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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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雪蜷縮在馬車角落,染血的裙擺將車廂內鋪就的錦褥也暈開斑駁痕跡。
車外傳來布思瑰與新一波追兵交手的悶響,金屬碰撞聲如催命符般一下下叩擊著她的心髒。
她顫抖著摸向袖中太子贈予的軟劍,指腹卻先觸到了二嬸塞進行囊的桂花糕——油紙包裹的糕點此刻已被擠壓得不成形狀,甜香混著血腥氣,在狹小的空間裏發酵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別出來!”布思瑰的厲喝穿透車壁。沈夢雪扒著破碎的車窗望去,隻見黑衣少女單膝跪地撐著劍,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冒血,發間的玄鐵發簪不知何時已斷裂,散落的青絲沾滿塵土與血痂。
三柄長劍同時刺向她的要害,布思瑰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旋身躍起,靴底踩過其中一人麵門,借力翻身時劍鋒劃出銀亮弧線,將追兵喉間動脈割裂成綻放的紅梅。
溫熱的血珠濺在沈夢雪臉上,她猛地捂住嘴,指甲掐進掌心才能忍住嘔吐的衝動。
記憶突然閃回在宮中的日子——那時布思瑰總安靜立在廊下,看她纏著太子學劍,偶爾會用帶著藥香的手帕替她擦去額角的汗。
此刻那個總將傷口藏在夜色裏的人,卻在她眼前被利刃貫穿臂膀。
“還剩三個!”布思瑰的聲音混著喘息,染血的劍在青石板上拖出刺啦聲響。
沈夢雪突然想起母親信中那句“沈家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眼前浮現出藏書閣裏斷成兩截的玉簪。
她握緊軟劍,裙擺掃過滿地屍體的瞬間,繡鞋踩到某種黏膩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布思瑰掉落的半片麵罩,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血跡。
當最後一聲慘叫消散在夜風裏,布思瑰搖晃著扶住車廂,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著青白。
沈夢雪衝過去接住她癱軟的身軀,觸到對方後背黏膩的血時,忽然想起小時候在沈家,她被兄長推下池塘,是布思瑰渾身濕透地將她撈起,當時那雙手也是這般冰涼。
“疼嗎?”沈夢雪的眼淚砸在布思瑰傷口上,顫抖著扯開自己的裙帶想要包紮。
布思瑰卻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瞳孔因失血而微微渙散:“別管我......去馬廄,騎那匹白蹄烏......”
話音未落,新一輪箭矢破空聲傳來,布思瑰猛地將她撲倒在地,三支羽箭擦著她發頂釘入車廂木梁,尾羽還在嗡嗡震顫。
沈夢雪看著布思瑰後背新添的箭傷,突然想起太子說過的“有些傷是藏不住的”。
她顫抖著抽出軟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第一次對準了活人。
那些在沈家練槍時的膽怯、在宮中被寵愛的安逸,此刻都化作沸騰的勇氣——原來真正的成長,從來不是躲在他人身後,而是握緊武器,站在並肩的位置。
沈夢雪握緊軟劍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溫熱的血順著劍柄滴落。布思瑰染血的手突然覆上來,將她顫抖的手腕死死按住:\"你沒殺過人......別碰。\"
沙啞的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卻被新一輪箭雨撕裂。沈夢雪望著對方後背顫動的箭羽,想起二嬸教她女紅時說過的話:\"穿針引線要穩,就像握劍殺敵。\"
她猛地抽回手,劍尖挑開襲來的箭鏃。
碎木飛濺間,記憶突然閃回藏書閣裏那幅仙山畫卷——畫中鳳凰昂首的姿態,竟與布思瑰揮劍的模樣重疊。
