在暴起的青筋下扭曲變形,震得硯台裏的墨汁濺出星星點點的黑影。
    沈磊卻仿若未覺,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茶盞輕抿,任由滾燙的茶湯滑過喉嚨。
    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銀針,穿透氤氳熱氣直刺對方眼底:“母親說,該讓雪兒見見外麵的天地。”
    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祖父驟然收縮的瞳孔,西裝袖口滑落露出腕表表盤,鑽石切割的冷光與翡翠扳指的幽綠在空氣中激烈碰撞。
    廊下的銅鈴突然瘋狂搖晃,驚起滿院白鴿。
    沈磊望著祖父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忽然想起七歲那年被這雙手按在戒尺下的觸感。
    此刻他卻從容地放下茶盞,指尖殘留的茶漬在酸枝木桌麵暈開深色痕跡,像極了記憶裏揮之不去的血痂。“父親若覺得不妥,”他解開西裝最上方的銀扣,漫不經心的動作卻帶著挑釁意味,“大可以去找母親理論。”
    話音落下的刹那,空氣仿佛被瞬間抽離了所有溫度。
    沈磊利落地起身,西裝下擺掃過酸枝木椅發出沙沙輕響,他抬手整了整歪斜的銀鏈,動作優雅得近乎傲慢。
    “父親今日看起來不太舒服,我就不打擾了。”尾音還在書房裏回蕩,他已經轉身大步邁向雕花木門,皮鞋踩在青磚地麵的聲響幹脆而決絕。
    祖父攥著翡翠扳指的手死死抵在桌麵,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起青白,檀木紋路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切在他冷白的側臉上,金絲眼鏡滑落至鼻尖,露出眼底翻湧的驚怒與難以置信——二十年來,從沒有誰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
    沈磊握住鎏金門環的瞬間,餘光瞥見博古架上微微晃動的青瓷瓶,忽然想起小時候在這裏罰跪,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日子。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猛地拉開房門,刺眼的陽光撲麵而來,廊下懸掛的銅鈴被撞得叮當作響,驚飛了停駐在紫藤花上的白蝶。
    穿過九曲回廊時,沈磊的腳步不自覺加快。丫鬟們捧著茶盞匆匆避讓,卻隻來得及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和眼底壓抑的風暴。
    路過荷花池時,他抬手扯開勒得發緊的領帶,銀鏈在鎖骨處晃出冷光,倒映著池麵破碎的雲影。
    終於停在沈夢雪的房門前,他伸手的動作卻突然頓住。指尖懸在雕花門板上微微發顫,仿佛能透過厚重的檀木,看見裏麵蜷縮著的小小身影。
    深吸一口氣,西裝下的胸膛劇烈起伏,他輕聲叩響房門,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夢雪,是爸爸。”
    門把轉動的瞬間,沈夢雪像受驚的幼鹿般猛地蜷縮進床角,藕荷色裙擺下的小腿止不住地輕顫。
    沈磊望著女兒發間歪斜的白玉蘭簪子,喉結滾動著咽下歎息,鎏金門環在他指間轉出冰冷的弧度。
    “過來。”他的聲音像裹著蜜的鋼刀,既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又暗藏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沈夢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絲綢被褥上蹭出細密的褶皺,卻隻能強迫自己挪動僵硬的雙腿。
    當少女顫抖著站到麵前時,沈磊抬手替她扶正發簪,指尖擦過鬢角碎發的觸感讓她渾身繃緊。
    “為什麽要瞞著我去西街?”他忽然捏住女兒的下巴,翡翠袖扣的涼意貼在她泛紅的耳垂上。
    沈夢雪被迫仰起頭,正對上父親琥珀色瞳孔裏翻湧的暗潮——那目光像極了冬日結冰的湖麵,看似平靜卻暗藏洶湧。
    她剛要開口辯解,就被沈磊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你以為母親護著你,就能隨心所欲?”
