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能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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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睜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映著她素衣輕步、鬢雲如墨的模樣,一瞬竟有些恍神。
他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那雙眼清澈如夜色中初升的明月,不帶雜質,卻讓人無端生出想靠近的衝動。
謝明璃被他這目光一看,心中微亂,卻強自鎮定,垂眸輕語:
“若不是你,我哥……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王家那般手段,我實在不敢想,若再晚一日……”
她話未說完,聲音已微微發顫,像是終於從那漫長的刀鋒上卸下了一口氣。
楚寧這才出聲,聲音低而溫和,帶著一貫沉穩的堅定,如夜雨落竹,敲入人心:
“他會醒來。”
短短一句,卻仿佛能讓風浪平息,世事可安。
謝明璃抬眸望他,燈下的她,眉目清婉,唇角輕輕顫著,那雙眼裏,有感激,有欣慰,更有一絲藏不住的心動。
“你啊……總是這樣,平靜得,像從來沒心跳。”
謝明璃望著他,眼中浮起一抹柔光,唇角微揚,卻似帶著一絲不服輸的挑釁,“今晚,我想試試,你的心跳,是否也會亂。”
楚寧怔了怔,目光落在她臉上,似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話觸動了神思。他輕咳一聲,低聲應道:
“若亂了……你打算如何?”
謝明璃聽他這句“若亂了”,唇角笑意更深,眼眸輕彎,宛如春水含光。
“那就……”
她故作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語氣卻越發輕柔,“罰你煮一壺茶,陪我坐一夜,不許走。”
楚寧低低一笑:
“這懲罰……也未免太輕了些。”
“哦?”
謝明璃抬起眉梢,眸光亮得像星,“那你是覺得……還不夠?”
楚寧看著她,眼神微斂,忽地道:
“若是你陪著……哪怕罰我一生,也願意。”
話音未落,空氣仿佛靜了半拍。
謝明璃一愣,眼中光芒閃動,像被誰悄悄撥動了心弦。
她沒有接話,隻是別過臉,掩住悄然飛紅的耳尖:
“……你今天,說話,倒是有點本事了。”
她走到閣邊竹案前,取來溫壺與茶盞,動作細致而緩慢,仿佛一舉一動都藏著心緒。
謝明璃斟茶時,指尖微微一顫,不知是壺中茶氣升騰,還是心底那點藏不住的悸動。
她遞茶過去時,低聲提醒:
“燙,小心些。”
楚寧伸手接過,指背不經意間輕觸她的指尖,細若蜻蜓點水,卻如火花一瞬綻開,悄然點燃了這一室靜謐。
謝明璃垂眸退後半步,耳根染上薄紅,聲音輕若呢喃:
“……夜,深了。”
“嗯。”
楚寧低頭看茶,盞中浮起微漣,他忽然笑了笑,語氣緩慢如風,“這夜,比白日安靜得多。”
窗外竹影婆娑,月色如水,斜灑進屋,將兩人影子投在地上,若即若離。
他看著謝明璃,她神情不再冷峻,而是多了些難得的柔軟與羞怯,眉眼低垂間像極了窗外那半朵綻開的山茶,含蓄卻極動人。
“明璃。”楚寧低聲喚她,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湖麵。
謝明璃抬眼,眸中似有潮光翻湧,卻又故作鎮定,輕咬唇角:“唔?”
楚寧似乎還要說些什麽,指尖也微微動了動,仿佛想伸手握住那一直在他眼前卻又不敢輕碰的溫柔。
就在這情緒即將升溫至頂點的一瞬。
“咚、咚。”
一道輕響敲碎了靜夜。
“小姐。”
門外傳來秦鶴年略帶沙啞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壓低,又不失禮數,“侯爺傳來消息,讓您晚上早些回自己的院中歇息。明日一早,他有事要吩咐。”
室內的氣氛,頓時如池中投石,泛起一圈圈漣漪,迅速歸於平靜。
謝明璃怔了怔,像被雷光微微驚醒,微微吸了口氣才輕聲應道:
“知道了。”
門外腳步聲漸遠。
“看來,我得記住這個時辰。”楚寧輕笑,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又像是某種暗示,“下次,再晚一些。”
“那你也得……回來得早一些。”
謝明璃本還強撐著的神情,終於在這一句中破防,沒忍住輕笑出聲,聲音清脆如鈴。
她轉身走向門口,卻在推門前忽然停下。
她似是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取出一個素白錦囊,輕輕解開,露出十多枚冰晶丹,晶瑩剔透,隱隱泛著寒氣。
“我見你氣血還有些不穩。”她語氣依舊輕淡,卻帶著關切,“這些丹,對你或許有用。”