軟劍劃破夜色,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腥風血雨中格外清晰。
第一個刺客衝來時,她本能地閉眼,卻在劍鋒觸及肌膚前的瞬間想起母親信裏的字跡:\"雪兒,要堅強。\"
血腥味湧入鼻腔,沈夢雪睜眼時,軟劍已沒入對方胸口。
溫熱的血噴在臉上,她踉蹌著後退,撞上布思瑰顫抖的身軀。
黑衣少女倚在她肩頭,染血的手指卻仍死死護著她後頸:\"別怕......\"話音未落,沈夢雪突然反手揮劍,將偷襲的匕首斬成兩段。飛濺的金屬碎片劃過她臉頰,刺痛反而讓神誌更加清醒。
遠處傳來號角聲,布思瑰瞳孔驟縮:\"是沈家的暗衛......\"
她掙紮著起身,卻被沈夢雪按回原地。淡紫色裙擺掃過滿地屍體,沈夢雪將軟劍橫在胸前,發間玉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次換我護你。\"
她想起太子教的\"流光劍法\",想起在禦花園裏偷學的暗器手法,此刻全部化作破風而出的殺意。
當第一枚淬毒的飛鏢擦著耳畔飛過,沈夢雪旋身避開,軟劍劃出半輪銀月。
劍刃與暗器相撞的火花中,她看見布思瑰蒼白的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些在沈家被關禁閉的夜晚,布思瑰總會從窗縫塞進溫熱的食物;在宮中偷溜出去玩耍時,她默默跟在身後清理所有危險。
\"接著!\"沈夢雪解下腰間玉佩擲向布思瑰,轉身迎向新一波敵人。
鳳凰玉佩在月光下劃出赤色弧線,與軟劍的寒光交織成網。
她聽見布思瑰的悶哼聲從身後傳來,想起對方說過\"黑衣沾血也看不出來\",此刻卻恨不能將自己的淡紫色裙擺染成保護色。
箭矢、暗器、刀劍在夜色中織成死亡之網,沈夢雪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當軟劍第三次刺入敵人身體時,她終於不再顫抖。血順著劍尖滴落,在青石板上匯成蜿蜒的溪流,倒映著她決絕的麵容。
布思瑰染血的手突然抓住她腳踝,沙啞的聲音帶著笑意:\"長大了。\"
晨霧漸起時,最後一個刺客倒下。
沈夢雪跪坐在血泊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淡紫色的衣袖已變成暗紅,發間的珍珠流蘇滴著血珠,卻在朝陽下泛著奇異的光。
布思瑰倚著她肩頭輕笑,吐出的血沫染紅了她衣襟:\"這才是沈家的女兒......\"話音未落,便沉沉昏睡過去。
沈夢雪抱緊懷中的人,望向東方漸白的天空。
遠處穹錦國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她想起二嬸做的糖蒸酥酪,想起太子教劍時的嚴厲,想起藏書閣裏那支斷簪。
手中的軟劍還在滴血,卻不再冰冷。
原來有些成長,注定要浸染鮮血;而有些守護,早已在歲月裏刻進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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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響漸弱,沈夢雪掀開雕花車簾,晨光斜斜切過她染血的裙擺。
暗衛們立刻呈扇形散開,為首的中年男子捧著檀木匣疾步上前:\"小姐,這是按您吩咐準備的。\"
沉香木匣在她掌心輕顫,掀開時帶起一抹雪鬆混著茉莉的淡香。
沈夢雪指尖劃過素色衣料,冰涼的絲綢觸感讓她想起布思瑰瀕死時攥住她手腕的溫度。
車廂內銅鏡映出她蒼白的臉,染血的指甲在頸間劃出細微血痕,才將浸透血水的襦裙褪下。
十分鍾後,車門重新打開。
淺米色裙擺如流雲般傾瀉而下,沈夢雪足尖輕點落地,腰間蝴蝶結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白色上衣的簡約文字在陽光下若隱若現,竟是用銀絲繡成的\"浮生若夢\"四字。
暗衛們的目光齊刷刷垂向地麵,卻難掩眼底閃過的驚豔——這位沈家千金,總在最意想不到時展露鋒芒。
引擎的嗡鳴撕裂寂靜,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幻影緩緩駛入視線。
