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權爭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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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邦呂不韋的府邸。
夏無疾微微躬著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和憤慨,正對著上首那位氣度雍容、眼神深邃的權相,低聲陳述著:
“相邦大人,非是無疾危言聳聽!那鄭國新近委以重任的李斯,來曆實在可疑!
據下官查知,此人孑然一身,自稱來自楚國上蔡,卻連最基本的‘過所’都拿不出來!初至關中,便是在南陽郡鄉野之地惹出事端,言行舉止,與我秦人大相徑庭!”
他聲音壓得更低:“更有甚者,此人自詡荀卿門徒,可遍觀荀卿在趙、在齊、在楚所授門生名錄,何曾有過‘李斯’之名?
鄭國大人愛才心切,恐是被此獠花言巧語所蒙蔽!白渠乃國之重器,關乎大秦百年基業,若讓此等身份不明之人身居要職,萬一其心懷叵測,暗中破壞,或將機密泄露於六國……後果不堪設想啊,相邦大人!”
夏無疾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句句不離“國家安危”,卻又巧妙地將矛頭直指鄭國用人失察,以及李斯這個“外來者”可能帶來的巨大風險。他深知呂不韋最看重什麽,也最忌憚什麽。
呂不韋端坐不動,麵上看不出喜怒。他平靜地注視著夏無疾,並未立刻表態。
夏無疾心中有些打鼓,但還是硬著頭皮補充道:
“下官聽聞,前日金口段查出劣質木料一案,便是此人率先發現。看似有功,但焉知這不是一出苦肉計,或是其欲蓋彌彰之舉?鄭公對其日漸倚重,委以圖卷核算之權……相邦,不得不防啊!”
說完,他深深一揖,不再言語,等待著呂不韋的裁決。他相信,自己拋出的這些“疑點”,足以讓呂不韋對那個李斯生出警惕,甚至動了清除之心。畢竟,相邦府門客三千,人才濟濟,何必用一個來曆不明的“危險分子”?
靜室中,隻剩下熏香嫋嫋。
良久,呂不韋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夏卿所言,關乎國之大計,本相知道了。此事,我自有決斷。你且退下吧。”
“是,下官告退。”夏無疾心中一鬆,雖然呂不韋沒明確表態,但這句“自有決斷”,在他看來,至少意味著相邦並未完全偏袒鄭國。隻要相邦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他的目的就達到了一半。
夏無疾恭敬地退出靜室,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夏無疾前腳剛走,呂不韋便對侍立一旁的親信道:“去,請鄭國大人過來一趟。”
“喏。”
……
鄭國接到相邦傳喚時,心中早有預料。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帶上了一卷剛剛由李斯完成的竹簡,沉步趕往相邦府。
再次踏入那間熟悉的靜室,鄭國一眼便看到了呂不韋案幾旁那隻被打碎的琉璃盞碎片,心中了然,麵上卻不動聲色,恭敬行禮:“見過相邦大人。”
“鄭卿,坐。”呂不韋指了指旁邊的席位。
待鄭國落座,呂不韋開門見山:“方才,夏無疾來過。”
鄭國微微頷首:“料應如此。”
“他所言之事,你可知曉?”呂不韋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鄭國。
“略有耳聞。”鄭國坦然道,“近日鹹陽城中,確有些關於李斯的流言蜚語,汙其身份,疑其用心。國亦知曉李斯初來報備時,確無‘過所’憑證。此事,國當時已向相邦報備過。”
呂不韋不置可否:“夏無疾言辭鑿鑿,稱其來曆不明,恐為六國奸細,安插於白渠,圖謀不軌。鄭卿,你怎麽看?”
壓力如山嶽般壓來。鄭國知道,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決定李斯的命運,甚至影響到整個白渠工程的未來。
他挺直了腰杆,迎向呂不韋的目光,聲音沉穩而有力:
“相邦大人明鑒!李斯此人,來曆確有蹊蹺之處,國不敢隱瞞。然,自其來到白渠,所作所為,皆有目共睹!”
“其一,獻‘引水平衡’之法,解‘龍首’段高程測量之困,功效卓著。
其二,獻‘防疫四策’,平息營中疫病,穩定人心,保障工期。
其三,正是他洞察秋毫,揭發杜銓、劉七等人以次充好、貪墨舞弊之大案,為工程掃除隱患!此三項,皆是實打實的功績,絕非奸細所為!”
鄭國語氣加重:“至於流言所稱其無‘過所’,國以為,戰亂之世,顛沛流離,遺失憑證亦非罕事。
若僅憑此點便斷定其為奸細,未免過於武斷,恐寒天下有才之士之心!”
呂不韋手指微動,似乎在權衡。
鄭國見狀,繼續說道:“至於其師承……李斯曾與國坦言,其師從荀卿不假,但所學駁雜,非專攻儒術,故名聲不顯。他還曾提及,其同門師兄韓非,亦對其頗有期許……”
他巧妙地頓了一下,韓非之才,呂不韋是清楚的,能讓韓非另眼相看之人,豈會是尋常奸細?
“相邦大人,”鄭國話鋒一轉,將帶來的那卷竹簡雙手奉上,
“此乃李斯方才連夜所書,乃是針對白渠未來最大的隱患——泥沙淤積問題,所提出的‘束水攻沙’及‘灌淤肥田’之策論。其中見解獨到,頗具遠見。相邦大人過目便知,此等心係國計民生之良策,豈是奸佞之徒所能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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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韋眼中精光一閃,接過竹簡,緩緩展開。
竹簡上,字跡雖然略顯稚嫩,但筆畫間透著一股不同於時下書風的利落。
內容更是直指要害,分析了涇水多沙的特性對渠道長久運行的威脅,並提出了利用特定水文條件下加大水流速度衝刷河床,同時將富含泥沙的渠水引入低窪農田進行沉澱、改良土壤的具體方案。
方案邏輯清晰,考慮周全,甚至對不同季節的水量、沙量變化都做了預估和應對。
這其中蘊含的對水利工程和農業生產的深刻理解,讓呂不韋這位本身就極具戰略眼光的政治家,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束水攻沙……灌淤肥田……”呂不韋低聲念著,越看眉頭便鎖得越緊,但眼神卻越來越亮。他放下竹簡,看向鄭國,沉默片刻。
他心中在飛快地權衡。夏無疾的指控,背後是韓係宗室夏太後一係的勢力,不能完全無視。
但李斯的才能,以及白渠工程的重要性,更是他不能舍棄的。一個身份存疑但才華橫溢、屢建奇功的人,和一個可能帶來政治麻煩的指控,孰輕孰重?
對呂不韋而言,白渠的成功,是他鞏固權勢、青史留名的重要資本,絕不容有失!至於李斯的身份……隻要他能持續為大秦、為白渠貢獻價值,那所謂的“疑點”,便可以暫時擱置。
“鄭卿,”呂不韋終於開口,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威嚴,“李斯之才,本相已有所了解。你所言,亦有道理。”
鄭國心中稍定。
“然,用人當察其本,謹防疏漏亦是正理。”呂不韋話鋒一轉,
“這樣吧,李斯之事,暫且擱置。他既有才幹,便讓其繼續在白渠效力。但……”他加重了語氣,“你要嚴加看管,細察其言行,若有任何異動,或查實其確有不軌之心,定要立刻稟報,絕不姑息!”
“國,明白!”鄭國立刻應道,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大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至於夏無疾那邊……”呂不韋淡淡道,“本相自有安撫之法。你隻需管好工程,管好你的人,莫要再出紕漏,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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