她將丹藥遞到他手中,指尖一觸即收,沒給楚寧反應的機會,便自顧走出了房門。
門開的一瞬,月光如水傾瀉而入,她的背影被那層淺金色輝光籠罩,清冷中透著不舍。
她沒有回頭,隻低低道了一句:
“晚安。”
楚寧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在廊下月影中的身影,指間還殘留著那枚丹藥的微涼。
他低聲回應:
“……晚安。”
夜色更深了,武侯府燈火盡熄,四下靜得仿佛能聽見露珠墜落的聲音。
楚寧步出正院,沿著回廊緩緩踱回自己的別院。月光斜落在青石地上,投下他修長沉靜的影子。耳邊風吹過竹林,沙沙聲如同心緒輕訴。
推門而入,屋內陳設如舊,熟悉的竹影輕晃,窗紙上灑下一片斑駁光影。
屋中空無一人,安靜得隻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他將冰晶丹輕輕放在案幾上,解下外袍,走至窗前,抬手拂開簾角。
他想著一直不知所蹤的阿姐,想著青雲擂三日後的再戰,想著那即將降臨的“混元劫”,仿佛休息於自己而言就是一種“罪過”。
那是一場無法躲避的劫難,代價來自他用混元神令預支《混元煉體法》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三十日內必須完成“混元劫”。
他並不怕死,隻是還不能死。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向頸間,輕輕握住那枚狐首吊墜。
吊墜微涼,細小卻仿佛承載著整個過往。青璃的笑容還在眼前,那抹恬靜卻帶著一點狡黠的模樣,像風吹過湖麵的水光,清澈,卻轉瞬不再。
“我答應過你,會讓你回來。”楚寧低聲道,聲音幾不可聞。
想到這些,他胸口便驟然一緊。
“咳。”
一口濃稠鮮血猛地從喉間湧出。
猩紅灑落在地,滴滴作響。
劇痛如狂濤自胸腔奔湧,仿佛有數百鐵鉤從肺腑之中撕扯而出。
楚寧悶哼一聲,半跪於地,鏽刀斜插地麵,支撐著搖晃的身形。
他能感覺到,那封鎖在雷紋之下的血咒印,此刻竟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瘋狂啃噬起他的靈脈與識海。
“咯吱、咯吱……”
血咒化作血蛇,在他經脈中翻滾,啃咬流轉的每一寸路徑。
指節因劇烈疼痛而顫抖,手掌撐地,血液沿著臂彎滴落,將牆磚染得斑斑駁駁。
他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哀嚎。
“怎麽回事……明明已經被壓製了。”他喘著氣,額角青筋暴起。
李敬安曾警告:“王林臨死前將血咒種在你體內,此咒潛入髒腑,專吞雷煞之力。你若放任它壯大,終有一日,會變成隻知殺戮、不辨人心的怪物。”
楚寧當時未以為意。
可今日擂戰之上,那種雷息被無形吞噬的詭異感,終於令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坐於榻上盤膝閉目,強行調息壓製體內血咒之力。
雷煞之力自丹田緩緩流出,與體內雷紋共鳴。
細密雷光如絲線般纏繞心口,嚐試封鎖那不斷滋長的邪息。
然而,血咒如有靈性,竟在抵抗雷光封鎮,每一分壓製,反噬都愈加凶猛。
“看來……必須徹底解決它。”楚寧眸中雷光一閃,“不然,我遲早會被這東西吞噬。”
他低喝一聲,體內雷煞翻湧,化作蒼紫電光,沿胸膛注入那團血咒中心。
“轟!”
一陣雷鳴在體內炸響。
血斑被劈得微微收縮,似有一聲低沉而古老的咒語在識海中回響,宛如某個已死者的靈魂仍在詛咒中咬牙低語。
楚寧額頭冷汗滾落,卻不肯停下。他咬緊牙關,將雷息催動至極,連番轟擊血斑。
足足半個時辰,血斑才收斂了些許,如縮回皮肉更深處的毒蟲,暫時不再作亂。
楚寧睜開眼,眼中仍殘留冷意。
他盯著掌心雷光漸黯,喉間泛起血腥:
“青璃,若我成了怪物,你在這吊墜中的殘魄......也會厭棄我吧?“
血咒不僅蠶食雷煞,更詭異之處在於,它在影響他的心性。
在擂台之上,他曾數次有種“殺戮衝動”浮上心頭,那種衝動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正緩緩從心底蘇醒。
血斑蠕動時,他竟覺殺戮的快意湧上心頭。
那一瞬,他渴望的不是雷息,而是他人喉間滾燙的血。
“不能再拖。”
“強行壓製,不是長久之計。”
他重新盤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頸間吊墜忽地發燙,冰藍微光流轉,映出他瞳孔中一閃而逝的狐影。
那是青璃臨終前親手掛上他頸間的遺物,也是她將冰霜之本源全部注入的載體。
霜雷,是他與青璃共生契中最契合的那部分力量,如今卻封存在吊墜之中,不敢動用。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這是她最後留在世上的一縷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