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神兵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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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恭謹,但眼中仍有一絲躍躍欲試。
下一句,他忽地換了語氣,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奉承意味,幾乎像是強壓著心頭的激動:
“密庫中,有一柄神兵,名為‘斷雪’。”
他目光微閃:“此兵千年不鳴,百年無主。曆代武侯府子弟爭相嚐試,皆未能催動,甚至有重傷吐血者。”
頓了頓,他低頭,聲音幾不可聞地補了一句:
“今日……或許能得一觀。”
說罷,他退至一側,將正門讓出。
楚寧神情平靜,未置一詞,目光隻在那高聳銅門上輕掃一眼。
他一步踏前,掌心貼上銅門中央那枚“冰紋印痕”。
“轟隆——”
刹那間,銅門自內震動,陣紋激活,冰紋遍布,仿佛沉睡的古獸蘇醒。
門內,一股寒意撲麵而來,卻不是尋常之寒,而是——雷雪之寒。
密庫內,是一座恢弘的八卦冰陣祭台。
萬兵沉睡,空氣中彌漫著時間鏽蝕後的沉靜殺意。
其中央,數十柄兵器插入靈紋石台之上:有九環重槍,斬龍古劍,流火飛鐧,風雷雙環……每一件皆流光四溢,靈壓逼人,仿若下一瞬便會自解封禁。
唯有最中心,那柄靜靜佇立的黑金長刀,雪紋密布,雷息封印,似沉眠,又似在等待。
“那就是‘斷雪’。”秦鶴年聲音發澀,低聲補充:“一柄封存百年的雷雪神兵。”
楚寧望向那柄刀,心髒竟莫名一緊。
他體內雷息悄然躁動,如遇舊識呼喚,雷紋自皮膚悄然浮現。
他緩緩踏入八卦冰陣。
每走一步,地麵冰紋便轟然亮起,宛若回應。
秦鶴年屏住呼吸,他曾親眼見過兩名侯府宗子嚐試拔刀,非但失敗,更被刀意反噬,心脈逆衝,口吐冰雷雙血。
而此刻,楚寧未語未請,隻是走近石台,一步步靠近。
“喝——”
他怒吼一聲,腳下一踏,雷紋寸寸崩裂。
“嘶啦——”
冰陣破裂的一刻,整座祭台震動,中央那柄黑金長刀“斷雪”,微微顫鳴。
空中忽地出現一抹幽影,那是“斷雪”的刀靈意誌,凝為一道銀甲虛影,持刀直指楚寧。
“欲執吾刃,先斬吾形。”
虛影雷芒裹體,刹那之間斬出數百刀,每一刀都夾雜著雷之本源。
楚寧手中無刀,隻憑拳掌,雷息為刃,與之激戰。
“轟。!”
第一刀斬落,便如雷劈蒼穹,震得密庫震顫山鳴。
楚寧腳步未移,雙拳轟擊,雷息纏繞,拳芒震空,與雷刀正麵交鋒。
雷影與人影交錯如幻,每一次碰撞都炸裂出金芒雷紋,密庫之中雷霆奔湧,宛如雷域煉獄。楚寧被震得氣血翻湧,嘴角溢血,肩臂寸寸龜裂,整個人像是隨時可能燃盡的薪柴。
但他不退。
哪怕遍體鱗傷,依舊攥拳迎戰。
第五十九刀斬至,楚寧體內氣機紊亂,雷息崩散。
他終於動用了最後的底牌。
他猛然攥住頸間的狐首吊墜,低聲道:“青璃,借我一線寒息!”
吊墜驟然亮起一縷青白微芒,仿若極北寒原的第一道極光,寒意侵骨,卻透出一種神聖而純粹的力量。
楚寧右臂雷息凝聚,左臂寒霜環繞。
霜雷並體!
雷中帶寒,寒中藏雷,氣息陡然暴漲,化作一道冰雷交織的裂閃,轟然反斬而出。
刀靈虛影首度一震。
那道霜雷所化的電光,如凜冬長空的一道裂閃,竟生生將它的雷影刀勢逼退半步。
它身形微頓,幽光流轉間,眼中浮出罕見的驚詫與凝視。
“霜雷……竟真能合於一體?”
這聲音裏,夾著遲疑、試探、甚至一絲無法掩飾的動搖。
然而,它終究還是揚起了手中雷刀。
最後一刀,蓄勢而至,雷光如海倒灌,刀意凝如天地審判。
它不願輕易認輸,身為“斷雪”之靈,百年來從不屈服一人,怎可在此折服?
但就在此時,楚寧體內,某處深沉如淵的雷脈忽然震顫。
一道雷音,從他心髒深處悄然炸響。
不是霜雷,也不是蒼雷,而是雷之本源中最難得一現的,心雷。
“——破!”