    房間裏的空氣瞬間凝固。沈夢雪望著父親西裝上鋥亮的鳶尾紋章胸針,突然想起今早他抱自己上車時,掌心透過綢緞烙下的滾燙溫度。
    此刻那雙手卻像鐵鉗般桎梏著她,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父親...我隻是想去看看。”她的聲音輕得像片隨時會飄落的枯葉。
    沈磊鬆開手,突然伸手將女兒按進懷裏。西裝麵料蹭著她的臉頰,混著雪鬆與鳶尾花的氣息幾乎將她淹沒。
    “記住,”他的下巴重重抵在她發頂,聲音低沉得令人心悸,“你的每一步,都要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沈夢雪感受著父親劇烈起伏的胸膛,這才驚覺他此刻的心跳竟比自己還要慌亂。
    窗外的暮色愈發濃重,廊下的燈籠次第亮起。沈夢雪在父親懷裏僵了許久,直到聽見對方輕歎一聲,溫柔地梳理她淩亂的發絲:“若是想去,下次同我講。”
    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她眼角殘留的淚痕,“但你要明白,有些地方...”他的聲音突然冷下來,“一旦踏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管家的腳步聲。沈磊放開女兒的動作極快,快到沈夢雪差點以為方才的溫柔隻是錯覺。
    他抬手整了整領帶,銀鏈在鎖骨處晃出冷光:“待在房裏,哪也不許去。”轉身時,西裝下擺掃過她顫抖的指尖,隻留下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沈夢雪跪坐在柔軟的雲錦被褥上,繡著並蒂蓮的絲綢被麵隨著她急促的動作泛起層層褶皺。
    聽到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她蒼白的嘴唇瞬間沒了血色,紫羅蘭色的眼眸裏泛起驚恐的漣漪,像隻被獵人逼入絕境的幼獸。
    沈磊的皮鞋剛要跨出門檻,腰間突然傳來一股力道。
    沈夢雪不知何時衝到他身後,纖細的手臂緊緊環住他的腰,小臉死死貼在他冰涼的西裝麵料上。
    她發間的白玉蘭簪子硌得他後背生疼,淩亂的發絲掃過他的手背,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爸爸,我錯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得不成調子,溫熱的淚水透過布料滲進他的皮膚,\"你不要關我禁閉……我再也不敢偷偷跑出去了……\"
    沈夢雪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西裝,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身體止不住地輕輕搖晃,像暴風雨中搖搖欲墜的脆弱花朵。
    沈磊僵在原地,後腰傳來的顫抖讓他心髒猛地一縮。
    喉結艱難地滾動,他伸手覆上腰間那雙冰涼的小手,指腹擦過女兒手腕上的細皮繩——那是今早她在街邊買的祈福繩,此刻卻被攥得發皺。
    \"鬆開。\"他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卻沒有真的用力掰開女兒的手。
    沈夢雪反而抱得更緊,淚水打濕了他後腰一大片,哽咽聲裏還帶著斷斷續續的抽氣:\"爸爸……我聽話……你別不要我……\"
    雕花門外傳來管家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沈磊猛地轉身,動作快得讓沈夢雪踉蹌了一下。
    他扶住女兒顫抖的肩膀,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鼻尖蹭上的胭脂,突然想起今早她在市井裏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
    喉間泛起苦澀,他抬手擦掉她臉頰的淚痕,指尖殘留的溫度卻燙得驚人:\"不是禁閉。\"他終於開口,聲音放軟,\"是外麵...太危險了。\"
    沈夢雪仰起臉,紫羅蘭色的眼眸裏盛滿水光,像兩汪被驚起漣漪的深潭,睫毛上還懸著將落未落的淚珠。
    她咬著微微發顫的下唇,盯著父親琥珀色瞳孔裏晃動的自己,仿佛要從那片深不見底的眸色裏,挖出一句真心話。
    “真的嗎?”她又問了一遍,聲音輕得像春日裏將散的柳絮。
    纖細的手指還揪著沈磊西裝的下擺,絲綢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皺,連帶著他襯衫下擺都被扯得歪斜。
    少女鼻尖還沾著方才蹭到的胭脂,此刻卻顯得格外脆弱,發間白玉蘭簪子隨著她輕微的顫抖輕輕搖晃,幾片花瓣簌簌落在肩頭。
    沈磊凝視著女兒通紅的眼眶和泛白的指節,喉結劇烈滾動。
    記憶裏那個總愛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此刻卻像隻受驚的幼鹿般警惕地望著他。
    他突然想起今早她在街邊吃糖葫蘆時,糖絲拉出的弧線正巧劃過她眼底的笑意——那抹被沈宅月光凍住的溫柔,如今卻被恐懼替代。