車身在晨霧中泛著黑曜石般的冷光,22英寸的鍛造輪轂折射出細碎金芒,車門處鐫刻的家族徽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司機戴著白手套的手已經按在車門把手上,西裝筆挺的身姿如同雕塑般標準。
\"吱呀——\"液壓車門緩緩升起,車內香檳色真皮座椅泛著溫潤光澤,水晶吊燈在頂棚投下星芒。
沈夢雪踏著細高跟走近,裙角掃過車身時,倒映出她眼底翻湧的暗潮。
當車門在身後閉合的刹那,車窗外的暗衛們同時單膝跪地,鎏金虎符與青石板相撞,發出清脆的金屬鳴響。
勞斯萊斯幻影在雕花鐵門前緩緩停下,引擎的嗡鳴漸息。
沈夢雪透過車窗,望見青石階上那抹挺拔身影——祖母身著白色長款毛絨開衫,黑色連衣裙勾勒出曼妙腰肢,白色羊毛襪裹著纖細腳踝,踩著毛絨拖鞋的足尖無意識地輕點地麵。
她烏發如瀑垂落肩頭,月光般皎潔的麵容上不見一絲歲月痕跡,唯有那雙美眸盛滿灼人的焦急。
雕花鐵門緩緩開啟,青銅獸首門環映著夕陽餘暉。
祖母幾乎是同時邁步,黑色裙擺揚起的弧度如同振翅欲飛的蝶。
她奔至車旁時帶起一縷鈴蘭香氣,保養得宜的指尖緊緊扣住車門把手,骨節因用力泛起淡白。
\"吱呀\"聲中,沈夢雪抬眼撞進那雙熟悉的眸子——澄澈如昔的目光裏,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擔憂。
\"可算回來啦!\"祖母的聲音清脆如銀鈴,卻因緊繃的情緒微微發顫。
她俯身時,垂落的珍珠耳墜擦過沈夢雪染血的衣襟,纖長手指試探著想要觸碰少女的臉,又在半空僵住。
沈夢雪這才注意到祖母今天特意化了淡妝,豆沙色口紅卻被反複抿得斑駁,顯然是整日在門口焦灼等待。
暗衛們無聲圍攏,卻被一道淩厲的眼神逼退。
祖父不知何時已立在門廊下,墨色唐裝襯得身姿愈發挺拔,腰間的和田玉佩隨著動作輕晃。
他望著孫女的目光深沉如古井,指節卻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盤扣——那是他年少時親手為妻子縫製的婚服上拆下來的舊物。
祖母突然用力將沈夢雪摟進懷中,羊絨開衫柔軟的觸感裹住她渾身血腥氣。
發間茉莉發簪輕輕抵住沈夢雪額角,少女聽見頭頂傳來壓抑的抽氣聲:\"讓祖母看看...哪裏受傷了?\"
帶著體溫的指尖撫過她臉頰的擦傷,力道輕得像羽毛拂過,\"這群廢物,連我的雪兒都護不好...\"尾音染上冰刃般的寒意,與方才的急切判若兩人。
沈夢雪抬起雙臂任由祖母檢查,發間碎鑽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祖母看,我好著呢,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她故意轉了個圈,淺米色裙擺如綻放的花朵,試圖驅散空氣中凝重的氣息。
看到沈磊穿過回廊走來,沈夢雪不再像從前般瑟縮。
這個身著墨色勁裝、腰懸鎏金虎符的男人,即便唇角噙著笑意,眼底卻泛著寒芒。
她坦坦蕩蕩地跑過去,白色裙擺掃過青石板,揚起細微的塵土。
“爸爸爸爸!”沈夢雪拉起沈磊布滿薄繭的手,像小時候那般搖晃,發間蝴蝶結跟著輕顫,“那些想殺害我的人都被我給殺掉了,我一個人殺的!我是不是很棒?”
她仰起臉,蒼白的臉上還沾著幹涸的血跡,眼中卻閃著驕傲的光。
這時,二哥和三哥快步走來,玄色與藏青的衣擺帶起一陣風。
聽到沈夢雪的話,兩人臉上不免露出擔憂之色。
二哥下意識攥緊腰間軟劍,而三哥的眉頭緊緊皺起,眼底滿是心疼。
沈磊輕撫女兒的發頂,笑意不達眼底:“不愧是我沈磊的女兒。”
他的指腹擦過沈夢雪臉頰的擦傷,看似溫柔的動作實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而祖母卻快步上前,將沈夢雪拉到身後,白色毛絨開衫掃過沈磊的手背:“她還隻是個孩子!”
“母親,沈家的孩子從不怕血。”
沈磊收回手,袖中寒光一閃而逝,“隻有殺過人,才能在這世界上立足。”
他轉身時,身後暗衛立刻列隊跟上,鎏金虎符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祖母心疼地捧著沈夢雪的臉,聲音發顫:“以後別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而沈夢雪卻反手握住祖母的手,堅定道:“我要變強,保護祖母,保護所有人!”
