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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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將海麵染成濃稠的絳紫色,沈夢雪蜷縮在礁石凹陷處,裙角被浪沫洇成斑駁的灰。
十歲少女的身形在呼嘯的海風中顯得愈發單薄,發間殘餘的珍珠碎粒隨著顫抖簌簌滾落,混進礁石縫隙裏的貝殼殘骸。
她抱緊膝蓋的手指泛著青白,指甲深深掐進肉裏,仿佛這樣就能將心底的絕望也掐碎。
布思瑰垂眸望著好友,墨綠色裙擺如墨色潮水漫過兩人之間的空隙。
少女頸間纏繞的蛇形銀鏈隨著呼吸輕晃,鱗片紋路在暮色中泛著冷光,與沈夢雪頸間黯淡的珍珠形成鮮明對比。
她突然伸手,指尖掠過沈夢雪淩亂的鬢發,發梢殘留的海鹽在她指腹留下細密的顆粒感。
\"你以後是要當家主的人。\"布思瑰的聲音像是從深海傳來,尾音被浪聲扯得支離破碎。
她修長的手指撫過沈夢雪後頸凸起的骨節,那裏還留著珍珠項鏈勒出的紅痕,\"沈氏幾百年基業的繼承人,怎麽能做逃兵?\"
海風掀起她黑色頭紗,露出耳後的傷痕。
沈夢雪猛地抬頭,淺紫色眼眸泛起水霧。
她看見布思瑰墨綠色瞳孔裏跳動的火焰,與記憶中父親鏡片後的目光竟有幾分相似。
鹹澀的淚水混著海風灌入喉嚨,她突然想起今早被迫吞下的安神藥片,想起梳妝鏡裏自己日漸蒼白的臉,想起江正初隔著鐵柵欄塞進來的楓葉書簽——此刻都化作心口尖銳的刺痛。
\"可我不想做沈家的傀儡!\"沈夢雪突然爆發,聲音被海浪撞得支離破碎。
她抓起礁石上的貝殼狠狠擲向海麵,鋒利的碎片劃破指尖,血珠滴落在泛著磷光的浪花裏,\"我想要像楚溪顏那樣自由地奔跑,想要聽江正初完整地彈完一首曲子,想要......\"
\"想要什麽?\"布思瑰突然逼近,黑色玫瑰耳墜擦過沈夢雪泛紅的臉頰。
她身上混合著雪鬆香與硝煙味的氣息將少女籠罩,\"想要放棄沈氏幾代人的心血?想要看著沈家在你手中分崩離析?\"
她的指尖突然掐住沈夢雪受傷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沈夢雪,你姓沈。\"
這句話像是重錘砸在沈夢雪心上。
她想起祖父的嚴厲,想起祖母用銀梳梳理她長發時冰涼的指尖,想起父親將翡翠簪子插進她發間時說的\"這是你的使命\"。
海浪拍打著礁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睫毛,將布思瑰的身影暈染成模糊的黑影。
\"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布思瑰鬆開手,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著曼陀羅花紋的絲帕。
她動作輕柔地擦拭沈夢雪掌心的傷口,卻故意按壓著最深的劃痕,\"你以為我就自由嗎?\"
她扯開衣領,鎖骨下方赫然是與沈夢雪相似的淤青——那是今早被家族留下的印記。
沈夢雪怔怔地望著那道淤青,突然意識到布思瑰墨綠色眼眸裏的火焰,原來是困獸的悲鳴。
鹹澀的海風卷起布思瑰散落的發絲,發尾的銀鈴發出細碎聲響,像是被困在籠中的夜鶯最後的嗚咽。
暮色徹底吞噬最後一絲天光時,布思瑰將絲帕纏在沈夢雪受傷的手上。
她的動作罕見地溫柔,卻在係緊結扣時故意勒緊,\"記住,我們不是囚徒。\"
她俯身貼近沈夢雪耳畔,聲音輕得如同毒蛇吐信,\"我們是在黑暗中蟄伏的獵手,等最致命的一擊。\"
遠處傳來沈家仆人的呼喊聲,燈籠的光暈在海麵上搖晃。
沈夢雪望著布思瑰轉身離去的背影,黑色裙擺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握緊纏著絲帕的手,掌心的刺痛提醒著她:或許真正的自由,從來不是逃離,而是將這華麗的牢籠,變成掌控命運的戰場。
