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雍虎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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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李斯雷霆手段揪出錢升、當眾兌付糧草、穩住民心之後,工賑之事雖再無大規模騷亂,但暗流依舊洶湧。夏無疾吃了暗虧,豈會善罷甘休?李斯心知肚明,每日巡視工地,處理庶務,神經始終繃緊,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深知,自己如今已是那位權貴宗室眼中的一根刺。
這日午後,烈日當空,塵土飛揚。李斯正與幾名臨時提拔的“屯長”商議新一批流民的安置與編組事宜,忽聽得入口處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站住!幹什麽的?”守衛工地的秦卒厲聲喝問。
“尋人。”一個略帶沙啞,卻異常沉穩的聲音回應。
李斯心中一動,這聲音……有些熟悉?他抬眼望去。
隻見入口處,站著一個身形矯健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身洗得發白的麻布短打,肩上背著一張粗製的角弓,腰間別著一柄獵刀,腳下是一雙磨損嚴重的草鞋。風塵仆仆,麵容黝黑,唯獨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與堅韌。
正是跨越秦嶺,跋涉數百裏而來的庸虎!
守衛見他雖衣著普通,但氣度不凡,且帶著兵刃,不敢怠慢,正待細問。
庸虎的目光早已穿過人群,鎖定了土台上的李斯。他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抑製的激動,幾步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於塵土中單膝跪地,沉聲道:“庸虎拜見先生!”
“阿虎?!”李斯又驚又喜,快步走下土台,一把將他扶起,“快起來!你怎麽來了?”
“阿母……去了。”庸虎聲音低沉,眼中掠過一絲哀傷,但很快被堅毅取代,“家中事了,虎兒無牽無掛,特來鹹陽投奔先生!望先生不棄!”
李斯心中一酸,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好,好!來了就好!我這裏,正缺你這樣的好手!”
故人重逢,尤其是在這危機四伏、舉目無親的鹹陽,庸虎的到來,對李斯而言不啻於雪中送炭。他當即領著庸虎回到自己臨時的居所,讓人送來幹淨衣物和吃食。
“先生,”庸虎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幹餅,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工地……似乎不怎麽太平?”他來的路上,光是遠遠觀察,就憑著獵人的直覺,察覺到幾分異樣。
李斯讚許地點頭:“你小子,眼睛還是這麽毒。確實不太平,有人不想讓這‘以工代賑’順利推行下去。”他將近期的衝突簡略說了一遍。
庸虎放下幹餅,眼神變得淩厲:“先生放心!有虎兒在,定不讓宵小之輩得逞!”
李斯笑了笑,他看重的不僅是庸虎的武力,更是他那份在山林中磨礪出的敏銳觀察力和對底層人情世故的洞察。
“從今日起,你便擔任我這試驗段的護衛什長,”李斯正式委任道,“負責巡查工地內外,彈壓不法,護衛倉儲。我會給你調撥十名信得過的老卒歸你指揮。”
“諾!”庸虎慨然應允。
換上了一身略顯寬大的秦卒短褐,腰懸長劍,背後的角弓依舊保留,庸虎很快便進入了角色。他不像普通士卒那樣隻是呆板地站崗巡邏,而是如同在山林中追蹤獵物一般,在偌大的工地上遊走。
他的眼睛能輕易分辨出哪些人是真心做工的黔首,哪些人是混跡其中、眼神遊移的奸猾之徒。他的耳朵能捕捉到人群中刻意散布的低語和謠言。他的鼻子甚至能聞出某些藏匿工具或劣質材料的異樣氣味。
不出三日,庸虎便立下奇功。
一日清晨,他發現幾處堆放的石鋤、木鍬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跡,斷口整齊,絕非正常使用磨損。他不動聲色,暗中觀察,在午間歇息時,揪出了一個趁人不備、試圖再次破壞工具的潑皮。一問之下,果然是受人指使,意圖拖延工期。
又一日,登記工分的書吏處,幾卷關鍵的計分竹簡不翼而飛。眾人慌亂,李斯也皺緊眉頭。庸虎卻在附近仔細勘察,憑著地上幾不可察的腳印和一小塊遺落的、帶有特殊香料味道的布角,判斷出盜簡者的大致去向和身份特征。順藤摸瓜,竟在一個不起眼的地痞身上找回了竹簡,並挖出了其背後傳遞消息的小吏。
還有一次,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試圖混入新來的流民中煽動鬧事,製造混亂。庸虎提前察覺,帶人設伏,將來人一網打盡,避免了一場可能擴大的衝突。
幾次三番,庸虎憑借其獵戶的獨特技能,如同猛虎巡山,將那些暗藏的破壞扼殺於萌芽狀態。工地的秩序為之一肅,那些暗中搞鬼的人也收斂了許多。李斯的威信,在庸虎這員“猛將”的輔助下,愈發穩固。
然而,成功也帶來了新的煩惱。
“以工代賑”的效果實在太好了!消息傳開,不僅是鹹陽周邊的流民,就連更遠地方活不下去的黔首都聞風而來。試驗段的人數在短短半月內激增至近三千人!
