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拍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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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斜斜穿過雕花玻璃穹頂,在馬賽克拚花地麵上流淌出斑斕光影。
    沈夢雪的腳步漸漸放緩,薄荷綠裙擺掃過綴滿青苔的石階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鈴蘭香。
    她抬手按住微微發顫的膝蓋——方才為了向眾人展示溫室裏新培育的夜光曇花,她幾乎是小跑著穿過整片玫瑰園。
    \"前麵就是了。\"她轉過身,淺紫色眼眸在陽光下泛起細碎的光,發絲被微風拂起,將珍珠發飾襯得愈發瑩潤。
    沿著藤蔓纏繞的拱形廊道前行,一座由漢白玉搭建的八角亭豁然出現在眼前,亭頂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纏枝蓮紋,鎏金飛簷上懸掛的銅鈴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發出清越的聲響。
    亭內擺放著六張胡桃木圓桌,每張都鋪著象牙白的蕾絲桌布,邊緣繡著精致的紫藤花圖案。
    骨瓷茶具整齊排列在銀質托盤上,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茶壺表麵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
    角落的青銅香爐中,龍涎香正緩緩升起嫋嫋青煙,與滿園花香交織成令人沉醉的氣息。
    \"快坐。\"沈夢雪指了指藤編的雕花座椅,裙擺輕盈地落在軟墊上時,珍珠項鏈在鎖骨間輕輕晃動。
    她抬手招來候在一旁的傭人,聲音溫柔卻帶著幾分威嚴:\"把新製的櫻花羊羹和冷萃茉莉茶端來,再切些冰鎮蜜瓜。\"
    說話間,她注意到楚溪顏還站在亭外,淺紫色眼眸微微一黯,\"溪顏,過來坐。\"
    葉綰綰優雅地撩了撩卷發,鑽石手鏈在陽光下晃出耀眼光芒:\"夢雪,你這下午茶的陣仗,比麗思卡爾頓的還講究。\"她伸手輕撫桌上的鎏金茶匙,指尖劃過精致的鳶尾花紋路,\"這茶具,該不會是清宮造辦處的?\"
    江正初大大咧咧地癱在椅子上,墨藍色襯衫的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若隱若現的紋身:\"我說沈大小姐,你天天在這神仙地方待著,還願意搭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他伸手接過傭人遞來的冰飲,吸管攪動著杯中的薄荷葉,\"不過這茉莉茶的味道,確實絕了。\"
    顧晏之端起骨瓷茶杯,輕抿一口,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掃過亭外的錦鯉池:\"用晨露煮的茶?\"他轉動著手中的烏木手杖,杖頭的翡翠貔貅在陽光下泛著幽光,\"沈家果然藏龍臥虎。\"
    沈夢雪靠在軟墊上,聽著眾人的談笑聲,目光卻不自覺地望向遠處的禁地。
    那裏的曼陀羅在風中輕輕搖曳,猩紅的花瓣如同凝固的血跡。
    她垂下眼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突然意識到,這座精心打造的花園,何嚐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牢籠——美得令人窒息,卻也困住了所有想要逃離的渴望。
    ——————
    雕花長桌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鎏金鑲邊的骨瓷盤裏,各色糕點層層堆疊,宛如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江正初此刻全然沒了平日裏的玩世不恭,墨藍色襯衫的領口微敞,露出半截銀色鎖骨鏈,領帶歪斜地掛在脖頸間,活脫脫像個餓極了的孩童。
    他一手抓著抹茶糯米糕,一手端著盛滿酸梅湯的青瓷碗,腮幫鼓得像鬆鼠,吞咽時喉結劇烈滾動,幾塊紅棗山藥糕還沒來得及細細咀嚼,便囫圇著塞進嘴裏。
    坐在不遠處的鹿鳴蹙著眉,將手中的茉莉香糕放回鎏金托盤,骨節分明的手指優雅地拿起絲質手帕,輕輕擦拭唇角。
    他身著筆挺的淺灰色西裝,袖口精致的袖扣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光,語氣裏滿是嫌棄:\"江大少,江先生難道不給您飯吃嗎?瞧您餓的,一回來就這樣吃,真是一點兒也不優雅。你看看夢雪,你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顧少爺可比你優雅紳士多了。\"
