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因為死人學不會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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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夢雪蜷縮在冰涼的青磚上,指甲深深摳進掌心,試圖用新的疼痛掩蓋後背傳來的灼燒感。
    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與賬本上暈染的血漬交織成詭異的圖案。
    她聽見管家小心翼翼的腳步聲靠近,卻在祖父一聲冷冽的“退下”後,徹底消失在厚重的雕花門外。
    書房陷入死寂,唯有祖父慢條斯理整理袖扣的聲音清晰可聞。
    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那雙與父親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瞳孔,此刻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地上狼狽的孫女,仿佛在審視一件損壞的藏品。
    “軟弱的眼淚,在沈家一文不值。”他彎腰撿起半張被撕碎的芭蕾小人畫稿,薄唇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沈家養的不是哭哭啼啼的廢物,而是能執掌家業的利刃。”
    沈夢雪猛地抬頭,沾著血漬的發絲黏在臉頰上,紫羅蘭色眼眸裏燃燒著倔強的火焰:“可我不想成為您的工具!”
    話音未落,翡翠扳指已重重抵上她的眉心,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
    祖父身上的龍涎香混著賬本的油墨味撲麵而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工具?”祖父突然笑出聲,笑聲裏帶著刺骨的寒意,“你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
    他將畫稿碎片狠狠甩在沈夢雪臉上,紙張劃過傷口的刺痛讓她悶哼出聲,“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沈家繼承人的烙印就刻在了你的骨子裏。膽敢再說出這種話……”
    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將骨頭碾碎,“我不介意讓你知道,忤逆沈家的下場。”
    庭院深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驚起滿院寒鴉。
    沈夢雪望著祖父轉身離去的背影,藏青馬褂下擺掃過她顫抖的指尖,隻留下一陣令人作嘔的香氣。
    她艱難地撐著桌角起身,後腰的劇痛讓眼前陣陣發黑。
    當她踉蹌著推開書房門,月光照亮長廊裏靜靜等候的身影——是父親,沈磊倚在廊柱上,銀鏈在腕間晃出冷光,鏡片後的目光幽深如古井,不知在黑暗中注視了多久。
    沈夢雪搖晃著邁出書房,血腥味在口腔裏翻湧,每走一步,後腰撕裂般的疼痛都讓她眼前發黑。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歪斜,像一道破碎的傷口印在青磚地上。
    “站住。”沈磊的聲音突然從陰影中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緩步走出廊柱的陰影,西裝革履的身影在月光下鍍著冷銀,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掃過她淩亂的發梢、染血的旗袍,最後落在她倔強仰起的小臉上。
    沈夢雪渾身繃緊,準備迎接父親的斥責。
    然而預想中的訓斥並未到來,沈磊隻是解開西裝外套,輕輕披在她顫抖的肩頭。
    雪鬆與鳶尾花的氣息裹住她,帶著體溫的布料擦過後背傷口時,她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疼嗎?”沈磊的聲音難得放軟,指尖懸在她泛紅的眼眶上方,最終卻隻是拂去她臉頰上的碎發。
    沈夢雪突然覺得委屈如潮水般湧來,紫羅蘭色的眼眸泛起淚光,卻倔強地別過頭去:“不疼。”
    沈磊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將她橫抱起來。
    動作很輕,卻讓沈夢雪後背的傷口傳來刺痛,她下意識抓緊他胸前的衣襟。“別亂動。”沈磊低頭看她,鏡片後的目光幽深難測,“去上藥。”
    穿過回廊時,沈夢雪把臉埋進父親肩頭,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
    路過祖父書房時,她感受到父親手臂驟然收緊,體溫透過襯衫烙在她發燙的臉頰上。
    “爸爸……”沈夢雪突然開口,聲音悶在他肩頭,“我真的不想當繼承人。”
    懷中的人明顯一僵,沈磊的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月光透過紫藤花架灑下,在他們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先養好傷。”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某種難以捉摸的情緒,“其他的,以後再說。”
