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真的，隻有五品實力？”
    李敬安站在星輝與塵煙交界處，背對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隻在沉默中輕輕甩了甩衣袖，語氣依舊懶散淡然，卻字字鏗鏘：
    “有些牌，早就該收起來了。”
    “可你這小鬼太能折騰……我若不出手，你今天就真得死在這了。”
    說罷，他緩緩抬腳，再踏前一步。
    “哢嚓。”
    碎石裂音如霜刃斬骨，腳下青磚寸寸塌陷，地麵竟肉眼可見地下沉一寸。
    那一刻，星光從破頂傾瀉而下，映在他淡淡的側顏上。
    楚寧心神一震，仿佛看見李敬安的影子在星輝下無限拔高，身後似有山川雷海在沉默佇立，仿佛一尊久未現世的神祇，悄然蘇醒。
    他喉嚨發緊，胸腔中戰意翻滾如潮，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沿脊背而上，衝至天靈。
    “總有一天……我也要站到這種高度。”
    而另一邊，王林的殘魂卻驟然劇顫，聲音陡轉尖銳，驚怒交加：
    “五品？你……你竟是五品武者？你是……煉血堂的？還是，一品閣的爪牙？”
    李敬安終於轉身，淡淡掀開身上的青灰外袍。
    血痕猶在，塵土未拂。
    可當他微微撩起衣襟，露出鎖骨處那一道暗金刺青時，楚寧眼中光芒一震。
    那是一隻展翼玄鳥，神姿古樸，羽下祥雲回繞，鳥眼處隱有靈紋遊走，像隨時將破體而飛。
    李敬安抬指，指尖輕觸那刺青，語聲低沉：
    “二十年前，你王林借獻祭之名，屠宗煉魂，逃過一品閣追捕。”
    “今日——”
    他指尖一點，玄鳥瞳中光芒猛然綻放，靈光照壁，符文流轉。
    “‘吞淵’，該歸案了。”
    此言一出，王林殘魂驟然一震。
    片刻死寂後，他忽而仰天狂笑，笑聲瘋癲，火羽長袍在血氣中鼓蕩翻飛：
    “哈哈哈哈……‘吞淵’！這名字，好久沒聽見了！”
    “混元老兒……居然還記得我？”
    “隻不過，他就隻派你——一個‘五品下等’的小崽子來對我？”
    “也太小看我王林了！”
    他目光陰鷙，殘魂劇烈跳動，猩紅火焰從虛影中蒸騰升騰而起：
    “可惜……今日時辰不巧。”
    “冰傀尚未歸巢，若它還在——你會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地獄！”
    王林殘魂眼中驟然赤焰暴漲，低喝聲未落，整片血池隨之震蕩。
    他張臂橫引，雷傀化作一道刺目雷流，直湧其體。
    “唰！”
    雷光穿體那瞬，王林虛影陡然凝實，殘魂生出血肉，周身雷霆奔騰如神罰，氣息瞬間暴漲，直衝——七品上等。
    他神色猙獰，低吼一聲：
    “來！”
    火傀嘶嘯騰空，怒焰如龍，轟然撞入他胸膛。
    火與雷交纏，虛空扭曲龜裂，火焰與雷霆共振，王林的形體再度蛻變，骨骼重塑，血肉翻騰，氣息瞬躍至六品上等。
    他再一抬手，五指張開成爪，風傀化作一道綠色旋渦，環繞其周，一點點融入體表，最後化作一層若隱若現的風靈戰鎧，刃風纏繞，如刀如翼。
    風、火、雷三力歸一。
    王林身形終於徹底凝固，宛若從地獄中攫出的邪神，高大、扭曲、卻不可逼視。
    雷電為筋，火焰為血，狂風為鎧——他的氣息，終至五品上等巔峰。
    他仰天怒笑，音如雷震：
    “你以為我隻靠一縷殘魂苟延？小子，吾王林，昔日橫行神州，曾一人破五宗，踏雷海、焚離火、碎風台！”
    “今日，就算是五品真身，也別想活著離開這片血域！”
    李敬安聞言冷笑，眼神中肅殺浮現。
    他抬掌於胸，指尖五道靈紋浮現，交織成螺旋狀的“鎮魂封印”，符紋灼灼，空間劇震。
    掌印落下。
    “鎮！”
    轟然一震，地麵塌陷，王林所在空間為之一凝，天地元氣驟止，血池水麵被生生壓平，仿佛一瞬靜止了整個地窖。
    王林身形一滯，像被時間封鎖，三息之間動彈不得。
    但下一刻，他體內雷火狂暴湧出，伴隨狂嘯震天。
    “破！！”
    血焰衝天，雷音炸裂，風嘯卷刃。
    李敬安布下的封印，瞬間被狂暴意誌震碎，符光潰散。
    “老鬼！”楚寧大喝，目光如電，刀鋒重燃雷芒。
    他身形拔空，驟然化影，鏽刀高舉，雷勢凝頂。
    “我來破他的麵皮！”
    身在半空，楚寧再次施展絕技：
    “九雷裂影！”
    九道雷影伴著雷爆浮現空中，氣息比先前更猛，殺意比雷更狂。
    “斬！”
    雷影狂斬而下，如萬刀臨身。