    顧晏之端著描金骨瓷茶杯的手頓了頓,烏木手杖有節奏地輕敲著漢白玉地麵,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帶著幾分玩味。
    他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任由氤氳的熱氣模糊鏡片,聲音低沉而清冷:\"食不言,寢不語。\"
    江正初聞言狠狠咬下一大塊紫薯芋泥仙豆糕,豆沙餡料順著指縫緩緩滴落,在雪白的桌布上暈開深色痕跡。
    他斜睨了鹿鳴一眼,鼻腔裏重重哼了一聲,抓起青瓷碗仰頭將冰鎮酸梅湯一飲而盡,琥珀色的液體順著下頜線滑進敞開的衣領,在古銅色的肌膚上蜿蜒出閃亮的痕跡:\"哼!本少爺樂意!倒是某些人,吃個糕點還要擺拍半小時,也不嫌累得慌!\"
    這時,坐在長桌另一側的男生突然將盛著楊枝甘露的水晶碗推到沈夢雪麵前。
    深褐色的胡桃木桌麵倒映著他關切的麵容,袖口的鳶尾花刺繡隨著動作微微起伏:\"夢雪你怎麽不吃啊?你快多吃點兒,你看看你瘦的。我記得放假前學校體檢,你體重還偏瘦,快多吃點吧。\"
    \"就是啊,就是啊,夢雪!\"陸瑤晃著耳畔的珍珠耳墜,熱情地將芒果圓子西米露舀進沈夢雪的碗裏,\"你現在的身材是頂頂好的,不需要減肥,快多吃些!\"
    她身旁,穿著藏青色針織衫的男生已經夾起一塊山藥櫻花糕,遞到沈夢雪麵前,\"嚐嚐這個,健脾養胃的。\"
    年長的學長推了推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滿是憂慮。
    他伸手將一碟紫薯山藥糕移到沈夢雪麵前,語氣嚴肅而懇切:\"夢雪,你聽我說。你現在才10歲,身材卻有些瘦弱,你要是再這麽下去的話,身體會累垮的。以你現在的飲食習慣來說,身體根本就撐不下去,一定要多吃,這樣的話才好長個子。你總不能一直都停留在這個身高上吧?\"
    沈夢雪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沒有血色,淺紫色的眼眸裏泛起一層水霧。
    她盯著麵前堆積如山的糕點,精致的花紋在她眼中漸漸模糊成父親沈磊那張帶著溫柔笑意卻暗藏偏執的臉。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父親親手調配的營養餐,兄長們關切卻不容拒絕的眼神,還有那些藏在精美禮物裏的監控設備。
    喉間泛起一陣酸澀,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在柔軟的皮膚下留下月牙形的紅痕。
    葉綰綰敏銳地察覺到沈夢雪的異樣,塗著酒紅色甲油的手猛地拍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側身將沈夢雪護在身後,杏眼圓睜,狠狠瞪著還想繼續勸說的學長:\"鹿鳴,不許嚇夢雪!\"
    她轉頭望向沈夢雪,語氣瞬間變得溫柔,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咱們不吃了好不好?綰綰姐帶你去米其林三星,想吃什麽隨便點!\"
    沈夢雪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薄荷綠的裙擺下,雙腿已經有些發軟。
    雕花穹頂垂下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在滿桌的珍饈美饌上跳躍,卻照不進她心底那片冰冷的角落。
    她望著眼前熱情關切的朋友們,突然覺得這份善意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鎏金座鍾的指針劃過四點,雕花長桌上隻餘下零星的糕點碎屑。
    江正初慵懶地靠在藤椅上,慢條斯理地用銀質牙簽剔著牙,墨藍色襯衫上沾著的豆沙漬與周圍精致的漢白玉桌椅格格不入。
    他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全然不顧鹿鳴投來的嫌棄目光,伸手扯鬆歪斜的領帶:\"舒坦!這頓抵得上我在家三天的量。\"
    沈夢雪扶著雕花欄杆緩緩起身,淺紫色眼眸還殘留著未褪盡的水霧。薄荷綠裙擺掃過波斯地毯,她輕聲開口:\"吃太多不易消化,出去走走消消食兒吧。\"
    話音未落,葉綰綰已經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真絲手套下的溫度透過雪紡傳來:\"我正想看看你新培育的夜光曇花!\"
    一行人沿著綴滿紫藤的回廊漫步,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麵上切割出菱形光斑。