    “真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胸腔深處擠出來,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
    伸手將女兒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指腹擦過她發燙的耳垂,翡翠袖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這句話出口時,他的心髒突然重重跳了一下,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沈夢雪依舊盯著他,睫毛上的淚珠終於墜落,在臉頰上劃出亮晶晶的痕跡。
    她抿了抿嘴唇,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卻終究隻是鬆開了攥著西裝的手,指尖卻還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像受了傷不敢伸直的小動物。
    房間裏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廊下銅鈴被風吹動的輕響,斷斷續續地飄進來。
    沈磊的目光在女兒泛紅的眼尾停留片刻,喉間泛起一陣酸澀。
    他緩緩蹲下身,與沈夢雪保持平視,琥珀色的瞳孔裏難得褪去了平日裏的銳利,像是融化的蜜糖裹著溫柔。
    \"爸爸抱你去洗澡好不好?\"他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哄幼童般的耐心,骨節分明的手掌已經輕輕覆上她的發頂。
    掌心傳來細軟的觸感,沈夢雪僵著身子沒動,發間的白玉蘭簪子正巧抵住他虎口。
    沈磊卻渾然不覺,拇指一下又一下摩挲著她的鬢角,將沾著淚痕的碎發理順。
    西裝袖口滑落到手肘,露出腕表表盤上閃爍的鑽石,與女兒眼底未幹的水光交相輝映。
    見沈夢雪仍怯生生地揪著裙擺,他忽然長臂一攬,將人整個托抱起來。
    少女纖細的手臂條件反射般環住他的脖頸,發間殘留的茉莉香混著糖霜甜膩的氣息撲麵而來。
    沈磊低頭時,下巴蹭過她毛茸茸的發頂,懷中的重量輕得讓人心疼——在車裏的時候其實是騙沈夢雪的,沈夢雪根本就沒有胖。
    穿過回廊時,沈夢雪把臉埋進父親肩頭,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逐漸平複呼吸。
    廊下的燈籠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沈磊刻意放緩腳步,皮鞋踏在青磚上的聲響輕柔得近乎虔誠。
    經過碧玉暫住的房間時,懷中的小人突然顫抖了一下,他立刻收緊手臂,掌心的溫度隔著綢緞烙在她背上。
    浴室裏蒸騰的水汽模糊了鏡麵,沈磊單膝跪在浴缸旁,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放進溫水裏。
    指尖掠過她纖細的腳踝時,沈夢雪本能地縮了縮,卻在觸到父親掌心帶著薄繭的溫柔時,又慢慢放鬆下來。
    看著水花漫過少女單薄的脊背,他伸手取下歪斜的白玉蘭簪,發間散落的花瓣漂浮在水麵,像極了她今天在市井街道上灑落的歡欣。
    沈磊的指尖剛觸到沈夢雪旗袍盤扣,少女便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紫羅蘭色眼眸泛起驚慌的漣漪。
    氤氳水汽中,她蒼白的臉頰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紅暈,沾著水珠的睫毛不住顫動:“爸爸,我已經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洗的。”聲音發顫,帶著急於證明獨立的倔強。
    沈磊動作微頓,垂眸望著女兒因緊張繃成直線的肩頸,喉結滾動了一下。
    溫水漫過她纖細的鎖骨,幾縷發絲黏在泛紅的皮膚上,倒比白日裏在街頭吃糖葫蘆時更顯嬌弱。“爸爸給你洗。”
    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腕間的祈福繩,絲綢繩結在水中輕輕晃蕩,“乖。”語調溫柔得像裹著蜜的刀刃,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不等沈夢雪再開口,沈磊已經熟練地解開旗袍暗扣。
    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卻讓少女渾身僵硬——他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綢緞,燙得她幾乎要蜷縮起來。
    當旗袍滑過肩頭墜入水中,沈夢雪下意識雙臂環胸,卻被父親一隻手穩穩托住後背,另一隻手取過溫水壺,細流順著她脊梁蜿蜒而下。
    “別怕。”沈磊的聲音混著水汽縈繞在耳畔,指尖沾著玫瑰味的皂角,從她纖細的脖頸緩緩向下。
    沈夢雪咬著下唇別開臉,卻瞥見鏡中倒映的畫麵:父親西裝筆挺地跪在浴缸邊,金絲眼鏡蒙上一層水霧,翡翠袖扣在蒸汽中泛著冷光,唯有那雙擦拭她後背的手,溫柔得仿佛捧著易碎的琉璃。