    王林冷哼，火焰成濤，雷盾於身，風鎧封咽。
    “雕蟲小技！”
    “轟！轟！轟！”
    九道雷影盡數崩解於他周身火盾與風鎧之間，如冰雪化於烈陽，刀光電影炸出漫天光焰，卻連王林一寸肉身都未斬透。
    楚寧本體反被勁力震飛，撞牆碎石崩飛，半邊胸骨塌陷，血霧從口中噴湧而出。
    這一擊，如山崩雷鳴。
    五品之威，絕非凡人所能承受。
    李敬安怒喝：
    “小子！別送死！”
    他身影一閃，疾掠而出，將楚寧從廢墟中一把拽起，置於身後。
    楚寧倚靠斷壁，嘴角尚掛血痕，卻依舊死死盯著前方。
    忽然，他胸口衣襟一震，一團白影從中破風而出。
    “唰！”
    小雪狐躥出，炸開滿身銀毛，豎瞳青金，脊背拱起，似彎弓欲發。
    它站在楚寧前方，如一座雪雕。
    低吼聲從它喉嚨深處滾出，不似獸，更如某種遠古凶靈初醒。
    這聲低吼，竟震得地窖碎石輕顫，連王林都微微皺眉。
    “小雪？”
    楚寧伸手欲攬，指尖卻被雪狐驟然甩出的狐尾狠狠抽開，激得他手背一顫。
    王林微怔，隨即仰頭狂笑：
    “青瞳雪狐？！哈哈……當年老夫屠盡極北滄闕狐嶺，唯有一隻幼崽僥幸逃脫——原來，被你這小子撿回當了寵物？”
    他舔去唇角血痕，眼神中暴露出赤裸的貪婪與猙獰，“看來你今日帶來了意外之喜。十轉之體……快要化形了吧？正好補全我血池最後一道陰元！”
    小雪狐此刻驟然挺立，前爪淩空劃出三道寒光。
    “哢、哢、哢！”
    冰晶自空中凝結成古老狐語，鋒銳如刀，浮懸半空。
    李敬安一眼認出，失聲而出：
    “……是狐族戰契——血債血償。”
    “它竟已覺醒靈識，踏入化形前夜。”
    王林眸光一沉，猛地合掌結咒。
    “血禦咒——鎖魂縛靈！”
    他七竅齊溢血霧，虛空中浮現九道森冷骨鎖，每一道鎖鏈末端皆綴著銅鈴與狐首虛影，叮鈴聲起，聲如催魂。
    下一瞬，小雪狐身形猛然僵住，瞳中的青金微光迅速被血光吞噬，身軀劇烈顫抖。
    王林獰笑低語：
    “孽畜……當年我能屠你一族，今日便能讓你魂飛魄散。”
    可他最後一句尚未說完，話鋒竟驟然戛止。
    ——那句“屠你全族”，仿若某種封印觸發。
    小雪狐那隻殘破的右耳，猛然間青光綻放！舊傷崩裂，血痂飛濺，一枚狐族古紋圖騰自皮肉中緩緩浮現，如赤焰烙印，又似寒冰蘇醒。
    “嗚——！！”
    悲鳴如九霄風哭，似是千萬狐魂同時哀號。
    刹那間，地窖內所有殘存的雷煞之力，仿佛受某種指引般從四麵八方飛卷而至，匯入小雪狐體內。
    楚寧胸口金箍印記灼痛如焚，他眼前一陣恍惚，隻覺腦海中浮現一幕殘影：
    ——九具狐屍橫陳祭壇，豎瞳被剜，血淚長流。祭司高喊咒文，而那唯一的幼崽，正瑟縮在血海邊緣……
    一種難以言說的錐心之痛，突兀地攫住了楚寧的魂魄。
    “是它的記憶……”他喃喃。
    小雪狐雙爪猛然釘入地麵，岩層中爆出一圈圈青芒冰紋。霎那間，它脊背弓起，骨節如金石交擊般爆響。
    “哢、哢、哢、哢——！”
    它的身軀竟開始瘋漲，如春筍拔節，三尺、五尺、丈二……
    潔白毛皮寸寸炸裂，露出下方冰玉般的青鱗戰骨。
    斷裂的尾根處，血肉蠕動。
    “嘶！”
    九道狐尾虛影撕裂空間而出，尾尖各懸一輪青月虛輪，青月光芒劃過地窖，所過之處，血池沸騰，竟開始自燃。
    而當那額間豎瞳緩緩睜開之時，整個地窖的穹頂被青光一線穿透。
    那瞳中並非獸瞳，而是流轉著浩瀚星海、億萬狐魂沉浮的永夜天象。
    青瞳徹底睜開的瞬間，溫度驟降至極點。
    血池頃刻冰封，石壁凝霜，連時間仿佛都停滯在那一刻。
    “天……”李敬安臉色劇變，“青瞳開天，九尾鎮淵——這不是普通的妖獸，它……它是狐族的聖子血脈！”
    楚寧瞳孔緊縮，脊背發寒。
    他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神獸顯化，也從未感受過這種悲與怒交融、足以滅世的意誌。
    小雪狐仰天長嘯。
    嘯聲卷起風雪雷電，冰棱倒卷如龍，地窖內霜層炸裂，一瞬百丈。
    它驟然騰空，撲向王林。
    九尾振落，爪風激蕩，百枚冰錐夾著天隕之勢從半空疾落，每一道都蘊含妖力深淵。
    王林眼中血光暴漲，怒嘯著翻袖化咒。
    “血蟒九首——現！”
    他祭出血手，化作九條獠牙橫生的巨蟒，騰空咆哮，直撲雪狐咽喉。
    冰與血、狐與蛇、正義與罪業。
    在這片地底的終極戰場，終於正麵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