海浪突然掀起數米高的白浪,轟然砸在礁石上,濺起的水花澆透了沈夢雪單薄的裙衫。
她瑟縮著往後退了退,後腰抵住尖銳的岩石,淺紫色眼眸裏浮動著細碎的水光。
\"九個哥哥都那麽優秀,\"她聲音發顫,指甲無意識摳著礁石表麵的牡蠣殼,\"大哥的航運帝國已經開到歐洲,五哥的科技公司上個月剛上市......他們明明比我更適合......\"
布思瑰突然冷笑出聲,墨綠色眼眸像淬了毒的匕首。
她猛地揪住沈夢雪的手腕,將少女拽得踉蹌起身,海風卷著她發間的黑玫瑰香氣撲麵而來:\"優秀?\"
她湊近沈夢雪耳畔,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你以為他們為什麽要把最好的年華耗在異國他鄉?為什麽明明手握百億資產,卻連家族祠堂都不敢踏入半步?\"
沈夢雪被掐得眼眶發紅,卻倔強地與布思瑰對視。
她看見對方眼底翻湧的風暴,突然想起上個月家族宴會上,大哥隔著長桌望向她時,那抹複雜到近乎憐憫的目光。
海浪的轟鳴中,布思瑰鬆開手,指尖劃過沈夢雪頸間的珍珠項鏈,突然用力扯斷。
珍珠如暴雨般灑落礁石,有幾顆滾落海中,轉瞬被浪花吞沒。
\"因為他們知道,\"布思瑰彎腰拾起一顆珍珠,在掌心反複摩挲,直到指腹被磨得發紅,\"隻有你這個從小被鎖在金絲籠裏的繼承人,才會心甘情願成為沈家最鋒利的刀。\"
她突然將珍珠狠狠砸向遠處的懸崖,白色碎末在暮色中炸開,\"九個哥哥再優秀,也不過是家族棋盤上隨時能棄掉的卒子,而你......\"
沈夢雪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涼的岩壁。
布思瑰步步緊逼,黑色綢緞裙擺掃過滿地珍珠殘骸,發出細碎的聲響。
少女從袖中抽出一把鑲著蛇形紋路的匕首,刀刃在晦暗的天光下泛著幽藍:\"你是沈家精心培養的棋子,是刻著沈氏圖騰的玉璽。\"
匕首突然抵住沈夢雪喉間,鋒利的刀尖刺破皮膚,沁出細小血珠,\"他們用溫柔的鎖鏈捆住你,用珠寶華服裝飾你,不過是想讓你忘記——\"
\"夠了!\"沈夢雪突然爆發,用盡全身力氣推開布思瑰。
她捂著流血的脖頸,淚水混著海水順著下巴滴落:\"你以為我不明白嗎?二哥三哥每次偷偷給我送遊戲機,祖母半夜塞給我的桂花糕,都是他們無聲的反抗!\"
她的聲音被海風撕扯得破碎,\"可我才十歲,我隻是想要......\"
\"想要什麽?\"布思瑰的匕首哐當落地,她突然上前狠狠揪住沈夢雪的長發,將少女的臉強行扳向自己。
兩個女孩鼻尖幾乎相觸,布思瑰眼底跳動的火焰幾乎要灼傷沈夢雪:\"想要像普通人一樣長大?想要在陽光下奔跑?\"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沈夢雪頭皮,\"看看你身後!\"
沈夢雪被迫轉頭,遠處沈家別墅的燈光刺破夜幕,雕花穹頂在夜色中宛如一座陰森的城堡。
無數盞燈籠沿著海岸線排開,像是監視的眼睛。
布思瑰的聲音貼著她耳畔響起,帶著近乎殘酷的清醒:\"記住,你的九個哥哥越是優秀,就越證明沈家需要一個絕對服從的繼承人。而你......\"
她突然鬆開手,沈夢雪跌坐在地,\"就是那個必須被馴化的工具。\"
鹹腥的海風卷起滿地珍珠,有幾顆滾到沈夢雪腳邊。
她望著布思瑰轉身離去的背影,黑色綢緞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死神的鬥篷。
少女突然抓起一顆珍珠,用盡全身力氣砸向海麵:\"我偏要做那把反戈的刀!\"她的嘶吼被海浪吞噬,卻在布思瑰的腳步停頓的瞬間,化作黑暗中最堅定的誓言。
布思瑰的腳步在礁石邊緣猛地頓住,海風卷起她黑色頭紗,露出頸後蜿蜒的荊棘刺青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她緩緩轉身,墨綠色眼眸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仿佛淬了毒的匕首:“反戈的刀?”