低吼出口,刹那間,楚寧全身雷息沸騰,心脈鼓蕩如戰鼓,雷光從丹田至脊柱,再至雙臂眉心,匯聚於拳,直衝天霄。
那一刻,天地靜止。
刀靈虛影麵色駭然,似覺察到了什麽不可言狀的力量。
那不是借助外物的雷,不是操控自然的雷,而是自心生雷、以意馭雷的真正雷極之道。
這,是“曜陽雷鎖”下,他在死亡邊緣頓悟出的唯一真解。
“轟——”
電光撕裂虛空,一道心雷斬出,雷芒如刀,刀意如心。
虛影雷甲炸裂,刀靈身形劇震,周身雷影寸寸崩碎,眼中再無傲氣,唯餘一種宛若神明降世般的凝視。
它緩緩低頭,單膝跪地,幽光眼底流轉出一種尊崇與欣然交織的神采。
“你……以心禦雷。可執我。”
語畢,刀靈化作一道銀色雷芒,長鳴一聲,緩緩沒入“斷雪”刀身。
刀紋重鑄,雷勢自伏。
楚寧滿身血痕,氣息浮動,邁步向前,緩緩伸手。
就在他觸碰的刹那,整個密庫祭台金光迸射,天穹倒懸,一道光幕浮現於刀身之上。
寒霜激蕩,雷紋飛卷,封印碎裂,冰鞘崩解。
“吼——”
一道凜冽雷吟驟然爆出,仿佛雷雪幻化的龍吟之魂,在楚寧指尖蘇醒。
下一瞬,那柄百年無人可拔的斷雪,輕鳴著脫離石台,主動飛入楚寧掌中。
刀光初現,雷雪斬魂。
“錚——”
刀柄入掌,一道清鳴在密庫內炸響,仿佛整個空間為這位真正的主上而震顫。
秦鶴年呆若木雞,整個人幾乎跪了下去。
“竟……真的被他拔出……”
“百年無人可動的神兵,主動……認主?”
他喉嚨幹澀,喃喃出聲:“雷極刀君……果真……天命在身。”
楚寧緩緩將斷雪歸入鞘中,刀身霜雷未散,唯有掌心雷痕還在微微跳動。
“刀不錯。”
他淡淡開口,轉身步出密庫。
雷雪散盡,一道青影,一柄長刀。
而他背後的兵庫,卻似還沉浸在那一擊雷吟之中,久久不能平靜。
武侯府深處,沉重的石門在陣陣雷音餘韻中緩緩合攏。
“轟隆……”
石門將百年沉寂再度封印,而那道踏步而出的身影,卻仿佛帶著神兵出世的氣場,一步出,天地清明。
楚寧緩步走出,一襲破舊青袍在廊下風中微揚,衣角裂痕斑駁,袖口磨白焦黑,仿佛走過雷劫火海而不染其形。
他未曾刻意釋放氣息,身後卻仍有雷光殘痕,似靜默中藏著萬鈞霹靂。
而腰間,那柄名為“斷雪”的神兵,此刻靜靜棲息,未露寸鋒,已令虛空有微不可聞的寒意震蕩。
廊下,謝明璃早已等候。
她素衣立於青石階前,背後是簷角垂鈴,風起時輕響叮咚,天光穿過雲隙,灑落在她發間與肩頭,映出一抹如暮雪拂金的溫色。
她原本擔心那柄“斷雪”仍是凶物,可在見楚寧安然出關的刹那,眼中那一抹淡然的笑意,如雲開月明。
“你竟真選了‘斷雪’。”
她輕聲開口,聲音裏夾著抑不住的欣慰與一絲……驚豔。
楚寧微一點頭,掌中輕撫刀柄。
那柄曾令無數天驕吐血卻步的神兵,如今安靜掛於他腰間,仿佛與他血脈相融、雷息同調。
他抽刀半寸,刀身仍帶淺鏽,卻在尾端映出一縷銀雪般的寒芒,如夜雪中一閃即沒的雷光。
“也可以說,是我們……相互選擇。”
謝明璃聞言輕咬唇瓣,眸中流光微顫,終是輕輕一笑。
“此刀,曾為‘雷冥君’之遺刀,三百年前葬入雷海,一度斷絕傳承。沒想到……”她看著楚寧,聲音溫柔而低緩,“如今願隨你一人重現塵世。”
她說著,目光下移,落在他滿是破痕的袍角上,眉心輕蹙。
“隻是這身衣服……”她語氣一頓,目光閃過幾分俏皮,“太寒磣了些,哪像個名震擂台的‘雷極刀君’。”
話音未落,她忽然一抬手。
身後,一名玄甲侍從恭敬上前,雙手托起一方雕紋玄玉托盤,步伐穩如儀衛。
托盤之上,疊著一套全新衣袍——墨青為底,雷紋暗隱於布中,銀邊如雪,衣領用天蠶絲繡出一道封雷符文,沉穩中透出森然鋒意。
楚寧一眼掃過,便知此衣絕非凡品,內藏靈紋、外斂鋒芒,足以承受武者真氣反噬,甚至具備一定的破法效力。
謝明璃眸光一轉,親手拈起衣袍一角,緩緩為他換裝。
“我知你不喜這些繁文縟節。”她語聲低柔,指尖輕巧,卻認真得近乎虔誠,“所以……提前備好了。”
每落下一層衣襟,她都像在抹去他身上的斑駁血跡與疲憊舊痕。
她將黑鐵骨簪輕輕取下,替他梳整白發,又將簪束起,重新穩係其後。
雷光拂肩,銀發飛揚,玄袍加身。
那一刻的楚寧,宛如風雪雷霆中走出的少年刀君,身負雪與雷之鋒,目光沉冷堅定,氣勢如崖下長風,沉靜卻隨時可以撕裂天幕。
謝明璃輕輕退半步,站在他身側,仿佛她此刻身份,已非武侯府小姐,而是那柄雷刀之主身後的影,亦靜亦耀,恰到好處。
“好了。”她望著他,眼神一瞬柔軟,“現在的你,才配得上‘雷極刀君’四字。”
楚寧低頭,瞥了眼腰間那柄“斷雪”,微微一笑:
“我卻更喜歡你喊我‘楚寧’。”
謝明璃微愣,眼神一滯,耳根不覺泛紅,悄然偏頭:“……油嘴滑舌。”
風起,鈴響,刀鳴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