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都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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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最後一天,天津暴雪。
    下午兩點雪停後,薛宴辭一度拎著雪夾子想要出門去夾鴨子、夾恐龍。但每一次都被路知行從門口拽回來,不許她去。
    科協辦的會議很順利,前期薛啟澤已經做過不少工作,隻等著到2024年,過完農曆新年,就可以在衛健委立項了,就可以著手開展薛家忙了四個月的新項目了。
    下午三點,薛宴辭突然想起一樁舊事,想到還在國外的薛啟澤,立刻撥了電話過去,“二哥,你在做什麽?”
    「睡覺。」
    “和二嫂在睡覺?”薛宴辭這一問,將坐在沙發對麵的路知行嚇住了。薛家人,都這麽直接的嗎?
    見薛啟澤半晌沒答話,薛宴辭又想出一個壞主意,遂即提高音調,“薛家二公子這是和小女朋友吵架了?”
    「你怎麽知道我的事?」
    “我的好二哥,你這都消失一個多月了,家裏如果不知道你幹嘛去了,早就報警了。”
    「小辭,你和知行怎麽樣了?」
    “應該會結婚吧。”
    坐在沙發上處理工作的路知行聽著兩兄妹的聊天,聽到薛宴辭中的「應該會結婚吧」,默默將所有打開的文件保存、關掉了。
    「應該」這個詞,太殘忍了。
    從十一月中旬到現在,路知行時常向薛宴辭求婚,有時一天好幾次,有時隔一兩天就會求婚一次。
    這其中有一半時候薛宴辭都在打岔,另一半時候則是在裝睡。
    但「應該」這個詞,太模糊了,太不確定了。路知行起身去書房了,他不想聽這些事,更不想麵對這些事。
    “二哥,二嫂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沒有。」薛啟澤答得斬釘截鐵。
    “那就行,未婚先孕這事在咱家可是大忌,你注意點。而且,現在大哥和大嫂都沒孩子,咱倆若是先整出個孩子,很不合適。”
    路知行聽到這話,又回頭看看躺在沙發上打電話的薛宴辭。關於孩子,薛宴辭的想法是這樣的嗎?隻要大哥薛啟洲有孩子了,她就可以和自己有孩子嗎?
    路知行有點兒喜出望外,他決定今晚要再一次求婚。
    薛宴辭沉默了一會兒,又朝電話那端試探著問道,“二哥,具體的事,要我先和家裏說一聲嗎?”
    「不用。」
    “薛啟澤,你這麽反常,該不會是二嫂家裏和咱家有世仇吧?”
    「薛宴辭,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非得彎彎繞繞找個仇家?」
    薛宴辭捂著手機朝書房門口看一眼,路知行應該沒聽到吧,否則他又該難過了。
    路家和薛家,算不上仇人,但事情擱在這兒,總歸是道梁子。
    “薛啟澤,你到底為什麽要跑那麽遠?這麽大個亞洲還不夠給你倆談戀愛的?”
    「沒什麽,她沒見過極光,帶她來看看。」
    “別裝了,薛啟澤,我還不知道你?”
    「小辭……」自小明媚張揚、事事都要拔尖的薛啟澤竟然還有說話吞吞吐吐的一天,「其實是因為這個女孩家裏有點普通,貿然帶回家,怕你們嚇到她。還有就是爸爸,你知道他的。」
    “二哥,你先跟我說,二嫂成年了吧?”
    薛啟澤又恢複了往日的脾性,「薛宴辭,我在你眼裏就那麽混蛋?」
    “比我大,還是比我小?”
    「比你小點。」
    薛宴辭明白了,此時躺在薛啟澤身旁的女孩子,確實是她心裏想著的那件舊事的主人公。
    “這還不夠混蛋?我是稱呼她二嫂,還是她管我叫聲姐?”
    「你倆可以單論,你叫她二嫂,她管你叫姐。」
    “我沒跟你開玩笑。”薛宴辭強調一句。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
    “二哥,你若是真想和這個小女孩結婚,我勸你趁早回家,盡快坦白。自己主動說出來和被爸爸查出來,可是兩碼事。”
    “而且,咱家又沒有門第之見。再說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注定生在咱這種家庭,出生是沒辦法選擇的事,誰家往上數三代不是種地的?比咱家富貴殷實的家族數不勝數,你在驕傲什麽?”
    「爸爸不會同意的。」
    “又不是爸爸結婚,你幹嘛非得征求爸爸的同意?”