她冷笑一聲,聲音裏帶著嘲諷與不屑,“沈夢雪,你知道與整個家族對抗意味著什麽嗎?那不是你想象中的童話,而是一場注定要賠上所有的豪賭。”
沈夢雪撐著礁石站起身,海風將她濕透的裙擺吹得獵獵作響,宛如一麵殘破的戰旗。
她淺紫色的眼眸裏燃燒著從未有過的倔強與決絕,頸間被珍珠項鏈勒出的紅痕還在滲血,卻絲毫沒有減弱她的氣勢:“我不管要付出什麽代價,我受夠了被人掌控的生活!”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以為我沒看見嗎?大哥每次回沈家時眼底的情緒,二哥三哥為了保護我故意遠離家族中心……”
布思瑰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揪住沈夢雪的衣襟,將她抵在冰涼的岩壁上。
少女身上的雪鬆香與硝煙味撲麵而來,帶著壓迫性的氣息:“幼稚!”
她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僅憑一腔熱血就能改變什麽?沈家的勢力盤根錯節,每一塊磚瓦都浸透了鮮血與陰謀。
你看看你自己,”她的目光掃過沈夢雪單薄的身形和稚氣未脫的臉龐,“不過是個連房門都出不去的金絲雀,憑什麽談反抗?”
沈夢雪被勒得喘不過氣,卻依然倔強地直視著布思瑰的眼睛:“就憑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兒,憑他們把我當成繼承人培養!”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他們教會了我所有的陰謀算計,卻忘了給我一顆甘願被囚禁的心。”
她突然伸手,狠狠扯下布思瑰發間的黑色玫瑰,花瓣在風中紛飛,“你呢?布思瑰,你這麽拚命地阻止我,是害怕我成功,還是害怕自己心底那點對自由的渴望?”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布思瑰瞳孔驟縮。
她猛地鬆開手,後退一步,墨色長裙在礁石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海風掀起她的長發,發尾的銀色鈴鐺發出細碎而淩亂的聲響,像是她此刻混亂的心跳。
她彎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指尖撫過蛇形紋路,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沙啞:“你根本不知道,自由的代價有多沉重。”
沈夢雪緩緩走近,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布思瑰的影子在礁石上交織糾纏:“告訴我,”
她輕聲說,“你耳後的傷痕,還有鎖骨下的淤青,都是為了自由付出的代價嗎?”