她的目光掃過沈磊遠去的背影,又看向兩位哥哥,眼中燃起鬥誌的火焰。
沈夢雪瞥見廊下負手而立的祖父,青灰色長衫上暗繡的雲紋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她匆忙行了一禮,發間銀鈴隨著動作叮咚作響:\"祖父!\"男人微微頷首,掌心的玉扳指折射出冷光,眼底卻掠過轉瞬即逝的關切。
沈夢雪轉身提起裙擺便追,淺米色綢緞在風中翻卷如浪。
沈磊的玄色身影已行至月洞門,鎏金虎符隨著步伐撞擊出細碎聲響。
她踩著細高跟在鵝卵石路上疾奔,鞋跟敲擊地麵的脆響驚飛了簷角棲著的寒鴉。
\"爸爸!等等我!\"她氣喘籲籲地拽住對方袖口,腕間銀鐲與沈磊的玄鐵護腕相撞,發出清越鳴響。
沈磊停步轉身時帶起一陣裹挾著血腥味的風,他垂眸望著女兒泛紅的臉頰,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她方才握過的位置——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
\"這麽著急?\"沈磊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卻未達眼底。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指尖擦過她耳後時微微停頓,\"是要討賞,還是想學新的殺人招式?\"
暮色將沈磊的影子拉得細長,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暗河。
他望著女兒漲紅的臉頰,喉結無聲滾動——記憶裏那個總躲在祖母裙擺後的小女孩,何時學會用這樣明亮的眼神直視自己?鎏金虎符撞在沈夢雪手背,涼意卻比不上此刻她掌心的溫度。
\"爸爸,你蹲下來。\"沈夢雪踮著腳,發間碎鑽步搖幾乎要碰到父親下頜。
風卷起她淺米色裙擺,露出沾著血漬的纖細腳踝。
沈磊垂眸盯著那抹暗紅,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暗房裏,自己親手擰斷刺客喉骨時濺上的血跡,也是這樣刺目。
玄色衣料摩擦的窸窣聲裏,沈磊緩緩屈膝。
他刻意與女兒保持半拳距離,卻仍能聞到她身上混雜著血腥味的茉莉香。
沈夢雪突然傾身,睫毛掃過他眉骨處的舊疤,溫熱的呼吸落在他緊繃的側臉。
輕如羽毛的吻落在顴骨,帶著未擦淨的血跡的鹹澀。
沈磊瞳孔驟縮,藏在袖中的匕首幾乎要出鞘——這不合常理的親昵讓他脖頸後的舊傷突然灼痛,仿佛回到幾十年前那個被背叛的雨夜。
\"又想耍什麽花招?\"他扣住女兒後頸的力道重得能留下指痕,鎏金虎符硌得沈夢雪鎖骨生疼。
但少女隻是歪頭輕笑,發間銀鈴隨著動作叮當,\"喜歡爸爸。\"
她故意拖長尾音,藏在身後的手悄悄攥緊藏著繃帶的袖口,\"不可以嗎?\"
沈磊凝視著那張與妻子七分相似的臉,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她後頸凸起的骨節。
記憶裏某個雪夜突然清晰起來——五歲的沈夢雪也是這樣踮腳親他,卻在他伸手想抱時尖叫著逃開。
此刻少女眼中閃爍的狡黠光芒,竟與當年自己在刑訊室裏看到的獵物垂死掙紮時的眼神,莫名重合。
沈夢雪仰著頭,淺紫色眼眸亮晶晶的,在暮色裏像兩汪浸著星光的湖水。
她踮起的腳尖微微晃動,淺米色裙擺隨之輕顫,將沈磊周身森冷的氣息都攪得柔和了幾分。
沈磊盯著女兒,喉結動了動,手指依舊緊扣著她的後頸,卻不自覺地鬆了些力道。他沉聲道:“說吧,想要什麽?”
