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別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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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人嬉笑打鬧間,蘇璽文輕咳一聲,茜色披帛隨風輕揚,眉眼含笑:“你們兄妹倆,都快把這金鑾殿掀翻了。”
她上前牽住沈夢雪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少女手背上淺淺的疤痕,目光裏滿是心疼,“走,二嬸讓人備了你最愛吃的糖蒸酥酪,還有新做的玫瑰茯苓糕。”
沈夢雪立刻兩眼放光,卻仍不忘回頭衝太子做了個鬼臉:“太子哥哥,糕點可不等你哦!”
墨未蕭笑著搖頭,快步跟上,伸手輕輕彈了下她的發頂:“小饞貓,就知道吃。”三人並肩而行,衣袂相攜,宛如一幅流動的錦繡畫卷。
行至禦膳房外,陣陣甜香撲麵而來。沈夢雪深吸一口氣,迫不及待地掀開雕花木門。
隻見長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點心,白玉碟裏的糖蒸酥酪冒著騰騰熱氣,玫瑰茯苓糕上還點綴著新鮮的花瓣,晶瑩的糖霜在燭火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快嚐嚐。”蘇璽文親自拿起銀匙,舀起一勺酥酪,輕輕吹涼後遞到沈夢雪嘴邊,“看看合不合口味?”
沈夢雪張開嘴,軟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不由得眯起眼睛,幸福地晃著雙腿:“還是二嬸做的最好吃!比沈家的糕點好吃一萬倍!”
話音剛落,殿內氣氛陡然一滯。墨君赫原本含笑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手指不自覺地握緊腰間玉佩。
墨未蕭臉色也沉了下來,靛藍勁裝下的身軀繃得筆直:“沈家……他們敢虧待你?”他的聲音低沉如冰,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沈夢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隨口說說……”
但她頸間若隱若現的傷痕,還有手腕上淡淡的紅印,早已出賣了她。蘇璽文眼眶泛紅,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是二嬸不好,沒把你保護好……”
墨君赫大步上前,蹲下身與沈夢雪平視,目光堅定:“告訴二叔,沈家究竟怎麽對你的?”
他的聲音雖柔,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沈夢雪望著眼前關心自己的親人,鼻子一酸,那些在沈家受過的委屈、流過的眼淚,此刻都化作洶湧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
沈夢雪攥著二嬸蘇璽文的茜色披帛,指尖無意識地揉搓著綢緞上的並蒂蓮刺繡。
麵對二叔墨君赫驟然冷下來的眼神,她淺紫色眼眸微微發顫,卻還是硬著頭皮擠出笑容:\"爸爸這段時間對我很嚴厲,所以我有些怕他,就跑回來了......\"
聲音越說越小,尾音在滿室凝滯的空氣中輕輕顫抖。
墨君赫的月白錦袍無風自動,腰間盤龍玉佩撞出沉悶的聲響。
他伸手扣住沈夢雪的肩膀,指腹隔著單薄的素白衣料,觸到她肩頭突兀的骨節。
\"真的?\"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壓,驚得殿外廊下的宮娥太監紛紛垂下頭,連呼吸都放輕了。
沈夢雪被這聲質問震得打了個冷顫,後背瞬間繃直貼在椅背上。
她望著二叔與沈磊如出一轍的淩厲眉眼——同樣銳利的眼睛,連皺眉時眉心的川字紋都一模一樣。
記憶裏沈磊手持戒尺的模樣與眼前人漸漸重疊,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裙腰,幾乎要將她好不容易編好的謊言衝散。
\"真的!\"她猛地抬頭,淺紫色眼眸裏蓄滿慌亂的水光,發間玉簪隨著動作劇烈晃動。
殿內燭火搖曳,將她蒼白的臉頰映得忽明忽暗。
蘇璽文見狀立刻將沈夢雪護在身後,茜色裙擺掃過滿地狼藉的點心:\"君赫,別嚇著孩子。\"
她指尖輕撫沈夢雪冰涼的手背,珍珠護甲擦過少女手腕的紅痕,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墨未蕭也上前半步,靛藍勁裝下的手掌悄然握緊,卻在觸及父親警告的眼神時,又緩緩鬆開。
墨君赫收回手,整了整微皺的衣袖,金絲繡的蟠龍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大哥向來教子有方。\"
他語氣愈發嚴厲,字字如冰,\"雪兒,你既身為沈家女兒,就該明白嚴師出高徒的道理。\"
說罷轉身負手而立,玄色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過些日子,我親自送你回去。\"
沈夢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素白裙上的銀絲流雲紋被攥得扭曲變形。
她望著二叔挺直的脊背,突然覺得這鎏金輝煌的宮殿比沈家的地牢還要冰冷。
蘇璽文偷偷塞給她一塊溫熱的茯苓糕,可糕點在嘴裏嚼著,卻再也嚐不出半點甜味。
沈夢雪猛地站起身,素白裙擺掃過青玉地磚,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淺紫色的眼眸裏翻湧著難以置信的光,發間碎鑽步搖劇烈晃動,幾乎要從鬢邊滑落。
“二叔也要送我回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透著一股倔強,“可我在沈家……”
話未說完,就被墨君赫冰冷的眼神打斷。他緩緩轉過身,月白錦袍上的金龍仿佛活了過來,張牙舞爪地盯著她。
“雪兒,”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沈家是你的家,你早晚要回去。難道你想一輩子躲在這裏嗎?”