她伸手想要觸碰布思瑰頸間的蛇形銀鏈,卻在即將碰到時被對方猛地躲開。
布思瑰將匕首收入袖中,轉身望向波濤洶湧的大海,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三年前,我試圖逃離家族的掌控,”
她頓了頓,海風卷起她的話語,“他們當著我的麵,折斷了我養了五年的信鴿,那些信鴿,是我與外界唯一的聯係……”
她握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從那以後,我就明白了,在我們這樣的家族裏,自由不過是個笑話。”
沈夢雪站在她身後,聽著海浪的轟鳴,突然覺得布思瑰的背影無比孤獨。
她輕輕走到少女身邊,將黑色玫瑰別回布思瑰發間:“所以,你才會一次次阻止我,對嗎?因為你不想讓我重蹈你的覆轍。”
她淺紫色的眼眸裏泛起溫柔的漣漪,“但布思瑰,正是因為知道代價沉重,這場反抗才更有意義。”
布思瑰沉默良久,終於轉頭看向沈夢雪。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照亮了她們眼底同樣閃爍的光芒。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沈夢雪的肩膀,語氣難得地柔和:“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陪你賭這一局。但記住,”
她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在真正強大之前,你必須學會隱藏自己的鋒芒,就像深海裏的鯊魚,在發動致命一擊前,永遠要保持沉默。”
遠處傳來沈家傭人們焦急的呼喊聲,燈籠的光暈在海麵上搖曳。
沈夢雪與布思瑰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一刻,兩個被困在華麗牢籠裏的少女,終於達成了無聲的約定。
她們轉身踏入夜色,海浪拍打著礁石,仿佛在為這場即將開始的反抗奏響序曲。
——————
自那天起,沈夢雪仿佛變了個人一樣。從前連殺雞都要別過臉的少女,如今卻每日天不亮就候在沈磊書房外。
她攥著繡著金線的袖口,淺紫色眼眸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恐懼、不甘與隱秘的渴望交織成網,在看到父親金絲眼鏡折射的冷光時,又驟然化作堅定。
\"父親,教我功夫。\"她的聲音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沈磊轉動著翡翠扳指,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銀針:\"絕殺,沈家的繼承人不需要慈悲。\"
這個帶著肅殺意味的稱呼讓沈夢雪渾身一顫,她想起族譜裏那些被稱為\"絕殺\"的先輩,無一不是雙手染血的狠角色。
記憶突然閃回兒時,她在祠堂撞見祖父擦拭沾血的佩刀,刀刃上倒映著自己驚恐的臉。
家族練武場上,九個哥哥的招式剛猛淩厲,沈夢雪卻始終站在邊緣。
每當二哥收劍時向她投來擔憂的眼神,她就強迫自己咽下喉間的苦澀。
第七次被父親拒絕後,她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磚上,望著牆上\"殺伐決斷\"的祖訓,耳邊回響著布思瑰的話:\"在沈家,心軟就是將脖頸遞向敵人的刀。\"
白日裏,她像提線木偶般跟著長輩學習。
祖母教她禮儀時,她會注意到她袖口藏著的軟鞭;三哥指導她經商之道,賬本裏密密麻麻的批注下,暗藏著暗器機關圖。
這些發現讓她不寒而栗,卻也更加堅定了決心——她要學的不隻是功夫,更是撕開溫柔表象的勇氣。
當夜幕籠罩沈家老宅,沈夢雪便化身偷師的幽靈。
她避開暗衛的巡邏路線,躲在假山後偷看大哥演練掌法,記住每一次出掌時骨骼的震動。
直到某天被父親當場抓住,沈磊的手掌重重落在她肩頭:\"想學殺人的本事?那就先學會承受痛苦。\"
他當著眾人的麵,用竹條抽打她的脊背,每一下都伴隨著\"絕殺不該有軟肋\"的訓斥。
布思瑰的秘密訓練場成了她的救贖。
第一次摸到寒光凜凜的匕首時,沈夢雪的手不受控製地發抖。
\"害怕?\"布思瑰墨綠色的眼眸閃過嘲諷,\"沈磊殺人時,可不會在意對方會不會疼。\"
