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九品武者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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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刻意的安排。
    但謝明璃仿佛並未察覺,隻淡淡開口:“秦管家,偏院空置已久,今晚便打掃幹淨。”
    秦鶴年微微一滯,隨即低頭應道:“是,小姐。”
    “青雲擂還有十天才正式開賽。”謝明璃語調如常,仿佛隻是順口一提,“此處清淨,正好靜心練功。不過——”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楚寧身上,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意味,“報名截止前,別忘了登記,否則……可就連資格都沒有了。”
    “多謝姑娘提醒。”楚寧微微一笑,側眸看她,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她清冷的神色,唇角笑意淡而不明,仿佛在揣度她話中是否藏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若有不便,可請秦管家協助。”謝明璃語氣平穩,波瀾不驚。
    楚寧抬眸望向一旁的秦鶴年,後者神情依舊恭敬,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隨即迅速斂去。
    “姑娘好意,在下心領。”楚寧輕拱手,語氣帶笑,“不過區區一紙登記之事,倒不必勞煩貴府管家親自操心。”
    謝明璃未作回應,隻輕輕頷首,衣袂微揚,轉身離去,動作不疾不徐,卻帶出一絲淡淡的疏離。
    ……
    夜幕低垂,武侯府偏院深處,屋脊垂落的七十二盞風燈一盞盞熄滅,光影晃動,仿佛連夜風都在屏息。
    院中寂靜,隻有一絲風穿過竹林的沙沙聲。
    楚寧獨坐屋中,膝前蒲團已鋪,身形沉穩如磐。
    他盤膝而坐,雙目微闔,掌心朝天。
    隨著他呼吸綿長,體內真氣緩緩流轉,如潛雷滾動,藏鋒於內,每一寸經脈皆有力量湧動,若隱若現地撼動氣機壁障。
    他,已逼近十品巔峰,離突破九品隻差一個契機。
    而那道坎,難以憑尋常修煉強行突破。
    他需要更強的搏殺,更凶險的曆練。
    傳承自混元神令的功法,雖使他暫時可與九品強者對峙,卻隻是透支而得,若無實際戰果獻祭,便始終無法“歸還”代價、徹底穩固境界。
    ——若能親手斬殺一位真正的九品武者,《裂空翔影訣》的償還代價可一筆勾銷,甚至還能借此躍升,開啟另一門功法的修煉權限。
    但要殺死九品……談何容易?
    楚寧睜開眼,神色沉靜,掌心一轉,從懷中取出一枚玉匣,緩緩開啟。
    頃刻間,一股內斂卻熾烈的藥力如潮水般撲麵而來,宛如伏日升空,熱意彌漫全室。
    玉匣之中,九轉玄陽果靜臥其中,通體赤金,光暈流轉,形如琉璃所鑄,又似烈焰凝實——其上隱約可見一圈圈金絲螺旋,仿佛天地火脈自其中孕育而出。
    這是焚炎穀千年一現的靈果,非人力可尋。
    它本不屬於他,卻因機緣偶得。
    若能煉化其中三轉藥力,便足以破境入九;若能吞納七轉以上,甚至可借此一舉踏入八品,窺見更高境界。
    隻是,問題正在於此。
    此果藥力過於狂猛,陽剛之極,稍有不慎便會反噬經脈、灼燒丹田。
    哪怕是修為不弱的靈獸,譬如青瞳雪狐,服之亦需以玄冰封脈緩緩煉化,否則便有血脈崩解之虞。
    楚寧凝視片刻,神色微凝。
    ——他仍未找到合適的煉化之法。
    他緩緩闔上玉匣,將其重新收回懷中,掌指微緊,眉心亦隨之一沉。
    “突破九品的路,終究不能隻靠僥幸。”
    他暗自低語,抬眸望向屋外朦朧的夜色。
    風吹過竹影,燈火搖曳,整座院落如同一口沉默的井,吞沒了所有聲息與波動。
    而他知道,這不過是棋局初動的夜而已。
    他低頭,從衣襟內小心掏出那隻白狐。
    自從吞下第二顆九轉玄陽果後,它便一直沉眠未醒。
    雪白的絨毛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呼吸細長而悠遠,似乎正處於煉化藥力的關鍵關頭。
    哪怕以靈獸之身,體質遠勝人類,要徹底煉化九轉之力,也仍需穿越一場堪比生死的蛻變。
    楚寧凝視片刻,緩緩收回目光。
    他將玉匣收入懷中,又低頭伸手,指尖輕觸狐背柔順的絨毛。
    那觸感柔膩至極,冰涼之中帶著微弱的溫意,讓他指腹一滯。
    就在那一瞬,一幅陌生卻熟悉的畫麵突兀浮現在腦海中:一片燃燒著赤焰的天地,一位女子立於火光中央,身姿妖冶,朱唇輕啟,眼波含笑,衣袂飛舞如烈焰翻騰……仿佛隻需一眼,便能將魂魄勾去。
    楚寧神色陡然一凝,猛地回過神,仿佛那一觸是某種極危險的“引”。
    他瞬間收回手,心底卻泛起淡淡的寒意——那並非夢,也非幻,而是某種殘存的“念”在勾動心神。
    然而,就在此刻。
    “錚——!”