沈夢雪後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雕花圓桌,桌上的青瓷茶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看著二叔熟悉的臉龐,卻覺得無比陌生。那個曾經把她扛在肩上,陪她放風箏的二叔去哪兒了?
蘇璽文連忙拉住她的手,溫聲道:“夢夢,別著急,有二嬸在呢。”
她轉頭看向墨君赫,眼神裏帶著一絲懇求,“君赫,孩子剛回來,讓她先住幾天吧。”
墨未蕭也上前一步,靛藍勁裝下的拳頭緊握:“父皇,雪兒在沈家受了那麽多苦,您怎麽能……”
“住口!”墨君赫厲聲打斷,“輪得到你說話嗎?”他看向沈夢雪,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雪兒,我知道你在沈家受了委屈,但那都是為了讓你成長。你母親臨走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讓你成為一個堅強的人。”
沈夢雪聽到“母親”兩個字,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笑容,想起她溫柔的叮囑,心中一陣刺痛。
“我知道母親希望我堅強,”她哽咽著說,“但我不想再回去了。那裏沒有親人,隻有冷漠和欺負。”
“胡說!”墨君赫眉頭緊鎖,“你外公外婆,還有你小姨,他們都是你的親人。”
“外公外婆隻關心沈家的利益,”沈夢雪擦了擦眼淚,語氣帶著一絲苦澀,“小姨雖然對我好,但她在沈家也受盡了委屈。我不想再看到她被欺負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程意突然開口:“皇上,夢雪說的或許有道理。沈家近年來勢力越來越大,難免會有些跋扈。”
何煦也點頭道:“是啊,皇上。夢雪在沈家受苦,我們都看在眼裏。不如讓她先留在宮裏,從長計議。”
墨君赫看了看程意和何煦,又看了看蘇璽文和墨未蕭,最後把目光落在沈夢雪身上。
她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淺紫色的眼眸裏滿是淚水,卻又透著一股不屈的倔強。
他歎了口氣,語氣終於軟化下來:“好吧,就讓你先留在宮裏。但你要答應我,好好讀書習武,將來總有一天,你要學會自己麵對一切。”
沈夢雪驚喜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著二叔,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答應您,二叔!”
蘇璽文鬆了一口氣,連忙拉著沈夢雪的手:“好了好了,別哭了。二嬸再給你做些好吃的。”
墨未蕭也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小哭包,這下開心了吧?”
沈夢雪破涕為笑,用力擦了擦眼淚。
她看著眼前的親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雖然未來還充滿未知,但她知道,隻要有他們在,她就不再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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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殿內,給冰冷的金磚鋪上了一層溫柔的銀紗。
沈夢雪靠在二嬸的懷裏,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氣,漸漸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穩,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母親還在身邊的日子。
第二天清晨,沈夢雪被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錦被裏,身上蓋著一條繡著蝴蝶的薄毯。
這是她以前在宮裏住的房間,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樣。
梳妝台上放著她小時候玩過的撥浪鼓,床頭櫃上擺著一盆盛開的玉蘭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晨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遠處的宮殿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仙境。幾隻白鴿從她窗前飛過,留下一串清脆的鴿哨聲。
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進來。”沈夢雪說道。
門被推開,一個小宮女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公主,您醒了?這是皇後娘娘讓奴婢給您送來的早餐。”
托盤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羹,一碟精致的梅花酥,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牛乳。
沈夢雪微笑著點了點頭:“謝謝你。”
小宮女退下後,沈夢雪坐在桌前,慢慢品嚐著早餐。
蓮子羹清甜可口,梅花酥酥脆香甜,牛乳溫熱順滑。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無比溫暖和安心。
吃完早餐,她換了一身淡藍色的衣裙,宮女給她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戴上一支母親留給她的白玉簪。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淺紫色的眼眸清澈明亮,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她走出房間,準備去找二叔二嬸。
剛走到走廊,就看到墨未蕭靠在一根盤龍柱上,手裏拿著一把折扇,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喲,我們的小公主醒了?”他搖著折扇,慢悠悠地走過來,“今天氣色不錯嘛。”
沈夢雪白了他一眼:“太子哥哥又在取笑我。”
“不敢不敢,”墨未蕭笑著說,“走吧,父皇和母後在禦花園等你呢。”
兩人並肩走在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路邊的花草散發著清香,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太子哥哥,”沈夢雪突然開口,“你說,我以後真的要回沈家嗎?”