    沈夢雪閉上眼睛,感受著夜風拂過發梢。
    她知道,這場關於自由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而在父親懷抱裏感受到的一絲溫柔,像是黑暗裏的微光,讓她有了繼續堅持的勇氣。
    沈磊抱著沈夢雪踏入臥室,鎏金壁燈自動亮起暖黃光暈,將少女蒼白的臉映照得愈發脆弱。
    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鋪著雲錦的軟榻上,翡翠袖扣擦過絲綢發出細微聲響,卻在觸及沈夢雪因疼痛蹙起的眉時,動作陡然放輕。
    “把藥箱拿來。”他對著暗處冷聲吩咐,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入房間,將檀木藥箱輕輕擱在案幾上後又迅速隱入陰影。
    沈磊解開西裝馬甲,卷起襯衫袖口,露出冷白的小臂,骨節分明的手指熟練地翻找著止血藥膏。
    藥膏抹在後背上的瞬間,沈夢雪疼得渾身戰栗,指甲深深掐進軟墊。
    沈磊的手掌覆在她顫抖的肩頭,掌心溫度透過薄衫傳來:“忍一忍。”
    他的聲音像是裹著冰碴的蜜糖,指尖卻輕柔得如同羽毛,避開傷口邊緣慢慢塗抹。
    當看到女兒咬住下唇滲出鮮血,他突然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再咬,嘴唇就該破相了。”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夢雪下意識瑟縮,卻被沈磊長臂一攬護在懷裏。
    管家捧著青瓷藥碗立在門口,銀質湯匙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先生,這是止痛的湯藥。”
    沈磊接過藥碗,瓷壁的溫熱熨著手心。他舀起一勺湯藥湊近沈夢雪唇邊,見她別過臉去,琥珀色瞳孔泛起危險的暗芒:“怎麽,要我動手喂?”
    沈夢雪執拗地抿緊嘴唇,卻在他突然傾身時慌了神——沈磊直接將藥碗湊近自己唇邊飲下一口,緊接著扣住她的後頸俯身而下,苦澀的藥味混著雪鬆氣息不由分說地渡了過來。
    “咳咳……”沈夢雪漲紅著臉劇烈咳嗽,睫毛上還沾著委屈的淚花。
    沈磊卻似渾然不覺,慢條斯理地擦拭她嘴角的藥漬:“記住,在沈宅,反抗是沒用的。”
    他的聲音突然壓低,指尖擦過她泛紅的耳垂,“但隻要你乖乖聽話……想要什麽,爸爸都能給你。”
    沈夢雪抓住沈磊的衣角,指尖幾乎要將昂貴的西裝麵料絞出褶皺,像溺水者死死攥住最後一根浮木。
    \"什麽都可以嗎?\"她仰起臉,紫羅蘭色眼眸裏盛滿破碎的光,後背傷口的刺痛此刻都比不上胸腔裏翻湧的忐忑。
    沈磊垂眸凝視著她,金絲眼鏡後的琥珀色瞳孔深不見底,光影在他輪廓分明的下頜投下鋒利的陰影。
    往日若是聽到這樣的話,他早該冷笑著甩來賬本,或是讓她跪到背熟整條商業街的收支明細。
    可此刻看著少女因疼痛泛白的嘴唇,還有發間淩亂散落的珍珠發飾,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嗯。\"他伸手撫開她黏在冷汗涔涔額角的碎發,動作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輕柔,\"隻要你乖乖聽話,什麽都可以。\"
    \"那我不要當繼承人。\"沈夢雪突然攥緊他的衣角,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我沒有其他要求!\"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字字清晰。記憶裏祖父暴怒時翡翠扳指砸在桌麵的聲響、賬本抽在後背的刺痛在腦海中閃過,可此刻父親身上熟悉的雪鬆氣息卻給了她孤注一擲的勇氣。
    沈磊的手指僵在半空。書房裏祖父陰沉的臉、滿地狼藉的賬本,還有管家欲言又止的神情在眼前掠過。
    他彎腰與她平視,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危險的銳利,卻在觸及她眼底倔強的淚光時,化作一聲不易察覺的歎息。
    \"先養好傷。\"他摘下金絲眼鏡,露出那雙與祖父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卻湧動著複雜的情緒,\"其他的,容我想想。\"
    沈夢雪望著父親轉身時西裝下擺揚起的弧度,月光順著他筆挺的脊梁流淌,在地毯上投下一道割裂明暗的線。
    藥碗擱在梨木幾上發出輕響,沈磊抽出雪白的手帕擦拭杯沿,指節間翡翠袖扣泛著冷光,卻與他聲音裏難得的溫度形成詭異反差:“張嘴。”
    湯藥遞到唇邊時,少女偏頭躲開,後頸因動作牽扯到傷口,疼得睫毛劇烈顫動。
    沈磊的耐心似乎在瞬間耗盡,腕間銀鏈驟然繃緊,他猛地扣住她的下巴,將藥汁強行灌入:“現在開始學聽話?”褐色藥漬順著沈夢雪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染血的旗袍領口,洇開猙獰的花紋。
    “我要你保證!”沈夢雪突然爆發,掙脫束縛時打翻了藥碗。
    瓷片碎裂的聲響驚得窗外夜梟長鳴,她頂著父親驟然變冷的目光,用染著藥汁的手背胡亂抹了把臉,“你說過什麽都可以!”
