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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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緩緩走下審席,立於魏應辰麵前,低聲道:“你曾將一封信函轉交韓敬,內容是金堂內部人事調令。他借此換取使團路徑圖,並在訪梁前夕暗改行程,是否屬實?”
    魏應辰猛然抬頭,顯然未想到她連這一層都掌握。
    霍思言輕聲道:“那封信,在他住處搜出,殘頁雖燒,但落款未毀。你的私章,在其上。”
    魏應辰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霍大人,既然你有了證據,那便請審。我既然敢留那章,自然有話要說。”
    沈芝挑眉:“你想翻供?”
    “當然,不然我何至於此。”
    魏應辰看向她,目光一如初雪時的清晨。
    “那封信,是我按上峰授意轉交,金堂內部,遠不止我一人知韓敬底細,我若是替罪羔羊,也不是第一個。”
    霍思言靜靜盯著他:“你是說,你要咬出上層?”
    魏應辰緩緩點頭,低聲吐出兩個字:“周靖。”
    堂上風聲一靜,連筆墨未幹的卷宗也似瞬間沉了水。
    沈芝目光微凝,而霍思言隻是淡淡抬眼:“你要證據。”
    魏應辰反問:“若我給你,金堂之事,你敢接麽?”
    霍思言抬眸,聲音極淡:“若連你都敢吐血翻身,我為何不敢接刀?”
    夜深,霍思言返回府中。
    雨聲未歇,燈火昏沉,前庭有人在打掃屋簷滴水,身影一晃一晃。
    謝知安撐著傘站在廊下,看她入內,走近問道:“你把魏應辰逼急了?”
    霍思言點頭,換下披風。
    “他要咬周靖。”
    謝知安神色微變。
    “咬周靖?你信?”
    霍思言將那封帶章殘信取出,輕聲道:“信一半。”
    “他是個賭徒,聰明的很,所以這些事,我都不可掉以輕心。”
    謝知安盯著她,良久才道:“凡事都有跡可循,我們需從源頭查。”
    霍思言回望他一眼,笑意不深不淺:“若真是宮,我也得掀。”
    “太後手還未盡,金堂老臣未退,敵使踏入京城,還有魂脈藏於市井……”
    “你說我不掀,那讓誰掀?”
    雨夜冷徹。
    翌日,皇帝禦前早朝照舊,金堂數位老臣被召至宣政殿。
    奏章已擬,一紙封筆,金堂奏啟,真正開始。
    金堂之變,在朝中尚未傳開,卻在暗處掀起重浪。
    宣政殿內,一道道奏疏鋪開,皆是魏應辰口供所涉。
    金堂十二人,有三人列名於內,一位名列“可疑”,一位已然查無音訊。
    而那最後一人,周靖,尚在宮中,手握政務中樞,朝章皆由其過目。
    謝知安手捧卷宗自刑部轉至禦前,皇帝披著青錦朝服坐在禦座上,眼神卻毫無笑意。
    “他說得真?”
    “未必全真。”
    謝知安將案卷攤開。
    “但所提之事,有三點已查實,其一,韓敬確由周靖先舉薦至魏應辰,其二,周靖私設外閣文檔,曾與使團數次有暗令往來,其三,案中提到的訪梁文書改動記錄,確實有跡可循。”
    皇帝指間輕輕敲著龍案,聲音低啞:“你說,他急了?”
    謝知安一頓:“誰?”
    “魏應辰。”
    皇帝嘴角似彎非彎。
    “一個中庸之人,忽然大張旗鼓咬出上層……不是急瘋,就是有人逼他。”
    他目光轉向外頭,天光仍灰,細雨未停。
    “你覺得,霍思言會放他命?”
    謝知安想了片刻,沉聲道:“不會。”
    皇帝輕笑一聲:“那你說,朕若放……她會接?”
    謝知安垂眸:“她若不接,便不姓霍。”
    皇帝輕聲:“她果真是謝賀的女兒。”
    而此時,東六司後堂,霍思言立於圖卷前。
    身側沈芝將剛送來的人事調令一一歸類,忽而道:“若金堂有人應聲倒下,太後未必穩得住。”
    霍思言看她一眼:“你該擔心的,是她要不要拉你陪葬。”
    沈芝輕哂:“陪不陪得上,要看我值不值。”
    她緩了緩,又問:“你真打算逼皇帝拔掉周靖?”
    霍思言將手中一封文書放入案抽。
    “我隻讓他知道,自己已無選擇。”
    沈芝挑眉:“你賭他肯拔?”
    霍思言冷聲:“他若不拔,我便拔。”
    沈芝站直身:“你怕不是瘋了。”
    霍思言語氣平靜:“瘋一次,才活得下去。”
    門外忽有急聲傳來,是小白從窗框躍入,叼來一封卷緊的急書。
    霍思言接過,拆開,眉頭一跳。
    “出事了。”
    “皇帝……提前召見周靖。”
    沈芝神色微變:“你得快。”
    霍思言已拔步而出:“走刑部門,繞宣政殿南角,我要在他動刀前攔下人。”
    此時宣政殿內,周靖尚跪於階下。
    皇帝慢慢翻著卷宗,一頁未動聲色。
    “周大人,韓敬之事,你怎不曾提過?”
    周靖垂首答:“臣……不知其魂脈背景,若有知,斷不敢引。”
    皇帝點頭:“哦?如此說來,你不知?”
    他又翻一頁:“那韓敬所持訪梁改令,是你私文。”
    周靖一滯:“臣……臣以為那是例行文稿……”
    “你還不知。”
    皇帝語調輕緩,似無火氣,卻字字封喉。
    周靖咬牙道:“陛下若疑臣,可令徹查,臣無所懼。”
    皇帝一笑:“好個無所懼,那你可知這卷宗誰寫的?”
    他手中一頓,將一紙擲於台上,正是魏應辰供詞副本。
    周靖臉色慘白。
    皇帝低聲問道:“你想掐斷誰的脖子?魏應辰還是朕?”
    堂外驟響雜亂腳步,殿前小太監奔至殿門,跪地大呼:“霍將軍急請陛下……”
    皇帝抬手止住周靖答話,望向門外。
    “讓她進來。”
    片刻後,霍思言踏水而入,身後帶著東廠兩名督辦,直入殿中。
    “陛下,臣已查明,使節文書改動,涉金堂三人,周靖即是其一,證物人證俱在,臣請先將其下獄查問。”
    皇帝望著她,忽然笑了笑,手指緩緩收緊:“你是不是,有些急躁?”
    霍思言回視:“難道陛下不怕他們會跑得很遠嗎?”
    殿內安靜數息。
    皇帝輕歎一聲:“把人帶走。”
    宣政殿內,一道驚雷,悄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