    顧晏之的烏木手杖敲擊地麵,發出規律的聲響;陸野隨手摘下廊下的銅鈴搖晃,清脆的聲音驚起簷角白鴿;楚溪顏默默跟在隊伍末尾,攥著裙擺的手指仍泛著青白。
    行至蓮花池畔,沈夢雪在漢白玉圍欄前駐足。
    池中錦鯉追逐著飄落的紫薇花瓣,水麵漾起層層漣漪。
    她俯身撿起一片粉白花瓣,淺紫色眼眸倒映著波光:\"這裏的錦鯉每天要喂三次,每次都得撒不同的魚食。\"說著轉頭望向眾人,發絲間的鈴蘭花發飾輕輕晃動,\"你們想試試嗎?\"
    江正初立刻來了興致,搶過傭人遞來的魚食袋:\"我來!我來!\"他抓起一把魚食用力拋向水麵,驚得錦鯉爭相躍出水麵,濺起的水花沾濕了他的褲腳。
    鹿鳴見狀冷哼一聲,從口袋裏掏出絲質手帕優雅地擦拭鏡片:\"粗魯。\"
    沈夢雪望著打鬧的眾人,唇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可當她的目光掃過遠處的禁地圍牆時,笑容驟然僵在臉上。
    那裏猩紅的曼陀羅在風中搖曳,與眼前的歡聲笑語形成詭異的反差。
    她下意識摸向頸間的紫色項鏈,金屬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父親書房裏的監控屏幕,此刻或許正映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微風掠過蓮花池,將沈夢雪鬢邊的碎發拂到蒼白的臉頰上,她望著遠處禁地搖曳的曼陀羅,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陽光明明熾熱,可頸間的項鏈卻像是塊寒冰,順著皮膚滲入骨髓。
    她強撐著笑容,指尖卻止不住地微微發顫,那抹笑意落在眾人眼中,比哭還讓人心疼。
    葉綰綰最先察覺到異樣,她鬆開挽著沈夢雪的手,伸手探向她的額頭,真絲手套擦過她冰涼的肌膚:\"夢雪,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白?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哎,剛才就很白,我都沒注意!\"她杏眼圓睜,眼底滿是焦急,轉頭就衝身後喊道:\"快!去叫醫生!\"
    \"不用了。\"沈夢雪連忙按住她的手,淺紫色眼眸裏泛起水霧,聲音輕得像片隨時會被吹散的羽毛,\"可能是有些累了吧,今天大家可能都累到了,不如我派人把你們送回去吧。\"
    她垂眸避開眾人關切的目光,發間的鈴蘭花發飾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卻掩不住語氣裏刻意的疏離。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陸瑤捏著珍珠耳墜的手指僵在半空,鹿鳴推眼鏡的動作也頓住了。
    他們都是豪門世家出身,最擅察言觀色,自然聽出了沈夢雪話裏的逐客之意。
    可看著少女蒼白如紙的臉色,誰也不忍心拆穿這份小心翼翼的偽裝。
    \"那我們先走了,夢雪你好好休息。\"顧晏之輕輕頷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滿是擔憂,烏木手杖在地麵點出沉悶的聲響。
    眾人紛紛上前叮囑,有人塞給她一盒安神香,有人把自己隨身的暖手寶硬塞進她手裏,臨走時還一步三回頭,目光裏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楚溪顏最後一個轉身,她望著沈夢雪單薄的身影,想起這些年她們在沈家相互依偎的時光,眼眶瞬間紅了。
    她張了張嘴,最終隻是無聲地說了句\"照顧好自己\",便轉身跟著眾人離去。
    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回廊盡頭,江正初突然蹲在沈夢雪麵前,墨藍色襯衫的領口還沾著糕點碎屑。
    他回頭衝她挑眉,眼裏難得沒了玩世不恭:\"我送你回房間,上來。\"他的後背寬闊而溫熱,帶著淡淡的雪鬆與陽光混合的氣息,就像小時候每次她玩累了,他都會這樣背著她回家。
    沈夢雪望著江正初微微弓起的後背,少年淺藍色的眼眸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像是盛著一汪融化的冰川。
    他發梢還沾著方才喂魚時濺上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敞開的襯衫領口。
    記憶突然翻湧——八歲那年她發燒說胡話,也是這樣被他背著在雨裏狂奔,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服,比退燒藥更讓人安心。
    \"愣著幹什麽?\"江正初回頭,眼底映著她怔忪的模樣,伸手扯了扯她垂落的發絲,\"再磨蹭下去,我可要公主抱了。\"
    他的聲音帶著慣有的玩鬧,卻在瞥見她指尖的月牙形紅痕時驟然冷了下來。