    薛啟澤沒答話,他深知自己和薛宴辭的不同之處,也深知自己身旁這個小女孩不如路知行的萬分之一,想要被薛家、葉家認可,那是難上加難的事。
    “二哥,要我先和家裏人說一聲嗎?”薛宴辭又問一句。
    「不用」。
    下午三點半,路知行從送上門的快遞裏拆出一雙雪地靴,帶著薛宴辭下樓玩雪,陪她夾鴨子、夾恐龍。
    幾周前穿著西裝,踩著高跟鞋在台前侃侃而談,講述精益醫療發展趨勢和對罕見疾病深度科研的薛宴辭,此時正雙手捧滿白雪朝頭頂揚起。
    今天是路知行第一次陪薛宴辭玩雪,也是同她一起第一次度過一個秋天,迎來第二個冬天。至此,擁有了第一個完整的四季。
    2016年冬天,在天津大學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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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春天,在蘇州留園山茶花樹下接吻。
    2017年夏天,在貴州音樂節上跳舞、露營。
    2023年秋天,路知行成為薛宴辭口中的「我先生」。
    零點那一刻,路知行數著秒,又一次跪在地上向薛宴辭求婚。
    五分鍾過去,薛宴辭才從床上起身,穿好衣服叫路知行一起去書房。她原本又想倒兩杯幹白,可最終還是往杯子裏倒了不知是什麽味的氣泡水。
    薛宴辭坐在書房沙發上,喝一口氣泡水,隻覺好難入口,但想著路知行正在看她,才又勉強咽下去。
    “知行,老實說,我還沒有想好什麽時候結婚。”
    聽到這個回答,路知行還是有一點失望的,但沒關係,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我沒想好的原因有兩點:一是二哥的事情可能會有點兒難處理,咱倆結婚的事,我還是想等二哥的事穩妥之後,再去辦;二是我還沒有好好教訓過路邑章,若是先和你結婚了,我就不好再下手了。”
    果然,她早晚會找路家尋仇,她還是那個薛宴辭。
    不過,路知行就喜歡她這樣,事事有謀劃,從不忍氣吞聲,也從不肯受任何委屈。
    “路知行,除此之外,我還有三件事要同你講。”薛宴辭特意正了正身上的衣服,這個動作和薛家爺爺、薛伯父、大哥薛啟洲一模一樣。
    路知行見過幾次這種場麵,這意味著接下來要談的事情很重要,他不免有些緊張了。
    “第一件關於你的母親,周錦聞伯母。”
    薛宴辭還沒開口,路知行的眼睛就已經紅了。
    今天是薛宴辭第一次主動提起周錦聞這個名字,她會介意自己媽媽過去的事嗎?她會介意自己的出身嗎?
    路知行不知道。
    薛宴辭將邊幾上的紙巾推到路知行麵前,才又緩緩開口繼續剛才的話題。
    “上次在醫院見顧姥姥言語間猶豫不決的樣子,我才發覺你母親的事情,並非是我們所知道的那樣。後來我又查了查,事實確實和我們所知道的不一樣。”
    “路邑章在周錦闌懷二胎期間,不斷和外麵一些女人密切往來。周錦闌害怕路邑章在外麵的女人懷孕生下孩子,所以給你母親喂了藥,灌了酒,送她進了你父親的房間。”
    “原因很愚蠢,因為周錦闌認為自己的親妹妹總比外麵的女人好掌控。”
    薛宴辭伸手攬過路知行腰間,抱他到懷裏,拍拍後背。這件事的真相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而言,都太過於殘忍了。
    路知行閉眼靠進薛宴辭懷裏,隻剩下嚎啕大哭。
    姥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在這個世界上,唯獨隻剩下自己還記著媽媽受過的委屈,記著媽媽受過的磨難。
    自己不是沒怨過她,也不是沒恨過她,甚至還和她吵過架,質問過她,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讓自己成為人人唾棄的私生子。
    一幀幀畫麵從路知行腦海裏閃過,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
    二十六年過去,為什麽從未想過去調查當年事情的真相,為什麽?
    “知行,不要責怪自己。伯母看見你這樣會心疼,我看見你這樣,也會心疼。”
    路知行聽到薛宴辭會心疼,才止住眼淚,才將緊握的雙手打開,手背上的靜脈血管才漸漸趨於平緩。
    “錦聞伯母那個時候正和顧家老太太的二兒子在交往,所以當時為了保住三家的顏麵,所有人都選擇了讓受害者,讓你母親遭受嘲笑,成為飯桌上的話題。”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路邑章這個人,我肯定不會放過他的。無論是他曾試圖綁架我,還是他對你母親做的這些事,我都要讓他付出代價。”
    薛宴辭起身關掉書房頂燈,隻留下沙發角落一盞小夜燈散發出微弱的暖橙色的光。又將桌上兩杯氣泡水拿去廚房倒掉,換了一杯幹白,一杯牛奶。
    一刻鍾後,才又返回書房坐下。
    “謝謝你,宴辭。”路知行的鼻音很重。
    薛宴辭將幹白遞給路知行,牛奶留給自己,才又緩緩開口說第二件事。
    “知行,我想你很早就知道我為什麽叫這個名字。我隨的是父親薛家的姓,承的是母親葉家的輩分。關於薛家,你早就了解清楚了。關於葉家,我想以後由你自己去慢慢探索。”
    薛宴辭喝口牛奶,抿了抿嘴唇,才又繼續開口,“知行,我知道你大學時想讀醫學,想成為和你姥爺一樣的人物。可路家害怕你,對你有所忌憚,所以你才被迫學了物理。”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
    “葉家的生意有三大塊,一是我正在接手打理的陸路運輸,二是電子電工及電力輸送,三是醫療器械,通納生物。”
    “知行,我想放你到通納生物去學習,去工作。以後由你負責通納生物的所有事務,這其中也包括與薛家「精益醫療」項目的對接。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彌補遺憾的好機會。”
    “謝謝你,宴辭。”路知行的鼻音更重了。
    薛宴辭抬手將路知行的眼淚擦淨,起身坐到對麵沙發,等到他情緒穩定,才又開口。
    “知行,最後一件事,我們家每個人、每一年都要做精神疾病的鑒定與評估,原因是我的太奶奶早年是因為精神疾病過世的。這種疾病,也會代代遺傳。”
    “截至目前,我的精神狀態穩定,沒有異常。這件事,瞞了你這麽久,很抱歉,對不起。”
    薛宴辭靠在沙發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將話說完,等待路知行給這段感情做最後的宣判。
    “宴辭,這件事與我們的愛情、婚姻、未來、孩子、家庭,都無關。”
    “謝謝你,知行。”薛宴辭的鼻音也很重。
    “來吧,路知行,幹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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