皮鞭突然甩在她腳邊,驚起一片沙塵:\"握緊了,這是你在沈家活下去的依仗。\"
訓練的殘酷超乎想象。
沈夢雪的掌心被暗器劃得血肉模糊,又被按進鹽水裏浸泡;為了練習下盤,她在布滿碎石的地麵紮馬步,直到雙腿失去知覺。
有次實在撐不住摔倒,布思瑰卻一腳踩住她的手腕:\"記住這種痛!當你麵對敵人時,倒下就意味著死亡!\"
深夜歸宅時,沈夢雪總要在浴缸裏泡去滿身血汙。
有次她發現祖母悄悄在她的藥湯裏多加了止疼的藥材,這個發現讓她紅了眼眶。
第二日訓練,當布思瑰再次逼她用淬毒的銀針時,她突然攥緊拳頭:\"我學這些,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不再任人宰割!\"
日子在疼痛與隱忍中流逝。
沈夢雪的招式越來越淩厲,卻始終保留著一絲柔軟——她會在訓練後為受傷的野貓包紮,會在深夜給廚房幫工的楚溪顏送點心。
當沈磊發現她偷練功夫時,她不再躲避,而是直視父親的眼睛:\"我是沈家的絕殺,但我要做自己的主人。\"
深秋的雨夜,沈夢雪在翻牆時被暗衛察覺。
千鈞一發之際,二哥突然現身引開追兵。
她躲在暗處,摸到腰間布思瑰新給的軟劍,雨水混著淚水滑落臉頰。
她終於明白,這場與命運的抗爭裏,她既是被迫拿起武器的戰士,也是被溫暖守護的少女。
而那些沾著血淚的招式,終將成為她衝破牢籠的利刃。
幾日後
沈磊將翡翠戒尺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震得鎮紙下的賬本都跟著一顫。
沈夢雪跪在冰涼的青磚地麵,膝蓋處的旗袍早已被磨得發毛,露出底下青紫交錯的傷痕。
\"連最基礎的連環三掌都使不利索?\"父親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沈家的絕殺,就這點能耐?\"
戒尺破空聲驟然響起,沈夢雪下意識蜷縮身子,卻仍被結結實實抽在腿處。
劇痛如電流竄遍全身,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第二下、第三下......戒尺一下比一下狠,絲綢旗袍被抽得裂開細密的口子,皮膚泛起猙獰的紅痕,漸漸腫成青紫的硬塊。
\"記住,\"沈磊的聲音裹著令人作嘔的溫柔,\"每一道傷痕,都是你成為合格繼承人的印記。\"
懲罰結束後,沈夢雪幾乎是爬著回到閣樓。
她趴在雕花床上,滾燙的淚水浸濕了繡著曼陀羅的絲質枕套。
傷口火辣辣地疼,連翻身都牽扯得鑽心。
窗外的月光透過鏤空窗欞灑進來,在地麵投下破碎的光斑,像極了她支離破碎的自由。
那些被懲罰的夜晚,她隻能隔著鐵窗,望著遠處禁地圍牆外搖曳的曼陀羅。
有次被罰跪祠堂整整十二個時辰,膝蓋腫得無法彎曲,深夜實在熬不住昏睡過去,醒來時發現三哥悄悄在她膝下墊了軟布,自己卻因此被父親訓斥。
還有回被關禁閉,楚溪顏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從通風口塞進來半塊桂花糕,糕點上還沾著她緊張時留下的指印。
而在廢棄船廠,布思瑰握著皮鞭的手青筋暴起。
她盯著空蕩蕩的訓練場,墨綠色眼眸泛起危險的光。
某個沈夢雪因挨打無法赴約的雨夜,布思瑰突然出現在沈家牆外。
她像黑豹般靈巧地翻過圍牆,循著記憶找到沈夢雪的房間。
透過窗縫,她看見少女正趴在床上,顫抖著往臀腿的傷口上塗抹藥膏,月光照亮她後背交錯的鞭痕。
\"好啊,沈夢雪。\"布思瑰的聲音冷得像冰,第二天在訓練場逮到姍姍來遲的沈夢雪,皮鞭瞬間抽在她尚未愈合的傷口上,\"偷懶偷到我頭上來了?\"
沈夢雪重重摔在布滿鐵蒺藜的地麵,碎石紮進掌心,疼得她眼前發黑。
\"我沒有......\"她掙紮著解釋,卻被布思瑰掐住下巴。
\"借口?\"布思瑰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裏,\"在我這裏,隻有兩種人——能承受痛苦的,和被痛苦吞噬的。\"
說著,她抓起沈夢雪的手按在滾燙的烙鐵上。
皮肉燒焦的氣味彌漫開來,沈夢雪疼得渾身抽搐,卻死死咬著牙不叫出聲。
\"記住,\"布思瑰在她耳邊低語,\"沈磊打你,是為了馴服你;我罰你,是為了讓你活下去。\"