墨未蕭收起折扇,認真地看著她:“傻丫頭,別想那麽多。有我和父皇母後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沈夢雪點了點頭,心裏卻還是有些不安。她知道,沈家始終是她無法逃避的地方。
來到禦花園,隻見墨君赫和蘇璽文正坐在一張石桌旁,桌上擺著茶具和一些點心。
“二叔,二嬸。”沈夢雪走上前。
“快來坐下,”蘇璽文笑著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嚐嚐二嬸新做的桂花糕。”
沈夢雪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墨君赫看著她,眼神溫和:“雪兒,今天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裏?”沈夢雪好奇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墨君赫神秘地笑了笑。
用過早餐,墨君赫帶著沈夢雪和墨未蕭來到了皇宮深處的一個庭院。
這裏偏僻幽靜,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樹下有一個石桌和幾個石凳。
“這裏是……”沈夢雪疑惑地看著四周。
“這裏是你母親以前住的地方,”墨君赫輕聲說,“她走後,我就讓人把這裏封存了起來,一直沒有動過。”
沈夢雪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走近梧桐樹,看到樹幹上刻著一些模糊的字跡。
她伸手輕輕撫摸著那些字跡,仿佛能感受到母親當年的氣息。
“母親……”她喃喃自語,眼中泛起了淚光。
墨君赫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個小小的木盒:“這是你母親給你的禮物。她臨走前,讓我在你懂事的時候交給你。”
沈夢雪雙手顫抖著接過木盒,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放著一封信和一個玉佩。
她先拿起玉佩,隻見那是一塊晶瑩剔透的暖玉,上麵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玉佩觸手溫熱,仿佛還帶著母親的體溫。
她將玉佩緊緊握在手中,然後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是母親熟悉的字跡,寫著“吾愛雪兒親啟”。
沈夢雪深吸一口氣,慢慢打開信封。信紙上的字跡娟秀優美,字裏行間充滿了母親對她的愛和期望。
信中,母親告訴她,沈家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讓她以後一定要小心。
最後,母親寫道:“雪兒,我的寶貝女兒。不要害怕,不要孤單。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要堅強地麵對。記住,你不是一個人,母親永遠在你身邊。”
讀完信,沈夢雪早已淚流滿麵。她緊緊抱著木盒,仿佛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
墨君赫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好了,雪兒,別難過了。你母親也希望你能開心快樂地生活。”
沈夢雪抬起頭,擦了擦眼淚,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二叔,我知道了。我會堅強的,我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墨未蕭也上前一步,遞給她一塊手帕:“小哭包,快擦擦眼淚吧。你看你,哭成小花貓了。”
沈夢雪接過手帕,破涕為笑:“太子哥哥又取笑我。”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在沈夢雪身上,也灑在她手中的鳳凰玉佩上。玉佩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仿佛母親的愛,永遠陪伴在她身邊。
從那天起,沈夢雪在宮裏住了下來。她每天跟著二叔讀書,跟著二嬸學女紅,還跟著太子哥哥習武。她的生活充實而快樂,漸漸忘記了在沈家的不快。
然而,她知道,平靜的日子不會永遠持續下去。沈家的秘密,母親的期望,還有未來的挑戰,都在等著她。
但她不再害怕,因為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她有親人的愛和支持,還有母親留給她的鳳凰玉佩。
她相信,隻要堅強勇敢,就一定能麵對一切困難,找到屬於自己的未來。
而此刻,在皇宮的一角,一個身影正透過窗戶,靜靜地看著沈夢雪的方向。
他的眼神複雜,不知是欣慰,還是擔憂。
這個人,正是墨君赫。他看著沈夢雪逐漸成長,心中既有作為長輩的欣慰,也有對她未來的擔憂。
他知道,沈夢雪的路還很長,充滿了未知和挑戰。
但他也相信,沈夢雪一定能像她母親一樣,堅強勇敢,克服一切困難。因為她是沈家的女兒,也是他墨君赫的侄女。