    不等沈夢雪反應,他已經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淺藍色眼眸危險地眯起:\"誰弄的?\"
    沈夢雪慌忙抽回手,薄荷綠裙擺掃過青石地麵:\"沒事,不小心劃到的。\"
    她垂眸避開那道銳利的目光,發間鈴蘭花發飾隨著動作輕響。
    江正初卻突然起身,少年挺拔的身影將她籠罩在陰影裏,身上混合著糕點甜味與硝煙的氣息撲麵而來:\"夢雪,看著我。\"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
    淺藍色眼眸像是能看穿人心,將她眼底強撐的鎮定撕得粉碎:\"上次你說"不小心",結果是被鋼琴劃傷了手;上上次是"摔了一跤",結果膝蓋腫得走不了路。\"
    他的拇指摩挲著她冰涼的臉頰,聲音低沉得可怕,\"這次又是誰?你爸,還是你哪個哥哥?\"
    遠處傳來傭人們整理茶具的聲響,驚起幾隻白鴿撲棱棱飛過雕花穹頂。
    沈夢雪望著江正初脖頸處跳動的青筋,突然想起他父親書房裏那排擦得鋥亮的獵槍——這個總愛插科打諢的少年,骨子裏流淌著最暴戾的血液。
    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淺紫色眼眸泛起水霧:\"別問了,送我回房好不好?\"
    江正初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重重歎了口氣,重新蹲下身子。
    他的後背比記憶中更寬厚,隔著襯衫都能感受到緊實的肌肉線條。
    沈夢雪趴在他背上,聽著少年強裝輕鬆的調侃:\"你可真輕,跟隻小貓似的。再這麽瘦下去,風一吹就沒了。\"而她的眼淚,早已悄無聲息地浸透了他的衣領。
    ——————
    穿過綴滿紫藤花的長廊時,江正初故意走得很慢,生怕顛簸讓背上的人不舒服。
    他的藍色眼眸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仿佛周遭的每一處陰影裏都藏著危險。
    沈夢雪的呼吸輕輕拂過他的後頸,帶著若有若無的鈴蘭香,卻讓他的心跳莫名加快。
    \"喂,\"江正初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明天帶你去賽車場怎麽樣?上次新買的那輛超跑還沒試過。\"
    他試圖用輕鬆的語氣驅散空氣中的壓抑,卻在得不到回應時,心裏泛起一陣慌亂。
    低頭瞥見沈夢雪垂落的手指,蒼白得近乎透明,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終於走到沈夢雪的房門前,江正初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
    轉身的瞬間,他看見少女淺紫色的眼眸裏盛滿了疲憊與迷茫,像一隻受傷的小鹿。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撫平她眉間的褶皺,卻在即將觸碰到她肌膚時猛地收回手,插進褲兜,故作隨意地聳聳肩:\"有什麽事,記得叫我。\"
    沈夢雪輕輕點頭,正要推門,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時,正撞進江正初深邃的藍色眼眸裏,那目光熾熱得仿佛要將她灼傷。\"如果他們......\"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如果有人再傷害你,一定要告訴我。\"少年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沈夢雪還沒來得及回應,走廊盡頭突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江正初瞬間擋在她身前,藍色眼眸警惕地望向聲源處。
    沈磊身著深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落在沈夢雪蒼白的臉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雪兒,怎麽不回房休息?\"
    \"爸,我......\"沈夢雪剛開口,就被江正初打斷。
    \"沈叔叔,夢雪有點累了,我送她回來。\"少年的聲音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身體卻不自覺地繃緊,像是隨時準備迎接一場暴風雨。
    沈磊的目光在江正初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沈夢雪,語氣溫柔得令人發怵:\"累了就好好休息,別麻煩正初。\"