    沈磊的指尖裹著細膩的皂角泡沫,輕輕滑過沈夢雪的小腿。
    少女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像是裹著晨霧的羊脂玉,被他指腹稍稍帶過,便泛起淡淡的粉意,如同春日裏枝頭初綻的櫻花。
    熱水在浴缸中輕輕晃動,倒映著父女倆交疊的身影,氤氳的水汽模糊了沈磊金絲眼鏡的鏡片。
    “怎麽突然穿起旗袍來啦?”沈磊的聲音混著蒸騰的熱氣,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溫柔。
    他修長的手指順著她的小腿曲線慢慢清洗,翡翠袖扣不經意間擦過瓷白的浴缸邊緣,發出細碎的輕響。
    沈夢雪下意識地縮了縮腳,濺起的水花沾濕了沈磊的袖口。“因為媽媽喜歡啊。”
    話一出口,她便猛地捂住嘴,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慌。
    她偷偷抬眼去看父親的反應,卻見沈磊神色如常,仿佛這隻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這麽小就愛打扮了?”沈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指尖拂過她腳踝處的嫩膚,那裏已經泛起淡淡的紅暈。
    他伸手舀起一瓢溫水,緩緩淋在她的腳背上,水流順著小巧的足弓蜿蜒而下,重新沒入浴缸之中。
    沈夢雪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她歪著頭,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在肩膀上:“是啊,媽媽最喜歡穿旗袍了,所以我也要穿得像媽媽一樣漂亮。”說起母親時,她眼底亮起璀璨的光,像是藏著漫天星辰。
    沈磊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如常。他拿起柔軟的毛巾,輕輕擦拭著她的膝蓋:“那你知道你小姨最喜歡穿什麽嗎?”
    “小姨最喜歡穿藍色啦!”沈夢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急於展示自己的小知識,整個人在水中都興奮地晃了晃,濺起一圈圈漣漪。
    “那寶貝兒知道爸爸喜歡什麽嗎?”沈磊停下手中的動作,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著她,鏡片後的目光深邃得讓人看不清情緒。
    沈夢雪的小腦袋瞬間垮了下來,濕漉漉的發絲黏在臉頰旁,模樣說不出的委屈:“不知道……”
    沈磊伸手輕戳了戳她的小腦袋,指尖殘留的皂角香氣縈繞在兩人之間:“小白眼狼。”他的聲音帶著無奈的寵溺,卻在尾音處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沈夢雪立刻抬起頭,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鎖骨處匯成晶瑩的線:“那爸爸喜歡什麽?”
    沈磊忽然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帶著雪鬆氣息的呼吸拂過她濕漉漉的發頂:“爸爸當然最喜歡我的寶貝兒啦。”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卻像是某種不容置疑的誓言,在蒸騰的水汽中久久回蕩。
    沈夢雪愣了一瞬,紫羅蘭色的眼眸裏泛起細碎的光,唇角不受控地揚起。
    溫熱的水浪輕輕拍打著她的肌膚,卻不及父親這句話帶來的暖意。
    她伸出還沾著水珠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觸碰沈磊的臉頰,指尖劃過他西裝領口露出的小片皮膚,觸感意外地有些發燙。
    沈磊任由女兒打量自己,修長的手指繞著她發尾打圈,將糾纏的發絲理順。
    浴室暖黃的燈光透過水霧,在他冷白的皮膚上暈開柔和的邊,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是裹著層蜜糖,卻在觸及沈夢雪腕間祈福繩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真的嗎?”沈夢雪突然開口,睫毛上還懸著將落未落的水珠,“那爸爸會一直保護我嗎?就像今天在街上……”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想起白日裏被強行帶走的場景,身體又開始微微發顫。浴缸裏的水泛起細小的漣漪,倒映著她不安的神色。
    沈磊的動作驟然收緊,翡翠袖扣磕在浴缸邊緣發出清脆聲響。
    他很快恢複如常,掌心覆上女兒顫抖的後背,順著脊椎一下下輕拍,力度卻大得像是要將人揉進骨血:“記住,隻要爸爸在,沒人能傷害你。”
    他的下頜抵著她發頂,聲音裏裹著冰刃般的冷意,“包括……那些不該見的人。”
    沈夢雪沒聽清最後一句話,隻覺得父親的懷抱陌生又熟悉。
    記憶裏他鮮少這樣溫柔,更多時候是用琥珀色的眼睛審視她的一舉一動,此刻掌心的溫度卻燙得驚人。