一陣微風吹過,吹落了梧桐樹上的幾片葉子。
沈夢雪抬起頭,看著飄落的葉子,露出了微笑。
她知道,新的生活開始了,而她,已經準備好了。
沈夢雪將鳳凰玉佩貼身收好,那溫潤的觸感仿佛母親的手輕輕覆在心上。
她跟著墨未蕭來到演武場,靛藍勁裝的太子已備好了軟劍,劍身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看好了,這是‘流光劍法’的起勢。”墨未蕭手腕翻轉,劍尖劃出半輪銀月,落葉被劍氣卷著在空中旋成旋渦。
沈夢雪握緊木劍模仿,淺紫色裙擺隨動作翻飛,卻在揮出第三式時腳下踉蹌。
“笨蛋!”墨未蕭收劍扶住她,指腹擦過她手背上磨出的紅印,“沈家沒教你基本功?”話音剛落便後悔——沈夢雪頸間的鞭痕在汗濕的發間若隱若現。
她卻笑著搖頭,從袖中摸出小姨給的傷藥:“小姨說我骨骼清奇,適合學奇門法術。”
說著掏出張泛黃的符紙,往梧桐樹上一貼,樹皮竟緩緩滲出晶瑩的汁液。
墨未蕭挑眉奪過符紙,指尖剛觸到朱砂字跡,符紙突然化作蝴蝶振翅飛走。遠處傳來何煦的笑罵:“小丫頭又偷用你小姨的寶貝!”程意跟著出現,手裏提著剛烤好的糖桂花糕。
四人圍坐在梧桐樹下,沈夢雪咬著糕點,看何煦與程意為了一隻烤焦的雞翅拌嘴,突然想起沈家膳廳裏冰冷的鹿肉。
墨未蕭將溫熱的桂花釀推到她麵前,靛藍衣袖掃過石桌。
“雪兒,”墨君赫的聲音從月洞門傳來,玄色披風上落著金黃的銀杏葉,“明日隨我去趟藏書閣。”
他身後的蘇璽文捧著件藕荷色鬥篷,珍珠護甲在暮色中閃著柔光。
藏書閣的紫檀木架上堆滿古籍,沈夢雪跟著墨君赫走到最深處,隻見暗格裏放著幅殘破的畫卷。
展開後,褪色的宣紙上繪著座雲霧繚繞的仙山,山巔宮殿的飛簷上蹲著隻玉雕鳳凰,與她懷中的玉佩竟有七分相似。
“這是沈家先祖修仙時的居所。”墨君赫指尖劃過畫中被火焰燒出的破洞,“五百年前仙魔大戰,沈家為護蒼生封印了魔尊,卻也因此……”他突然住口,取過旁邊的青銅匣,裏麵躺著支斷成兩截的玉簪。
墨君赫的指尖在青銅匣邊緣頓了頓,燭光將他眼底的複雜情緒揉碎在陰影裏。
他取出那支斷成兩截的玉簪——羊脂白玉的簪身纏著銀絲蓮紋,斷裂處卻凝結著暗褐色的痕跡,像幹涸的血痂。
沈夢雪湊上前時,忽然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冷香,和母親梳妝台上的安神香竟有幾分相似。
“這是……”她的指尖剛要觸到斷簪,墨君赫卻猛地合上匣子,紫檀木蓋撞出沉悶的聲響。
他轉身時玄色披風掃過書架,幾卷古籍簌簌落下,露出背後石壁上模糊的刻痕——竟是半隻展翅的鳳凰,尾羽處缺了一角,恰似她貼身的玉佩。
“是位很重要的長輩。”二叔的聲音忽然沙啞,手掌落在沈夢雪發頂時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當年總說,簪子斷了可以重鑄,人若散了……”
他忽然停住,從袖中摸出塊暖玉塞進她掌心,“去玩吧,二嬸在禦膳房新做了栗子糕。”
沈夢雪攥著溫潤的玉塊走到月洞門,回頭望見二叔正對著斷簪發呆,金絲繡的蟠龍紋在燭火下扭曲成猙獰的形狀。
藏書閣外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墨未蕭正倚著廊柱擦拭軟劍,見她出來便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包:“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酥皮點心的甜香混著桂花釀的醇厚,沈夢雪卻盯著他劍柄上鑲嵌的鳳目紅寶石——那顏色,竟和斷簪斷裂處的暗褐如出一轍。
“太子哥哥,”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說,人真的能像簪子一樣……斷了還能接上嗎?”
墨未蕭的動作猛地僵住,靛藍衣袖滑落時,她看見他肘彎處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和母親留給她的那塊暖玉上的紋路,竟嚴絲合縫。
墨未蕭擦拭軟劍的動作驟然凝滯,劍鋒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沈夢雪踮腳湊到他麵前時,瞥見他耳後新結的痂——那是前日在演武場替她擋下流矢留下的。
他慌忙將劍入鞘,卻不小心碰倒廊下的青瓷燈盞,銅鈴般的脆響驚飛了簷角棲息的寒鴉。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墨未蕭彎腰撿拾碎片,指節在月光下泛著青白。
他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說話,可喉結卻不受控地上下滾動,驚起滿地碎銀般的月光。
沈夢雪蹲下身幫他收拾,發間白玉簪晃出細碎銀光:\"二叔給我看了個簪子,斷成兩截的玉簪。\"
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掌心紋路,\"但我總覺得他說起簪子時,眼底的傷......比簪子的裂痕還深。\"
\"有什麽好傷感的?\"墨未蕭突然直起身,玄色靴跟碾過一片枯葉,發出細微的脆響。