    紫羅蘭色眼眸裏跳動著絕望的火,“我不要學算賬,不要站在晨會聽那些人阿諛奉承,我隻要——”
    “住口!”沈磊的怒吼震得壁燈的流蘇輕晃,他抄起賬本甩在床邊,泛黃的紙頁嘩啦啦散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軟弱、天真,被幾句承諾就騙得團團轉!”
    他突然俯身,鼻尖幾乎要貼上她的,鏡片後的瞳孔危險地收縮,“你以為不當繼承人,就能躲開沈宅的腥風血雨?”
    沈夢雪被他眼底翻湧的暴戾驚得後退,後腰撞上雕花床柱。
    記憶裏祖父懲罰時的場景與此刻重疊,可當父親突然伸手卡住她的脖頸,力度卻並未收緊——那隻常年握槍的手,此刻正克製地顫抖。
    “記住,沈家的孩子沒有退路。”沈磊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溫熱的呼吸掃過她泛紅的眼眶,“但……”
    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頸側的皮膚,“在你學會怎麽活下去之前,我會護著你。”
    窗外暴雨驟至,雨點砸在琉璃瓦上劈裏啪啦作響。
    沈夢雪望著父親轉身時挺直的脊背,突然發現他西裝後襟不知何時蹭上了自己的血漬,在蒼白的月光下泛著暗沉的鐵鏽色。
    管家無聲無息地閃入收拾殘局,銀質袖扣擦過瓷片的聲響裏,沈夢雪聽見父親對著陰影處冷笑:“通知暗衛,加強對小姐的保護——別讓某些人,鑽了空子。”
    自那日起,沈夢雪的世界仿佛被無數雙眼睛割裂成碎片。
    晨起梳妝時,銅鏡裏映出窗外簷角若隱若現的黑影;練琴時,總感覺有呼吸藏在每段旋律的間隙;
    就連在花園漫步,石板縫裏都像埋著窺伺的目光。
    那些暗衛身著玄色勁裝,與陰影融為一體,卻在她每次回頭時,齊刷刷隱匿於廊柱、假山與紫藤花架之後,仿佛是沈宅裏寄生的另一重幽靈。
    她數過,從臥室到琴房不過三百步,卻至少有十七個暗衛交替守護。
    領頭的男人戴著青銅麵具,每次出現都裹挾著鐵鏽與硝煙味,當沈夢雪試圖靠近時,他便化作一陣風消失在月洞門後。
    這些暗衛不僅是守衛,更是祖父與父親的眼睛——她偷藏的畫稿會在深夜不翼而飛,偷偷溜去舞蹈室的腳印總會被人提前清掃,就連打翻的墨汁,都會在眨眼間被換上嶄新的硯台。
    最窒息的是晨課。沈夢雪被要求在書房研讀賬本,四周環立著八名暗衛,他們的呼吸聲整齊劃一,像是八台精密的機器。
    每當她分神望向窗外,書頁間就會無聲無息出現父親的批注:\"再走神,就去礦場學看賬本。\"
    祖父則會在視頻會議時,通過監控鏡頭審視她的坐姿,翡翠扳指叩擊桌麵的聲音穿透屏幕,震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就連睡眠都不再安寧。沈夢雪總在夜半驚醒,朦朧中看見窗邊閃過黑衣人的輪廓。
    有次她裝睡觀察,發現暗衛們會在子時換崗,月光掠過他們腰間的短刃,在她床幔上投下森冷的光。
    更可怕的是,她漸漸發現自己的喜好開始被\"矯正\"——鋼琴被換成了算盤,芭蕾服換成了商務套裝,就連最愛的蜜糕,都變成了苦澀的龍井。
    某個暴雨傾盆的午後,沈夢雪終於崩潰。
    她發瘋似的撕扯賬本,紙頁漫天飛舞間,暗衛們依舊紋絲不動,唯有領頭者緩緩摘下青銅麵具。
    沈磊的臉出現在麵具之下,琥珀色瞳孔裏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鬧夠了?\"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紙,\"你以為藏在古箏裏的畫本,我真的找不到?\"
    沈夢雪渾身發冷,這才驚覺連最隱秘的角落都早已暴露。
    窗外的雨幕中,無數黑影若隱若現,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將她死死纏繞在這座金絲牢籠裏。
    她忽然想起曾經自由起舞的日子,那時陽光能毫無保留地灑在皮膚上,而現在,連呼吸都成了被監視的罪證。