    他伸手想要撫摸沈夢雪的頭發,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發絲時,被她不著痕跡地躲開。
    沈磊的手指僵在半空,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轉瞬又恢複成那副溫和的模樣。
    江正初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拳頭在褲兜裏攥緊。
    他知道,在沈家這座華麗的牢籠裏,每一個溫柔的表象下都藏著尖銳的獠牙。
    沈磊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西裝袖口的暗紋,金絲眼鏡折射出冷冽的光:\"正初,你父親最近在東南亞的項目進展如何?聽說遇到些棘手的狀況?\"
    他語調輕柔得如同在談論天氣,卻讓江正初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少年喉結滾動,強撐著笑意:\"勞沈叔叔掛念,一切都在正軌上。\"餘光瞥見沈夢雪攥著門把手的指節發白,他突然向前半步,刻意擋在兩人中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這麽急?\"沈磊抬手看了眼腕表,表盤上的祖母綠寶石泛著幽光,\"正好我書房新得了幾罐陳年普洱,陪叔叔品品茶?\"
    他的手掌搭上江正初的肩膀,看似親昵的動作卻讓少年感受到驚人的力道。
    沈夢雪突然出聲打斷:\"爸,正初還有事。\"她的聲音帶著破音的顫抖,淺紫色眼眸裏泛起倔強的光,\"而且醫生說我需要靜養。\"
    空氣瞬間凝固。
    沈磊搭在江正初肩上的手驟然收緊,江正初甚至聽見了骨骼摩擦的聲響。
    片刻後,沈磊輕笑出聲,聲音裏卻沒有半分溫度:\"瞧我這記性,雪兒的身體最重要。\"他收回手,指尖不經意間劃過江正初後頸,\"改天再聊。\"
    直到沈磊的腳步聲消失在轉角,江正初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轉身對上沈夢雪驚恐的目光,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沈家書房,曾看見沈磊用同樣溫柔的笑容,親手折斷了她最愛的白玉蘭枝。
    \"小心點。\"他壓低聲音,從口袋裏掏出顆草莓味硬糖塞進她掌心,\"明天早上八點,我在後門等你。\"
    不等沈夢雪回應,他轉身大步離開,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麵的聲響裏,藏著壓抑的憤怒。
    沈夢雪攥著融化邊緣的糖果回到房間,鎖上門的瞬間,眼淚終於決堤。
    梳妝鏡映出她狼狽的模樣,珍珠發飾歪斜地掛在發間,鎖骨處還留著父親方才撫摸時的溫度。
    她跌坐在地毯上,目光掃過牆上的全家福——照片裏沈磊抱著五歲的她,嘴角的弧度與今日如出一轍。
    窗外的曼陀羅在暮色中愈發妖冶,沈夢雪突然抓起梳妝台上的相框,狠狠砸向牆麵。
    玻璃碎裂的聲響裏,她聽見自己壓抑的嗚咽。
    就在這時,衣櫃裏傳來細微的電子蜂鳴,藏在小熊玩偶裏的攝像頭紅燈閃爍,將這一切盡數收錄。
    ——————
    次日清晨,沈夢雪在早餐桌前見到沈磊時,對方正慢條斯理地切著煎蛋,陽光透過他金絲眼鏡的光暈,在餐盤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聽說你最近在研究夜光曇花?\"他將煎蛋推到她麵前,\"書房有本宋代的《群芳譜》,飯後去拿。\"
    少女握著刀叉的手頓住。
    她當然知道那本古籍的位置,就在父親書房最頂層的保險櫃裏,而密碼,正是她的生日。
    這看似體貼的舉動,實則是提醒她:在沈家,沒有任何秘密能逃過他的掌控。
    當鍾聲敲響八點,沈夢雪透過臥室的雕花窗,看見江正初的超跑停在後門陰影裏。
    引擎的轟鳴像自由的呼喚,卻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沈磊打斷。
    \"雪兒,\"他的手掌搭上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生疼,\"今天陪爸爸去參加拍賣會如何?有件清代的點翠發簪,最適合你。\"
    淺紫色眼眸裏的光驟然熄滅。
    沈夢雪望著鏡中兩人交疊的身影,突然想起昨晚摔碎的相框。
    父親嘴角溫柔的弧度,與江正初離去時堅定的背影,在腦海中不斷重疊,最終化作曼陀羅的血色,在心底瘋狂生長。
    沈夢雪垂眸盯著裙擺上暈染的薄荷綠紋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柔軟的肉裏,在皮膚上留下月牙狀的紅痕。
    半晌,她揚起臉,淺紫色眼眸蒙著層霧蒙蒙的水光,唇角卻彎出恰到好處的弧度:“好,什麽時候?”