他伸手戳了戳沈夢雪的額頭,指腹帶著習武留下的薄繭,\"你這丫頭疑心真重,那隻是一位長輩留下來的簪子。\"
他的聲音刻意拖長,尾音卻在穿堂風裏打了個旋,像斷了線的風箏。
\"那位長輩呢?\"沈夢雪仰起臉,淺紫色眼眸在月光下泛起水光。
她注意到太子哥哥握緊的拳頭,靛藍勁裝下凸起的青筋蜿蜒如蛛網。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沉沉地敲在寂靜的宮牆上。
墨未蕭轉身望向夜幕深處,漫天星子落在他的睫毛上,卻掩不住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她很強大,說不定去哪兒玩兒了吧。\"
他輕笑一聲,笑聲卻比寒風更冷,\"反正已經許多年沒出現過了,不過再過幾年......應該就回來了。\"說這話時,他的目光落在沈夢雪頸間若隱若現的鞭痕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是這樣嗎?\"沈夢雪歪著頭,發間碎鑽步搖輕輕晃動。
她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太子哥哥冰涼的耳垂,\"那她為什麽要留下簪子?\"
墨未蕭猛地後退半步,後背撞上廊柱,震落幾片積灰的蛛網。
\"有一些長輩特別喜歡留下什麽當做紀念,\"他的聲音發顫,卻努力維持著平穩,\"讓祖祖輩輩都記著......\"
話音未落,一陣夜風吹過,將沈夢雪的茜色披帛掀起,在空中劃出半道憂傷的弧線。
沈夢雪點點頭,素白裙上的銀絲流雲紋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她沒看見太子哥哥轉身時,偷偷抹掉眼角的濕潤;也沒聽見他在風裏喃喃自語:\"等你再強大些,我一定......\"
夜色漸深,兩人的影子在青磚地上越拉越長,卻始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像那支永遠無法愈合的斷簪。
沈夢雪將掌心的碎瓷片碾成齏粉,任由夜風卷著銀砂般的粉末掠過發梢。
遠處太液池傳來冰裂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裏驚起寒鴉撲棱棱的振翅聲。
她望著墨未蕭遠去的背影,靛藍衣角消失在九曲回廊的轉角,像一滴沉入深海的墨,轉瞬便被夜色吞沒。
此後的日子裏,那支斷簪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偶爾泛起漣漪。
每當她伏案習字,硯台裏暈開的墨痕總讓她想起青銅匣裏凝結的暗紅;
刺繡時銀針穿過綢緞的觸感,恍惚間竟與觸碰斷簪時的冰涼重疊。
她常在夜半驚醒,望著帳頂搖曳的鮫綃,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在凝視,帶著和母親安神香相似的冷冽氣息。
某個雪霽初晴的午後,沈夢雪在禦花園梅樹下拾到片染血的白梅。
花瓣上暗紅如朱砂,邊緣卻結著冰晶,像是被某種力量瞬間凝固。
她攥著花瓣跑去找墨未蕭,卻見太子正在校場揮劍,劍鋒卷起的雪霧裏,隱約有半支玉簪的虛影一閃而逝。
\"你說那位長輩......\"沈夢雪咬著下唇,看墨未蕭擦拭劍鋒的動作突然變得僵硬,\"會不會像小姨那樣,會偷偷往我袖袋裏塞蜜餞,給我講江湖上的奇聞軼事?\"
她踮腳去夠枝頭的殘雪,淺紫色裙擺掃過覆著薄冰的石階,\"還是像二嬸兒,會在我讀書困倦時,悄悄把我冰涼的腳捂在懷裏?\"
墨未蕭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劍身映出他泛紅的眼眶。
遠處傳來蘇璽文呼喚用膳的聲音,驚飛了枝椏間休憩的麻雀。\"也許都不是。\"
他忽然開口,聲音裹著嗬出的白霧,\"她......更像冬日裏的初雪,看著清冷,卻能護著萬物熬過寒冬。\"
說罷他轉身離開,靴底碾碎積雪的聲響裏,沈夢雪分明聽見一聲壓抑的歎息。
暮色四合時,沈夢雪獨自來到藏書閣。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斷簪所在的暗格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她輕輕觸碰石壁上殘缺的鳳凰雕刻,指尖突然觸到凹陷處刻著的小字——\"等雪\"。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恍惚間她仿佛看見,那個神秘的長輩正站在雲霧繚繞的仙山之巔,鳳目含霜,手中玉簪泛著冷冽的光。
\"你到底是誰呢?\"她對著虛空低語,發間玉簪突然輕輕發燙。
窗外的雪又下起來了,第一片雪花落在掌心時,沈夢雪忽然覺得,那個消失多年的身影,或許正藏在每一片晶瑩的六角冰晶裏,默默注視著她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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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雪住了好長時間,她已經不記得在這裏住了多久了,但是這是她這麽長時間以來睡過最安穩的覺。