    沈夢雪跌坐在滿地狼藉中,指尖還殘留著撕碎賬本時紙張粗糙的觸感。
    沈磊緩步走近,皮鞋碾過紙頁發出細碎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她逐漸破碎的心上。
    他彎腰拾起半幅未完成的牡丹畫稿——那是她偷偷用記賬炭筆在廢紙上勾勒的,此刻被雨水洇濕的墨跡暈開,倒像是滴落在宣紙上的血。
    “想要自由?”沈磊突然輕笑出聲,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冰冷如刀,“看看外麵。”
    他猛地推開雕花窗,暴雨裹挾著寒意撲麵而來。沈夢雪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雨幕中黑衣人影如鬼魅般穿梭,青銅麵具在閃電中泛著幽光,竟組成了八卦陣圖的形狀。
    “三百暗衛,十二時辰輪班,這是沈家繼承人的待遇。”他的聲音混著雷鳴,“你以為逃得出去?”
    少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雨水順著窗欞蜿蜒而下,在青磚地麵匯成細小的溪流。
    她突然衝向門口,卻被兩道黑影瞬間截住。
    沈磊不緊不慢地戴上白手套,指尖劃過她泛紅的眼眶:“既然學不會安分,那就換種方式。”
    話音未落,書房門被推開,管家捧著黑絲絨盒走進來,盒中躺著一枚刻滿梵文的銀鐲。
    “這是沈家特製的‘守護鐲’。”沈磊握住她的手腕,冰涼的銀鐲應聲扣上,“每離開沈宅百米,就會收緊一分。”
    他俯身時,雪鬆與鳶尾花的氣息將她籠罩,“除非……”尾音消散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沈磊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的銀鐲,上麵的梵文突然發出幽藍的光。
    ——————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墜入無間地獄。沈夢雪被要求跟著管家學習權謀之術,暗衛們的目光化作無形的繩索,捆住她的一舉一動。
    就連吃飯時,都有專門的禮儀官站在身後,糾正她拿筷子的姿勢。
    深夜,她蜷縮在堆滿賬本的臥室裏,銀鐲時不時傳來灼燒般的疼痛,提醒著她逃無可逃。
    直到某天,她在古籍堆裏翻到一本泛黃的日記。
    扉頁上是祖父的字跡:“成為繼承人的代價,就是殺死曾經的自己。”
    沈夢雪的手指撫過褪色的墨跡,窗外突然傳來暗衛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她望向鏡中自己日漸冷漠的眼神,終於明白,在沈宅的這場博弈裏,要麽變成利刃,要麽被利刃碾碎。
    而此刻,她腕間的銀鐲正越收越緊,仿佛要將她的血肉都融進沈家的規矩裏。
    梅雨季的潮氣滲進沈宅每道縫隙,七歲的沈夢雪跪坐在滴水的遊廊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
    銀鐲在腕間發燙,暗衛們的呼吸聲像毒蛇吐信,從雕花窗欞、梁柱縫隙裏絲絲縷縷鑽出來。
    當她第五次算錯米倉的損耗率,管家的戒尺重重砸在青石地麵,震得銀鐲上的梵文泛起刺目的藍光。
    深夜,沈夢雪蜷縮在堆滿《幼學瓊林》的床榻上,聽著暴雨拍打著窗欞。
    她忽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雨天——那時她還能在花園裏追蝴蝶,裙擺沾滿泥濘,笑聲驚起滿池錦鯉。
    而現在,連哭都要掐準暗衛換崗的間隙,在被子裏悶住所有聲響。
    反抗始於一碗安神湯。當管家端著青瓷碗走近時,沈夢雪盯著碗中翻湧的漣漪,想起這些日子裏總是無端襲來的困意。
    瓷碗碎裂的脆響驚破死寂,二十餘名暗衛從陰影中現身,玄色勁裝帶起的氣流掀翻了案上的算盤。
    沈磊踏著滿地碎片走來,銀鏈在腕間晃出冷光,西裝褲腳濺上的褐色湯汁,像極了賬本上用朱砂標記的赤字。