日複一日,沈夢雪的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白天在沈家,她要承受父親的嚴苛訓練和懲罰,跪碎的青磚渣嵌進膝蓋,戒尺的痕跡在腿上疊了一層又一層;
夜晚在船廠,布思瑰的訓練更加殘酷,皮鞭、烙鐵、淬毒的暗器,每一樣都在挑戰她的極限。
但少女的眼神卻愈發堅定,淺紫色眼眸裏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某個暴雨傾盆的深夜,沈夢雪再次被關禁閉。
她趴在冰涼的地麵,聽著窗外震耳欲聾的雷聲,突然開始用手指在牆上刻畫布思瑰教的穴位圖。
潮濕的牆灰簌簌落下,混著她指甲縫裏的血,勾勒出求生的希望。
她知道,這些痛苦終將成為她衝破牢籠的武器,而那些打不倒她的,隻會讓她變得更加強大。
幾日後
秋雨裹挾著寒意滲進雕花窗欞,沈夢雪蜷縮在錦緞被褥裏,發間的點翠發簪早已歪斜。
她滾燙的額頭抵著冰涼的白玉枕,淺紫色眼眸蒙著層水霧,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高燒讓她的意識飄忽而破碎,隱約聽見廊下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銅鈴在風中搖晃出淩亂的節奏。
沈宅瞬間陷入慌亂。
傭人們抱著換洗衣物來回奔走,廚房熬藥的香氣混著濃重的艾草味彌漫在長廊。沈磊握著青瓷藥碗的手微微收緊,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難得染上幾分焦慮。
他舀起一勺黑褐色的湯藥,吹涼後遞到女兒唇邊:\"雪兒,把藥喝了。\"聲音依舊溫柔,卻掩不住尾音裏的緊繃。
沈夢雪的睫毛顫抖著,幹裂的嘴唇蹭過碗沿。
苦澀的藥汁滑進喉嚨,激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沈磊連忙放下藥碗,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綢緞袖口掃過少女汗濕的鬢發。
這個向來威嚴的男人,此刻眼底映著燭火,竟顯得有些蒼老。
二哥攥著帕子的手指發白,指節上練武留下的薄繭深深陷進絲綢裏。
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沾了涼水,輕輕擦拭著妹妹滾燙的額頭,動作比雕琢玉器還要輕柔。
當沈夢雪無意識地往他掌心蹭了蹭時,這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鼻尖突然泛起酸澀。
三哥倚在雕花門框上,西裝革履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猙獰的舊疤——那是替妹妹擋下暗器留下的印記。
他望著床上脆弱的身影,喉結滾動了幾下,轉身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
油紙散開,是幾塊被捂得有些變形的桂花糕:\"雪兒,還能吃點甜的嗎?\"聲音沙啞得不成調子。
沈夢雪勉強睜開眼睛,望著眼前三張焦慮的麵容,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她在花園摔破膝蓋,也是這樣被哥哥們圍在中間。
二哥會吹著傷口哄她,三哥變著法子從廚房偷糖糕。
而父親總會板著臉,卻偷偷在她枕頭下塞溫熱的湯婆子。
\"父親......\"她的聲音細若蚊蠅,燒得滾燙的手指抓住沈磊的袖口,\"我疼......\"
沈磊的呼吸陡然一滯,鏡片後的目光泛起漣漪。
他輕輕覆上女兒的手背,觸到那異常灼人的溫度,喉嚨像被堵了團棉花:\"快好了,等病好了,想吃什麽父親都給你做。\"
暮色漸漸漫進房間,燭火在屏風上投下搖晃的影子。
沈夢雪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二哥輕聲哼起兒時的童謠,三哥小心翼翼地往火盆裏添炭,父親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芭蕉葉上沙沙作響,卻比不上此刻她心底泛起的暖意。
這場病痛,竟意外撕開了沈家那層冰冷的偽裝,讓被嚴苛訓練掩蓋的親情,在藥香與歎息中悄然流淌。
——————