    一道銳利的劍鳴驟然破空,切碎了夜色的靜謐,仿若銀線撕裂帷幕。
    楚寧眉心微跳,目光一凜,幾乎在瞬息之間抬起頭來。
    下一息,隔壁院落中,真氣轟然蕩開,寒霜激蕩,劍氣交織而出,裹挾著駭人的威勢穿牆而過。
    “啵!”
    檀木屏風驟然一顫,三道深刻入木的霜痕自上而下,幾乎貫穿屏心。
    冰魄真氣所至,連雕花都被凍裂,紛紛碎作冰屑墜落地麵。
    楚寧挑眉,神情一瞬驚疑。
    “……謝明璃練功竟至此境?”
    她明知此地有人,卻仍不收斂功力,甚至真氣外溢,幾乎傷人——是意外?
    還是有意為之?
    他思緒微動,未作聲,隻是緩緩抬手,摩挲著額前那兩縷白發。
    那是混元神令所留的痕跡。
    前兩次透支未來修為、提前調用功法,他都必須以壽元為祭。
    那些白發,不是衰老,而是他“透支”的證據。
    “眾生皆渡各自劫……”
    謝明璃曾言。
    那時他未深思,如今再憶,卻隻覺這句話像是整個世道的寫照。
    然他念頭未落,天邊忽然閃出一道熾亮的光弧。
    一道火光自高空斜墜而下,拖曳著赤紅尾焰,映得夜幕如染。
    下一瞬。
    “轟!”
    火光墜地,整個偏院為之一震。
    狂暴的氣浪炸開,塵土飛揚,屋瓦皆顫,連竹林都被灼浪席卷得紛紛炸裂。
    與此同時,一道高傲而森冷的喝聲自煙塵中滾滾而來:
    “哪個小雜毛,敢攀高枝,住進武侯府?”
    聲音狂妄,卻蘊含一種淩駕一切的壓迫感,仿佛隻憑一言,便可定人生死。
    楚寧抬步出房,目光沉靜。
    塵煙中,一人踏火而來。
    他身披赤紅火紋長袍,周身纏繞烈焰,所過之處,石磚寸裂,火焰如蛇般攀附腳邊。
    那頭長發在高溫中飛舞不止,眸光淩厲如火中神祇,氣息如驚雷般滾滾壓下。
    離火宮·封離,九品中階。
    楚寧認出了他,也明白來意。
    封離一接到消息,便知謝明璃不僅擅離離火宮,還帶了個來曆不明的男人入住武侯府偏院,怒火攻心之下,當即殺來。
    此刻他冷冷掃視楚寧一眼,眼中既有審判的輕蔑,又有上位者本能的殺意。
    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螻蟻。
    “就憑你,也配?”
    這一句,殺機凜然,毫不掩飾。
    楚寧卻神色如常,眸中不見絲毫波瀾,淡淡開口:
    “你是何人?”
    語調平靜而從容,既無敬意,也無懼意,甚至隱約透出幾分審視與冷意。
    封離眉頭一皺,眼神微凝,顯然沒料到對方麵對他的壓迫還能如此淡然。
    “嗬,小東西……不知死活。”
    他冷笑一聲,赤焰自足下升騰,腳下的地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崩碎,火焰真氣如潮般湧動,將空氣都燒得扭曲顫抖。
    殺意已至臨界。
    然而,就在氣機幾欲出手之際,一道冷峻清冽的聲音自院門之外傳來,像一盆寒泉,瞬間壓下那灼灼烈焰:
    “封離,武侯府何時成了你隨意踏足的地方?”
    語聲方落,院門已緩緩開啟。
    謝明璃步入庭中,長裙曳地,紫衣素裳,步履穩健如風。
    她未曾釋放絲毫真氣,卻仿佛自帶一股無形壓迫,使空氣隨之凝固,令封離那尚未出手的真氣在瞬息間為之一滯。
    她站定,眉眼冷清,語氣更冷:
    “離火宮宮主行事一向持重,你的舉動,倒像個不經世事的弟子。”
    封離神色微變。
    她未曾動怒,卻句句誅心,將他的身份與行為之間的差距擺在眾人麵前。
    他麵上怒意斂去幾分,仍舊壓著嗓音,試圖以關切之名試探:
    “我聽說你在回程途中遇襲,恰好這人也在——你竟與他同乘馬車,還將他帶入武侯府?”
    說罷,他的目光冷冷落在楚寧身上,語氣森然中透著不屑與懷疑:
    “你向來謹慎,我擔心你一時心軟,信了什麽不該信的。”
    楚寧聞言輕哂,正待開口,謝明璃卻已先一步出聲。
    她神情冷淡,語氣卻極為淩厲:
    “封離,請你自重。”
    她向前一步,眸光如刃,語聲不急不緩,卻如冰落玉盤:
    “我與離火宮,並無親疏私誼。”
    “今後,稱呼也請分寸得當。”
    “璃兒”二字,被她生生斬斷於唇齒之間。
    封離臉色一僵,拳頭微緊,卻終究未敢反駁半句。
    他的威壓漸漸收斂,火焰真氣如潮退去,隻剩目光陰沉難明。
    這一刻,庭中寂靜,唯風掠衣角。
    謝明璃衣袂輕揚,轉頭看向楚寧,神色淡淡,仿佛剛剛的風暴不過塵埃輕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