    \"想清楚了?\"他用銀質袖扣挑起她的下巴,鏡片後的目光比暴雨更冷,\"沈家的繼承人,連這點藥都不敢喝?\"
    沈夢雪迎上那雙與自己相似的麵孔,突然想起父親教她握毛筆時掌心的溫度,此刻卻化作刺骨寒意。
    ——————
    第二天,沈夢雪被鐵鏈鎖在祠堂。三百盞長明燈明明滅滅,映得祖父翡翠扳指泛著妖異的光。
    暗衛們手持皮鞭圍成半圓,皮革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抽,抽到她學會規矩為止。\"
    祖父的聲音混著雨聲砸下來,第一鞭抽在脊背的瞬間,沈夢雪咬住舌尖嚐到血腥味,數著牆縫裏第七根青苔,強迫自己記住這種疼痛。
    但疼痛反而喚醒了某種東西。她開始在晨課上故意曲解《貨殖列傳》,用朱砂筆在賬本空白處畫滿荊棘;
    當暗衛收繳筆墨,她就用指甲在檀木桌上刻下扭曲的芭蕾小人。
    暴雨傾盆的午後,她突然衝出書房,銀鐲瞬間勒進血肉,灼痛讓她眼前發黑,卻仍對著追來的沈磊大笑:\"殺了我啊!\"
    真正的懲罰在三天後降臨。
    沈夢雪被關進沈家地下密室,潮濕的黴味混著鐵鏽氣息撲麵而來。
    沈磊戴著白手套擦拭匕首,刀刃映出他陰鷙的臉:\"知道為什麽不殺你?\"冰冷的刀鋒抵住她咽喉,\"因為死人學不會聽話。\"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密室門被推開。祖父的翡翠扳指在幽暗中劃過弧線,緊接著浸透辣椒水的布條塞進她嘴裏。
    滾燙的烙鐵烙在後背上時,沈夢雪終於明白,這場反抗從不是為了勝利——而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沈宅冰冷的鐵幕上撞出一道裂痕。
    當昏迷前最後一刻,她恍惚看見五歲那年在雨中起舞的自己,而現實中的她,正被暗衛拖回房間,銀鐲上的梵文沾著鮮血,在黑暗中愈發刺眼。
    從密室拖出時,沈夢雪的意識已如風中殘燭。後背的燙傷混著辣椒水的灼痛,讓每一次呼吸都像吞進碎玻璃。
    暗衛們拖著她走過回廊,青石板上蜿蜒出暗紅的血痕,在雨簾中暈染成詭異的圖案。
    沈磊倚在書房門框上,慢條斯理擦拭著沾染血跡的銀質袖扣。
    當沈夢雪被扔在他腳邊,他蹲下身子,指尖挑起女孩黏著血痂的發絲:\"疼嗎?\"鏡片後的目光如同審視一件破損的藏品,\"這隻是開始。\"
    話音未落,管家捧著燙金契約走近,羊皮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從今天起,你要學習的不隻是賬本。\"祖父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翡翠扳指重重叩擊桌麵,\"去地牢。\"
    沈夢雪被架著拖入更深的黑暗,腐臭氣息撲麵而來。
    地牢中央,鐵鏈懸掛的刑具上還滴著水漬,角落蜷縮著幾個渾身是傷的人——他們是沈家生意的失敗者,此刻成了最好的\"教材\"。
    \"看著。\"沈磊的聲音在陰森的地牢裏回蕩。暗衛押著一名瑟瑟發抖的中年人上前,寒光閃過,那人的小指應聲而落。
    慘叫聲中,沈夢雪感到胃部翻湧,卻被管家強行按住。\"這就是背叛沈家的下場。\"祖父的聲音混著水滴聲,\"你以為畫畫跳舞就能逃避責任?整個沈家,都是用鮮血鋪就的路。\"
    ——————
    接下來的日子,沈夢雪的生活被徹底重塑。黎明前,暗衛會用浸過冰水的毛巾將她喚醒;白天,她不僅要學習財務、權謀,還要練習槍械與格鬥。
    當她握槍的手因顫抖打偏靶子,沈磊會直接扣動扳機,子彈擦著她耳畔飛過,擊碎遠處的瓷瓶:\"在沈家,軟弱就是死亡。\"
    深夜,沈夢雪在訓練室的鏡子前審視自己。
    曾經圓潤的臉頰凹陷下去,眼神中再也沒有孩童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警惕與冷漠。
    銀鐲依然緊緊箍在腕間,隨著她每次出拳閃爍幽光。她開始明白,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成為比暗衛手中的刀更鋒利的存在。