她可以躺在二嬸的懷裏,聽二嬸給她講故事;俏皮地偷偷跑到太子哥哥的背上,讓他背她;也可以偷偷坐到二叔的龍椅上。
兩個爺爺也非常寵她,家裏的人都很愛她,宮女們也很照顧她。
然而,沈夢雪還是決定離開,這個決定是她自己提出來的。
她要回去繼續訓練,覺得自己休息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想到回去可能會麵對布思瑰的生氣,她心中雖有些忐忑,但還是堅定了離開的決心。
在沈夢雪要走的前一個晚上,二叔二嬸特意為她辦了一個盛大的歡送會。
暗衛和宮女們都參加了,大家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
和沈夢雪交好的宮裏娘娘們也都來了,就連和她關係不好的,也在二叔的威壓下不得不出席——畢竟誰都不敢得罪二叔最疼愛的侄女兒,平日裏躲還來不及,更別說在這個時候得罪她了。
值得一提的是,二嬸隻生下太子一個孩子,二叔的孩子也全都是兒子,沒有女兒,而沈夢雪是家族裏年齡最小的,所以所有人都讓著她。
就算有些娘娘本身不喜歡她,但她們的兒子都單純地喜歡沈夢雪,是那種兄妹之間的寵愛,也都把她捧在手心裏。
為了這場歡送會,二嬸親自下廚,做了不少沈夢雪愛吃的菜。
餐桌上擺滿了雞油卷兒、糖蒸酥酪、蟹肉小餃、山藥糕、賈粉糕、鴨子肉粥、藕粉桂糖糕、素蒸芋頭、棗泥酥、桂花糕、佛手酥、鳳梨酥、雲片糕、玫瑰酥、雪片糕、栗子糕、一口酥、九層糕、桂片糕、蜜仁糕、牡丹糕、棗花酥、墨子酥、鬆仁糕、蛋黃酥、荷花酥、梅花香餅、七巧點心、翠玉豆糕、糯米涼糕、桃花酥、菊花酥、龍井茶酥、梨花酥、粉色荷花酥、向日葵酥、茉莉茶酥、四葉草花酥、柿子酥、棗泥山藥糕,還有餃子、炒雞麵、三鮮麵。
二嬸早在聽說沈夢雪要走的消息時,就開始籌備,還和宮女們一起動手製作。
她做的大部分都是甜食,因為知道沈夢雪愛吃甜。
二叔則讓禦膳房的人做了一些其他菜肴,有宮保雞丁、糖醋排骨、清蒸鱸魚、蒜泥白肉、香酥鴨、西湖醋魚、桂花魚翅、清蒸武昌魚、三杯雞、龍井蝦仁、烤全羊、川汁鴨掌、清蒸大閘蟹、糖醋鯉魚、叫花雞、百鳥朝鳳、蟹粉獅子頭、東安子雞、鬆鼠桂魚、紅燒甲魚、四喜丸子、紅燜羊肉、貴妃雞、羅漢大蝦、片皮乳豬、油燜大蝦、黃燜魚翅、佛跳牆、爆炒鳳蛇、荷包裏脊、櫻桃肉、雞絲銀耳、荷葉雞、薑汁魚片、涼拌黃瓜、螞蟻上樹、麻婆豆腐、素燒獅子頭、雞湯小白菜、菊花豆腐、鮮蘑菜心、素炒三絲、紅油雲絲、馬蹄豆花、五寶鮮蔬、紅燒茄子 。
此外,還有蓮子羹、墨魚羹、豆腐羹、杏仁羹、百合羹等甜羹,蓮藕排骨湯、老鴨湯、鯽魚豆腐湯、排骨冬瓜湯、烏雞湯、羊肉湯、牛肉湯、豬肚湯、酸辣湯、紫菜蛋花湯等熱湯,以及米酒、果酒、女兒紅、葡萄酒、梨花酒、千裏酒等酒水,更備齊了西湖龍井、茉莉花茶、碧螺春茶、鐵觀音茶、普洱、方山茶、雲茶等名茶。
剛開始,二叔覺得菜還不夠,畢竟參加晚宴的人那麽多。
但沈夢雪卻說:“夠了,夠了,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二叔這才作罷,卻早早就吩咐禦膳房的人做好準備,要是菜不夠了,隨時準備添菜。
攬月殿的琉璃燈盞映著滿桌珍饈,沈夢雪咬著塊棗泥酥,忽然發現所有酒壺都被換成了溫熱的杏仁露。
她抬眼望向主位,見二叔墨君赫正用銀匙攪著蓮子羹,金絲繡的蟠龍袖口微微揚起——那是他特意吩咐禦膳房做的,說小姑娘家喝不得冷食。
殿角的銅鶴香爐飄出龍涎香,與滿桌甜香混在一起,暖得像二嬸蘇璽文攬著她的懷抱。
“我來敬夢雪一杯。”麗妃的聲音如春水般溫柔,她身著月白色蹙金繡玉蘭裙,鬢邊一支赤金點翠步搖隨動作輕顫。
琉璃盞裏的杏仁露泛著乳白光澤,她舉盞時腕間的羊脂玉鐲撞出清響:“願我們家夢雪平安長大,歲歲歡愉,身體康健。”
燭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映得沈夢雪鬢邊的珍珠流蘇也跟著發亮。
“謝麗妃娘娘!”沈夢雪連忙起身,淡紫色廣袖拂過案幾,繡著纏枝蓮的裙擺掃過青磚地。
她學著宮裏的規矩福身,發間的白玉簪卻不小心勾住了流蘇,惹得麗妃輕笑出聲,親自上前替她理好碎發,指尖的蔻丹染著淡淡的鳳仙花色。
忽然席間傳來一聲輕笑,三皇子墨子瑜晃著腦袋站起來,石青色錦袍上的團鶴紋隨著動作晃動。
他手裏端著的並非杏仁露,而是一小盞溫熱的葡萄酒,酒液在琉璃盞裏晃出紅寶石般的光:“祝夢雪下次回來,可別再哭鼻子啦!”
話音未落,滿殿的凝重瞬間被笑聲衝散,暗衛們藏在廊柱後的肩膀都在輕顫,蘇璽文用帕子掩著嘴笑,連墨君赫的嘴角都勾起了不易察覺的弧度。
“墨子瑜!”沈夢雪跺腳,素白靴底踩得金磚地咚咚響。
她身上的淡紫色襦裙是二嬸新做的,領口繡著銀線卷雲紋,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輕晃,撞出細碎的脆響:“就知道欺負我!”發間的鎏金步搖劇烈晃動,垂下的珍珠流蘇差點掃到麵前的糖蒸酥酪。
三皇子笑得前仰後合,石青色衣袖差點拂翻了醋魚的瓷盤:“哪兒有欺負?”
他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湊到沈夢雪麵前,故意壓低聲音:“下次回來哥哥帶你去西市看雜耍,那兒有賣會翻跟頭的小猴子,比太子哥哥的軟劍好玩多了!”