原本規劃的營地變得擁擠不堪,帳篷、工具嚴重不足。糧食的消耗更是驚人,雖然鄭國那邊還在支持,但調配壓力與日俱增。更讓李斯憂心的是,如此多的人口密集居住,衛生條件難以保證,一旦爆發疫病,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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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土台上,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李斯深吸一口氣。庸虎的到來如虎添翼,解了燃眉之急,穩住了陣腳。但眼前的局麵,已然超出了一個“試驗段”的範疇。
而在下塬裏,此刻魏瀅直起身,用粗糙的布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望著眼前這一小片與眾不同的田地,心中百感交集。
這裏的粟米,長得格外好。
杆子粗壯挺拔,幾乎有尋常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細;葉片寬大油綠,不見一絲枯黃;最喜人的是那沉甸甸的粟米穗子,低垂著飽滿的頭顱,壓彎了秸稈,預示著一個遠超往年的豐收。
這便是李斯之前教給她的“農家肥”法子種出來的。
旁邊不遠處,就是鄰家的田地,同樣的坡地,同樣的土質,甚至可能更勤快些的侍弄,可那裏的粟米卻顯得稀疏發黃,穗子也小了一圈,一眼望去,高下立判。
起初,婆婆是極力反對的。在她看來,那些人畜糞便、爛草枯葉混在一起發酵的東西,汙穢不堪,怎能用來滋養莊稼?怕不是要把地力都“燒”壞了!為此,沒少唉聲歎氣,念叨著阿瀅是被那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蠱惑了心智。
可如今,看著這片試驗田裏茁壯的粟米,連一向刻板固執的婆婆,臉上也多了幾分難以置信的笑容,甚至會主動幫著拔草、趕鳥,嘴裏念叨著:“這法子……倒也邪門得緊,就是味兒大了點……”
村裏人路過這片地時,也常常駐足觀望,指指點點。起初是好奇,後來是驚訝,如今,眼神裏更多了幾分羨慕和探究。一些相熟的婦人,已經旁敲側擊地來問過幾次“肥田”的秘訣了。
魏瀅心中明白,這不僅僅是一片豐收的粟米,更是她和婆婆未來幾個月,乃至更長時間的活命之本。或許,也是改變這貧瘠村落些許命運的契機。
可一想到那個教會她這一切的人,魏瀅的心頭就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揪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
鹹陽……
那該是怎樣一座繁華又冰冷的城池?
他如今,身在何處?是如他所願,在那座象征著大秦權力的都城嶄露頭角,還是……依然在為那個可疑的“身份”而掙紮,甚至身陷囹圄?
她還記得他離開前夜那雙深邃的眼眸,裏麵有運籌帷幄的自信,也有對未卜前途的一絲憂慮。他說,若他能在鹹陽立足,定會設法庇護她們母女。
這承諾,是她在這艱苦日子裏,除了這片粟米之外,最大的念想和支撐。
可鹹陽太遠,太大了。遠得像天邊的雲彩,大得像傳說中吞噬一切的巨獸。他一個無根無憑的“外鄉人”,帶著那半塊不知真假的虎符和一卷或許能引來殺身之禍的薦書,要在那裏闖出一片天地,談何容易?
還有阿虎……庸虎。那個沉默寡言卻有一雙鷹隼般眼睛的少年,也追隨他去了鹹陽。有他在,或許先生能多一分安全吧?可鹹陽的危險,又豈是區區一個獵戶的勇武就能抵擋的?
風吹過,粟米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語。
魏瀅低下頭,繼續侍弄著這片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土地。她不識天下大勢,不懂朝堂紛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這片田,打下足夠多的糧食,讓自己和婆婆活下去。
然後,等待。
等待那個曾在這裏留下無數驚奇與希望的身影,或許有一天,會傳來他平安的消息。又或者……她不敢再想下去。
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聽著窗外風聲鶴唳之時,她會拿出那幾卷李斯臨走時懇托裏正、又輾轉留給她的秦律竹簡。摩挲著那些冰冷而刻板的文字,仿佛能從中感受到一絲他留下的氣息,一絲屬於那個遙遠、複雜卻又讓她無法忘懷的世界的氣息。
他,還好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細的絲線,纏繞在魏瀅的心頭,隨著秦嶺的秋風,飄向那遙不可及的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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