    直到某個月圓之夜,沈夢雪在完成刺殺訓練後,偶然路過祖父的書房。
    門縫裏飄出的對話讓她渾身發冷:\"那孩子......太倔。\"是祖父的聲音,\"必要時,打斷她的腿。\"
    沈磊沉默許久,才開口:\"我會讓她明白,自由,是強者的特權。\"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沈夢雪臉上,她握緊了腰間的短刃。
    疼痛教會了她忍耐,恐懼教會了她警惕,而此刻,仇恨的種子在心底悄然生根。當銀鐲再次發燙,她對著黑暗露出微笑——這場與命運的博弈,她還沒有輸。
    暴雨將沈宅澆成一片銀灰色的牢籠,沈夢雪握著短刃的手掌沁出冷汗,指節因過度用力泛著青白。
    她躲在藏書閣的陰影裏,聽著沈磊皮鞋叩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響由遠及近,銀鏈晃動的輕響像毒蛇吐信。
    當那道筆挺的身影轉過雕花屏風,少女猛地躍起,刀刃直取咽喉。
    沈磊卻似早有預料,修長的手指精準扣住她的手腕。
    金屬相撞的脆響中,短刃墜地,沈夢雪被反手按在檀木書架上。\"不錯。\"
    他的呼吸掃過她泛紅的耳尖,鏡片後的琥珀色瞳孔難得泛起微光,\"知道挑守備最弱的戌時動手。\"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映出少女倔強的側臉。
    沈夢雪掙紮著踢向對方膝蓋,卻被沈磊輕鬆製住雙腿。
    兩人跌落在波斯地毯上,她的發簪散落,青絲如瀑鋪展。\"但你忘了——\"沈磊單手鉗住她雙腕,另一隻手扯開她的旗袍下擺,露出纖細的腰肢,\"你出刀時左肩會下意識下沉,呼吸亂了三次。\"他的聲音裹著雪鬆氣息,帶著令人戰栗的壓迫感。
    沈夢雪突然張口咬向他的虎口,血腥味在齒間蔓延。
    沈磊悶哼一聲,反手將她翻過身,膝蓋抵住她的後背。\"還敢咬?\"他的手掌重重落在少女臀上,綢緞旗袍下傳來悶響,\"教過你多少次,攻擊要一擊致命,而不是像貓撓!\"
    第二下抽打落下時,沈夢雪疼得悶哼出聲,指甲深深摳進地毯。
    沈磊的力道精準得可怕,每一擊都避開要害,卻又疼得令人眼眶發燙。
    \"左肩下沉暴露意圖,呼吸紊亂泄露方位,連握刀的姿勢都不對!\"他的斥責混著皮帶破空聲,\"就這樣還想逃?\"
    沈夢雪的眼淚砸在絨毯上,暈開深色痕跡。後背的舊傷因掙紮隱隱作痛,臀上火辣辣的疼卻更清晰。
    她想起地牢裏的慘叫,想起銀鐲灼燒的滋味,突然笑出聲來,聲音帶著哭腔:\"你打死我好了!反正都是你的傀儡!\"
    皮帶突然停在半空。沈磊的手掌覆上她滾燙的臀部,指腹摩挲著紅腫的肌膚:\"記住,我打你,是要你活著。\"
    他的聲音突然放柔,卻比暴怒更令人心驚,\"明天開始,每天加練三個時辰。\"說罷,他扯下領帶捆住她的手腕,\"現在,給我數清挨了多少下。\"
    窗外的暴雨愈發猛烈,將藏書閣裏壓抑的喘息聲與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一並裹挾進沉沉夜色。
    沈夢雪趴在地毯上,看著自己倒映在紅木地板上的影子,被月光切割成破碎的形狀。
    而沈磊整理著微微淩亂的西裝,鏡片後的目光既有審視,又藏著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一絲近乎溫柔的疼惜。
    沈夢雪被扔在柔軟卻冰冷的天鵝絨榻上,臀部的灼痛讓她隻能蜷縮著身子。
    沈磊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的褶皺,銀質袖扣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俯身時,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少女倔強的側臉:“記住,每一道傷痕都是你活下去的籌碼。”