    沈磊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如同精準丈量的遊標卡尺,將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他抬手輕撫女兒發間的鈴蘭花發飾,指腹擦過珍珠的冰涼觸感讓沈夢雪忍不住瑟縮——那雙手曾溫柔地為她包紮傷口,也同樣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在皮膚上烙下青紫的指印。
    “十點出發,”他的聲音裹著蜜裏藏刀的溫柔,“記得換上我讓人送來的月白色旗袍,搭配新得的點翠發簪,一定很美。”
    雕花座鍾發出齒輪轉動的哢嗒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沈夢雪望著父親轉身時西裝下擺揚起的褶皺,突然想起兒時被困在溫室裏的蝴蝶。
    那些被精心修剪過翅膀的標本,此刻或許正躺在書房的檀木匣子裏,與泛黃的《群芳譜》作伴。
    梳妝台前,傭人捧來的旗袍泛著絲綢特有的冷光,領口盤著細密的盤扣,像是要將人層層束縛。
    沈夢雪機械地任人替她綰發,看著點翠發簪插入發髻的瞬間,藍得妖異的羽毛在鏡中搖曳,宛如父親眼中永遠無法滿足的掌控欲。
    她伸手撫摸頸間的紫色項鏈——那是父親親手挑選的“禮物”,內置的定位芯片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十點鍾聲準時響起。沈夢雪踩著三寸金蓮步出房門,看見沈磊倚在雕花樓梯扶手上,金絲眼鏡下的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如同鑒賞一件完美的藏品。
    他伸手示意女兒過來,掌心的溫度透過旗袍單薄的麵料,讓沈夢雪想起冬日裹著糖衣的砒霜。
    “我的乖女兒,”他在她耳畔低語,溫熱的呼吸掃過脖頸,“別讓爸爸失望。”
    門外,黑色賓利的車窗倒映著沈夢雪蒼白的臉。
    她坐進後座時,瞥見後視鏡裏江正初的超跑早已消失不見,隻留下後巷牆角半顆融化的草莓硬糖,在陽光下泛著黯淡的光澤。
    拍賣場水晶吊燈轟然亮起的刹那,旋轉門處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響。
    沈磊修長的手指虛搭在沈夢雪肘間,深灰色定製西裝的銀線暗紋隨著步伐若隱若現,金絲眼鏡下流轉的眸光帶著上位者獨有的壓迫感。
    而被他護在身側的沈夢雪,月白色旗袍將少女尚未長開的身形襯得愈發纖弱,點翠發簪在鬢邊輕顫,淺紫色眼眸蒙著層薄霧,美得如同古畫中走出的玉人。
    原本喧鬧的大廳陡然陷入死寂,數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這對父女身上。
    最先打破寂靜的是前排貴婦們壓抑的抽氣聲,她們攥著天鵝絨手包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目光貪婪地掃過沈夢雪頸間若隱若現的珍珠項鏈——那是南洋白珠與黑蝶貝交織的珍品,單顆珠子都足以買下市中心的獨棟別墅。
    \"沈小姐好美啊!\"後排傳來壓抑不住的驚歎,年輕千金們舉著香檳杯的手微微發抖,精心描繪的紅唇張成o型。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私語聲如同漲潮的海水漫開:\"可不是嘛,聽說沈小姐今年才10歲,就這麽美了,長大以後說不定能美上天!\"
    議論聲裏夾雜著倒抽冷氣的聲響,有人掏出手機對著兩人瘋狂拍照,閃光燈在穹頂下連成刺目的光網。
    當沈磊漫不經心地摘下金絲眼鏡擦拭鏡片時,整個拍賣場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他露出的眉眼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眼尾細長的弧度卻暗藏銳利鋒芒,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氣場讓在場的富商們不自覺挺直脊背。
    貴婦們的耳墜隨著急促的呼吸晃動,有人紅著臉壓低聲音:\"沈先生也好帥呀,要不是知道他已經結婚生子了,不然我早就想跟他談一場甜甜的戀愛了,真是太帥了!\"
    \"你瘋了!\"鄰座的中年男人慌忙按住她的手,西裝袖口的袖扣硌得對方生疼,\"沈家是什麽人啊?跺跺腳整個商圈都要震三震的主!\"
    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後才壓低聲音:\"上個月城西那塊地的招標,聽說有人想動沈家的蛋糕,第二天公司就......\"話音戛然而止,隻餘意味深長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