    她往他懷裏蹭了蹭,鼻尖撞上西裝革履的硬挺布料,悶悶地說:“那爸爸也要答應我,別再讓碧玉和伶兒離開。”
    浴室突然陷入死寂。沈磊垂眸望著懷中的小人,少女後頸的絨毛沾著水珠,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他喉結滾動,想起書房裏祖父冰冷的命令,翡翠扳指在記憶裏泛著幽光。“先好好長大。”他最終隻是將人抱得更緊,西裝下擺垂落進浴缸,被熱水暈開深色的痕跡,“其他的,交給爸爸。”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混著水流聲,將沈夢雪漸漸哄得困倦。
    她靠在沈磊肩頭打著哈欠,半夢半醒間聽見父親在耳邊低語,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睡吧,我的小公主……”
    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在水汽裏時,沈磊已經用浴巾將她裹起,轉身時帶起的風掀動了虛掩的浴簾,露出門外一閃而過的黑影。
    那道黑影在沈磊抬手示意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悄無聲息地融入廊下陰影。
    沈磊抱著裹著浴巾的沈夢雪步出浴室,水珠順著浴巾邊緣滴落,在紅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水痕。
    暖黃的壁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歪斜,他西裝下擺沾著的水漬在走動間暈開深色的紋路,宛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畫。
    “爸爸……”沈夢雪突然拽住他領口的銀鏈,紫羅蘭色的眼眸在蒸騰的熱氣中蒙上一層水霧。
    她蜷縮在浴巾裏,發梢滴落的水珠順著天鵝頸滑進柔軟的織物,在沈磊胸前洇出深色的痕跡。
    “怎麽了?”沈磊低頭時,金絲眼鏡的金屬框在燈光下閃過冷光。
    他用指腹輕輕擦去女兒睫毛上的水珠,動作溫柔得像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卻在不經意間收緊了攬著她腰肢的手。
    “什麽叫做不該見的人?”沈夢雪的聲音輕得像飄在空氣中的羽毛,卻讓沈磊的瞳孔驟然收縮。
    翡翠袖扣擦過門框發出細微聲響,他抱著女兒轉身的動作刻意放緩,皮鞋碾過地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回廊裏格外清晰。
    “你不需要知道。”沈磊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卻在瞥見女兒失落的神情時,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將沈夢雪往懷裏又攏了攏,浴巾裹著的小小身軀傳來的溫熱,讓他想起今早市井街道上那個歡笑著吃糖葫蘆的身影。
    “那爸爸可不可以再答應我一件事兒?”沈夢雪突然仰起臉,鼻尖幾乎要蹭到父親的下巴。
    她濕漉漉的發間還殘留著玫瑰皂角的香氣,混著浴室的水汽撲麵而來,讓沈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你先說,如果爸爸心情好的話就答應你了。”沈磊挑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女兒後頸的絨毛。
    他看著沈夢雪咬著下唇猶豫的模樣,琥珀色的眼眸裏泛起不易察覺的興味,卻在聽到下一句話時,瞬間結上一層寒霜。
    “可不可以不碰溪顏?”沈夢雪的聲音發顫,攥著浴巾的手指關節泛白。
    她盯著父親西裝上的鳶尾紋章胸針,不敢去看那雙危險的眼睛。
    浴缸裏的水波在記憶中翻湧,她想起溪顏臨走時塞給自己的糖果,甜膩的味道此刻卻讓她胃部抽搐。
    沈磊漫不經心的神情瞬間凝固,攬著女兒的手臂肌肉緊繃。翡翠扳指的涼意透過布料傳來,提醒著他書房裏祖父下達的命令。
    “溪顏是誰?”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刃出鞘的銳利。
    “就是以前和我玩的那個女孩兒,你認識她的。她也來了這邊,爸爸可不可以不……”
    沈夢雪的話被沈磊突然收緊的懷抱截斷,呼吸撞在他硬挺的襯衫上,疼得眼眶發紅。
    她慌亂地解釋:“我上次是聽家裏的傭人說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尾音顫抖得不成調子。
    “嗯。”沈磊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下頜重重抵在女兒發頂。
    他望著廊下搖晃的燈籠,想起祖父提到“那個孩子”時陰沉的臉。掌心傳來的溫度灼燒著皮膚,他聽見自己說:“看在我家小公主的麵子上,我就不動她了。”
    話語溫柔得如同蜜糖,卻在轉身時,鏡片後的目光冷得能凍結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