在他的認知裏,沈夢雪向來對自己敬畏多過親近,這般主動示好,背後必然有所求。
“就不能單純是喜歡爸爸嗎?”沈夢雪歪著腦袋,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樣,睫毛忽閃忽閃,“小時候我最喜歡撲到爸爸懷裏撒嬌了,現在長大些,反而讓爸爸覺得我別有用心,真難過。”
說著,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聲音也低落下來。
沈磊眯起眼,仔細端詳著女兒的表情,試圖從她的神態中找出破綻。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的確,曾經的沈夢雪會咯咯笑著撲進他懷裏,用軟糯的聲音喊著“爸爸”。
可不知從何時起,她看自己的眼神變得躲閃,再後來,隻剩下疏離與恐懼。
“收起你這副樣子。”沈磊別開臉,語氣卻不自覺地軟了幾分,“想要什麽兵器,或是武功秘籍,直說便是。”
他不願承認,方才那輕輕一吻,竟讓他心頭泛起一絲陌生的悸動,那是在無數次血腥廝殺中都未曾有過的感覺。
沈夢雪卻突然環住他的脖頸,將臉埋進他的肩窩。
沈磊渾身一僵,下意識想要推開,卻聽見頭頂傳來悶悶的聲音:“我想要爸爸多陪陪我,就像小時候那樣,好不好?”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沈磊心上。他僵在原地,任由女兒抱著,遠處廊下的燈籠漸次亮起,暖黃的光暈裏,父女倆的身影交疊在一起,在地上投出長長的影子 。
沈磊的指尖懸在沈夢雪背上,遲遲沒有落下。
記憶裏他最後一次這般擁抱女兒,還是在她八歲生辰宴上,彼時她捧著新得的玉墜,笑得眉眼彎彎。
此刻少女發間殘留的茉莉香混著硝煙味鑽入鼻腔,竟比任何毒藥都令他慌亂。
\"別胡鬧。\"他扯住沈夢雪後領將人拉開,鎏金虎符擦過她鎖骨,留下一道紅痕。
可沈夢雪卻順勢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袖口烙在皮膚上:\"父親總說沈家兒女要學會獨當一麵,可女兒再厲害,也想做父親的孩子。\"
這句話讓沈磊瞳孔驟縮。暗衛訓練場的嘶吼聲、刑房裏的求饒聲、還有幾年前妻子離開的畫麵在腦海中交錯閃現,最終定格在女兒染血的裙擺上。
他突然想起今早接到急報時,握刀的手竟因擔憂而微微發顫——這種情緒,在他肅清政敵時都未曾出現過。
\"明日來書房。\"沈磊猛地抽回手,轉身時玄色衣擺掃落廊下的燈籠穗。
燭火搖曳間,他瞥見沈夢雪藏在身後的手背,繃帶邊緣滲出的血跡洇濕了袖口。
\"處理好傷口。\"他的聲音冷硬如鐵,卻在轉過月洞門後,對著暗處的暗衛低喝:\"徹查今日襲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沈夢雪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指尖撫過方才相觸的印記。
暮色徹底籠罩庭院時,二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妹,祖母備了溫補的湯藥...\"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少女轉過身時,眼角還沾著未拭去的淚花。
\"二哥,\"沈夢雪吸了吸鼻子,淺紫色眼眸在夜色中亮得驚人,\"父親他...其實也會害怕對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已提著裙擺跑向燈火通明的主屋,發間碎鑽步搖在夜風中叮咚作響,驚起滿院棲息的寒鴉。
而暗處的沈磊攥緊了腰間虎符,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突然發現,那個曾被自己視作提線木偶的女兒,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了用最柔軟的武器,直擊他最脆弱的心髒。
沉香嫋嫋從博山爐中升騰,在燭火映照下將沈磊的影子投在雕花窗欞上。
他握著狼毫的手頓了頓,墨跡在密信上暈開一小片。
書房外的更鼓聲遙遙傳來,本該是萬籟俱寂的時辰,卻有細碎的腳步聲如貓爪般撓著他的神經。
玄鐵護腕下的舊傷突然隱隱作痛,這是經年廝殺留下的條件反射。
沈磊不動聲色地按住腰間軟劍,卻在聞到那縷熟悉的茉莉香時驟然鬆了力道——粉白的裙擺已從屏風外探進來,像朵怯生生的海棠。
沈夢雪倚在門框上,月光將她的輪廓鍍成溫柔的金邊。
粉色睡裙的絲質布料貼著肌膚,勾勒出少女初成的曲線,胸前立體的米色蝴蝶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同色係的金色發飾垂著珍珠流蘇,隨著她歪頭的動作晃出細碎的光。
\"爸爸。\"她的聲音裹著蜜糖般的軟糯,帶著未脫稚氣的尾音。
沈磊看著女兒光裸的腳踝踩在冰涼的青磚上,突然想起她幼時總愛蜷在自己書房的榻上,聽著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打盹。
\"怎麽還沒睡?\"他刻意板起臉,卻將手邊的密信倒扣在案上。