    沈夢雪垂眸盯著波斯地毯上繁複的花紋,聽著四周如同浪潮般湧來的議論。
    旗袍領口的盤扣硌得鎖骨生疼,她忽然想起江正初襯衫領口沾染的糕點碎屑,想起少年後背傳來的溫熱溫度。
    而身旁的沈磊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微笑,掌心不動聲色地收緊,隔著絲綢傳來的力度像是要將她的骨頭碾碎。
    就在眾人竊竊私語時,拍賣師敲響了手中的木槌,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各位貴賓,拍賣會正式開始!首先登場的,是來自緬甸的頂級翡翠原石!”
    沈磊優雅地領著沈夢雪走向前排預留的vip席位,皮鞋踏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路過之處,人群如同摩西分紅海般自動分開,投來敬畏又豔羨的目光。
    沈夢雪能感覺到無數視線像細密的蛛網,將她層層包裹,其中有驚歎、有嫉妒,更有小心翼翼的討好。
    剛一落座,便有身著製服的侍者躬身奉上香檳和精致茶點。
    沈磊端起香檳杯,輕抿一口,目光掃過拍賣台的展示區,金絲眼鏡後的眸光深邃難測。
    沈夢雪安靜地坐在一旁,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月白色旗袍上的蘇繡牡丹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這塊翡翠原石重達五十公斤,據專家鑒定,內部很可能蘊藏著帝王綠!”
    拍賣師激昂的介紹聲中,巨大的展示台緩緩升起,蒙著紅綢的原石出現在眾人眼前。
    現場氣氛瞬間熱烈起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夾雜著此起彼伏的舉牌報價。
    沈夢雪百無聊賴地望著四周,忽然瞥見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正初穿著黑色機車皮衣,斜倚在大廳後方的柱子旁,藍色眼眸如同淬了冰,正死死盯著她身旁的沈磊。
    兩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少年微微挑眉,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草莓味硬糖,在指尖拋了拋,無聲地做出“等我”的口型。
    就在這時,沈磊忽然側身靠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雪兒,”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爸爸想聽聽你的意見,這塊石頭,值不值得買?”
    掌心不知何時已經扣住她的手腕,看似親昵的動作下,暗藏警告的意味。
    沈夢雪渾身僵硬,淺紫色眼眸泛起一絲慌亂。
    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江正初身上移開,轉向展示台上的翡翠原石。
    那些豔麗的綠色在燈光下流轉,卻讓她想起父親書房裏那些精密的監控屏幕,閃爍的綠光如同毒蛇的眼睛,永遠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爸,”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既然專家說可能有帝王綠,那自然是值得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後傳來壓抑的抽氣聲——所有人都在震驚於沈夢雪竟能參與沈家的決策。而沈磊滿意地笑了,鬆開她的手腕,優雅地舉起了手中的號牌。
    拍賣場瞬間沸騰,此起彼伏的報價聲中,沈夢雪偷偷回頭望去。
    江正初已經消失在人群中,隻留下空蕩蕩的柱子,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她的幻覺。
    她攥緊旗袍下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這華麗的牢籠裏,連一絲逃脫的希望,都顯得那麽遙不可及。
    沈夢雪盯著展示台上流轉著幽光的翡翠原石,那些濃鬱的翠色仿佛凝成實質的綠霧,在聚光燈下泛著冷冽的貴氣。
    她垂在旗袍側的手指微微蜷起,輕聲道:\"帝王綠看起來挺純的,不如拍下來吧。\"
    話音未落,四周便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整個拍賣場的人都知道,沈家一旦開口,這場競價便成了定局。