夜幕徹底籠罩沈家宅邸時,沉香嫋嫋的臥房裏,沈磊將涼透的藥碗輕輕擱在紫檀木幾上。
燭光在他金絲眼鏡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映照出他難得柔和的眉眼。
他伸手撥開沈夢雪汗濕的額發,指尖觸到依舊滾燙的皮膚,眉頭不由得再次皺起。
少女蒼白的臉上還帶著病態的潮紅,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時不時發出含糊的囈語。
沈磊就這樣坐在雕花床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銀扣,聽著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聲。
夜風掠過簷角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混著遠處禁地傳來的曼陀羅花香,在靜謐的房間裏交織成網。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緩緩起身,替沈夢雪掖好被角,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醒易碎的琉璃。
等沈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長廊盡頭,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一道黑影籠罩。
布思瑰貼在雕花窗欞外,黑色綢緞長裙像融化的夜色般緊貼牆麵。
她墨綠色的眼眸警惕地掃視四周,耳後的銀色鈴鐺被她死死按住,生怕發出半點聲響。
沈家的暗衛如幽靈般穿梭在廊下,巡邏的燈籠光暈時不時掃過她藏身的角落,她卻像尊石像般紋絲不動。
確認四下無人後,布思瑰從袖中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刀刃抵住窗紙輕輕一劃。
細微的撕裂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屏住呼吸,透過撕開的縫隙望向房內。
沈夢雪安靜地躺在錦緞被褥間,蒼白的麵容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卻比往日更加脆弱。
布思瑰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起白天在船廠空等的憤怒此刻化作揪心的疼。
她輕輕推開半扇窗戶,夜風卷著她身上雪鬆香與硝煙味的氣息湧入房間。
沈夢雪像是有所感應,在睡夢中不安地囈語,眉頭緊緊皺起。
布思瑰立刻頓住動作,直到少女再次安靜下來,才小心翼翼地翻窗而入。
她蹲在床邊,墨綠色的眼眸打量著沈夢雪身上的傷。
那些新舊交錯的鞭痕透過單薄的中衣若隱若現,還有手腕上被布思瑰懲罰時留下的烙鐵印,此刻在高燒的映襯下泛著可怖的紅。
\"笨蛋。\"她低聲咒罵,聲音裏卻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心疼。
從袖中掏出個小玉瓶,倒出幾粒墨綠色的藥丸,輕輕放在沈夢雪枕邊。
突然,院外傳來暗衛的腳步聲。布思瑰神色驟變,立刻翻身躲進床底。
月光透過鏤空床帳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緊繃的側臉。
沈夢雪在睡夢中不安地翻身,手臂垂落床邊,指尖幾乎要觸到布思瑰的臉。
布思瑰屏住呼吸,看著沈夢雪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突然伸手輕輕握住,在掌心無聲地摩挲。
等腳步聲遠去,布思瑰才鬆開手,悄無聲息地從床底鑽出。
她俯身貼近沈夢雪耳畔,溫熱的呼吸拂過少女泛紅的耳垂:\"沈夢雪,快點好起來。\"
說著,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轉身利落地翻出窗外。夜色吞沒她的身影時,唯有窗台上幾粒泛著微光的藥丸,證明她曾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