燭火搖曳間,沈夢雪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她絞著裙擺上前,腳尖不安地蹭著地麵:\"在宮裏都是二嬸哄我睡的...\"
這話讓沈磊握筆的手青筋微凸。
少女眼中泛起的水霧,讓他喉頭發緊,仿佛有根銀針在輕輕攪動心髒。
當沈夢雪張開雙臂時,粉色絲綢滑落肩頭,露出半截白皙的鎖骨。
沈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就像當年在戰場上,第一次看見妻子摘下戰甲時的慌亂。
他猛地起身,玄色衣袍掃落案上的青瓷筆洗,卻在伸手觸及女兒的瞬間,鬼使神差地放輕了力道。
\"小心著涼。\"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將沈夢雪裹進狐裘時,觸到她後背未愈的擦傷。
記憶突然閃回白日裏她滿身是血的模樣,掌心不由自主收緊。
沈夢雪卻像幼時那樣,將臉埋進他頸窩,溫熱的呼吸拂過他喉結:\"爸爸的懷抱,比暖爐還暖和...\"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沈磊抱著女兒坐在檀木榻上,聽著她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懷中的重量讓他想起十年前初為人父的戰栗,那時他以為自己早已在血雨腥風中煉就鐵石心腸,卻不想此刻,竟連懷中這團柔軟的溫度都不敢用力握緊。
沈磊垂眸看著女兒仰起的小臉,粉色睡裙上的米色蝴蝶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金色發飾在燭火下泛著細碎的光。
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搭在沈夢雪肩頭的手先是微微收緊,指腹幾乎要陷進柔軟的絲綢布料裏,又像是觸到了燒紅的炭火般猛地鬆開。
這些年來在廝殺中鍛造出的鐵石心腸,此刻卻在女兒濕潤的目光下變得千瘡百孔——他太清楚自己往日的威嚴如同枷鎖,稍有不慎,這來之不易的親近便會如鏡花水月般破碎。
\"春嬤嬤,送小姐回房。\"
沈磊別過臉去,刻意讓聲音染上幾分冷硬,卻沒發現自己握成拳的手在袖中微微發顫。
沈夢雪還保持著張開雙臂的姿勢,粉色裙擺垂落在青磚上,像一朵被突然折下的芍藥。
她倒退著往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直到春嬤嬤輕輕拉住她的手腕,仍固執地扭過頭,淺紫色眼眸裏盛滿委屈與不舍,將沈磊的心攪得七上八下。
雕花木門\"吱呀\"關閉的瞬間,沈磊才敢長舒一口氣。
他伸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這才發現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玄色衣料黏在皮膚上,帶來陣陣涼意。
案頭未批完的密信上,墨跡被燭火烤得卷曲,卻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回到房間的沈夢雪順從地躺在柔軟的雲紋錦被上,粉色睡裙的裙擺鋪散開來,宛如綻放的桃花。
春嬤嬤輕手輕腳地放下床幔,又仔細替她掖好被角,溫柔叮囑:\"小姐早些睡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裏隻剩下香爐中嫋嫋升起的青煙,在月光下盤旋成詭譎的形狀。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鎏金座鍾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五分鍾過去了,沈夢雪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淺紫色眼眸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她保持著側臥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窗欞,月光透過雕花的縫隙灑進來,在青磚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你的傷這麽快就好了嗎?不再休息一段時間?\"沈夢雪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卻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窗外的黑影動了動,帶起幾片枯葉沙沙作響,卻沒有回答。
粉色睡裙下,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床單,絲綢布料被揉出深深的褶皺,而窗外的月光愈發清冷,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上交織成複雜的圖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