    沈磊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金絲眼鏡下的目光如同裹著蜜的刀鋒。
    他伸手撫過沈夢雪鬢邊的點翠發簪,指腹擦過少女冰涼的耳垂時,刻意加重了力道:\"好。\"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拍下來給我的寶貝女兒做裝飾。\"
    說著,修長的手指優雅地舉起手中的鎏金號牌,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全場瞬間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抹泛著冷光的金屬牌上。
    拍賣師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沈先生出價一億!還有更高的嗎?\"
    水晶吊燈將沈磊西裝上的銀線暗紋照得熠熠生輝,他端坐在真皮座椅上,周身散發著上位者的壓迫感,仿佛整個拍賣場都成了他的私人秀場。
    貴婦們望著他優雅的側臉,握著號牌的手不自覺發抖;富商們對視一眼,紛紛放下了舉到半空的手——誰都清楚,與沈家競價無異於以卵擊石。
    \"一億第一次!\"拍賣師的木槌重重落下,\"一億第二次!\"沈夢雪能感覺到父親搭在她肩頭的手掌輕輕摩挲,帶著安撫的意味,卻讓她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當\"一億第三次\"的聲音響徹大廳時,江正初突然從陰影中走出,黑色機車皮衣與周圍西裝革履的人格格不入。
    他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吹了聲口哨,藍色眼眸直直撞進沈夢雪慌亂的視線裏。
    沈磊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江正初。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卻讓空氣瞬間降至冰點:\"正初也對翡翠感興趣?\"
    話音未落,江正初已經掏出張黑卡扔給拍賣師:\"再加兩千萬,這石頭我要了。\"
    少年嘴角勾起挑釁的弧度,挑釁的目光直直撞進沈磊眼底——他當然知道這是場必輸的賭局,但他更見不得沈夢雪在那雙溫柔的掌控下瑟瑟發抖。
    沈夢雪的心跳驟然加快,淺紫色眼眸裏泛起驚恐的漣漪。
    她看著父親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緩緩收緊,骨節因用力而發白。
    周圍的賓客們倒抽冷氣,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湧來。
    這一刻,整個拍賣場都成了暗流湧動的戰場,而她,成了這場無聲硝煙中最醒目的靶心。
    沈夢雪指尖沁出的冷汗滲進沈磊西裝袖口的暗紋裏,她仰起臉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像受驚的蝴蝶收攏翅膀:\"爸爸不必和他生氣,正初他一向如此的。\"
    聲音甜得發膩,卻在尾音處微微發顫。她偷偷瞥向江正初,淺紫色眼眸裏浮起層水光,垂在旗袍側的手悄然搖了搖,發間點翠簪子的流蘇跟著晃出細碎的光。
    江正初喉結劇烈滾動,黑色皮衣下的胸膛劇烈起伏。
    他忽然想起昨夜沈夢雪掌心的月牙形傷口,想起她趴在自己背上時輕得像羽毛的啜泣。
    可此刻少女蒼白的臉色,還有沈磊搭在她肩頭的手,都在提醒他——他不過是個剛滿11歲的少年,父親書房裏的獵槍再鋥亮,也抵不過沈家掌控的半個商圈。
    少年垂下頭,劉海遮住黯淡下去的藍眼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皮革手套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兩億五千萬!\"沈磊的聲音裹著蜜糖般的溫柔,鎏金號牌第三次揚起時,整個拍賣場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他轉頭看向沈夢雪,鏡片後的目光像是在審視一件完美的藏品,伸手將她鬢邊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指尖擦過耳垂的力道卻重得近乎懲罰:\"雪兒喜歡就好。\"
    拍賣師的木槌重重落下,回聲在穹頂下蕩開。
    江正初抬起頭,正撞見沈夢雪如釋重負的眼神,少女蒼白的唇角勉強扯出個弧度,卻比哭還難看。
    他突然覺得喉嚨發苦,想起自己口袋裏融化一半的草莓硬糖——原來有些保護,就像這顆沾著絨毛的糖果,在現實的高溫裏,終究隻能化作黏膩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