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賀老爺子的話，賀建國心頭就一陣莫名的火大。
    他都快五十歲了，當廠長都當了快十年，早就不是什麽小孩子了。結果大年初一，就被老爺子這樣一頓臭罵。
    “老爺子，你嘴上留點德行不行？”
    “我怎麽就不留德了？”賀老爺子氣衝衝的掀開門簾子，衝著賀建國道，“大年初一你就跑來找沈薇跟西洲的不痛快，他們是哪裏招你惹你了？自己沒個人樣，你還有臉說別人？我看你是越活越回頭了！”
    按照以前的脾氣，賀建國絕對扭頭就走，但今天不行，因為他肚子餓啊，隻能道：“我懶得跟你說！”
    “你不想說，我還不想聽呢！”賀老爺子道，“我也不要你給我拜什麽年了，你趕緊走得遠遠兒的，別礙著我的眼。”
    賀建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眼見著沈薇都已經在燒開水、下餃子了，現在走了，今天這頓午飯可咋整？
    但留下來，又感覺沒麵子。
    最後隻能厚著臉皮道：“賀西洲，你是啞巴了，還是手腳廢了？老子站在這裏半天，你都不知道給我拿個凳子？”
    賀西洲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賴著不走，他長這麽大，還沒見過賀建國這樣呢。
    不過沒等他動作，賀老爺子就道：“你別搭理他！我還不知道他什麽心思？他跟那個野女人吵架了，人家拖家帶口回了娘家，到現在沒回來，他這是找不到地方吃飯，想來咱這兒蹭一頓呢。”
    被賀老爺子揭穿心思，賀建國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牙齒都要咬碎了。
    但這種事他絕對不能承認啊，隻能咬著牙道：“我這麽大個人還能找不到飯吃？還需要來你們這兒混口吃的？”
    “我知道你是大廠長，你本事忒大，為了個野女人，連自己的糟糠妻跟親兒子都可以不要。”賀老爺子也是一點都不給麵子，道，“你這麽厲害的人，我們是高攀不起。我們馬上要吃飯了，你別站在這兒跟個要飯的似的，有辱你大廠長的身份！”
    賀建國心裏那叫一個氣啊。
    他就想不明白，老爺子怎麽每次見到他，就像見到仇人一樣。
    而且說好是來混一頓飯吃的，結果又變成了這樣，一口餃子沒吃上，反而受了一肚子的氣。
    他賀建國啥時候這麽委屈過啊！
    “走就走！我不信少了你們這頓飯，老子就會餓死！”
    見賀建國氣衝衝地走了，沈薇默默給賀老爺子點了個讚。
    要是賀建國真死皮賴臉留下來蹭飯，她還真不好辦呢，北京賀建國是她未來的公公，大過年的也不好直接跟他翻臉吵架啊。
    現在好了，有賀爺爺在，就不需要她出馬了。
    “爺爺，大過年的您別生氣。”沈薇道，“外邊冷，快回屋裏歇著，餃子馬上就能煮好了。”
    “我氣什麽？我一點都不氣。”話雖然這麽說，但賀老爺子的語氣可一點都不像沒生氣的樣子，對著賀建國的背影道，“雖然老子生了個不爭氣的混蛋兒子，但老子還有個爭氣的寶貝孫子，還有個爭氣的孫媳婦兒，老子這輩子夠夠的了！”
    “是，是！”沈薇勸道，“您趕緊進去歇著吧，別吹感冒了。”
    “這點兒風算啥？”賀老爺子道，“想當年抗美援朝的時候，那叫一個天寒地凍，零下二三十度，咱們還沒有棉襖，就穿著一身單衣，還不是一樣挺過來了？”
    說到這兒，賀老爺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家裏還有土豆子嗎？突然有點想吃了。”
    “啊？”沈薇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有的爺爺，等下餃子做好了，我就拿一些放炭火上烤著。”
    賀老爺子點點頭，道：“還是沈薇了解我啊。”
    說完他轉身就進了屋裏，讓賀西洲跟楊鳳兩人成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沈教授，”楊鳳問道，“土豆為啥要烤著吃啊？紅燒著不是更好吃嗎？實在不行炒土豆絲也行啊，烤著吃多費時間。”
    賀西洲也小聲問道：“你咋知道爺爺要吃烤土豆的？”
    沈薇道：“爺爺是想念他的老戰友了。”
    “那這跟烤土豆有啥關係？”楊鳳好奇的問。
    “在抗美援朝的時候，全國上下都缺糧食，幾乎是人人都吃不飽。”沈薇耐心解釋道，“又遇到大雪封路，氣溫降到零下二三十度，往前線運送物資特別困難，爺爺他們就隻能吃隨身帶著的土豆。”
    “隻吃烤土豆嗎？”
    “能烤著就不錯了，”沈薇道，“大部分都隻能吃生的，凍得跟石頭一樣，就那麽直接啃。”
    “啊？”楊鳳雖然聽說過抗美援朝的艱苦，但吃生土豆這種事，她是真的第一次聽說，“那怎麽能吃得下啊？”
    “但他們就是吃下去了，而且還打了勝仗。”沈薇道，“要是沒有賀爺爺、倪爺爺他們這一輩人，我們國家還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麽樣子呢。結果現在條件稍微好了點，能夠吃上頓飽飯了，有些人就忘了本。靠著老一輩的餘蔭當了個廠長，就快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沈薇這話說得很直接，就差沒有指名道姓說忘本的人是賀建國了，這讓楊鳳有些擔心。
    畢竟賀建國是賀西洲的爹啊，當著他的麵說賀建國，他會不會生氣？
    “你說的對。”賀西洲道，“我爸確實有些忘乎所以，這也是爺爺越來越不喜歡他的真正原因。可他自己卻還不知道這個道理，還覺得是因為爺爺不喜歡賀西霖，偏心我。”
    “原來你知道啊？”沈薇笑著道，“我還當你是個糊塗蛋呢。”
    賀建國也笑了起來：“我心裏清楚，隻是不想說出來罷了。水開了，下餃子吧。”
    兩人一個端著蓋簾，一個往鍋裏下餃子，讓一旁的楊鳳都感覺自己是多餘的。
    “我去拿盤子出來。”
    “順便把飯盒拿兩個出來。”沈薇道。
    “是要給誰送飯嗎？”賀西洲問。
    “給醫院的護工老李，”沈薇道，“本來昨天都要送的，不過李滄去看了，說他媳婦兒把年夜飯做好，老兩口在醫院的大廳裏吃的，也是不容易。今天咱們就裝些餃子，櫥櫃裏還有我買的燒雞，等下也給他剁一隻，讓李滄給他送過去。”
    “確實應該送點，那等下給他下羊肉餃子，再弄點羊肉湯。”賀西洲道，“讓李滄去的時候，帶上一個小酒精爐子，把羊肉湯熱了再吃，這樣也能暖和些。”
    ……
    賀建國走在大街上，天上還在飄著雪花，地上的積雪雖然有人掃過了，但今天走路的人太多，已經踩成了滿街的冰渣和水，把他的鞋子都打濕了，兩隻腳凍得發麻。
    偏偏肚子越來越餓，讓他心裏的無名火越燒越旺，最後突然想到，說不定賀西洲家裏還有東西吃，於是趕上公交車，來到了麗景小區。
    賀西洲走的時候，是連門鎖都換掉的，當然不是為了防賀建國，而是為了防盧桂花。
    但賀建國不知道啊，他用鑰匙打不開門，氣得火冒三丈。
    老子買的房子，憑什麽不讓進？
    賀建國越想越惱火，一把將鑰匙扔在地上，然後對著門就是一腳踹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