    次日破曉,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沈宅的迷霧,沈夢雪已經被拽進了地下訓練場。
    暗衛們整齊列隊,目光如炬。沈磊手持藤條立於場地中央,翡翠袖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今天,教你如何在絕境中求生。”話音未落,二十名暗衛如鬼魅般同時發動攻擊。
    沈夢雪咬牙迎敵,短刃在她手中劃出蒼白的弧光。
    左肩的舊傷讓她動作略有些遲緩,後腰又被暗衛的肘部狠狠擊中,疼得眼前發黑。
    但她想起昨夜皮帶落下的疼痛,想起地牢裏那些絕望的眼神,反而激起了骨子裏的狠勁。
    她突然棄了防守,猛地撲向離自己最近的暗衛,用牙齒咬向對方的手腕。
    “夠了!”沈磊的怒吼響徹訓練場。藤條精準地纏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身前。
    “你這是拚命,不是戰鬥!”他的聲音帶著怒意,藤條重重抽在她小腿上,“敵人不會因為你咬一口就停手!”
    沈夢雪倔強地仰起頭,嘴角還沾著血跡:“那我該怎麽做?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
    話未說完,就被沈磊掐住下巴。“你要做的,是成為操控木偶的人。”他的拇指摩挲著她唇上的傷口,“從今天起,你不僅要學武,還要學毒、學蠱、學人心。”
    接下來的日子裏,沈夢雪的生活陷入了無盡的折磨與淬煉。
    清晨,她要在布滿機關的密室裏躲避毒煙與暗箭;正午,跟著管家學習如何在茶香中辨別二十三種毒藥;
    深夜,沈磊會親自上陣,用實戰告訴她什麽是真正的殘酷。
    每當她堅持不下去時,沈磊的藤條就會毫不留情地落下:“軟弱的人,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三個月後的月圓之夜,沈夢雪被帶到了沈家的刑房。
    祖父端坐在上位,翡翠扳指泛著幽幽冷光。沈磊將一把淬毒的匕首塞進她手中:“去,殺了地牢裏那個叛徒。”
    沈夢雪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地牢裏腐臭的氣息讓她想起曾經的自己。
    當她走進陰暗的地牢,看到蜷縮在角落裏那個渾身是傷的男人時,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反抗後被關在這裏的恐懼。
    “動手!”沈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夢雪握緊匕首,一步步靠近。
    男人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光。就在刀刃即將刺入對方心髒的瞬間,她突然反手將匕首抵在自己咽喉:“我不做劊子手!”
    刑房內一片死寂。沈磊緩步上前,伸手握住她持匕首的手,緩緩用力。
    鋒利的刀刃劃破沈夢雪的皮膚,血珠滴落:“你以為,仁慈能在沈家活下去?”
    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再給你一次機會,要麽殺了他,要麽,我讓你和他一起死。”
    沈夢雪望著男人空洞的眼神,又想起這些日子裏所受的折磨。
    她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解脫與瘋狂。“好啊!”她猛地將匕首刺向男人,鮮血濺在她蒼白的臉上,“那你們就都滿意了吧!”
    刑房內,祖父滿意地點頭,沈磊看著滿身血汙的女兒,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而沈夢雪,在鮮血的腥味中,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在沈家,想要活下去,她隻能成為比任何人都要冷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