沈夢雪別過臉,卻偷偷勾起了嘴角。
她瞥見墨未蕭在一旁挑眉,靛藍衣袖下的手指正悄悄比劃著“三皇子又在說胡話”的手勢。
殿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淡紫色的裙擺上投下梅枝的影子,與腰間那枚鳳凰玉佩的暖光交疊在一起,像極了這場盛大歡送會裏,所有藏在笑聲與淚水中的、溫熱的牽掛。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坐在角落裏的德妃輕輕放下茶盞,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她身著暗紫色織金雲紋宮裝,頭戴九鳳銜珠釵,舉手投足間盡顯尊貴,卻難掩眼底的嫌惡。
可當她注意到墨君赫投來的目光時,立刻換上一副慈愛的笑容,輕聲說道:“夢雪這一去,可要照顧好自己,莫要讓大家擔心。”那聲音甜膩得如同摻了蜜,卻讓沈夢雪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而一旁的四皇子墨逸軒,生性活潑好動,此時早已按捺不住。
他騰地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錦袍上的麒麟紋樣隨著動作飛揚。
“夢雪妹妹,等你回來,我帶你去騎馬!禦馬場新來的那匹棗紅馬可威風了,跑起來快得像風一樣!”他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全然沒注意到德妃暗暗握緊的拳頭。
沈夢雪正想回應,卻見二嬸蘇璽文紅著眼眶,緩緩站起身來。
她的茜色披帛在燭光下輕輕飄動,臉上的妝容已被淚水暈染,卻依然溫柔。
“好孩子,”她的聲音哽咽,“在外麵要是受了委屈,記得一定要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說著,她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錦盒,裏麵裝著一支通體晶瑩的玉簪,簪頭雕刻著栩栩如生的並蒂蓮,“這是二嬸給你的禮物,戴上它,就像二嬸在你身邊一樣。”
沈夢雪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她跑上前緊緊抱住二嬸,淚水浸濕了茜色的衣料。
“二嬸,我會想你的。”她抽泣著說。墨君赫也站起身,走到沈夢雪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月白錦袍上的金龍仿佛也帶著不舍。
“雪兒,”他的聲音難得地柔和,“記住,你是朕的侄女,無論何時,都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墨未蕭則默默地將一個包裹放在沈夢雪手中,裏麵是他特意準備的防身軟劍和一些傷藥。
“遇到危險,記得用這個。”他的眼神堅定,卻又藏著一絲擔憂。沈夢雪看著手中的包裹,又看看周圍疼愛她的親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夜色漸深,歡送會也接近尾聲。
沈夢雪站在宮門口,回頭望著燈火輝煌的宮殿,月光灑在她淡紫色的裙擺上,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她知道,雖然前方充滿未知,但有這些親人的愛,她便不再害怕。
而此時,在宮殿的陰影中,德妃望著沈夢雪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隨即又隱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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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青石板的震動突然劇烈起來,沈夢雪手中的軟劍還未出鞘,車簾外便傳來金屬相撞的銳響。
她攥著劍柄的指尖發白,繡著銀蝶的裙擺被冷汗浸透,緊貼在腿上。
車轅突然斷裂,馬匹嘶鳴著人立而起,月光透過破碎的車窗灑進來,將車外晃動的黑影切割成鋒利的碎片。
當第一具屍體重重砸在車頂時,沈夢雪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她慌亂地摸索著車門,卻在觸到門閂的瞬間僵住——溫熱的血順著縫隙滲進來,在她掌心綻開暗紅的花。
車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悶哼,刀劍刺入血肉的噗嗤聲混著鐵鏽味湧進車廂,像無數細針在耳膜上跳動。
\"哐當!\"有人踹碎車門,沈夢雪下意識揮出軟劍,卻見寒光閃過,那人的頭顱竟直直飛向半空。
溫熱的血雨劈頭蓋臉澆下來,濺在她淡紫色的襦裙上,綻開一朵朵妖異的紅梅。
她僵在原地,看著那具無頭屍體抽搐著倒下,頸腔噴出的血柱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
\"閉眼。\"熟悉的清冷嗓音裹著血腥氣傳來。沈夢雪還未反應,便被拉入一個帶著鐵鏽味的懷抱。
她鼻尖蹭到對方黑衣上黏膩的血漬,這才驚覺布思瑰的外袍早已被浸透,黑色綢緞下的肌肉正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刺客的刀鋒擦著她耳畔掠過,帶起的勁風掀飛了鬢邊的玉簪。
布思瑰的匕首精準刺入來人咽喉,手腕翻轉間又挑斷另一人的腳筋。
沈夢雪透過對方肩頭的縫隙望去,看見黑衣下露出的半截手臂——那裏縱橫交錯著新舊不一的傷疤,最猙獰的一道從肘彎蜿蜒至掌心,此刻正淌著血,將握劍的手染得通紅。
原來那些深夜消失的訓練傷痕,那些永遠洗不淨的藥味,都藏在這層黑色衣料之下。
血腥味越來越濃,沈夢雪感到胃裏翻湧,卻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布思瑰的後背抵著她顫抖的身軀,劍鋒掃過她發梢時,她看見月光在劍刃上凝成的冷芒,像極了藏書閣裏那支斷簪的寒光。
當最後一聲慘叫消散在夜風裏,滿地屍體的血正順著青石板的縫隙匯成溪流,在她繡鞋邊漫成小小的血泊。
布思瑰緩緩轉身,麵罩下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
沈夢雪望著對方染血的指尖,突然想起這人曾用這雙手替她包紮傷口,為她折下最甜的桂花。
黑衣上滴落的血珠砸在她手背,滾燙得灼人。\"別看。\"
布思瑰想替她遮住眼睛,卻在觸及那些濺滿鮮血的珍珠發飾時,僵硬地收回了手。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棲在屋簷的烏鴉。
沈夢雪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指甲縫裏嵌著暗紅的血痂,淡紫色裙擺上的銀蝶在血泊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眼淚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隻是怔怔地望著布思瑰身後那片被鮮血浸透的月色——原來真實的殺戮,比沈家祠堂裏的刑具更冷,比長輩留下的斷簪更鋒利。
夜風裹著血腥氣灌進破碎的車廂,沈夢雪的淡紫色裙擺沾滿泥漿與血漬,繡著銀蝶的襦裙下擺被血浸透,沉甸甸地墜著。
