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枕邊風與沙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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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靈和鐵錘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書房裏。
    隻剩下秦昊和蕭玉。
    還有那盞在夜風裏搖搖欲墜的燭火。
    蕭玉沒有走的意思,人倚著門框,像根沒了骨頭的柳條。
    她身上有股子香氣,不濃,但很抓人。
    她走過來,纖細的手指,拂過沙盤上“望海城”那幾個虛設的標記,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
    “小郎君。”她開口,聲音也懶洋洋的,像隻曬足了太陽的貓,“城主府今晚倒是冷清了不少,跟我那破瓦房一般。”
    秦昊沒抬頭,目光還釘在那片空白上。
    蕭玉也不介意,自顧自繞過書桌,站到他身側。
    她吐出的氣息,混著點若有似無的酒意。
    “小郎君的青龍刀,是快。”
    “可刀子嘛,砍在人身上,總歸是有血腥氣的。”她頓了頓,一雙眼睛就那麽瞧著秦昊的側臉,像是要瞧出花來,“我這個人,鼻子刁,聞不慣血腥氣。”
    她的手指在沙盤上,順著那條通往大海的路線輕輕劃過。
    “這鹽法,就不一樣了。”她輕笑一聲,“它幹淨。是蓋房子的基石,是煮肉的滋味。說到底……是帝王的錢袋子。”
    她離得更近了些,幾乎要貼到秦昊身上。
    “我舞刀弄槍的日子過久了,手都變糙了。不如,小郎君讓我來管管這個錢袋子?”
    “我替你守著,一能為你分憂,二來嘛……”她拉長了聲音,尾音帶了個鉤子,“也省得我這一身的血腥氣,熏著了小郎君。”
    她把最後三個字咬得很慢,很輕,像羽毛掃過耳朵。
    秦昊終於有了動作。
    他伸出手,撚起一撮沙盤裏的細沙。
    沙子從他指縫間漏下去,幹澀,無聲。
    屋裏靜得能聽見那顆燈花爆開的嗶剝聲。
    蕭玉也不催,就那麽站著,等著。
    秦昊拍了拍手,抖掉最後一粒沙,這才抬眼看她。
    他的眼神很靜,像一口剛挖出來的深井,看不見底。
    “蕭帥。”他開口,稱呼沒變,疏離感卻像是砌起了一堵牆。
    “你是烈焰城最快的刀。”
    他的手指,點了點沙盤上那片代表海洋的空白區域。
    “這片海裏的財富,是頭最肥的野牛。想看住它,就需要最快的刀,最利的牙。”
    他看著蕭玉,眼神裏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換成別人,我不放心。”
    蕭玉的眼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秦昊的手指,從烈焰城的位置,像一把尺子,直直地劃到那片空白的海岸線,然後,重重地點了下去。
    那一下,像是在沙盤上釘了根釘子。
    “望海城建成那天起,你就是城主。”
    蕭玉臉上那份慵懶,瞬間就散了。
    她站直了身子,整個人像是被抽掉懶骨後重新裝上了一根鐵脊梁。
    她看著秦昊,那眼神,像是第一天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城主。
    不是一個聽令的將軍,不是一把遞出去的刀。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從眼睛裏最深的地方漾出來,把整間書房都照亮了。
    她猛地俯下身,湊到秦昊耳邊,溫熱的氣息,帶著那股子香,直往人耳朵裏鑽。
    “那我,就先謝過未來的陛下了。”
    聲音很低,低到仿佛是秦昊自己的心跳聲。
    一個柔軟的東西,在他臉頰上飛快地碰了一下,然後立刻離開。
    帶著點涼,又帶著點燙。
    蕭玉轉身走了,腰肢擺動,像一條得償所願的蛇。
    屋門被拉開,又關上。
    卷進來的夜風,吹得燭火一陣狂舞。
    空氣裏,還殘留著那股子不散的香氣,混著蠟油的焦糊味,糾纏在一起。
    ……
    南荒。
    林子裏,又濕又悶,腳踩在腐葉上,能陷進去半寸。
    巨木部落的寨子,就藏在那些糾纏不清的參天大樹後頭。
    一名跟了祝融焱多年的副將湊上來,壓著聲音:“元帥,這林子跟個綠色的鐵王八似的,咱們的刀,怕是啃不動啊。”
    祝融焱抬頭,感受著林子裏那股微弱的風,想起了秦昊的話。
    她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誰他娘的讓你用刀啃了?”她轉過身,聲音不大,但林子裏的蟲鳴鳥叫,頃刻間都靜了,“那是蠢貨才幹的事。”
    “傳我命令!”
    “在!”所有親衛齊齊挺直了腰杆。
    “一隊人,帶上所有的火油和硫磺!”祝融焱一指上風口,“去那兒,給老娘把這片林子,從根上點著了!讓它變成一個冒煙的大火爐!”
    副將臉色一變:“元帥……這……”
    祝融焱沒理他,刀鞘又指向另一個方向:“另一隊!去找那條河!給老娘堵死它!用石頭,用泥巴,用你們的屍體都行!天亮之前,老娘不想看見一滴水流進她們的寨子裏!”
    副將們都愣住了。
    這不是打仗。
    這是要把人活活渴死,燒死,一點活路都不給。
    “元帥……”那副將還想再勸,“這法子,太……太絕了。”
    祝融焱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從他們臉上一一刮過。
    “絕?”她嗤笑一聲,“你們的腦袋,有那三十個使者的頭硬嗎?”
    眾人噤聲。
    “他的法子,是陰損了點。”祝融焱握住腰間的青龍刀,刀柄的冰涼,讓她心裏的那團火燒得更旺,“但老娘喜歡。”
    “聽不懂?”
    “遵命!”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震得樹葉簌簌往下掉。
    夜,更深了。風,更大了。
    巨木部落,最高的那棵古樹的樹冠裏。
    一座用藤蔓和獸骨搭成的簡陋樹屋中,沒有一絲燈火。
    一個幹癟枯瘦的老女人,盤腿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是部落的女祭司。
    突然,她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死白。
    一個年幼的女孩端著水碗走進來,小聲說:“祭司大人,您一天沒喝水了。”
    老祭司沒有接碗,隻是慢慢抬起頭,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正對著樹屋的縫隙。
    她的喉嚨裏,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咕噥聲。
    女孩有些害怕:“大人,您怎麽了?今晚的風……好像不對。”
    “風……”老祭司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摩擦,“轉向了。”
    “轉向?”
    “嗯,”老祭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分辨氣味,“帶來了……火的味道。”
    她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白裏似乎映出了什麽恐怖的景象。
    “還有……眼淚的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