她扶著車門的手指微微發抖,指腹觸到一道新鮮的劍痕,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渾身一顫。
布思瑰的身影在滿地狼藉中佇立,黑色勁裝被割裂成布條,露出的皮膚上滲出細密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
“布思瑰……”她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
腳步虛浮地向前挪動,繡鞋踩在血泊裏發出“咕唧”的聲響,驚飛了趴在屍體上的蒼蠅。
她看見布思瑰握著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指縫間不斷滲出鮮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和地上蜿蜒的血河融為一體。
布思瑰緩緩轉身,麵罩下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帶著受傷野獸般的喘息。
沈夢雪這才看清,對方左眼下方有道新鮮的傷口,皮肉翻卷著,血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染血的衣襟上。
那雙眼透過麵罩的縫隙凝視著她,平日裏沉靜如淵的眸子裏,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
“別看。”布思瑰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想要抬手遮住她的視線,卻又在看到自己滿手鮮血時僵在半空。
沈夢雪卻固執地向前走,裙擺掃過一具睜著雙眼的屍體,那雙空洞的瞳孔映著她蒼白的臉,嚇得她踉蹌著後退,卻被布思瑰一把攬進懷裏。
熟悉的冷香混著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沈夢雪這才驚覺布思瑰的後背早已被鮮血浸透,黑色綢緞下的肌肉還在隨著劇烈的喘息起伏。
她將臉埋進對方的肩頭,聽見布思瑰強撐著平穩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耳膜生疼。“對不起……”布思瑰的聲音輕得像是囈語,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還是讓你看到了。”
沈夢雪死死攥著對方染血的衣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她望著滿地橫陳的屍體,月光給這些冰冷的軀體鍍上一層銀邊,斷劍、殘肢、飛濺的血滴,構成一幅令人作嘔的畫麵。
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此刻都化作了無聲的屍體,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她。
“為什麽……”她抬起頭,淺紫色的眼眸裏盛滿恐懼與不解,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始終倔強地不肯落下。
布思瑰摘下染血的麵罩,露出那張沈夢雪再熟悉不過的臉——此刻卻蒼白如紙,左眼下方的傷口猙獰可怖。
“因為我是你的暗衛。”她的指尖輕輕擦過沈夢雪的臉頰,帶著血的手在她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保護你,是我唯一的使命。”
遠處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布思瑰立刻將沈夢雪護在身後,染血的劍再次出鞘。
沈夢雪望著她緊繃的背影,忽然發現,這個總是沉默寡言的暗衛,竟如此高大,如此可靠。
即便渾身浴血,即便傷痕累累,卻依然如同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將所有危險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沈夢雪的指尖懸在布思瑰滲血的傷口上方,月光將那道猙獰的創口照得纖毫畢現——皮肉外翻如綻開的紅梅,凝結的血痂間還嵌著細小的金屬碎屑。
她的手指不受控地發顫,最終輕輕覆上那片滾燙的皮膚,觸感粗糙得像砂紙磨過掌心,驚得布思瑰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怎麽弄的?\"她的聲音裹著哭腔,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穩住顫抖。
布思瑰垂眸避開她的目光,沾血的碎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
夜風卷起滿地血腥氣,將她破碎的黑衣吹得獵獵作響,露出腰間纏著的浸透血的繃帶。
\"前段時間出去接任務的時候,不小心被別人暗殺的。\"
布思瑰的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齒輪,說話時牽動傷口,滲出的鮮血順著下頜滴在沈夢雪手背上。
她突然意識到不妥,猛地別過臉,卻被沈夢雪扳住肩膀。
\"是因為我嗎?\"沈夢雪的淺紫色眼眸裏蓄滿淚水,倒映著布思瑰染血的麵容。
她想起臨走前布思瑰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沈家地牢裏那些若有若無的監視目光,指甲幾乎要將掌心摳出血來。
布思瑰的睫毛劇烈顫動,麵罩下的呼吸聲變得粗重:\"不是,沈家人還沒有發現我。\"
她試圖擠出個安撫的笑容,嘴角卻被牽扯得扭曲,\"不過是些雜魚,處理幹淨就好。\"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胸腔深處翻湧而出,暗紅的血沫濺在沈夢雪的繡鞋上。
\"對不起......\"沈夢雪的眼淚終於決堤,滾燙的淚珠砸在布思瑰傷口上,疼得她渾身緊繃。
遠處傳來零星的腳步聲,布思瑰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後,染血的劍重新握緊,卻因牽動傷口而悶哼出聲。
\"是我臨陣脫逃,我太害怕了。\"
沈夢雪抓住對方染血的衣襟,繡著銀蝶的袖口很快被浸透,\"我要是沒有離開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過去無數個夜晚,布思瑰總是默默處理著身上的小傷,用浸著草藥的布條纏繞手腕,卻從未像此刻這般狼狽。
她想起那些被藏在夜色裏的訓練傷痕,想起藏書閣外偶爾瞥見的帶血繃帶,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日日相伴的朋友一無所知。
布思瑰凝視著眼前哭得顫抖的少女,月光落在她沾血的發間,將淚痕照得發亮。
她緩緩抬起染血的手,又在觸到沈夢雪臉頰時僵住,最終隻是用裹著繃帶的手腕輕輕蹭了蹭她的額頭:\"你該怕的。\"
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但別怕我......\"話未說完,新一輪馬蹄聲由遠及近,驚得她立刻將沈夢雪推進殘破的馬車,自己則如黑豹般隱入陰影,隻留下滿地狼藉與未說完的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